2024-09-29 17:30:26 作者: 雷池果

  風勁雨急,一座已坍塌一半的破廟裡,莫曉風與余聆憶將燕王安置在唯一的一處還是幹著的草堆上。在不漏雨的地方升了一堆火。燕王安靜地望著火堆,眼中跳躍著一簇簇火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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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救了我,你們也犯下死罪。」燕王道。

  莫曉風呵呵笑道:「未必。皇上只殺兩類人,一是對其皇位有威脅的,二是讓他覺得礙事的。我夫婦二人皆是山野村夫,最喜退隱江湖,不屬此列。」

  「枉我機關算盡,終還是一敗塗地。」燕王緩緩道,「莫曉風,看我落魄至此,你心裡,想必是痛快得很了。」

  莫曉風長嘆一聲。

  「你雖常對我娘子有非分之想,我卻並不惱你,人非草木,孰能無情?若是真情,則無可責備;你為情所困,愈陷愈深,處心積慮到這般田地,雖可恨了些,也不無可惜。」

  燕王沉默不語。

  「風幫主,可否讓我同尊夫人單獨相處片刻?」

  莫曉風望向余聆憶,余聆憶對他微微點了點頭。

  破廟的門在莫曉風身後輕輕關上,廟外依舊風雨大作。盛拓從雨中無聲竄出,站在莫曉風面前,他見莫曉風一人站在廟外,有些驚訝,探詢地望著他,卻沒有吱聲。

  廟內,燕王凝視著余聆憶,眼中的火苗微微搖動。「若是我先於莫曉風結識你,你會和我在一起麼?」燕王輕聲問道。

  余聆憶把目光從燕王臉上挪開,望著從破廟頂上漏下的雨線,那雨濺到火堆上,火苗開始雜亂無章舞動起來。

  燕王輕輕一笑,突然站起,風一般卷到余聆憶面前,余聆憶下意識握緊腰間雙刀,卻已被燕王緊緊捉住雙手,把它們拉向自己的懷裡。

  噗地一聲,她手中的刀插入燕王胸口,雙雙直沒至柄,奔涌的鮮血噴到了她的手背上,滾燙熾熱。

  「我此生最大憾事,不是皇位,而是你。」燕王臉上的笑容如同煙花一般張揚綻放,將眼中的火苗燃成一大片爛漫的杜鵑,那杜鵑又漸漸蔓延至滿山遍野。

  開遍杜鵑的山峰訇然倒地,余聆憶也癱軟在地,發覺手心被塞了一個硬硬的物事,攤開手掌,發現是個晶瑩剔透的十六面骰,是燕王初入龍城幫時自己輸給他的。

  那是十年前的八月十五,自己一時興起,大膽放下幫主夫人的矜持,與幫眾們扎堆擲骰子玩,不想自己的十六面骰竟輸給了燕王的十面骰。那時自己還不知道他是燕王,只是覺得這少俠的相貌談吐頗為不俗,好感頓起,正巧當日該給新進幫眾發放骰子,便隨手將十六面骰擲給他,嫣然一笑道:「這個,歸你了!」

  次日,莫曉風有事外出,自己獨自在花園裡彈箏,彈至酣處,覺得近旁有人偷聽,便就著音律唱起曲,使出亂神訣,欲將此人逼出。這個人從樹後走了出來,從容地一步步走近,只拈起琴台上的絲帕,一寸寸擦拭著手裡的十六面骰。擦畢放下絲帕,從容地一步步離開,自始至終一言不發。自己的亂神訣,對他竟絲毫不起作用。

  如今,那枚十六面骰靜靜躺在手心,與十年前不同的是,在點數一上嵌了一顆紅豆。

  玲瓏骰子安紅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大雨如注,敲打著萬物,雨聲中隱隱流淌著一首斷斷續續的曲:

  「……

  花底春鶯燕,釵頭金鳳凰,被面繡鴛鴦。

  郎呀郎,是幾等兒眠思夢想!

  ……

  香漬青螺黛,盒開紅木犀,釵點紫玻璃。

  伊呀伊,只等待那風流畫眉。」②

  ※ ※ ※ ※ ※ ※ ※ ※ ※ ※ ※ ※ ※ ※ ※ ※ ※ ※ ※ ※

  刑部發布公文曰,中書令張宗顯舉家滅門案元兇終被擒獲並就地正法,兇手是個名叫方紀南的江湖人士,因見財起意,入戶盜劫時被發現,遂起殺心。經悉心查勘,發現大將軍崔崇牧等數人與張宗顯案毫無關係,系蒙冤受累,即刻釋放,聖上特賜金數千以壓驚。

  此案未了,又逢燕王暴病薨逝,皇帝大慟,下旨厚葬之,並令舉國同哀,自己亦三日不上朝,以示哀思。

  雨過天晴,盛拓騎在馬上,旁邊是一樣騎著馬的莫曉風和余聆憶。

  「不必遠送,你回去罷。」莫曉風道,「徒兒,為師還有一句話:朝中兇險不亞於江湖,你須知見好就收,莫要久留。」

  「師父儘管放心。待徒兒將手頭瑣事了結,便去陪師父師娘浪跡天涯。」

  莫曉風哈哈一笑:「浪跡天涯有甚趣處?還是開店的好。」

  「也好,不知師父的新店開在何處,叫何名字?」

  莫曉風摸出一把骰子,隨意向上一拋,又用袖子兜回,余聆憶眼疾手快,在骰子落入袖子之前抓住了一個,是個十面骰。

  「徒兒,你師父的下一個店,就叫做『十面客棧』。哈哈哈哈!」

  ①改自元代徐再思的《梧葉兒(首句 「芳草思南浦」)》

  ②改自元代徐再思的《梧葉兒(首句 「鴉鬢春雲嚲」)》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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