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她刺傷了他
2024-09-29 13:16:46
作者: 巒
天藍雲白,她穿著粉白色的短袖襯衫配著天藍色百褶裙,她拉著誰的手和面容姣好的女人一起來到清真寺。
這是一個活動,來清真寺的都是富人們,說實在的她有些無聊,被她拉在手裡的人也很無聊,她低下頭開始說話。
輕輕推開那扇門,四隻腳一起從那道門檻越過,他們沿著窄小的小巷街道,一直往前走,一直往前走。
然後,他們看到了古老的修道院,不約而同的停下腳步,傾聽著從斑駁的舊牆裡傳出來的旋律。
那是第一次聽到了那首英格蘭民謠,斷斷續續的她記住了民謠的些許:周一出生的孩子模樣俊俏,周三出生的孩子容易悲傷,周五出生的孩子心腸好。
而周四出生的孩子去了遠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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唱歌的人嗓音低沉,午後日光斜斜的落在她頭頂的老牆上。
老牆上歲月所留下來的印記就像是老人們的眼睛,在溫和注視著她。
那麼多那麼多的眼睛一定有一雙像外婆的眼睛吧?她想,想得都傻了,想得都呆了,然後那個稚聲稚氣的聲音響起。
「周四出生的孩子去了遠方,姐姐,遠方在什麼地方?」
驟然間,古老的歌謠就像是遭遇了卡帶,一直循環播放著:周四出生的孩子去了遠方。
那個沉寂許久、不敢輕易去觸碰的名字從她口中沖了出來。
小樊——
匆匆忙忙間拉起小樊的手,就像是誰在背後追趕似的,心裡在嘮叨著,一定要把小樊藏起來,一定不要讓小樊被誰發現,一定要帶著小樊逃離那場沒完沒了的雨。
推開清真寺的門,大大的鬆了一口氣,再去低頭發現自己的手空空的。
喃喃說著:小樊沒有了,小樊沒有了。
「你還有我。」一個聲音輕輕的在她的耳畔響起。
側臉,她看到了她所喜歡著,所眷戀著的臉,那張臉被大片大片金色光芒所包圍著,這是金巴蘭的日落光芒。
也只有金巴蘭的日落光芒才會讓她淚流滿面著。
淚流滿面著推開他。
不,不,我聽見你打了電話了。
有些的事情即使我不說你也敢做,就像朱利安對蘇菲說的。
「有一些事情,即使你沒有說我也敢做。」「吃螞蟻、辱罵失業者,像瘋子一樣的去愛你。」
在知道他打電話時,她想,這樣也好,這樣一來她就可以安心去找外婆,找她的媽媽和小樊了。
從此以後,這個人和她再無關係了。
可,那個人好像不樂意。
「木頭你外婆死了,你媽媽死了,你弟弟也死了,如果連你也死了的話你們家就沒人了,以後我會把你媽媽你弟弟的骨灰送回你們老家去,我會讓他們自生自滅。」
康橋奮力睜開眼睛。
沒有白色的牆,沒有白色的床單,也沒有穿著白色制服的醫生。
這裡不是峇里島。
目光沿著天花板往下,最後停留在床頭柜上的那張照片上,年約五十歲左右的婦人和穿著棒球服的少年的悠閒的靠在陽台欄杆上。
這裡不是峇里島,這裡是紐約,這裡是霍蓮煾的家,她現在在霍蓮煾的房間裡。
霍蓮煾,霍蓮煾!
八年過去了。
二十九歲的她用一把雕刻刀刺進了霍蓮煾的身體裡,從傷口裡溢出的血讓她頭暈目眩。
被刺到的人說她生病了。
生病了?大約是吧,所以才會幹出那麼不理智的事情。
但願她沒有把霍蓮煾刺死才好,她並不想他死。
不過,目前她所想需要確認的是,霍蓮煾有沒有死,在康橋的印象中那一刀刺得挺狠的,混蛋,不是讓你不要來惹我嗎?
按照以前的那樣過多好啊,隔著一個大洋,各不相干。
下一秒,康橋就知道,不需要她去確認,霍蓮煾應該沒事,現在她的手裡有著霍蓮煾留下的字條。
瞧瞧,他都在紙條上寫了什麼:如果不想周頌安出事的話,就乖乖呆在這裡。
會威脅人就說明人還沒死。
康橋死過一次,她知道死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之前康橋聽過那樣一種說法,說死過一次的人通常會怕死,康橋覺得這種說法很對,那天中午她從醫院醒來,她就再也沒有動過再去死一次的念頭。
對於死亡她已經沒有了好奇。
那時,康橋在醫院躺了兩天,這兩天裡,她除了上洗手間哪裡也沒有去,就一個人躺在床上,不是睡覺就是發呆,關於和她一起被送到醫院的,另外一個人誰也沒有提起,她也懶得問。
第三天,康橋在醫院花園散步時,意外碰到來到醫院探望因公受傷的員工的韓棕,然後開始了以下這麼一段對話。
「康橋,你怎麼會在這裡?」
「我食物中毒。」
「你一個人嗎?」
「不是,我朋友幾天前出院了,我比較嚴重,我讓他們先去玩,我太懶了,我打算在這裡呆幾天之後再回去。」
「你一個可以嗎?」
「當然。」
第五天,醫生告訴康橋她可以辦理出院手續了,那個時候,康橋知道她沒有理由再等下去了。
那一刻康橋無比認同外婆對她的評價:康橋你可真是沒出息。
是啊,她從小就沒出息心,里想著媽媽嘴裡永遠說沒有,我沒有在想媽媽。
小時候沒出息長大了也沒出息,居然會擔心仇人家的孩子:蓮煾為什麼忽然不見了,蓮煾忽然不見了是不是遇到不好的事情?
仇人家的兒子?這個稱謂第一次躍上了她的心頭,可一點也不陌生。
其實,她老早以前在心裡早就認定了,只是在得到霍蓮煾的親口承認之後」仇人家的兒子」就變得名正言順了。
霍蓮煾是仇人家的兒子,一如她是霍蓮煾心裡是敵人家的女兒。
打電話時,康橋和自己說,這只是一通確認仇人家的兒子是否安全的電話,可……當沒有打通霍蓮煾的手機時她心裡慌亂極了。
然後她找出了霍蓮煾紐約家的電話。
很快的電話打通了,接電話的人聲音似曾相識,用不太流利的英文問著她想找誰,那個聲音細細的,很溫柔,也很有耐心的樣子,第三遍詢問時還沒有聽出一點生氣的模樣。
那個聲音第三遍詢問時康橋知道了那是誰的聲音。
文秀請?為什麼會是文秀請接的電話?為什麼文秀請會在霍蓮煾家裡?
心虛讓她捏著嗓音,捏著嗓音問:請問能幫我叫一下霍蓮煾嗎?
「恐怕不行,蓮煾去見他外公了。」電話那邊回答著。
捏著嗓音裝模作樣的說著一句」打擾了」就掛斷電話。
掛斷電話之後康橋開始發呆。
霍蓮煾既沒有被綁架,也沒有在街道被人莫名其妙捅了一刀,更沒有被車撞死也沒有忽然遭遇暴斃身亡。
總之,這個人沒有事。
這個人只是在他口中號稱,通往另一個世界的列車中臨陣脫逃了,在他臨陣脫逃時,為了不讓自己日後愧疚,他打了一通電話也把她從那趟列車中拉下來了,然後又在她醒來時,介於面子問題和她撒謊了,慌稱那通電話時酒店服務生打的。
而在謊言被揭穿之後,他從峇里島逃回了紐約。
這個人把陪她死當成了類似於,剪掉州長夫人寵物狗的金毛髮、羅浮宮放煙霧.彈這樣的惡作劇。
到最後,這個人發現這個惡作劇,會讓他失去了這個花花世界,以及他霍家繼承人的身份,然後,他開始慌張了。
一切一切很好理解的。
不是不愛,只是沒有那麼愛而已。
只是沒有那麼愛罷了。
那天,打完電話之後康橋和自己說:好了,你現在可以走了,可以離開這裡了。
可,事實上,她打完電話之後找了一處樓梯台階,她坐在了樓梯台階上。
十分鐘之後,康橋不知道為什麼,又再次撥打了霍蓮煾紐約家的電話,這次接電話的不是文秀請。
康橋猜,接電話的人也許就是霍蓮煾,偶爾會提起的「黛西阿姨」,電話接通之後,康橋又心虛了,心虛使得她不得不再捏著嗓音,問那位剛剛接電話的女孩是誰。
想必那位總是會接到類似於這樣的電話,對霍蓮煾有好感的姑娘們,在自己心上人家裡聽到陌生年輕女孩的聲音,自然會好奇而忐忑。
回答的人聲音乾脆利索:
「girl fnend。」
康橋掛斷電話,她想這下可以走了吧?於是,她從台階上站了起來,用很短的時間辦理了出院手續。
離開醫院之後,康橋回到了金巴蘭。
回到金巴蘭之後,康橋發現她兜里的錢連付一個月房租都不夠,之後她給阿寶打電話。
那個晚上她站在阿寶家門前,感覺自己就像是誰也不要的流浪狗,那天晚上她抱著給她開門的台灣姑娘哭得很徹底。
一邊哭一邊訴說著:太虧了,他沒有我愛他那麼愛我,我以後不要再愛他了。
住進阿寶家的第二天,康橋在街上看了一出蠟染劇,那是特屬於峇里島類似於看圖說故事的民間藝術,精通蠟染技術的民間藝人一邊給遊客表演蠟染一邊給新鮮出爐的圖像註解。
蠟染劇講述了在峇里島流傳度很廣的民間故事:
很久以前,貧窮的青年在某天無意間見到富人家的玫瑰花園,看著美麗的玫瑰花青年心心裡很喜歡,可他太窮了他沒有肥沃的土壤資源,也沒有錢買玫瑰花種子,他擁有的就只有父親留給他的一塊菜地。
青年在別人的建議下,找來了和玫瑰花相似度極高種植成本低的月季,好幾個年頭過去了,青年終於擁有了足夠的財富去建立一座玫瑰花園。
一年之後,青年面對這滿園盛開的玫瑰花,他發現自己並沒有得到快樂,再一年春天到來時,青年的玫瑰花園種植的是,他之前菜地里的月季,面對這滿園的月季花,青年笑容燦爛。
這是一段關於月季取代玫瑰的故事,故事講完了,遊客們離開了,新的遊客又聚集,藝人又開始講。
這個下午康橋聽著藝人一遍遍的講,關於月季取代玫瑰的故事。
夜幕降臨時,沿著那些街道一條街一條街的走著,也許,住進霍蓮煾家裡的文秀請是溫和的月季,而站在街上的她是帶刺的玫瑰。
腳走累了,康橋坐在街道的長椅上休息,然後她看到那對站在餐廳門口爭吵的男女,說爭吵好像也不全對,男的沉默著,都是女的在說,到了最後女的都不顧自己儀表了,她氣憤的追問男的是不是喜歡男人。
原來,那個可憐的男人,也和她撒了差不多的謊,其實他來峇里島是參加遊輪相親會,住進醫院的不是他的員工,而是他的相親對象。
走了過去,站在那男的身邊,叫了一聲「韓大哥。」
叫完了「韓大哥」之後她朝著那女的說:「是我不好,是我惹韓大哥生氣了,所以他才找你來氣我的。」
讓康橋沒有想到的是,就她的這一個解圍,會給她和韓棕帶來了靈感,最後導致他們的閃電結婚。
那時,康橋的腳真的很累,她剩下的錢不夠付一個月房租。
一眨眼,八年過去了,韓棕死了。
塵封八年的往事也隨著刺向霍蓮煾的那一刀甚囂塵上。
有人打開房間門,康橋閉上了眼睛。
進來的是簡妮,簡妮在她床前站了小會時間之後離開,小會時間之後,康橋又暈暈沉沉的睡了過去。
再次睜開眼睛時天已經黑了。
晚餐期間,美國女人的表情神態、乃至嘮嗑都和平常沒有什麼兩樣「你生病了,捲心菜我少放了一半的鹽。」「我平常很少做粥,但願我今晚做的玉米粥能和你的胃口。」
晚餐過後,康橋打開自己的房間門。
房間裡的擺設已經恢復得和之前一模一樣,打開儲物櫃,三把雕刻刀剩下了兩把,消失的那把雕刻刀在提醒著康橋,昨天晚上發生在這個房間的事情是確確實實的。
那深深沒入身體的雕刻刀,那不停滴落在地板上的紅色血液,霍蓮煾那張白得就像紙一樣的臉,以及他最後說的那些話。
「木頭,你什麼都好……」
驟然響起的聲音打斷了霍蓮煾的話,康橋狠狠的甩頭,甩掉了霍蓮煾盤踞在她腦海里的那些話。
聲響來自於擱在床頭柜上的手機。
把手機打到她電話里的是周頌安。
電話剛剛一接通康橋就聽到來自於周頌安的那聲「謝天謝地。」
「謝天謝地,康橋,我終於聯繫到你了。」
從到達紐約機場周頌安往康橋手機里打了數十通電話,她的電話一直處於無人接聽狀況。
「一覺醒來,我發現我的行李全都丟了。」周頌安在電話里語氣無奈。
在周頌安丟失的這些行李中,也包括了他的護照身份證,還有康橋讓他從國內可以證明她身份的一切證件。
丟掉護照身份證的周頌安,現在只能滯留機場中轉站,慶幸的是他已經和大使館的工作人員取得聯繫。
說完他的窘況之後,周頌安忽然放低聲音,說了一句:「康橋,我想見你。」
心裡一抖,迅速的,康橋想起了霍蓮煾留給她的字條。
現在她的聲音無須裝:「頌安,我生病了。」
她真的在生病。
靠在儲物櫃邊,聽著周頌安事無巨細的,和她說作為一位病人什麼是需要注意的等等等,耳朵聽著嘴裡應答著,眼睛一邊看著某一處的地板。
「好好休息,多喝水。」
「好。」她乖乖應答著。
「那我掛了。」
「好。」
在即將掛斷電話前,周頌安忽然問:你現在住在霍蓮煾的家裡嗎?
「嗯。」她淡淡應答著。
掛斷電話之後,康橋一步步的來到那塊地板上,彎腰,手指輕輕的在那塊地板上一划,她的舉動有點的傻,她還以為自己手指這麼一刮,會沾到血跡呢。
同一時間,紐約郊區一處不起眼的住宅區里,簡廖和為霍蓮煾做手術的幾位醫生,在焦急的等待著霍蓮煾的醒來。
躺在床上的霍蓮煾一張臉白得就像紙一樣。
那把刀嵌入太深,再加上這裡只是一個臨時手術點,從設備到醫療儀器都不健全,這也導致得霍蓮煾的手術極為的艱難,刀拔出來之後,霍蓮煾陷入了重度昏迷。
「放心吧,霍先生求生意志很強。」給霍蓮煾做手術的醫生和霍蓮煾的家庭醫生如是說著。
可霍蓮煾沒有在他們預定時間裡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