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群鳥養羞

  天剛蒙蒙亮的時候，為了不吵醒正在熟睡的妻兒，驍騎右衛的小旗官田子路躡手躡腳地從床上爬了起來。

  

  他來到廚房，搬開灶頭邊上的柴堆，牆角里露出一個小小的神龕，裡面空蕩蕩地供著一個牌位，不過很奇特的是上面只有「十八」兩字。田子路對著牌位整了整衣冠，行了三拜九叩的大禮，再恭敬地把它挪開，從後面拿了一個小錦囊出來，再把牌位擺正。

  然後，他又小心地用柴堆把神龕重新蓋住。

  做完這一切，田子路又從胸前掏出一枚印狀玉飾，攥在手中感受著玉石特有的溫潤，好一會吐出了長長的一口氣。

  「老田，你今天開始不是休沐了麼，還要去衛所點卯？」，他老婆黃氏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在廚房門口。

  田子路被嚇了一跳，但很快答道：「中秋快到了，我想去街上買點過節的吃食。」

  黃氏攏了攏頭髮，捲起袖管，在灶頭裡摸了兩塊鍋巴，「你先填填肚子再走。」

  田子路心頭一熱，擺了擺手說：「我想趕個早，這些留給鈴兒、鍾兒吃吧。」

  黃氏沒說話，直接把一塊塞到丈夫手裡，轉身自顧自往灶里添柴引火。

  田子路自己倒了一碗涼水，就著水三口兩口就把鍋巴吃了下去，然後低頭說了聲：「我走了。」

  黃氏用手臂擦了擦額角，抬頭說了句：「早去早回。」

  田子路扭頭看了一眼還在房中熟睡的一對兒女，便跨出了家門。

  驍騎右衛家眷的居所就被安排北安門外，離紫禁城很近，相對集市就遠了，田子路現在是在假期，也不能動用戰馬，只得靠兩條腿趕路。

  沿著紫禁城的高牆，一路往南，因為天色尚早也沒什麼行人，倒是遇到幾波巡邏的錦衣衛，田子路不緊不慢地往前走，到了路口上了大中橋轉到了中正街上便開始熱鬧起來。

  今天是秋分前的最後一個早市，貨郎和行商早早地就占好了位置，當然坐商們自然也不會浪費這樣的商機，各家的店門早就迫不及待地打開了，有的甚至搬了幾把胡床把貨物擺到了門外來。

  自太祖開國以來，商賈這麼繁盛的早市也是前所未有的，這自然與當今聖上的「寬政」密不可分，從高壓中釋放出來的百姓們更是卯足了勁要把這個節好好過一過，一大早這集市就有點人山人海的意思了。

  田子路穿行在人群之中，「面人，面人，五彩的面人」，一個老漢擔著一副挑子迎面走來，上面插滿了五顏六色的面人。

  田子路停下腳步。

  「這位大叔，我要一個面人。」

  「好類，您挑一個」，老漢把挑子放下來。

  田子路仔仔細細地一個一個看過來，最後選了一個「飛將軍」一個「楊貴妃」，兒子一個，女兒一個。

  買了面人，田子路又給自己老婆買了點脂粉，在肉鋪買了塊羊肉。置辦完這些東西，他便放慢了腳步，這邊看看，那裡瞧瞧，慢慢地往前走。

  最後，他來到鼎新橋下，遠遠的就看見一個斗大的「茶」字幡，下面一個簡陋的茶攤，只有一些竹凳和幾張小桌子，來歇腳喝茶的人也不多，三三兩兩，小二倒是殷勤地來回穿梭。

  田子路找了個僻靜的位置坐下來，小二立刻笑臉盈盈地上來招呼，他要了杯茶水，先咕咚咕咚一口喝完，舔了舔嘴唇又讓小二續了一杯。

  這時，陸陸續續來了幾撥客人，小小的茶攤一下子變得熱鬧起來，田子路自顧看著街市慢悠悠地喝著茶。

  「這裡有人嗎？」一個低沉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

  田子路抬頭一看，一個高大的身影突然出現在眼前。

  「沒有」，田子路愣了一下，看了一眼身邊的空位。

  那高個子點了點頭便坐了下來，不一會小二送上茶水，那人不急不慢地端起來了喝了一口。

  田子路低著頭瞥了一眼那個高個子，只覺得那人似乎要把自己整個裝進一個套子裡，上上下下裹得嚴嚴實實。

  「我從北邊來……」，那人一手拿著茶碗，突然悠悠地冒出一句。

  田子路心底里埋藏已久的一個鎖扣給撥動了一下，「來了」他心裡想。

  「我祖上也是北邊的」，田子路抬起頭望向那人。

  那人不動聲色，不緊不慢地喝了一口茶說：「敢問祖上居於何地？」

  「北平城內，積水潭之南，集慶坊之東」，田子路隨口答道。

  那高個子點了點頭，「真是好地方啊。」

  「那先生家住哪裡呢？」，田子路直起身子問道。

  「保大坊之西，萬寶坊之北」，高個子一仰頭把茶碗裡水都喝完了。

  這時小二又過來續水，兩人都沉默不語。

  等小二走遠後，田子路轉過身子問道：「先生此來是拿那件東西的麼？」

  那人也轉過臉對著他，「是的，但不光是那個東西」，他頓了頓，「我想知道這東西是哪裡來的？」

  田子路一愣，然後搖了搖頭說：「我這只是負責保管和傳送，什麼內容我都沒看過。」

  那高個子身子往前挪了挪，眼睛直勾勾的盯住田子路。

  田子路只覺眼前一座黑鐵塔要朝他壓下來，手心裡不知道什麼時候滿是汗水。

  好一會兒，他戰戰兢兢地說道：「先生……您……從北邊來，應該知道我們的規矩啊。」

  那高個子嘴角微微一撇，把臉轉了過去，「我也是剛接觸到你們這條線。」

  田子路疑惑地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好了，你把東西交給我吧」，那人的語氣里有些不耐煩。

  田子路想了想說：「先生，您還是先給我看看北邊的信物吧。」

  那人眼睛一瞪，田子路身子不由得向後一縮，但他隨即在懷裡摸出一件硬物放到田子路的手中。

  田子路拿過來左右看了看，確認沒人注意他們倆，翻過手掌一看，那是一枚印章，而上面除了一個外框其他什麼都沒有。

  「先生，多有得罪，我們做這種事不得不小心謹慎」，田子路快速地把印章還給了那高個子，高個子立馬揣入懷中。

  「那東西可以交給我了麼？」，那人的聲音有些發冷。

  田子路點了點頭，然後一隻手端起茶碗假裝喝茶，確認左右沒有人注意，另一隻手伸入懷中掏出一早取出來的小錦囊交到那人手裡。

  一炷香的時間，離茶攤不遠處一個僻靜的街角。

  那高個子轉身閃入一間屋子，屋裡一個虎頭虎腦的少年趕忙迎了上來。

  「師父，得手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