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涼風至

  轉過天來，老皇甫神神秘秘地帶著華鋼和幾個校尉騎上馬出了聚寶門○1，沿著秦淮河來到一座寺廟。

  華鋼從沒來過，聽上司皇甫說這就是大報恩寺。

  大報恩寺，最出名的自然是寺內的大報恩寺塔，此塔是在古塔的基礎上重修而成，可說是京師最高的建築了。

  華鋼等人皆不知老皇甫帶他們來到底是為了什麼，等由小和尚領進山門，皇甫才告訴大家，原來夕月大典之後，皇帝就要在此地與民同樂與百姓們一同看戲，保衛皇帝陛下的安全是錦衣衛的重中之重，這次來一是熟悉熟悉環境，二是跟其他官署相關人等一起碰個面。

  等進到裡面，華鋼才真正明白皇帝為什麼選在這裡與百姓一起看戲，這寺廟實在是太大了，就說這通往主殿的大道就足足可以容納十二匹馬並行而過，等到慶典當日，百姓們成群結隊地走過這裡也不會覺得十分擁擠。

  小和尚帶著一行人穿過幾個大殿，往西一轉來到一座偏殿，小和尚在殿門口雙手合十做了一個請的動作，皇甫也不客氣挺著大肚子領著眾人進到殿內。

  一進到殿裡，發現早就是人頭攢動，老皇甫一邊指指點點，一邊笑盈盈地跟裡面的人打招呼。那邊是太常寺和禮部的人，這邊是寺里人，那邊還有內官監的人，華鋼也認不清楚，只有傻愣愣地跟著點頭。

  皇甫像一隻在群花中采蜜的蜜蜂似得，在人群中穿梭自如，遊刃有餘。而華鋼只覺得喉嚨發乾，腦袋發昏，手腳像是麻木了一般不知道往哪裡放了。

  只一刻鐘的時間，華鋼就從殿內落荒而逃，一到了外面清新的氣息迎面而來，身子像是洗了個澡，四肢一瞬間就恢復了往昔的活力。他大大地伸了個懶腰，讓手腳都充分地放鬆，正享受這份安逸間，眼角不經意瞥見一個十分熟悉的身影。

  

  只見路邊不遠處的幾株松樹旁，有一個官員模樣的中年人，正低著頭不知在幹些什麼。

  華鋼躡手躡腳地走到那人身後，伸手用力一拍那人的肩膀。

  「老韓！你在幹什麼呢！」

  那官員被這麼一嚇，整個人蹦了起來，以一個匪夷所思地姿勢抱起一件東西拔腿就跑。

  「老韓！老韓……」，華鋼笑得直不起腰來了。

  那人聽到笑聲，感覺有些不對，停下腳步轉頭望過來定睛一看，「 我還當是誰呢，原來是你這傢伙！」

  他笑呵呵地走回來，兩人相視而笑。

  華鋼口中的「老韓」，姓韓名道是禮部的一名主事，當年負責引導一個朝鮮使團，結果使團在一個驛站發生了離奇的命案，最後還是華鋼幫著破了這個案子，從此兩人便成了莫逆之交。

  「老韓，你這老毛病還是改不了啊「，華鋼指了指韓道懷裡的酒罈子笑道。

  韓道朝華鋼翻了個白眼道，「鋼子，這可不是什麼『毛病』，酒氣就是才氣，沒有酒氣哪裡來得才氣，你看那李太白斗酒才能詩百篇嘛。」

  華鋼搖搖頭，道：「我是說不過你，你不在這殿裡商議大事，跑到外面來作甚？」

  韓道抬眼瞅瞅華鋼：「我還想問你跑出來幹嘛，你倒先問起我來。」

  兩人又是相視一笑。

  「那裡面這些個俗子實在無趣」，韓道捧起酒罈子，咕咚咕咚地灌了幾大口道：「哪裡有外面來的暢快。」

  「是啊，這裡面實在憋悶地很」，華鋼低頭黯然道。

  韓道看著他，哈哈大笑道：「你啊，也還是老樣子，張不開嘴，邁不開腿。」

  「你也別多想了，你我兄弟在外面敘舊不是更好，只是沒有杯盞，這酒是不能分給你了」，韓道把酒罈子往自己這邊緊了緊道。

  華鋼笑了笑說：「我也不來貪你那些酒。」

  「對了，你那本什麼鬼狐的書還在寫麼」，華鋼雙手環抱在胸前問。

  韓道嘿嘿一笑，「你是知道的，我韓某人生平只愛兩件事，一是那杯中才氣，二麼就是那些鬼狐故事。」

  「對了，我倒是想問你一樁舊事」，華鋼突然心中一動，想起一件事來。

  韓道又喝了口酒道：「什麼舊事，說來聽聽。」

  「太祖爺的一個妃子，封號是『碽』。」

  韓道嘴角一斜，「不就是燕王的生母碽妃麼，她怎麼了？」

  華鋼有些為難地抿了抿嘴，想了想說：「有沒有關於她跟寶石的一些軼聞傳說。」

  韓道歪著頭想了半天，搖了搖頭道：「沒聽說過，不過……」

  華鋼眼睛一亮，等著韓道的下文。

  韓道又捧起酒罈喝了幾口，咂咂嘴說：「說起這碽妃，跟你岳父李清倒是有一樁軼事。」

  「我岳父？」，華鋼迷惑地看著韓道。

  「就是他」，韓道頓了頓道：「你岳父當年可是號稱『魔手』李清啊。」

  華鋼點點頭，「聽說他以前彈地一手好琴。」

  「你岳父這個『魔手』的外號，正是當年太祖帶著碽妃到教坊聽曲所得啊」，韓道得意地搖頭晃腦起來。

  華鋼被吊起了胃口，靜靜地等著下文。

  「要說這『魔手』的綽號，先說這 『胡笳十八拍』，你知道太祖皇帝為什麼要聽李清的彈曲。」

  「不是因為我岳父彈的好麼？」

  「這只是其一」，韓道賣了個關子。

  「那其二呢？」，華鋼急忙問道。

  「那時節，太祖正寵信這碽妃，而這碽妃確不是我們漢人，所以時常要教坊司彈這 『胡笳十八拍』，這曲子相傳是漢代蔡文姬流落塞外思鄉時所作，又有思鄉之情又多用胡音，這都是為了討那妃子的歡心。」

  華鋼恍然大悟地點點頭。

  「你知道這封號「碽」字如何而來？」，韓道又得意地說。

  「你就不要再賣關子了」，華鋼催促道。

  韓道又灌了一口罈子里的老酒，悠悠地說：「傳說是太祖自從納了這個妃子之後，這妃子幾乎閉口不言，但自從聽了李清的『胡笳十八拍』終於有了笑顏，也開口說話了。」

  華鋼不解其意，撓了撓頭，一臉迷惑。

  韓道斜了一眼華鋼說：「這「碽」字，就是石頭之聲，取石頭開口之意，太祖當年金口玉言連聲稱讚你岳父乃琴中『魔手』，『魔手』之名就是從這裡來的。」

  「這麼說來，我岳父倒是與這「碽妃」有些淵源」，華鋼伸手摸著臉頰的細疤自言自語道。

  韓道點點頭，「你岳父後來經常去宮中彈琴給那妃子聽。」

  「老韓，你可是幫了我的大忙了」，華鋼興奮地一拍韓道的肩膀道。

  註：○1聚寶門是南京明城牆的十三座明代京城城門之一，現在的中華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