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荔挺生

  「轟隆」一聲巨響，緊接著「轟隆，轟隆……」

  院子裡的人不約而同地往聲音傳來的那個方向望去，幽暗天空竟被照得血紅。

  不一會，「當……當……」

  急促的鐘聲像一把小錐子一下下鑿在眾人的心頭。

  錦衣衛的弟兄們騷動起來，皇甫看了看華鋼，「鋼子，這……」

  「大人，趕快去戲台救人，再晚就來不及了」，火把的光亮里華鋼的臉有些扭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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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甫猶豫地看了看眼前的那幫黑衣人。

  「大人，聖駕就在報恩寺塔啊」，華鋼幾乎是喊了出來，「大人！」

  皇甫如夢初醒地點了點頭道：「鋼子，你去那邊救人。」

  「大人！」

  「我得把這幫傢伙給擺平啊」，皇甫臉色一正。

  華鋼一跺腳，轉身點了兩個旗的弟兄急匆匆往戲台那邊去了。

  他們剛出林子，迎面就碰到幾個百姓正狼狽地往外面逃，遠一些的地方還有些百姓倒在地上不住的呻吟。

  華鋼突然想起今日李嫣跟著他岳父李清也來了大報恩寺看戲，看這情形現場情況一定是萬分危急，連二人的生死……

  華鋼不敢再往下想，定了定神對身後的弟兄道：「前面戲台、大報恩寺塔地下埋有大量的震天雷，非常兇險，弟兄們如有不願意去的，現在就可退出。」

  身後的弟兄一齊抱拳道：「大人，我們錦衣衛什麼時候怕過，建功立業就在今日！」

  「好！那我們一往無前！」，華鋼大喝一聲，正要往戲台方向奔去，突然身後一陣急促的馬蹄聲隆隆而至。

  眾人急忙退到路邊，只見一隊羽林衛的騎兵飛馳而過，後面壓陣的是幾個公公，看服飾應該是內官監的人。

  緊接著又有大隊人馬高舉火把轟然而至，有人在前頭高聲叫：「內官監少監到此，閒雜人等讓道……」

  一隊盔明甲亮的羽林衛手中舉著火把，眾星捧月一般簇擁著一位衣著鮮亮的內官，如一條奔騰的火龍轉眼就越過華鋼他們朝戲台方向去了。

  華鋼一眼就認出那名內官正是是內官監的少監劉通，燕王在京時，劉通就與他交好，這個時候劉通帶著羽林衛出現在這裡，是為了護駕還是……華鋼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來的真是時候啊」，一名錦衣衛弟兄冷冷地說。

  「穿的這麼整齊，這麼大的排場，事先安排好的吧！」，另一個也附和著。

  華鋼心裡也很納悶，京師出了這麼大的事情，親軍上十二衛的人出現倒也在情理之中，只是這個時間點太合適了，合適的讓人覺得似乎這一切都在預料之中。

  華鋼搖了搖頭揮去心頭的疑雲，衝著身後的弟兄喊道：「我們趕快趕上去！」

  雖然心裡有些準備，但真到了現場，華鋼還是被眼前的景象震驚了，他的胸口一股濁氣上涌，差點嘔吐。四周的看台早就被炸得七零八落，更別提那些堆積如山的殘缺屍體，整個戲台如同一堆還未燃盡的篝火，噼噼叭叭地散發著灼人的熱氣。

  另一邊，高聳的大報恩寺塔如今已經成了一座熊熊的火柱，那烈火把個鉛灰色的天空照得通紅。

  「嫣兒！嫣兒！……」，華鋼的額頭青筋暴起，眼珠突出，聲嘶力竭地叫著自己妻子的名字，可是很快被淹沒在爆裂的火焰和痛苦呻吟之中。

  華鋼仰面朝天，任由兩股熱淚留下，心想大明朝的天塌了。

  此時，離火場不遠的一塊空地上，內官監少監劉通正端坐在馬背上，犀利的眼神中映出眼前無情的大火，還有四散奔逃的百姓。

  「你帶一隊人馬取水救火」，他手中的馬鞭一指，身邊一員羽林衛百戶隨即翻身下馬帶著一群士兵沖向河邊。

  「你帶一隊人馬救助受傷的百姓，你帶一隊人馬輔助錦衣衛和兵馬司……」身邊的將士迅速分散開來，進入每一個需要他們的地方。

  「叔叔，那我呢？」，在他身邊一名披掛整齊的黑臉小將抱拳請令。

  劉通眼睛盯著前方，幽幽地說：「自有用你的時候。」

  這時，一匹快馬從遠處疾馳而來，馬上一個校尉翻身下馬稟報：「稟公公，正陽門、通濟門、清涼門、鍾阜門發現有大量暴民集結並高喊』廢昏君，迎燕王』，城內京師府衙、小校場、各處京衛衛所亦有暴民縱火。」

  在劉通身邊的黑臉小將按耐不住，提馬向前：「叔叔！」

  劉通輕輕地一台手，「稍安勿躁。」然後向前一探身子，對著跪在地上的校尉命令道：「傳令下去，各處埋伏的將士出擊平叛，對暴民……格殺勿論。」

  「得令」，校尉翻身上馬，絕塵而去。

  那黑臉小將偷偷瞄了一眼自己的叔叔，驚奇地發現那張不動如山的臉上竟然出現了一絲悲憫的神色。

  「洪兒啊，你哥哥不長進，跟著我進宮做了閹人，還稀里糊塗的枉死了，我們劉家的希望就在你身上了啊」，劉通突然轉身對黑臉小將說。

  「叔叔，我知道，但你也得讓我立功啊」，黑臉小將嘀咕了一句。

  劉通長長地嘆了口氣，沒有說話。

  這時，又有一匹快馬來到劉通近前，校尉下馬稟報：「報公公，紫禁城承天門有暴民湧入！」

  劉通不動聲色地命令：「傳令，鎮守紫禁城的錦衣衛堅守承天門，援軍馬上就到。」

  「得令」，校尉剛要轉身。

  劉通突然寒氣逼人地補充道：「暴民一律就地格殺。」

  他又轉向身邊的黑臉小將：「還不快去。」

  黑臉小將愣了一下，才明白劉通的意思，說了句：「得令！」撥轉馬頭往紫禁城方向飛馳而去。

  華鋼終於體驗到什麼是人間煉獄，雖然前來支援的親軍羽林衛配合著錦衣衛、兵馬司出動了京師幾乎所有的水車從秦淮河不斷的運水過來，但是在憤怒的火神面前，一桶水下去瞬間就化為一團水汽蒸發不見了，熊熊的烈火把周遭的空氣都燒的滾燙，熱浪像一群群餓虎朝人的臉上撲過來，就連呼吸都變得異常艱難。

  「華大人，不行啊，完全沒有效果」，一個滿臉菸灰的錦衣衛拉著華鋼大聲的喊，火場裡「霹哩叭啦」木頭的爆響瞬間把其他的聲音淹沒了。

  「用砂石！砂石！」，華鋼突然想起昨日還準備了不少砂石車候命，便趕緊讓人去拉過來。

  那錦衣衛重重地點了點頭，撕了一條衣襟包住嘴巴和鼻子，拉了幾個弟兄架起一輛水車，衝出了火場。不知過了多久，華鋼終於看到他們運來了一車砂石，華鋼指揮著他們把砂石一股腦兒扔進了火場，他們附近的火勢這才稍稍被遏制。

  周圍的弟兄一看此法果然有效，所有運水的車輛都迅速轉成了運砂車，再加上原本就準備好的砂石車，砂石源源不斷地堆入火場。

  華鋼用手甩來一把額頭的汗水，心中稍定，可是他轉過身去想看看周圍的火勢，一個身影讓他心中騰起無邊的怒火。

  他三步並作兩步，上去一把揪住他的衣襟。

  「華大人，你幹什麼！」

  「王方，你看看你都幹了什麼！」，華鋼怒目圓睜，氣勢逼人。

  王方一把推開華鋼，整了整自己的衣服，一臉不屑地說：「華大人，你這是幹嘛？」

  「你！」，華鋼顫抖地指著王方，「這一切難道不都是你一手造成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