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節

  「你是……」華鋼在記憶中找尋。

  此人乾脆從陰影中走了出來，那是一張慘白消瘦的臉，他興奮地嘴唇微微發抖：「華鋼……是我呀，千戶趙珏……」

  華鋼這才看清那人的面目，卻與回憶里那個白白嫩嫩，娃娃臉的趙千戶很難重合在一起。

  「你是……趙千戶？」

  「是我，是我。」那人激動地眼眶都濕了，「華鋼，華鋼，你可以證明我是錦衣衛的千戶吧。」

  餘一子看看那人，又看看華鋼，問道：「這人真是錦衣衛千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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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華鋼沒說話，靠近仔細端詳了一番，那人十分配合，挺直了身子紋絲不動地站著。

  好半天，華鋼轉身對餘一子點點頭，「是的，他是錦衣衛的千戶趙珏。」

  沒等餘一子反應，趙珏搶先「哇啊」一聲哭了出來，他一把抱住華鋼，哭聲從斜風細雨一路過渡到暴風驟雨，可謂「驚天地，泣鬼神」。

  華鋼進退兩難，一臉身無可戀的神色，一旁的餘一子抖著腿幸災樂禍地看著。

  半晌，趙珏抽泣著從華鋼的懷裡抬起頭，「華……百戶，你……怎麼也……不安慰我……一下。」

  餘一子嘿嘿笑出聲來，指了指華鋼道：「小娃娃，他不是你爹更不可能是你媽。」

  趙珏抹了一把眼淚和鼻涕，冷眼看向餘一子，「你是什麼人！好大的膽子，管起錦衣衛的事來了。」

  餘一子雙手舉高，朝華鋼擠眉弄眼道：「我就是一介草民，就當我不存在，不存在。」

  華鋼瞪了餘一子一眼，清了清嗓子，順勢向後退了幾步問：「趙千戶，你怎麼會在北平都司的大牢里。」

  趙珏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態，急忙又抹了一把臉，改成一副老成持重的樣子回答：「這個說來就話長了……」

  趙珏原本是京師一家富戶的浪蕩子，太祖在世時，只因姐姐被選入了宮中為妃，他便進了錦衣衛成了百戶。太祖駕崩，他姐姐成了「朝天女」殉了太祖皇帝，他籍此升了千戶。

  錦衣衛鎮撫司里，大家都瞧不上他這種靠犧牲姐姐爬上來的人，暗地裡叫他「姐千戶」，手底下的人都不服他，同級的千戶也對他敬而遠之。

  這次皇帝給錦衣衛派了個北平府的差事，結果鎮撫司就把趙珏給推了出去，趙珏開始的時候還沾沾自喜，以為攤上了好事，結果一路上越想越不對味，這哪是差事，簡直就是送死。

  更倒霉的是路上竟然遇到了一群不開眼的劫匪，把他當一般的公子哥給搶了。幾個校尉和隨從跑散了，只剩下他孤身一人，錦衣衛的腰牌也沒了，盤纏更是分文沒有，幾乎是靠著乞討一路行來。

  到了北平，趙珏就直接找到了三司衙門，三司的人二話不說就將這個自稱是「錦衣衛」的奸細投入了大牢。

  「不過在牢里倒是比路上好些，」趙珏憨憨一笑道：「至少每頓都有飯吃。」

  趙珏這麼一說，華鋼倒是有些同情他了，便道：「趙千戶一路辛苦了。」

  「是怪可憐的，來，叔叔抱抱……」餘一子戲虐道。

  趙珏「啊」地尖叫一聲，發瘋似地沖向餘一子，還好華鋼眼疾手快將他一把按住了。

  趙珏還是不依不饒地想沖向餘一子，雙手不停地揮舞，只是被華鋼抓住了肩膀，身子不能動彈。

  「趙千戶！」華鋼大喝一聲，「你想幹什麼！」

  「豎子欺我！」

  「還豎子呢，你還孺子呢。」餘一子反擊道。

  「好了！」華鋼瞪了餘一子一眼，「你們兩個又不是小孩！」

  「你們想想，我們現在的處境！」

  華鋼一通呵斥，兩個人總算是安靜下來。

  「你剛才不是說可以出去麼，來啊，把我們弄出去啊。」餘一子斜了一眼趙珏說。

  趙珏又想發作，華鋼臉色一沉，他便老實了。

  「其實……我是有辦法的。」

  「那你自己為什麼不出去？」華鋼問。

  趙珏退了幾步，靠牆坐了下來，緩緩道：「反正萬歲的差事是完不成了，在牢里有吃有喝的，我出去幹嘛。」

  「那你現在怎麼又想出去了？」餘一子乾脆也找了塊地方坐下來問道。

  「你們剛才不是說查案嗎？」趙珏抬頭看向華鋼：「我跟著你們一起查案吧。」

  「你剛才說的條件就是這個？」華鋼站定在那裡問。

  趙珏笑了，「就是這個意思。」

  華鋼和餘一子對望了一眼，華鋼轉頭繼續問：「那你真的有辦法出去？」

  「我騙你們幹嘛。」趙珏有些不屑地回答，他抬頭望著華鋼道：「我剛才還想既然有你在，就能證明我錦衣衛的身份，現在想想你是自身難保，要出去的話還得靠我。」

  「是啊，這裡沒人能證明你我錦衣衛的身份。」華鋼點點頭道。

  「那就一言為定，你能讓我們出去，我們就讓你跟著查案，」餘一子爽快地一拍手。

  趙珏朝他翻了個白眼，「我查不查案，還輪得到你決定麼。」

  餘一子剛想站起來反駁，被華鋼一個眼色給壓了下去。

  「趙千戶，一切等我們出去再說吧。」華鋼沉聲道。

  趙珏點點頭，隨即就臉色變得十分難看，雙手扣緊住自己的脖子整個人倒在地上，有些喘不上氣來。

  華鋼和餘一子面面相覷。

  「鋼哥，這小子怎麼了？」

  華鋼搖了搖頭，也不知道趙珏葫蘆里賣的什麼藥。

  趙珏的嘴角流出了唾沫，表情越發痛苦。

  「不會吧？」餘一子有些慌了手腳，「鋼哥，這是要出人命了啊。」

  華鋼急忙大叫起來：「差役，差役，這裡有人發了急症！」

  餘一子也衝著門口大喊：「差大哥，出人命了，要死人了！」

  一會功夫，牢門口就來了兩個大牢的差役。

  「怎麼回事啊？」其中年輕一些的，頭大如盆的差役高聲喝道。

  「差大哥，我們這要出人命了！」餘一子急忙解釋。

  年輕的大頭差役臉色也變了，急忙從腰間掏出了牢門鑰匙。

  年長一些的是個瘦削臉，拉住了大頭差役，使了個眼色：「等等，看看再說。」

  「究竟怎麼回事？」瘦削臉鷹隼般的眼神從華鋼和餘一子身上一一掃過，又看向趙珏的方向。

  「這有個人好像犯病了，」餘一子指了指倒在地上的趙珏，「你們快派個大夫來看看吧。」

  兩個差役狐疑不決地往趙珏那邊看。

  華鋼心裡嘀咕，這趙珏不是裝的吧，難道是想把這幾個差役騙進牢房裡來然後……這就是幫我們出去的辦法？也太俗套了吧。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趙珏一骨碌站了起來，擦了擦口水，「沒事，沒事，弟兄們誤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