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回憶(下)(3)(3)(3)(2)
2024-09-29 13:16:33
作者: 巒
這一點也不好笑,真的一點也不好笑,收住往前的腳步,轉身往前走,走了幾步她看到了站在一邊的小小身影,她也跟來了?
她一張臉脂粉未施,表情木然。
想必,也聽到了吧?
「嗨。」高雅拉手在文秀清臉上晃了晃。
她抬起眼睛看她。
傻了吧?漂亮的衣服、首飾、鞋子,公主般的房間,以及溫柔的話語,其實都屬於另外一個人。
不是你,文秀清。
兩張臉木然著表情,面面相顧。
一個人影擋在高雅拉和文秀清之間,那是阿JOE,阿JOE的目光落在文秀清臉上,再從文秀清臉上移到高雅拉臉上,嘴裡說著:你們怎麼了,蓮煾怎麼了,怎麼今晚大家都怪怪的。
這位剛剛被霍蓮煾趕出來。
他們三個往著走廊走著,阿JOE回到他房間,之後是文秀清,高雅拉往著走廊盡頭走,她得到前面甲板上呼吸一下空氣,調整一下自己的情緒,今晚發生的事情讓她覺得有點的荒唐。
一直走著,一直走著,差不多快要走到走廊盡頭,從後面傳來了腳步身,還沒有等她看清楚是誰,腳步聲擦過她身旁,快速往前。
風一般的,修長背影消失在走廊盡頭。
高雅拉站停在那裡。
下一秒,前面甲板上傳來驚呼聲:
有人跳到海里去了。
凌晨,有人開著橡皮艇離開,橡皮艇往著碼頭方向。
高雅拉站在那個角落,目送著那個人離開,目送著那個人身影遠去。
目送著那個人消失在邁阿密滿天星輝下。
高雅拉知道,那個人要去哪裡。
他要去找她了。
他要去找她了
在那幾位女孩提心弔膽的表情中,康橋重重的把啤酒被砸在桌面上,加上這杯啤酒這位一號桌客人的消費就達到三百美元,餐廳規定但凡消費滿三百美元的客人,都可以挑選餐廳任意一位服務生讓餐廳為他單獨服務。
拿著托盤迴到櫃檯,櫃檯經理笑眯眯的把黃色扶桑花交到康橋手上,康橋無可奈何扯下戴在鬢角的白色扶桑花。
白色扶桑花和黃色扶桑花,在這家餐廳前者代表在線服務後者代表終止服務,這裡的服務生們更加喜歡黃色扶桑花,拿到黃色扶桑花者這一晚就可以多拿到二十美元的小費。
台灣女孩阿寶接過康橋手中的黃色扶桑花,她一邊把扶桑花戴在康橋的髮鬢上,目光一邊往著一號座位客人那裡。
一號座是這家餐廳最豪華的座位,差不多二十坪的地方形成了獨立區域,它看起來就像是酋長們節日聚會的私人場所,豪華且戴著濃濃的異域風情。
從這裡看過去可以看到一號客人的側臉,那是年輕男孩的側臉,頭頂的星空、暗夜裡的海洋、滾著金邊半卷著的白色幔帳都不及那個人側臉的美好。
美好的讓女孩們總是不厭其煩的讚嘆:他可真好看。
「他可真好看。」變成了阿寶最近的掛在嘴上的口頭禪,康橋選擇自動忽略阿寶的口頭禪。
可這會兒,她倒是充當起了說客來:康,你就對他好一點吧,他看起來好可憐,你就原諒他吧,他從那麼遠的地方飛到這裡來看你,康,巴厘人說不要去介意從那朵花掉落下來的花粉粘到你剛剛擦完的鞋,花很漂亮,花的漂亮愉悅了我們的眼睛讓我們保持愉快的心情,花的漂亮足以彌補花粉弄髒你鞋子的錯。
什麼話?康橋啼笑皆非,漂亮就可以犯錯嗎?
然後,阿寶開始用極為誇張的語調驚呼:康,他……他在對我笑,太神奇了,我確定他真的是在對我笑,天!他笑起來真好看,康……
一步一步朝著一號座走去,隨著那個人影越來越近,隨著那個人的臉越來越清晰,康橋的心也越來越為的無力。
康橋不知道為什麼霍蓮煾會追到這裡,她都已經躲到天涯海角來了。
現在康橋所在的地方是峇里島的金巴蘭海灘。
金巴蘭是峇里島保持得最為原始的一片海灘,這裡的木雕、落日、蠟染、海鮮遠近聞名,那天在雅加達機場康橋被一位木雕師傅的作品所吸引住,然後她就跟著那位師傅來到了這裡。
那天,站在被夕陽染成金色的海灘時康橋就決定留在這裡,她租了房子,白天到那位帶她來到這裡的木雕師傅家學習雕刻,下午三點半時間至十一點半時間在露天海鮮餐廳打工。
眨眼間差不多快過去一個月時間了,問康橋這差不多一個月時間裡過得好還是不好其實她自己也不清楚。
前天康橋拿到了工資,拿到工資之後她到集市買了一套雕刻刀,陪著她一起到集市的還有阿寶,很熱情的一位台灣女孩。
在集市上康橋從一面面鏡子上看到自己的模樣,就和集市的很多女孩一樣,她交到了朋友,有對她表達好感男孩。
從集市回來康橋在海灘坐了很久,落日餘暉落在她臉上,眼前一片片金燦燦的,金色的沙灘連接著金色的海面,金色的海的盡頭是被染成金色的天際。
那時康橋想,總有一天那落日的光芒會帶走屬於積壓在她心底里的陰霾。
發完工資的第三天,康橋就看到了霍蓮煾。
那是早上七點鐘左右時間,她剛剛涼完衣服,直起腰時,就看到了四方形的天井處站著兩個人,一個是房東太太,一個是霍蓮煾。
他背著背包站在大片的白玉蘭花下,看著她。
呆怔了數十秒之後康橋低下頭,擦著他肩膀離開,他跟在她身後,她走上了木板樓梯他也跟著上了樓梯,她回到自己房間,他被關在了房間門外。
等康橋從上完雕塑課回來之後,赫然發現和她合租的丹麥女孩搬走了,取而代之的是霍蓮煾,當康橋拿著合約去找房東時,房東太太笑嘻嘻的勸說康橋早一點和那漂亮男孩和好。
在康橋去上雕塑課時霍蓮煾拿著她,和他親熱的照片說服了丹麥女孩和房東。
再之後,康橋工作的餐廳流傳著這樣的一種說法:那個叫做康橋的女服務生的男友,從邁阿密追到峇里島來了,幾乎所有認識康橋的人都來到她面前和她說:「你就原諒他吧,他已經為他犯下的愚蠢錯誤後悔了。」
甚至於,那位一直對康橋表達好感,在金巴蘭開超市的韓國男人也來到康橋面前,指責她不該從一開始就說他沒有男友,韓國男人說她欺騙了他的感情。
關於韓國男人的說辭康橋感覺到很無辜,這位姓金的韓國男人有一次在康橋去他超市購物時問她現在有沒有男友,康橋回答他沒有,可現在卻是一下子就變成她欺騙他的感情了。
這已經是霍蓮煾來找她的第三個晚上了,這一個晚上重複著前兩個晚上的模式:康橋前腳剛剛踏進餐廳霍蓮煾後腳就到,然後他成為了一號座位的客人,一號座客人在消費了三百美元之後得到了特權,他點名那位叫做康橋的服務生為他服務。
鬢角戴著黃色扶桑花,康橋撩開可一號座位的幔帳,這裡位居全餐廳最高位置,從這個位置望出去可以看到大片大片的海,客人可以一邊吃著海鮮一邊看著海景。
半米高餐桌上各種由海鮮特製的菜餚琳琅滿目,鋪在餐桌下的是當地人的手工座墊,康橋半跪在座墊上,和之前兩個晚上一樣面對著海,和之前所有霍蓮煾在她面前瞎晃時的都保持著同一樣的表情,宛如坐在她面前的是一名陌生人。
七點半,也就是說距離她下班時間還有四個小時,這四個小時裡她必須得呆在這裡,時間有點難熬呢,比在出租房裡更難熬,出租房好歹隔著一道竹編的拉簾,隔著那道竹涼,他在一邊她在另外一邊。
而現在,二十坪的空間裡毫無遮擋。
八點半,康橋打開電視,電視剛剛打開就聽見霍蓮煾說「把電視關掉」康橋乖乖的關掉電視。
十點半,霍蓮煾出去接電話,推開一號桌另外一道門是在峇里島很常見的,更趨向於視覺效果的小型游泳池。
霍蓮煾站在游泳池那邊接電話,那通電話接的時間挺久的,漸漸的康橋一直看著海的眼皮變得厚重了起來,漸漸的耳邊的音樂也混沌了起來。
一忽神,脖子一酸,下一秒額頭重重的往下砸,額頭並沒有砸在桌面上,一雙手掌擋在桌面和她的額頭之間。
撐開眼睛,一雙眼眸安靜的瞅著她,那雙眼眸底下有著淡淡的柔光,那種柔光配合著特屬於金巴蘭蠟染屏風的魔幻色調,使得仍處於混沌狀態的她那聲「蓮煾」就要溢出口中了。
指甲狠狠往著自己大腿一掐,驅趕睡意,端正身體。
擱在一邊的香薰已經差不多燒完了,距離她下班時間還有差不多一個鐘頭時間,起身康橋想去拿新的香一雙手壓在她肩膀上。
「在這裡等我。」霍蓮煾低聲和康橋說。
差不多十分鐘之後,霍蓮煾拿著她的包進來,把包交到她手上說我已經和你們經理說好,你可以提前下班。
確實,康橋現在挺想回家洗澡,洗完澡之後躺在床上好好睡一覺,以她現在的狀態來看她是可以一倒在床上就呼呼大睡,康橋最近總是睡不著。
接過霍蓮煾的包,康橋顧不得回去換下服務生制服,直接從後門離開,出了後門就是沙灘,直接沿著這片沙灘就可以回到她住的地方。
在沙灘上玩水散步的人很多,手裡拿著大杯啤酒的男人迎面而來停在康橋面前,男人晃動著手中的啤酒嘴裡邀請康橋和他喝一杯。
晃動的啤酒就被一雙手拿走,拿走啤酒的人朝著那個男人說了一聲「滾!」
男人朝霍蓮煾靠近時也不知道從哪來冒出來兩個肌肉結實的黑人擋在他面前,之後那個男人灰溜溜的離開,再之後兩個肌肉結實的黑人宛如憑空消失一般的。
康橋繼續往前走,身後腳步一直不緊不慢跟隨著,聽似平淡的聲音在說著「像不像那個時候,你生我的氣跑掉,我追到南部去。」
加快著腳步,深夜的海風迎面而來,吹亂她的頭髮,一邊走著一邊把髮絲拼命往後撥。
說也奇怪,之前康橋還覺得自己特別困,只是這會兒倒是一點也不困了,這種狀況讓康橋心裡叫苦,她覺得今晚大多時間她又要睜大著眼睛看天花板了,這讓康橋覺得煩躁。
「只是,這次你跑得有點遠。」那道聲音還在康橋身後繼續說著。
差不多到住的地方時,手機響起了,是中介所打來的電話,接起電話,中介所的工作人員在和康橋表達完他們無能為力之後掛斷了電話,這已經是康橋這三天來接到的第四通來自於中介所的電話了,他們都用了差不多的說辭:現在是旅遊旺季,背包客特別多,住宿緊張。
也就是說她還得和霍蓮煾同住在一個屋檐下了。
瘋了,要瘋了。
站停,手裡緊緊的拽著包,回頭,朝著霍蓮煾一步步走去,揚起手,手裡的包就這樣沒頭沒腦的朝霍蓮煾臉上、身上砸去。
手酸了,手袋也被砸壞了掉在地上,手機,水瓶,防暑藥品從手袋的裂口掉落了下來。
手垂落,站在那裡看著掉落在沙灘上的物品發呆,看著他彎下腰把散落的東西一樣一樣撿起,再一樣一樣的放進手袋裡,在把脫落的手袋連結好,然後遞給她。
沒有伸手去接,第一次正眼去看近在眼前的這張臉。
嘴角微微揚起,他說:「終於肯看我了,這是好的開始。」
「我猜,接下來,你會和我說話了?」
康橋逆風站著,海風把她好不容易整理好的頭髮又吹得亂七八糟的,這次康橋沒有去理會它們,些許髮絲遮擋住了她的眼睛,導致於站在眼前的人就像是那海面上的倒影。
開口,康橋說:為什麼?為什麼要來到這裡?為什麼要出現在我的眼前!
隨著她的這一句,這幾天來康橋對霍蓮煾採取的沉默對抗也宣布平破功。
他往前一步,手落在她臉上,把散落在她臉上的髮絲一一整理好,讓她的臉整個呈現了出來,他瞅著她。
「你的房東,你的朋友,你的鄰居,你的同事他們沒有告訴你,我什麼會到這裡來,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嗎?」
「木頭,我是來和你認錯的。」
倒退一步,避開他的觸碰,臉朝著海。
「在從邁阿密飛雅加達的十幾個小時裡,我想了一下,才覺得我好像做了很多對你不好的事情。」
「第一不好的是,我不該用那樣卑劣的手段,把你弄到那個髒兮兮的房間裡,讓你稀里糊塗的失去了初吻。第二不好是,我不該把我們接吻的照片發出去害你挨了你媽媽的打,讓你頂著一頭一邊剪過一邊沒有剪過的髮型,走在斯里巴加灣街頭上讓你覺得孤獨,第三不好是,不該捉弄你,讓你在很多人面前跳進噴泉里,幫我撿模型飛機讓你難堪,第四不好是,不該騙小樊狗糧是薯片,讓小樊喝下墨汁惹你傷心,第五不好是,明知道瑪奇不安好心還故意讓她到家裡,讓你被她推到河裡去,第六不好是,故意拿著那些照片去嚇唬你,而且說了很多自以為是的話讓你害怕,第七不好是,在你那般狼狽的時候,我沒有把衣服蓋在你身上,反而向別的女孩大獻殷勤讓你難過。」
「細細一想,我好像一直都在做對你不好的事情。」
「最不好的是在你失去媽媽的艱難時刻,我躲在新加坡,最最不好的是在很多很多個夜晚裡,我讓你獨自走在那條長廊上。」
「木頭,我錯了。」
昂起臉,康橋讓自己的一張臉面向著頭頂的星空。
「如果,你現在還不知道我為什麼會來到這裡,為什麼會來到你面前的話,那麼我來告訴你。」
「其實,霍蓮煾來到康橋面前是想和她Say sorry。」
伸手,拭去眼角的淚水。
那個腳步聲來到她背後,那雙手環住她的腰,那張臉輕輕蹭著她的頭髮,那個聲音充滿著懊悔:
「木頭,原諒他吧,他以後不敢了,他以後真的不敢了。」
「所有木頭討厭的,會惹木頭生氣的,會讓木頭傷心的霍蓮煾都不會去做。」
手指再狠狠的揉著眼睛,把新生出來的淚水揉散,手落在圈住自己腰間的手上,狠狠掰開。
他在認錯
打開房間門,沒有回到自己住的區域,而是來到霍蓮煾住的區域,找出那個旅行袋,打開床頭櫃直接找出霍蓮煾的護照證件,再把他為數不多的衣服一股腦的塞進旅行袋裡,拉上拉鏈,把旅行袋直接塞到一直站在她背後的人懷裡。
「你想表達的我差不多都聽明白了,你從邁阿密到雅加達的,那十幾個小時的時間沒有白花,所以!」手往著房間門,冷冷說著:「現在,請你離開這裡。」
手裡拿著旅行袋的人紋絲不動。
余光中康橋看到牆上,還掛著霍蓮煾的一件襯衫,把那件襯衫揉成團狠狠的朝著霍蓮煾那張臉砸去。
用盡力氣:霍蓮煾,你走,你馬上給我走!
還是用那種特屬於蓮煾少爺的姿態,就宛如她此時此刻說的、做的只是那隻一直乖乖呆在他身邊的小貓兒小狗兒偶爾和他發的一點小脾氣。
他說你現在需要好好洗一個澡,洗完澡之後好好的睡一覺,我今天讓他們送來了泉水,泉水的礦物質有助於提高睡眠質量,我打電話給房東太太讓她把泉水加溫,這樣效果更棒。
說完之後霍蓮煾還真的往擱電話的那邊走。
呼出一口氣,康橋搶下霍蓮煾的電話,電話往著床上砸去,砸完電話之後康橋撥開了把房間隔成兩片區域的那塊竹簾,走回自己住的區域。
康橋找出自己的旅行袋,打開旅行袋把護照身份證一一塞進去,一片陰影朝著她罩了過來,下一秒,她被他緊緊的抱在懷裡。
「別走。」他低聲說著。
「那你走。」她冷冷回應。
「我也不走。」他在她耳邊呵著,語氣溫柔:「但你如果堅持要走的話也可以,不過最後的結果都一樣,我將會無比熱衷於扮演你室友、你鄰居、和你坐在你身邊座位的旅客等等等這些身份,你要那樣嗎?」
頹然的,康橋聳下肩膀。
他的唇觸了觸她的鬢角:「我去打電話給房東。」
竹簾的那一頭傳來霍蓮煾打電話的聲音,他用很禮貌的語氣和房東太太說「我女朋友待會要洗澡了,您能不能把我中午送到您那裡的泉水加溫,最好能加點精油,她最近睡眠不好。」
房東太太很喜歡那個從邁阿密背著背包來的漂亮男孩,一逮到說個不停,從竹簾那邊偶爾聽到霍蓮煾類似於「她還在生我的氣。」「她今天和我說話了。」
緩緩的,康橋捂住耳朵。
這裡差不多五.六位房客共用一個衛生間,洗完澡之後康橋打開浴室門,沒有和之前幾個晚上一樣面無表情的回到自己房間,而是選擇站在浴室門口。
浴室是木板製作的,由於時間長的關係拼接在一起的木板牆出現了若干裂縫,以前康橋洗澡的時候都是那位丹麥女孩在外面守著,現在丹麥女孩換成了霍蓮煾。
看著霍蓮煾康橋張了張嘴,還沒有等她把話說出來霍蓮煾先開口了。
「那些水聲分分鐘鍾都在誘惑著我。」他的目光在她臉上巡視著:「我用了很大的力氣才克制住自己,不讓我的眼睛湊到那些木板縫隙里去。」
他的手指觸了觸她鼻尖:你看,我也不好過。
吞下想說的話,拍開他的手康橋往著房間走去。
橘紅色的檯燈亮光忽近忽遠,手裡的雕刻刀漸漸變得沉重起來,眼皮漸漸往下瞌,迷迷糊糊間有腳步聲來到她跟前。
手中的雕刻刀被拿走,身體懸空,那個懷抱有特屬於峇里島的那種淡淡草香的香皂味,康橋很喜歡那種味道的,一到這個地方就喜歡上了,也不知道為什麼的她今晚特別的喜歡,臉往著那股香氣靠,好像還不夠一樣,鼻子開始去找尋,尋到了,臉開始往著那股香氣貼。
那個瞬間,也不知道是誰在嘆息了,那嘆息聲聽著好像很滿足的模樣,就像是她幼年時代,外婆餵到她口中那小勺的枇杷蜜,沁入心田的甜膩使得她忍不住的想要說點什麼,可又不知道該說點什麼,最終,幻化成為了一縷氣息,甜膩而滿足。
迷迷糊糊中身體被平放下來,手觸到類似於麻紗布料一樣的東西,很熟悉,她想起來了,那是她的床單,這裡的人喜歡這種布料,觸摸起來就像是沙灘上的細沙。
那從她鬢角牴達到眉心的手指力道宛如春風拂面,幾下之後眼看就要讓她的思想陷入混沌狀態了。
眼皮觸到的光亮很是柔和,但那柔和的光亮很快被淡淡的陰影所覆蓋,當那片陰影越積越厚時,她睜開了眼睛。
霍蓮煾的臉近在眼前。
「被逮到了,本來想趁你睡覺時偷親你。」
被逮到的人從表情乃至聲音沒有半點尷尬。
兩張臉隔著數十公分距離,他沒有離開的打算,她沒有避開的打算。
緩緩伸手,手指去觸碰他的那張臉,聲線放得很柔,柔聲叫著「蓮煾。」應答出來的那聲「嗯」有些的抖。
手指越過他的眉形,往下,順著她的手指他閉上眼睛,手指在他閉上的眼帘摩擦著,輕輕去觸碰他長長的睫毛。
「蓮煾,你很喜歡很喜歡我對吧?」她問他。
「嗯。」
「蓮煾,你記得你那天來找我時我的樣子嗎?我的樣子看起來很不錯對吧?我呢,在你沒有出現之前,我很滿意我現在的生活狀態。」嘆著氣:「可是,自從你出現之後我的生活開始變得糟糕,我想你心裡也清楚。」
「當你出現在餐廳時,我精神就會特別的緊張,在那個二十坪的空間裡,坐在你面前的每一刻都讓我覺得難熬,蓮煾,你是知道的,我最近每一個晚上都睡不著,我不喜歡從竹簾里聽到,來自於你發出的任何聲音,你的那些聲音很容易吵到我讓我睡不著。」
他凝望著她:「那我以後不出現在你工作的餐廳,我以後不讓自己發出任何聲音,這樣可以嗎?」
「不行,你是蓮煾少爺啊,蓮煾少爺怎麼可以做那種事情呢?被那些女孩子知道了她們心裡得多難受啊,不僅她們難受我也會難受。」她搖頭,語氣是那種軟軟膩膩的:「蓮煾,我其實想和你說,如果那些事情是別的人做的話,我就不會精神緊張,我就不會整晚睡不著覺。」
又,又皺眉了,手指輕輕落在他微微斂起的眉頭上,霍蓮煾皺著的眉頭樣子可真好看,好看得她都不忍心說完接下去的話了。
可……
心裡在嘆著氣,繼續說著:
「蓮煾,如果你真的喜歡我的話,就不要出現在我面前了,如果你離開這裡的話,我會記住你在沙灘上和我說的那些話的,如果你不離開那些話等於是你白說了。」
「蓮煾,只要你離開,我就相信你是喜歡我的,如果你不離開的話,我就不相信你喜歡我。」
他的目光落在她唇上,手指從她的唇瓣越過,嗓音低沉:「我的姐姐,你可真會誑人。」
很近的距離她看著他太陽穴的所在凸起著,仿佛下一秒那凸起的血脈就要衝破皮膚表層:「可怎麼辦?我一點也不想離開這裡,木頭我已經很久沒有親你,很久沒有摸你了,我想在這裡等,等到你不再生我的氣,等到你讓我親你讓我摸你。」
「所以,不要和我耍那些小心思,你和我耍那些小心思只會讓我覺得你更可愛。」
說完之後,他和她微笑,這個時候,屬於他澄清的眼眸被橘紅色的燈光鍍上了一層柔光,這午夜,那雙眼眸似乎會吸人魂魄一樣。
別開臉避開他的觸碰,扯起被單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
睜開眼睛,康橋第一眼就看到放在床頭柜上冒著熱氣,帶有金巴蘭某早餐店標誌的餐盒,今天是鮮榨果汁配菠蘿包,昨天是牛奶配三明治。
起床,拖鞋放在她腳剛剛好觸到的地方,穿上拖鞋,在公用的流理台上擱放著她的牙刷和杯子,牙膏整齊的貼放在牙刷上,牙刷打橫擱在杯子上。
拿著牙刷杯子康橋打開房間門。
拐了一個彎就是公用洗手間,有四.五個人正在排隊等著用洗手間,霍蓮煾排在第二的位置上,在另外幾位也在等洗手間的女孩們羨慕目光下霍蓮煾拉著康橋的手來到他的位置。
等康橋打開洗手間回看時,排隊等洗手間的隊伍又多了兩名年輕女孩。
在這裡不得不提一下,自從霍蓮煾每天早上都來這裡排隊等洗手間之後,這個洗手間成為了這一帶最受歡迎的早間景點,來排隊等洗手間的大多是年輕女孩。
梳洗完之後康橋回到自己房間,背著包手裡拿著那份早餐打開門,和之前幾天一樣霍蓮煾抱著胳膊站在門口。
在公車站,當康橋想把那份早餐交給一邊的流浪漢時一雙手拽住了她。
霍蓮煾拽住康橋的手,他的目光落在她臉上,數秒之後垂下眼帘,說著:不吃早餐對身體不好。
在康橋越聚越緊的眉頭中霍蓮煾淡淡說著:把早餐帶到車上吃,今天我就不送你去上課了。
車窗印著她的臉,兩邊臉頰凹陷,眼睛因為失眠的關係更顯得大了,大得還真有點像霍蓮煾那個時候說的那樣,好像一雙眼珠子都要掉下來似的。
霍蓮煾,霍蓮煾。
轉過頭去,他站在那裡,就這樣隔著車窗玻璃看著她,公車緩緩行駛著,公車站還有站在公車站的修長身影越來越遠,別開臉,低頭,咬了一口菠蘿包。
上完課之後康橋直接到餐廳上班,這一天一號座位一直呈現出空空的狀態,女孩子們一個個衝著康橋笑,一個個問她你們和好了嗎?
十一點康橋準時下班,一出餐廳康橋就看到等在那裡的霍蓮煾,他接過她的手袋,淡淡說著:酒鬼多,我不放心。
就這樣,她們維持著之前幾個晚上的模式,康橋走在前面霍蓮煾走在後面,一前一後回到住處,她往著她住的那個區域,他往著他住的那個區域。
這一晚,康橋沒有聽到從竹簾那裡發出任何的聲響,即使沒有任何的聲響康橋還是頂著一雙熊貓眼起床。
最近幾天公車多了不少上學的學生,已經是九月初的時間了,學生們都上學了,可這裡還有一個不肯回學校的學生,這名不回學校的學生天天纏著她,即使他就只在早上七點半到八點半,以及晚上十一點到十一點半這兩個時間段出現,即使他真的做到了在她在房間時他沒有弄出任何聲音,可還是讓她覺得很煩。
煩透了!
下了公車,康橋把今天早上霍蓮煾強行遞給她的早餐盒丟到垃圾桶去,中午時間,康橋就只吃了一個雞蛋,晚餐時間她也就象徵性的吃了小碗麵湯。
然後,在九月上旬的這個周末,康橋暈倒在去餐廳上班的路上,經過的路人把康橋送到醫院。
康橋兩點半被送的醫院,霍蓮煾兩點四十分就出現在醫院,康橋四點半醒來,睜開眼睛她就看到了霍蓮煾。
從蓮煾少爺臉上的表情,可以看出他正處於憤怒的邊沿,眼看著馬上要發脾氣的模樣,那樣的霍蓮煾讓康橋本能的選擇閉上眼睛。
其實,對於霍蓮煾康橋還是在存在著懼怕的心理,她初初去到霍家時,霍家的傭人就威脅她,要是讓蓮煾少爺不高興了,就會被裝進麻袋丟到海里去,那個麻袋在後來長長的時間裡,一直是康橋心裡的陰影。
閉著眼睛,康橋心驚膽戰的等著蓮煾少爺對她發脾氣,可是,沒有,康橋等了好一陣子都沒有等來他的惡言惡語。
那道熟悉的氣息逐漸靠近時康橋別開臉,午後的病房安靜極了,被壓得極低的嗓音還是從她肩窩那一塊透露出來。
他喚她木頭,他說木頭你現在做的事情一點都不可愛,不僅不可愛而且可惡極了。
這個康橋知道,她現在是有點可惡,更可惡的在後面呢,她最擅長的是得寸進尺。
手落在他頭髮上,康橋輕輕的說著:「蓮煾,還好今天我是在大街上昏倒,要是在別的地方暈倒就糟糕了,之前我聽說過有一位日本女孩遇到和我類似的事情,不過她運氣沒有那麼好,她暈倒的地方十分偏僻,之後,有幾個男人把暈倒的日本女孩拉到樹林裡,蓮煾,你猜,幾個男人都對那位日本女孩幹了些什……」
剩下的話被吞沒在唇齒交纏間,宛如狂風肆虐一般,到後來,他們彼此的舌尖布滿了淡淡的鐵鏽味。
獲得呼吸之後她又開始繼續說:「蓮煾,我現在不僅睡不著,我現在還沒有胃口,我一看到那些食物就覺得噁心,我也不知道怎麼了,蓮煾,你說我會不會患上厭食症?」
冷冷的聲音從她嘴角傳來:「厭食症沒有那麼輕易就會患上的。」
看來蓮煾少爺不是那麼容易糊弄的,挑了挑眉頭,還想繼續說點什麼,就被霍蓮煾搶先說了。
「康橋,我有的是辦法讓你吃東西,我有的是辦法讓你的體重逐月增加。」
霍蓮煾的話讓康橋沒有來由的聯想到那些穿白大褂人士。
閉上眼睛,聲音半帶著嬌嗔:「蓮煾,你是不是要把我送到某種特定的地方去,就像是養寵物一樣,什麼時候吃藥什麼時候睡覺,什麼時候對你笑,什麼時候窩在你懷裡,你要那樣嗎?」
說到這裡嬌嗔的聲音已經帶著淡淡的哀傷:「蓮煾,你不是說喜歡我嗎?你捨得用那種方法對我嗎?哪有人這麼對待自己喜歡的人?」
許久,許久——
「木頭,你真是壞透了。」
「壞、自私、固執、不負責任、你好像忘了,那個時候,是你先來敲我房間的門,是你先爬上我的床,如果知道會變成現在這樣結果的話,那個時候我一定在姚管家敲門時應答,讓姚管家打開門進來,讓他把你帶走。」
此時此刻,霍蓮煾想,要是時光能夠倒流的話,他一定會在那個晚上對敵人的女兒下逐客令,即使沒有下逐客令,也一定不去看她的嘴唇。
那塗著口紅,讓人忍不住想咬上一口的嘴唇。
不,不,時間倒流應該更早一點,就停在那年他十三歲前往機場的路上,十八歲的他要輕敲十三歲的他的腦殼,提醒著:
「霍蓮煾,不要拉下車窗,不要回頭去看。」
霍蓮煾想,就是十三歲那年回頭看的那一眼,才導致了若干年後,那塗著口紅的嘴唇怎麼看都像是讓人想咬上一口的水蜜桃。
敵人的女兒,真是壞透了。
他明白了
被送到醫院的次日康橋就離開了醫院。
隨著昨天霍蓮煾離開前的那句「康橋,你贏了」,康橋沒有再看到霍蓮煾,霍蓮煾從她房間搬走了。
不過,那個代替霍蓮煾排隊、跟在她身邊、送她回家的變成了,會說一口流利中文身材高挑的泰國女人,泰國女人話很少,她整天就擺著同樣一副表情跟在康橋後面。
泰國女人看著比另外一張臉順眼多了,只要霍蓮煾不出現在她面前就行,霍蓮煾不出現在她面前她就睡得著。
九月中下旬的這個晚上,康橋從阿寶口中知道了一件事情,九點半時間,阿寶把康橋拉到了一邊,聽清楚阿寶的話之後康橋頓了頓,繼續往著櫃檯走去,十號客人點了烤鰻魚卷,那位可是急性子的客人。
剛剛走幾步,阿寶再次攔住了康橋,她用一臉不可思議的表情看著康橋,阿寶說的事情聽在康橋耳朵里也不是什麼大事情,這裡的背包客大多都是從西方來的,大多數人都在他們的背包里藏那種東西,從事藝術的人說那玩意可以幫助他們找尋靈感,旅遊的人說那是可以在晚上幫助他們排解孤獨的夥伴。
「康!」阿寶的聲音憤憤不平。
撫額,再一次和台灣女孩解釋:「現在你應該相信了,那個人不是我男友。」
說完之後康橋一把推開阿寶,接過廚師從窗口遞過來十號座客人點的餐,十號客人臉上的表情已經顯得十分不耐煩了,康橋加快腳步,距離十號座位還有差不多十幾步距離,康橋腳崴了一下,那一下可真疼。
低頭,大顆的淚水掉落在鞋面上。
康橋一瘸一拐的離開餐廳,她拼命的朝著阿寶說的那個地方走,阿寶說的地方距離餐廳不遠,那是背包客們的露營地,也是這裡最受墨西哥人歡迎的區域之一。
峇里島人討厭墨西哥人,很久很久之前這裡來了幾位墨西哥人,墨西哥人把毒.品帶到了這片海灘,逐漸的,更多的墨西哥人來到了這裡,一到晚上,這些墨西哥人就傾巢而出。
一個個帳篷支在沙灘上、三三兩兩的人正在討價還價著,他們毫無顧忌的討論著手上貨物的成色以及價格。
很快的康橋就找到了她想找的人,她總是能在很多人中第一眼就看到他。
放慢腳步,一步一步朝著那個人走去,很顯然他買到他想要買的東西,現在他正在往皮夾里找錢,站在他面前的胖子目光,一邊往他皮夾里瞄,一邊在給他推薦,現在他手頭上賣得最好的貨。
胖子拿著錢走了,那個人把買到的東西裝進了外套兜里,那是一件連帽外套,他撿起外套帽子套到頭上,從光線不是太明亮的地方走了出來,不遠處有人在燃燒著篝火,火堆的光亮把藏在帽子的半邊臉,清清楚楚的呈現了出來。
霍蓮煾,霍蓮煾!
站停在哪裡,手緊緊握住,等待,等待他看到她,康橋想等到他看到她時,她一定要在他臉上狠狠的輪上一拳。
十五步、十步、九步、八步、灰色的鞋子,停在距離她七步左右距離所在,被帽子遮擋住三分之一的那張臉在觸到她之後一怔。
一怔之後低下頭腳朝著另外一個方向走去,他腳步飛快。
站停在哪裡發呆,看著霍蓮煾身影逐漸遠去著,那陣海風吹過來時,康橋拔腿就跑,朝著霍蓮煾的方向。
他的腿太長腳步又飛快,即使她用跑的她還是追不上他,而且她腳受傷了也跑不快,眼看他和她之間的距離越來越遠了。
康橋衝著那個背影喊:霍蓮煾,你給我站住。
可他沒有絲毫想停下來的打算。
「霍蓮煾,你給我站住。」康橋再次拉開喉嚨喊。
然後,夜風傳來他的聲音:「不是說看到我睡不著覺,看到我吃不下飯嗎?不是說因為我你都暈倒在路上嗎?你現在應該洋洋得意才對,快看,霍蓮煾拿那個拖油瓶一點的辦法也沒有。」
「他怕她吃不下飯,他怕她睡不著覺,他更害怕她一不小心又暈倒在馬路上,他怕她下次暈倒在馬路上時,沒有那麼好的運氣,遇到願意送她到醫院來的好心人。」
「所以,他躲她躲的遠遠的,所以……」
從風力傳來的聲音越來越小的,他的身影越來越遠了。
「霍蓮煾!」康橋用盡力氣喊:「我腳扭到了!」
終於,他停下腳步,回頭,一步步朝著她走來,站在她面前低頭看著她的腳,後退,避開他的觸碰。
眼睛直勾勾看著他,他避開她的目光臉朝著海面。
一字一句問:什麼時候的事情?
康橋知道,霍蓮煾不碰大麻的。
回應康橋的是一撥又一撥的海潮聲。
澀著聲音叫了一聲「霍蓮煾。」
「霍蓮煾,那東西對身體不好。」
這話怎麼聽都假,可好像,她能說的就只有這樣的了,即使她現在心裡恨不得把他拉到海里去,狠狠的把嘴趴在他耳朵邊,用最為惡劣的語言把他狠狠的大罵一頓。
她現在很傷心,她現在心裡也很累。
片刻,他淡淡說著:「康橋,這一刻你有資本得意洋洋,我猜你媽媽很多時候都在心裡咒罵著我,可她又拿我沒有任何的辦法,康橋,等下次你祭拜你媽媽時,你大可可以和她炫耀。」
「媽媽,我讓霍蓮煾那小子狠狠的栽了一個大跟頭,而且,媽媽他現在為了我學也不上了,更扯的是他為了我違背和她外婆之間的約定,康橋,我想,你媽媽會很高興的,而你……」
他側過臉來,目光落在她臉上,表情乃至聲音都帶著嘲諷:「而你也應該心裡很高興吧?你看,霍正楷的兒子如今傻兮兮的來到你面前求饒來了。」
胡說八道,她哪裡高興了,她一點也不高興,一點也不。
「也許。」他繼續說著,聲音冷淡:「也許,你現在可以考慮打一個電話給我爸爸,你可以告訴他,霍叔叔,蓮煾現在為了我都不願意去上學了,霍叔叔,蓮煾為了我都跑到峇里島來了。」
這個人在胡說八道,要是很久很久以前她也許會在心裡偷偷高興,可現在不了,現在她一點也不高興,不僅不高興她心裡現在難過得要死。
在阿寶告訴康橋她看到霍蓮煾和墨西哥人混在一起時她的心裡就開始不安,然後當她看到霍蓮煾和墨西哥人在幹什麼事情時那會她氣得恨不得扒下他的皮。
可他都不知道,他還在那裡繼續說著:「我的姐姐,你現在要不要打一通電話給我爸爸示威,你和他說霍叔叔,你快來把蓮煾帶回去吧,他老是纏著我,不管我怎麼趕他都趕不走,要不要我告訴你,可以讓我爸爸在短時間裡暴跳如雷的辦法?嗯?」
是的,康橋做夢都在想著,如何讓霍正楷暴跳如雷,可她所有想像中,讓霍正楷暴跳如雷的方法中,從來就沒有一條要涉及到霍蓮煾。
他冤枉她了。
搖頭,喃喃低語:霍蓮煾,你胡說八道,你在胡說八道……
「你不是一向很能裝嗎?你只要捏尖嗓子和我爸爸說,霍叔叔快來把蓮煾帶走,他讓我煩透了……」
是的,是的,霍蓮煾這話說得沒錯,他真是讓她煩透了,煩透了,他出現在她面前讓她煩透了,不出現同樣讓她煩透了。
喃喃低語著的聲音驟然提高:「是的,霍蓮煾,你說得沒錯,你是讓我煩透了,煩透了。」
腳步倒退著,往海的那一邊一直倒退,也就幾步之後她腳觸到海水,繼續往著海水倒退,嘴裡就宛如無法思想的人一樣,一個勁兒的循環重複著:煩透了……
煩透了——
在最後的那個尾音中她轉過身去,大步面向海,海水瞬間從她膝蓋蔓延帶她腰間,下一秒到她胸前,再下一秒來到她的肩膀,下一個浪潮形成了一道白色鏈帶,在風的推波助瀾下眼看就要把她吞沒。
一股來自於背後的力量把她往後扯,下一秒她跌落在一個懷抱里,白色浪潮朝著她腰間部位穿過。
她被他緊緊的框固在他懷抱中。
他在她耳邊呵著:「木頭,別生氣。」
從他們身邊經過的浪潮消失在沙灘上,新的浪潮又從他們身邊經過,就這樣一撥一撥的,她沒有說話,他也沒有說話。
此時此刻,半邊的月亮從海面上升起,淡淡的月光鋪滿了整個海平面,風變小了。
沙灘上有星星點點的篝火,她半邊的臉埋在他懷裡,目光呆呆凝望著篝火的亮光,抱住她的力道加大,他的聲音宛如在嘆息:我終於抱到你了。
他的聲音讓她宛如從幻夢中醒來,她想起不久之前,他把那個墨西哥人給他的東西放在他的外套口袋裡,從他懷裡解脫出來,在他口袋裡找到讓她心驚膽戰的東西,那些東西被卷在報紙里。
用盡力氣,把拿包東西狠狠的扔出去,可她的力氣並不大,那包東西也僅僅被她扔到距離她一米多所在的地方,而且它在海潮的帶動下,逐漸朝著他們靠近,手在海面上拍打著,嘴裡說著快走快走。
濺起的海水打在康橋臉上,些許落到她嘴裡眼睛裡,眼睛難受嘴也難受,都是霍蓮煾的錯,驟然湧上來的憤怒情緒使得她的手更加大力拍著海面,之後手被另外一雙手捉住,再之後被強行指引著去環住他的腰。
使勁掙扎,在掙扎中他問她你不喜歡我碰那個東西嗎?
點頭,頭重重的砸在了他肩窩上。
「我答應你,以後都不碰那東西。」他說。
手停止掙扎,只是呵,那雙手去環住他也不是,去推開他也不是。
圓盤一般的月亮終於跳脫出了海面,瞬間,月光傾城,世界安靜得宛如被凝固在玻璃鑄就的城堡中。
在近乎被凝結住的月色中,他的聲線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有了初初從年輕男孩轉變成為年輕男人的那種低沉魅惑,動人如斯。
「你不在我身邊,我痛苦。」
「即使我想方設法去彌補,你不在我身邊的那種空缺,可每一個夜幕降臨時,那空缺就變得無邊無際,讓我慌張,你總是不回來,總是不回來。」
「跟著你的人打電話告訴我,說你租了房子,說你買了日常用品,說你找到了工作,說你交到了朋友,說有一位開超市的韓國男人,在頻頻對你示好,隨著這些消息不斷傳到我耳邊,那些慌張就變成了恐懼,要是木頭真的不回來怎麼辦?要是她真的不回來了,我該怎麼辦?」
「我每天都彷徨在這裡莫名其妙的想法中,可就像那時我和你說的,我也有我的驕傲,然後我就開始每天活在焦躁當中,導致我不得不去找尋出能緩解我,焦躁的另外一種渠道,在紐約,人們戲稱,只要你打開門左拐又或者右拐,就可以買到讓你獲得快樂的東西,很小的時候,我就和我外婆約定,我不去碰那東西。」
「康橋,你看,你又一次在霍蓮煾的人生中扮演了一次罪魁禍首。」
明知道這個時候應該要狠狠推開他,明知道這個時候應該閉著耳朵,可手沒有去推開他,也沒有關住自己的耳朵。
那一望無際的銀色海洋呵,被她凝結在眼眶裡的淚光倒映得宛如海市蜃樓。
霍家的蓮煾少爺什麼時候起變得這麼會說情話了。
「康橋,你看,你媽媽破壞了我爸爸和我媽媽的約定,而你,破壞了我和我外婆的約定,我覺得無論如何,我都得把你忘得一乾二淨,在我天天用這樣的理由催眠自己時,出現了一個讓人倒胃口的人,他叫JOE,我真的不該邀請他到邁阿密來,這個倒胃口的人和我說了倒胃口的話。」
「他說,蓮煾,文秀清和你家的那個大眼妹樣子很像,JOE看到你時,那一年你十六歲,十六歲的你瘦巴巴的,不明白的人還以為你大約也就十二.三歲,那時候的你瘦小又安靜,常常會讓人一不小心,就忘了有你這樣一個人的存在。」
迎面而來的風鹹鹹的,把她的眼睛刺得又澀又酸,但就是捨不得閉上,一秒也捨不得離開那浸透在水中一望無際的銀色海洋。
「JOE的話讓我買了從邁阿密到雅加達的機票,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做出那樣的事情,在我看來那仿佛只是我的一個念頭驅使而已,我下意識的排斥著JOE的話,我從來就沒有覺得你像文秀清。」
「但當我在飛機上遇到那對夫妻時我想我明白了,也許就為了那樣的一個時刻,木頭如果你看到那對夫妻時,我想你的眼睛一定會被那對奇異組合吸引住。」
在從邁阿密飛雅加達航班中,霍蓮煾遇到這樣一對夫妻,他們大約在四十歲左右年紀,男的英俊瀟灑風度翩翩,而女的……
當時霍蓮煾在目觸到那女的的臉時第一時間就是迅速別開眼睛,那女的有一張慘不忍睹的臉,那是一張被深度燒傷的臉,甚至於連上唇肉也沒有,這樣一來導致於她的牙齦和牙齒都直接暴露了出來,當時霍蓮煾想那真是一張會讓孩子們做噩夢的臉。
但就是那樣一張臉看在那男人的眼中卻像是自己妻子是那位剛剛摘下世界小姐的絕代美人。
當時霍蓮煾想那個男人真可憐,他腦子的想法似乎被那男人看穿了,等到妻子睡著之後那位丈夫來他的座位上,男人告訴他他妻子以前很漂亮。
就像是怕他不相信一樣男人拿出了他們的結婚照,還真的就像是那個男人說的那樣,照片上和男人相擁的女人性感漂亮。
凝望著自己妻子的座位,男人說出了這麼一句話:「我愛漂亮的她,我同樣也愛不漂亮的她。」
重複著那個男人的話,霍蓮煾嘴裡喃喃說著:「木頭,那一刻我想明白了,想明白為什麼會在第一眼看到文秀清時,會有一種我自己也無法說清楚的特殊情感,為什麼總想著去拉她一把。」
「那是因為文秀清像十六歲,站在斯里巴加灣街頭的康橋。」
「我的拖油瓶姐姐,在你不知道的時間裡,有那麼一個下午。」
「一個再平常不過的下午,那男孩坐著車在前往機場的路上,男孩看到站在人行道上那女孩的背影,也不知道是什麼原因,他一下子被那個背影所吸引住了,粉白色的短袖襯衫,天藍色的百褶裙,散開的頭髮在夕陽的風裡就像是金絲線,惹得那男孩忍不住拉下窗戶往回看,那一看,把他嚇得手機都掉落在地上了,那一看也讓他在慌亂中頭磕道了前車座。」
「那站在人行道的女孩名字叫做康橋,那頭磕到車座的男孩叫做霍蓮煾,那一年她十六歲,他十三歲。」
「之後,他們經歷了很多不開心的事情,他看著她在嘴唇上塗上厚厚的唇彩,他看著她越來越會打扮,看著她一年比一年迷人,看著她用淡漠的眼神掩飾真實的心情,他在她身上已經找不到,她十六歲時的模樣,在他內心裡其實還在眷戀著,那年她站在夕陽下的那個背影,而這個時候另外一個女孩出現了。」
「他開始在另外一個女孩子,身上找尋著屬於她逝去的那種純粹。」
「原諒我,到了現在才明白,愛一個人不僅要愛她的美好,也要愛她的不美好。」
在這一刻之前,這一切一切在霍蓮煾的心裡,僅僅是一種潛藏在心底深處的意識形態,可當那些意識形態變成語言從他口中流淌出來時。
他明白了,原來是這樣。
原來在她還沒有對他動心的時候,他就對她動心了。
請求她的原諒
伴隨著他的那句「原諒我,到了現在才明白,愛一個人不僅要愛她的美好,也要愛她的不美好。」月光來到了鼎盛時期。
那聲音宛如一場夏夜裡的呢喃,在那些呢喃中康橋仿佛看到十六歲的自己。
沒有多快樂也沒有多不快樂,躺在特屬於她秘密樂園裡的草地上,抬頭看天,一看就好幾個小時,懷揣著的願望簡單而又單純:媽媽有一天會不去在乎她首飾盒的珠寶,小樊能健康長大,然後等到她畢業之後有生存能力一家人離開霍家,在某個城市的角落裡安家落戶。
可一系列的變遷讓一切人物事物,早已經是面目全非,不復當天模樣,淚水來得悄無聲息,所以她才會討厭文秀清,在她內心深處其實也應該是明白的。
再也回不去了,回不去了。
開口:蓮煾。
「嗯。」
「我討厭你碰大.麻。」
「好,我以後都不碰。」
她在他懷裡點頭。
一直不知道應該放哪裡的手鬆開,雙手手指糾纏著,去環住他的腰,他的手掌落在她頭髮上,力道溫柔的梳理著她被海風吹亂的髮絲。
誰也沒有動,誰也懶得去開口,就這樣呆著,海浪一波一波從他們腰間穿過。
也不知道過去了多久,有人拿著手電筒站在沙灘上,那是夜間海灘巡邏隊員。
手電筒光往著他們這裡照射著,巡邏隊員朝著他們喊話,大致是在說現在是漲潮時間,他們那樣呆著有可能發生危險的事情。
末了,巡邏隊員還自以為幽默的添加這樣一句:「這裡可不是烏魯瓦斷崖。」
烏魯瓦斷崖是情人谷的標誌性景點,傳說很久以前有一對因為在身份差異而得不到祝福的青年男女選擇從烏魯瓦斷崖上雙雙躍入深海結束自己的生命,從此之後,烏魯瓦斷崖就成為了見證忠貞愛情的神聖之地,每年都有因為得不到祝福而來到情人谷的男女,他們選擇用另外一種方式永遠在一起。
在夜間巡遊隊員的喊話中康橋鬆開手,剛剛垂落的手被霍蓮煾握著:「我們回去吧?」
康橋點頭。
他拉著她的手一步步走向沙灘,往著他們住的方向走去,好幾次他側過臉來看她,眉宇間的歡喜溢於言表。
打開房間門,他跟著她進入房間時她沒有阻止他,他和她說我那天在這裡,還有衣服沒有帶走,康橋找出那天霍蓮煾沒有帶走的衣服。
把衣服交到他手上,說:要不要在這裡洗完澡再回去?
他點頭,然後吶吶說著木頭這些天我就住在你樓上。
這個康橋知道,那個住在她樓上的房客是誰。
她也知道每一個晚上,他都從他的陽台下到她的陽台來,然後打開她的窗,進入她房間之後他會細細檢查,因為是老房間,毛病多著呢,有沒有蛇通過草叢溜進她的房間?有沒有漏電的地方?驅趕蚊蟲的香有沒有點著?她有沒有落枕?
等到檢查完一切之後他會安靜的坐在她床前,一坐就是數個鐘頭。
和之前一樣在康橋洗澡時,霍蓮煾就站在浴室門口,康橋洗完澡之後,把她和霍蓮煾被海水弄濕的衣服拿到公共洗衣房去。
洗完衣服晾好衣服康橋回到房間,已經洗完澡的霍蓮煾正在地毯上做伏地挺身,她打開門時他一下子趴在地毯上。
下一個眨眼間,他已經從地毯上站了起來,一張臉漲得通紅,吶吶站在她面前,眼睛都不眨一下的瞅著她。
垂下頭,她問他要不要喝茶。
從罐子拿出些許茉莉花干放進了杯子裡,之後就是等水開了,剛剛往燒水壺裝好水他就來到她背後,然後從背後環住了她。
拿下她的髮夾,讓半乾的頭髮垂落在她肩膀上,撥開她左邊頭髮呢喃著「好香」吻就印在她的頸部上。
「霍蓮煾。」她聲音顯得有點的軟弱。
其實,一些話在海邊時她就想和他說,但月光太美好了導致於她始終沒有說出口,後來在路上時她也想和他說來著,可他頻頻轉過來看她時嘴角揚起的笑意使得她再次咽下想說的話。
後來來到房間裡,看著他衣服被弄濕了褲管鞋子都是沙子她又想等他洗完澡再說,蓮煾少爺可是特別愛乾淨的人。
嘴裡那聲「霍蓮煾」在這午夜裡,由於聲線低聽起來更像是在撒嬌,這樣一來也就導致於他的變本加厲,之前落在她腰間的手往上移,隔著衣服覆蓋在她胸前高聳之處,手掌一邊揉著一邊在她耳畔嘆息:「木頭,我都有多久沒有碰你了?」嘆息之後是低語:「你猜我們今晚可以幾次,嗯?」
現在,應該說了吧?
深深呼出一口氣,拿開他的手,臉避開他的觸碰,冷著聲音說:霍蓮煾,不行,一次也不行!
「怎麼了不行了,嗯?」他的唇瓣再次貼在她耳垂上。
康橋一字一句說出:因為你的爸爸叫著霍正楷,你的爸爸害得我一無所有,我天天做夢都想著你的爸爸暴病身亡,他要怎麼死?他要怎麼死才好?一定要全身腐爛才行,七孔流血也行,最好是無數的蟲子爬滿他的全身。
她的話成功的讓他唇離開她耳畔,從背後抱著她的身體變得僵硬。
咧開嘴笑:你看,光聽這些就讓你心裡很不舒服了,你還想和這樣一個天天詛咒你爸爸不得好死的女人在一起嗎?你又能和她在一起多久?一個月?兩個月?三個月?
片刻,從背後傳來了他的聲音:如果說我無所謂呢?
「十八歲的你覺得無所謂,二十八歲的你還會覺得無所謂嗎?即使你能做到無所謂可我不行,我活在自自欺人的時間夠久了,久到我都以為那件事情是真的了,如果這個時候不提一下的話我真的怕自己有一天還真的會忘掉。」慘然一笑:「蓮煾,你現在還敢發誓,我媽媽的死和你爸爸沒有半點關係嗎?」
一字一句說著:「之前你已經用你媽媽的名義發誓一次,要不,這次換成我,用我的名義發誓,倪海棠的死和霍正楷沒有任何的關係,如果霍蓮煾撒謊的話康橋就不得好死。」
然後,緩緩的,那雙擱在她腰間的手鬆開,背後的身體倒退著遠離她,她轉過身,面對著他。
說:很不幸,蓮煾,你的爸爸叫做霍正楷,如果我和你在一起了我將一輩子無法原諒自己,我會在愧疚中度過餘生,我也終將無法獲得快樂。
「蓮煾,你也知道我是一個很自私的人。」潤了潤唇瓣:「現在再提起這個雖然有點晚,但是還是想讓你傳達我對你外婆的歉意。」
「那時,不該因為一時貪圖和你在一起而使壞留你,最終導致你無法見到你外婆的最後一面。」
這個時候水開了,康橋把燒開的水倒進杯子裡,茉莉花香瞬間充斥著整個空間,泡好茶,她轉過身問他要不要加點冰糖。
他就站在竹簾那邊,淡淡的看了她一眼之後轉過身,他的身影越過那道竹簾,往著房間門口走。
緊緊跟在他身後,說著:霍蓮煾你回去吧,不管你留在這裡多久,結果都只有一個,現在我想我已經無需向你解釋,我們為什麼不能在一起的原因了。
他的身體已經越過房間門線,她也跟著他越過房間門線。
「霍蓮煾,你之前答應我的你不去碰大……」
剩下的話被驟然遏制在喉嚨口,他轉身單手掐住她的喉嚨,之後她的身體在他掌力之下倒退著,最終背部被抵在牆上。
她用盡力氣吐出「不要碰大.麻。」
屋檐下的照明,把霍蓮煾眼眸底下的戾氣呈現得一清二楚,他的聲音含著濃濃的嘲諷:「你可真可笑,自私惡毒的形象剛剛扮演完,現在又迫不及待的想塑造出聖母瑪利亞的身份了?」
終於,他放開了她。
彎下腰,康橋大口大口的呼吸著。
從頭頂上傳來了他的聲音:
「我在想,如果這些話你在海邊說的時候會好點,如果那個時候說的話,我現在心裡應該會不會這麼的男聲。」
「在從海邊到回到這裡這段時間裡,你充分的讓我體會到竹子打水一場空的糟糕感覺。」
月光來到這塊四四方方的天井裡頭,靠在牆上,康橋咧開嘴笑,蓮煾少爺又犯了亂用成語俗語的臭毛病了。
「竹子打水一場空?」是「竹籃打水一場空」才對啊,笨蛋。
在嘴裡罵出那聲「笨蛋」時她眼眶裡的眼淚就出來了。
接下來的幾天裡一切還維持和之前的一樣,身材高挑的泰國女孩還跟著康橋,住在她樓上的那位房客還是在每當深夜時就會打開她窗戶,康橋也從阿寶那裡知道,霍蓮煾沒有再和墨西哥人混在一起。
康橋第二次因為暈倒住進醫院時再一次見到了霍蓮煾,別開臉不敢去看,也不忍心去看他的那張臉。
那個黃昏,壞脾氣的蓮煾少爺把病房房間所有能摔的東西都摔了一個稀巴爛,摔完那些東西之後他和她說。
冷冷的看著,冷冷的說著:康橋,如你所願!
從這天起,在房東太太的扼腕嘆息中樓上的那位房客搬走了,那位一直跟在康橋身邊的泰國女人也不在出現,也沒有……
也沒有再有人打開她的房間窗戶。
很快的一位的長相甜美的韓國女孩成為了康橋的室友。
一切又回到了之前康橋初初來到峇里島時的模樣,平淡又安靜。
康橋的生活每天按部就班著:上完雕塑課就到餐廳去上班,下班之後回到住處,洗澡睡覺。
這階段康橋發現自己越來越懶,她甚至於懶得去翻看日曆,流逝的時間好像和她沒有半點關係,她只知道太陽從山的那邊升起繞過了她屋頂再沉入海的那邊,然後星星出來了,一天就這麼過去了。
康橋每一個禮拜周日休息,每一個周日晚上對於康橋來說都是無所事事的晚上,這樣的晚上康橋都會從房間搬來藤椅放在天井,她會坐在藤椅上一邊聽音樂一邊透過矮矮的圍牆去看那片海灘,看著翻滾的白色海浪一撥又一撥,看著晚上在海邊玩水的人,看著他們嬉戲,接吻。
這一個周日晚上尤為安靜,今天海灘有露天音樂會,大家都跑去看表演了。
新生的月牙倒映在放在天井裡盛著水的大木桶中,很久以前金巴蘭淡水資源短缺,住在這裡的住戶都會在天井裡擱置一個大木桶來存儲雨水,他們把存儲的雨水用來洗澡洗衣澆花,很多年過去了,即使現在這裡的人們已經用上了從鄰地接來的自來水,可一些念舊的金巴蘭人還是把這一傳統固執的保留了下來。
此時此刻,倒映在水中的月牙兒看起來就像是康橋幼年時吃到的最奢侈的零食,一種薄薄的膨化食品,這種膨化食品因為造型酷似月亮人們管它叫做月亮餅。
那時,在康橋心裡偷偷想著媽媽時,外婆總是把手背在身後叫著她的名字,然後康橋就知道外婆給她帶來了月亮餅,揣著圓盤一樣的月亮餅,即使她已經吃得很慢很慢了,可那個大圓盤還是一不小心的就變成初三、初四時期的月亮。
手機鈴聲打破天井裡的靜寂,那是周頌安打來的電話,康橋差不多十天的時間會和周頌安保持一次通話,遠在澳洲的周頌安什麼都不知道,康橋和他說什麼他都信,現在康橋的狀況在那個傻大個的理解里,這只是她的一次畢業旅行,她在峇里島過著輕鬆愜意的日子。
在電話中周頌安又在和康橋說他最近在動物園學到的猩猩哲學了。
康橋一邊聽著電話一邊看著那倒映在大木桶水裡的新月,周頌安應用了大量的術語,那些術語把康橋聽得昏昏欲睡,風吹過大木桶的水面,使得那輪倒映在水面上的月牙兒搖搖晃晃的,然後,有一個身影擋住那片月牙兒。
康橋有點討厭月牙兒被遮擋住,嘴裡說著「你擋住我了。」手朝著那個人做出你走開的手勢。
然,那個人紋絲未動,耳邊聽著周頌安在問她「康橋你再說什麼?什麼你擋住我了?」目光一邊無意識的往上移動。
看清楚站在眼前的人之後,康橋木然說出「頌安,我現在有點事情要出去辦,掛了。」
話剛剛說完,手機就被拿走,一個眨眼之間手機就朝著木桶那邊,「撲通」一聲,那倒映在木桶里的新月被攪亂揉碎。
下一個眨眼間,她的手被惡狠狠的拽住,拽住她的手的人狠狠的拖著她往著她房間方向,那隻拖著她的手手腕上有著幾處牙印,那是她某年某月留在他手上的。
在康橋被拖往著房間時她的目光在天井裡巡視著,就盼望著能找到一個人,然而,一個人也沒有,她現在有點怕他,不,是很怕。
最終,目光落在大木桶上的水面上,隨著水面的逐漸平靜,那輪新月又在搖搖晃晃著了,但已逐漸距離她越來越遠。
他說過的:我的杯子誰也不能碰,誰碰了誰倒霉。
幾天前,康橋知道了這樣的一個消息,那位一直對她示好在金巴蘭開超市的韓國人結束營業回韓國去了,誰也不知道什麼原因,一些人說韓國人的在離開金巴蘭時神情恍惚。
他在嫉妒周頌安
頭磕到房間門板和那聲房間門關上,發出的聲音幾乎是同步的,那一下頭磕得可不輕,康橋還沒有來得及,從頭磕到的眩暈中回過神來,霍蓮煾咄咄逼人的聲音就逼到了眼前:
「第五分鐘,我聽到你叫他『頌安』,我和自己說那沒什麼,也只不過是比較溫柔一點而已,第九分鐘,我聽到你和他說『頌安,你上次被大象踩到的地方好點沒有』,我和自己說那沒什麼,那只是一般朋友間的問候而已,只不過問候語氣關切了一點而已,第十四分鐘,我聽到你和他說『頌安,我前幾天晚上夢到我們那時出海,你放回海里的那條魚』,我忍住不讓自己走到你面前,問你,你什麼時候和那個傻大個一起出海了,我告訴自己一切都過去了。第二十五分鐘,我聽到你在笑,笑聲聽起來好像很開心的樣子,我忍住不讓自己走到你面前,用唇堵住你的嘴,讓你一丁點笑聲也發不出來。」
回過神來,康橋手拼命去抓那隻扣住自己鎖骨的手:「霍蓮煾,你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扣住她鎖骨的人對她的話視若罔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