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節
2024-09-29 15:16:32
作者: 王聖翔
原來這餘一子與梅霜並不是親兄妹,但兩家人是鄰居,梅霜還有個姐姐叫菊香,三個人從小一起長大,感情非常好。兩家的父親同是漕運小吏,生活還過得去,三人就這麼平平順順地長大。
時間到了洪武二十三年,這一年燕王帥軍掃蕩元朝殘餘。北平有官員貪墨了軍糧,燕王下令將貪墨的官員殺頭祭旗,兩家的父親也都受了牽連,被發配到邊方屯種,不久便都病死了。兩家的母親被沒入教坊,也相繼染病故去,只剩下三個小孩和餘一子的婆婆相依為命。
後來婆婆也病死了,姐妹兩人都去大戶的府里做了丫鬟,餘一子憑著棋藝在王府充當門客,平時又教授些孩童聊以度日。日子雖然清苦,三人時常相聚也還過得去。
一年前,姐姐菊香也故去了,現在只剩下梅霜和餘一子兩個人顯得越發淒涼。
「這些年,你們生活想必很辛苦。」華鋼聽了餘一子的敘述,微微嘆道。
餘一子卻落拓地擺擺手,「我沒什麼,只要有棋下就夠了。」
他背過身去,輕聲道:「只是苦了他們兩姐妹……」
「今日都沒下過棋,實在技癢,」餘一子又精神抖擻地說,「你暫且安心修養,我要去找棋友手談去了。」
說完,餘一子迫不及待地推門就走了。
華鋼搖了搖頭,「果然是個棋痴。」
時光流轉,華鋼在餘一子家中養傷已經過了幾日,期間梅霜時不時地來幫著照顧華鋼,但華鋼能感覺到她深深地戒備。
華鋼傷勢本來就不重,再加上靜養,已經好得七七八八。
這日清早,梅霜提著食籃又來送吃的,餘一子和華鋼兩人風捲殘雲地將一籃子美食一掃而空。
「華鋼,我看你好得差不多了,也該走了吧。」梅霜冷著臉收拾桌子的時候說。
「小丫頭,怎麼說話的。」餘一子撇了一眼梅霜。
「鋼哥,你別介意,安心養傷,好透了再去查案。」餘一子衝著華鋼笑了笑說。
華鋼轉頭看了看餘一子,「你怎麼知道我會繼續查。」
餘一子嘿嘿笑道:「你驗屍時候的表情,感覺是在下棋。」
「所以你一定不會放棄的。」他拍拍華鋼的肩膀。
「你們這些人,」梅霜朝兩人翻了個白眼,「不可理喻……」
餘一子和華鋼兩人相互看了一眼,都笑了。
「德行!」梅霜一撇嘴,端起籃子出門洗刷去了。
「鋼哥,我多嘴問一句,」餘一子心滿意足地砸砸嘴道:「那個王府的屍體到底怎麼回事啊,你到底是什麼人,怎麼又會被關在王府大牢。」
華鋼沉吟片刻道:「你對我有搭救之恩,我也不瞞你,只是這事我得想想從何說起……」
餘一子歪著頭,饒有興趣地聽著。
華鋼剛要開口,突然院子裡傳來梅霜的一聲驚呼。
「你們是什麼人!」
「王府侍衛捉拿逃犯!」
一個趾高氣揚的聲音夾雜著亂鬨鬨的腳步聲,華鋼估摸著小小的院子裡一下子擠進來了十多人。
他看了一眼旁邊的餘一子,餘一子還是一副不以為然的樣子。
「這裡沒有什麼王府的逃犯!」
梅霜的獅吼功華鋼是見識過的,屋外的人一下子被鎮住了,院子裡突然安靜下來。
餘一子得意地朝華鋼笑了笑,輕聲道:「我這妹妹要是生就男兒身,絕對可以當個將軍。」
華鋼可沒餘一子那麼樂觀,眉頭緊皺道:「梅霜再潑辣,也擋不住這麼多人。」
「不礙事,不礙事……」說著,餘一子爬到床底下,折騰了一陣,又爬出來沖華鋼招招手。
「我們就是來看一看,如果沒有的話,我們立刻就走,」王府的人語氣弱了許多。
「我是都司衙門的人,怎麼會窩藏逃犯!」
此時,華鋼已經跟著餘一子爬到了床底,這才發現這裡有一個方形的洞口。
餘一子嘿嘿一笑,示意讓他從洞口下去。
「要快些了,即使是梅霜也撐不了多久……」餘一子推了推華鋼。
華鋼會意,立刻倒退著將自己的雙腳伸進洞內,洞內有一架梯子。
「頭兒,別跟她囉嗦,我們進去搜!」
「你們膽敢跟都司衙門作對,就是跟當今皇上作對,燕王這是要造反麼!」
餘一子笑著搖了搖頭,「這丫頭還真敢說……」便也跟著華鋼進了方洞,又把洞口蓋好。
逼仄的通道一下子隱沒在黑暗裡。
餘一子掏出火石,點燃一盞油燈,洞裡總算有了些光亮。兩個人借著光亮爬到底下。
下面也十分狹小,前面只有一條黑洞洞半人高的甬道。餘一子擠到前頭,貓著腰帶著華鋼往前走。
走了不多久,華鋼的耳朵便聽到了一些嘩嘩的水聲,甬道里也變得潮濕起來,一陣陣的惡臭衝到鼻腔里。華鋼終於明白這條所謂的地道其實是排污的溝渠。
走了約莫一炷香的時間,前面有了些光亮,果然沒多久就到了洞口。華鋼跟著餘一子出了洞口,出口原來是通惠河的一處河灘。
「梅霜一個人在那裡沒問題吧?」華鋼有些擔心地問。
餘一子轉身一笑,「不必擔心這丫頭,能降服她的人還沒出生呢。」
華鋼搖了搖頭,「余兄,都是我給你惹的麻煩。」
「鋼哥,你這說得什麼話,」餘一子擺擺手,「我餘一子雖然只會下棋,但是好壞還是分的,我知道你不僅不是個壞人而且是個幹大事的人。」
華鋼苦笑道:「恐怕是你看錯我了,我跟你一樣,也只會查案子,幹不了大事。」
餘一子拍拍華鋼肩膀,「我是棋痴,你是案痴,你看我們還是有緣啊。」
華鋼點點頭,「余兄,你如果不嫌無趣,我倒可以跟你說道說道這次的案子。」
「我也有些好奇,我們找個地方,你細細說來……」說著餘一子拉著華鋼上了河岸。
華鋼跟著餘一子沿著通惠河一直向北走,越往北走,越發熱鬧起來,日頭已經上了三桿,整個北平從清晨的慵懶走向了白日的忙碌,到處是為了生計奔波勞碌的百姓。
偶有一隊士兵快速地行軍而過,才讓人記起這座古城籠罩著一層肅殺的陰影。
餘一子帶著華鋼來到北平最繁華的斜街上,兩人找了一家茶攤坐下。
一會,小二奉上茶水,華鋼呷了一口,放下茶盞悠悠地道:「其實我是錦衣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