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節

  「出城？」趙珏重複了一遍，「我沒聽錯吧？」

  拐子依舊笑臉相迎，「貴客，您沒聽錯，我們現在出城。」

  趙珏笑了，「……拐子，你莫不是瘋了，城門關得死死的，你不會是叫我們這些人穿牆而過吧。」

  「我這地道的北平人也覺得這事不靠譜。」餘一子難得跟趙珏的意見是一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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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次，拐子用出奇平靜地語氣回答：「我們『磨牙』說能出城，就能出城，你們跟著走就是了。」

  「磨牙？」趙珏揶揄道：「我還虎牙呢！」

  「時辰不早了，各位貴客，我們早些啟程吧。」拐子笑著說。

  趙珏還想爭辯幾句，華鋼趕忙上前說：「拐子兄弟，我們跟著就是了。」

  說著，他轉身朝趙珏和餘一子擺擺手，兩人都不說話了。

  「哎，那兩貨呢？」餘一子突然發現那兩朝鮮人不見了。

  「去哪啦？去哪啦？」趙珏四下搜尋，立刻發現石碑後面似乎有人影晃動。

  他幾步跨過去，將兩人從那裡拎了出來。

  「我……們，就不……去了吧。」金子哆哆嗦嗦地說。

  「不去了，不去了。」銀子附和。

  拐子回頭看了看，「貴客，你們還有什麼問題？」

  「沒事，沒事。」趙珏趕緊嬉皮笑臉地掩飾，轉頭壓低了聲音跟兩個馬販說：「你們別耍花樣，不然拉你們去砍頭。」

  「前一次買賣也是跟他們做得，一手交錢一手交貨挺容易的，這次還要出城，我們有點害怕。」金子愁眉苦臉地解釋。

  「害怕，害怕。」銀子附和。

  「我們都去。」趙珏惡狠狠地說，「你們怕什麼！」

  「貴客們，可以走了吧。」拐子又催促道。

  「好了，好了，你在前面帶路。」華鋼趕忙回答。

  拐子走在最前面帶路，餘一子緊緊地跟著，後面是被推著的金子和銀子，華鋼和趙珏走在最後面。

  一行六人沿著北平府學的南側圍牆往前走。斑駁的樹影下，仿佛是一群夜遊的鬼魅。

  等轉過北平府學的南牆，拐子才停了下來。

  華鋼借著月色看去，前面一塊不大的空地上雜草叢生，不時還傳來一陣陣的惡臭。

  趙珏一捂鼻子，「這……什麼味兒。」

  「要委屈各位貴客了。」拐子嘴裡這麼說著，卻沒有顧及他們的感受，徑直走向雜草之中。

  「鋼哥，這……」趙珏有些為難。

  餘一子已經跟著走了過去，趙珏一跺腳，狠狠推了一把金子和銀子，「還不快跟上。」

  他們跟著拐子走到了北平府學後牆的底下，沖天的臭氣讓餘一子也皺了皺眉頭，趙珏更是將整個鼻子用衣袖擋住。

  華鋼用手掩住鼻子，走上前才發現荒草淹沒中隱約有一條三尺寬的石板小徑。

  「拐子……這裡……能通到城外？」趙珏十分不滿地問。

  拐子指了指前面，眾人看過去，才發現這條幾乎淹沒的小徑上有一段是黑洞洞的，似乎有個缺口。

  「從這裡下去。」拐子平靜地說。

  「什麼？」趙珏激動地揚起手臂，卻又不得不放下來重新掩住鼻子。

  「這是北平城的排水渠吧。」華鋼終於弄明白了。

  餘一子一拍腦袋，恍然大悟道：「原來如此啊，這是蒙古人留下的排水渠，怪不得能出城去呢。」

  「什麼嘛，」趙珏怨氣衝天地說：「排水渠跟出城有啥關係？」

  「這你就不知道了，」餘一子嘿嘿一笑，「你知道現在北平城的北城牆是誰建的嗎？」

  「北平的前身不是元大都麼，那城牆自然是蒙古人建的。」趙珏想都沒想就回答。

  餘一子狡黠地一笑，華鋼跟著也笑了。

  「難道不是？」

  「當然不是，」餘一子當即回答：「當年中山王徐達為了防禦蒙古人加固城防，在原來大都城北城牆以南五里的地方重新修建了一道城牆。」

  趙珏捂著鼻子，繼續問：「……不明白，這跟出城有啥關係？」

  餘一子斜了他一眼，道：「你想我們現在的北城牆與老北城牆之間的翁城原來是什麼地方？」

  「噢，我懂了，那裡原來是大都城的北城，」趙珏激動起來，「也就是說當年的排水渠能通向那裡。」

  「對羅，」餘一子得意地說，「大都城的地下水渠四通八達，遍布全城。」

  「各位貴客，」拐子在前頭笑眯眯地說，「我們該走了。」

  他說完便不再管他們，自顧一個人往黑洞洞的缺口走去，餘一子立馬跟了上去。

  兩人一前一後，一會便消失在黑暗之中。

  趙珏十分為難地看看華鋼，華鋼捂著口鼻也往前走去。

  「你們倆快跟上。」趙珏憤憤地對著金子和銀子的屁股各踹了一腳。

  「哎，哎……」金子和銀子兩人抱頭鼠竄地跟上了華鋼。

  一會，三人也消失不見了。

  空蕩蕩的野地里只剩下趙珏孤伶伶一個人，黑咕隆咚的草叢裡突然窸窸窣窣地響起來，他顧不上多想，慌裡慌張地朝那缺口跑了過去。

  「哎呦……」

  趙珏一腳踩空，整個人跌了進去。

  「啪唧……」他感覺自己摔在一堆黏糊糊，臭烘烘的東西上，倒是不怎麼疼，「這都什麼呀。」

  他掙扎著坐起來，四下里看了看，這裡是一個隧洞，但更像是在哪個怪物的腸子裡。趙珏估摸了一下，這排水渠足有五尺的高，兩尺寬，剛剛好能讓一個成人低著頭前行。

  再聚攏目光往前望去，前面隱隱約約有一點微弱的燈火，華鋼他們幾個如殭屍般跟著這點燈火，慢慢地向前移動。

  「等等我……」趙珏也顧不得滿身的污穢，一下子站了起來，卻沒想到腳下一滑，又結結實實摔了一跤。

  他心裡那個怨啊，可是越是心急，越是站不起來，趙珏這才明白華鋼他們為什麼走得像殭屍一樣，這水渠里實在太滑了。

  此刻，趙珏退又退不回去，進又進不得，又被這些惡臭的污物包圍著，想死的心都有了。

  就在他絕望的時候，「來，先站起來。」

  趙珏抬頭一看，一個高大的身影向自己伸出了援手，「鋼哥……」

  「我們要快一些了。」

  趙珏拉住華鋼溫熱的大手，穩穩地站了起來。

  「你走前面，開始的時候慢一些，」華鋼囑咐說：「習慣以後就可以快一些了。」

  趙珏用力地點點頭，小心地向前邁出了一步，兩步，果然如華鋼所言，等習慣了之後，在這水渠里走起來也沒覺得有多難。

  就這樣一行六人，在滑膩膩的大都排水渠中像一群被趕著的殭屍一般慢慢前行。經過了數不清的通道和一個又一個的岔路口，華鋼心想這就是張結在北平城地底下的蜘蛛網。

  又不知過了多久，前面的燈火變得暗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