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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回憶(下)(3)(3)(3)(1)

2024-09-29 13:16:29 作者: 巒

  隨著雨變小,湖面的一些情況開始逐漸清晰起來,霍蓮煾第三次浮出水面換氧氣筒,由於他肩膀拉傷所以就只能選用那種體型最小的氧氣筒,這樣一來也導致於他需要大量的划水回到水面更換氧氣筒。

  隨著雨逐漸變小,水下機器人的工作效率出來了,透過水下機器人輸送到陸地的消息高雅拉知道湖底地形複雜,而且由於氣流產生的原因有幾處漩渦。

  僅剩下的兩位潛水員又有一位因為體力問題退出搜尋,也就是說現在負責搜尋的就只剩下霍蓮煾和另外一名潛水員了。

  

  慶幸的是這個時候雨終於停下來了,天空也開始放晴。

  此時此刻,湖面宛如面鏡子,霍蓮煾第四次浮出了水面,透過望眼鏡高雅拉看著霍蓮煾划水的手已然舉步維艱,高雅拉也學過游泳,她知道現在的霍蓮煾很艱難,高雅拉朝著湖面喊:霍蓮煾你快回來,快回來!

  就像是沒有聽到她的話一樣,霍蓮煾第四次消失在湖面上,隨著雨停和放晴的天空,那片湖泊的輪廓也全部顯示了出來,大得讓高雅拉心裡慌張,讓她心驚膽戰的是水底聲吶設備正顯示著霍蓮煾往著湖裡最大的那個漩渦靠近。

  撞撞跌跌的高雅拉跑道康橋面前,她搖著康橋的肩膀,說康橋你快讓霍蓮煾回來,康橋只要是你說的,霍蓮煾肯定回來。

  康橋一動也不動任憑她搖著,不言不語,一張臉就像是被鑲進圖紙中的人一樣,沒有任何表情,她眼睛直勾勾看著天際。

  順著康橋的那道目光——

  不知道什麼時候起,天空出現了漫天彩霞,那些霞光從一朵朵厚厚的雲彩透露了出來,把整湖泊照得紅彤彤的。

  紅彤彤的霞光也落在康橋臉上,給那張死白的臉鍍上了薄薄的色彩。

  一直以來高雅拉都知道康橋的眼睛很大,這刻高雅拉更是感覺到康橋的眼睛大得離譜,大到仿佛把一整個世界都裝進她的眼底。

  高雅拉在康橋的眼眸底下看到了一樣東西,宛如浮雕上的圖騰,那是一朵被鍍上金邊的雲朵,鍍上金邊的雲朵被拓在康橋的瞳孔中。

  凝神細看,那雲朵的形狀就像小小的天使。

  回頭——

  在遙遠天際那端,有朵雲的形狀酷似長著翅膀的小小天使,那個瞬間整個世界靜謐著,空氣凝固,在凝固的空氣中原本模糊的小小天使形狀逐漸顯露出臉的輪廓,輪廓逐漸清晰。

  那小小的天使有著一張稚氣的臉,笑容甜甜的,納豆一般的眼睛宛如在注視著誰一樣。

  一陣風吹來,小天使的翅膀微微抖了抖,甜甜的笑容被風擴展,一個迴旋,那朵雲彩散開,展開的翅膀拉出了長長的弧度,瞬間消失於天際。

  大顆大顆的眼淚從那雙大得離譜的眼角垂落了下來,那個一直屹立不動的身體開始移動腳步,風一樣的,往著雲朵消失的方向。

  最終,停在了那裡:

  小樊,霍小樊——

  淒涼的女聲在湖面上久久的迴蕩著,尾音剛剛落下,從對講機傳出了激動的聲音,隨著那些聲音湖邊的救援人員,迅速朝著某一個方向聚集,高雅拉跟著那些人跑。

  很久很久以後,高雅拉再回想起這一幕時,宛如奇蹟。

  霍蓮煾真的找到霍小樊了。

  也許一切就像是霍蓮煾說的那樣:那個孩子一直在等待他的蓮煾哥哥找到他,等待著他的蓮煾哥哥最終把他交還給他的姐姐。

  黑暗來臨時,霍蓮煾被抬上擔架,急救車正往著市區行駛,躺在擔架上的霍蓮煾目光,緊緊的落在後面的黑色轎車上,康橋就在那輛黑色轎車裡,她的臉一直緊緊的貼在那個孩子臉上,她堅稱她和他只是暫時走失而已。

  在黑暗來臨之前,定額在高雅拉腦子最後的畫面是,康橋抱著霍小樊,霍蓮煾把抱著霍小樊的康橋抱在懷裡。

  暮色中那三個人宛如是一片剪影,那個剪影讓人忍不住的會,和類似於生死相依這樣的厚重的情感聯繫在一起。

  晚間八點,這起轟動全城的綁架案,隨著警方公布緝拿到兇手宣布告一段落,斯里巴加灣的各大電視台史無前例的給出了綁架案兇犯的特大面部特寫。

  九點,這起綁架案的若干名幕後操盤手主動向印尼警方自首,九點半,霍正楷通過律師發布聲明:將永久性的停止所有涉及到印尼的慈善捐助。

  九點五十分,霍蓮煾因為體力透支以及肩傷復發陷入重度昏迷,霍蓮煾整整昏迷了三十二個小時。

  周一,綁架案發生的第三天,高雅拉參加了霍小樊的葬禮。

  霍正楷、康橋、霍蓮煾一字並開站在家屬區位置上,霍正楷面容憔悴,站在霍正楷身邊的康橋一張臉白得,就像是別在她髮鬢上的那白色花朵一樣。

  高雅拉跟著自己的父親來到了家屬區,來到康橋面前時,高雅拉伸出了手,這還是她第一次用這樣平和的心境對著自己的情敵伸出手。

  伸出手說:節哀順變。

  觸到的指尖冰冷,那張望向自己的臉除了木然還是木然,嵌在那張木然臉上的那雙眼睛空洞呆滯。

  別開臉去,高雅拉看在站在康橋身邊的霍蓮煾,霍蓮煾此時此刻的目光,正落在康橋髮鬢的那朵小小白色花朵上,也不知道看了多久。

  霍小樊葬禮結束的第二天,康橋就回到學校上學,而霍正楷也在霍小樊葬禮結束的第三天回公司上班。

  那個在這個夏天驟然離去的小小生命,就像是彼時間那個叫做霍彤的小女孩一樣,被選擇去刻意遺忘。

  高雅拉從那位被她長期收買的霍家傭人口中,了解到康橋離開了她之前居住的地方,搬到霍家主宅住,那位傭人告訴高雅拉康橋看起來和以前沒有什麼兩樣,安靜,循規蹈矩,照常上學放學,該吃飯的時候吃飯該睡覺的時候睡覺。

  七月十一號,斯里巴加灣電視台例行轉播了,斯里巴加灣女中的新一屆畢業生的畢業典禮。

  畢業典禮上名人云集,電視鏡頭給得最多的是霍正楷,康橋是這一屆的畢業生,霍正楷的出席,也讓康橋是霍正楷的私生女這樣的傳言更顯得逼真,在康橋的畢業典禮上,高雅拉沒有見到霍蓮煾。

  現在沒有人知道霍蓮煾在哪裡,也沒有人能聯繫到霍蓮煾。

  兩天前高雅拉通過各種渠道了解到,霍蓮煾在霍小樊葬禮結束之後的當天晚上,就駕駛著帆船獨自一個人出海,沒有人知道帆船往著哪個方向開。

  隔天晚上,在他們經常玩的俱樂部,高雅拉見到了出海歸來的霍蓮煾,她推開包廂門時,霍蓮煾懷裡正攬著一位金髮女孩。

  高雅拉選了一個位置坐下,冷冷看著霍蓮煾和那位金髮女孩各種打情罵俏,如果不熟悉霍蓮煾的話,咋一看還真像是一個大眾情人。

  當霍蓮煾的手第三次去拿酒時,高雅拉拿掉了那瓶酒,霍蓮煾和那些人不一樣,在私生活上他一向很自律,不抽菸不喝酒不嗑藥。

  她的動作讓霍蓮煾微微斂起眉頭。

  「你現在肩傷還沒有好。」高雅拉提醒霍蓮煾,整個晚上霍蓮煾都沒有動他的左手。

  那次出院也是霍蓮煾強行要求的,那天霍蓮煾和醫生說我參加完葬禮之後就回來。

  似乎是沒有聽到她的話一樣,霍蓮煾的手伸向另外一瓶酒。

  高雅拉提高聲音:「我來猜測一下,或許霍蓮煾你現在是故意的,故意把自己弄成一副半死不活的樣子,最好這種半死不活的狀態傳到她耳朵里,讓她知道,然後她就會心疼了,然後乖乖的來到你身邊。」

  「如果你想那樣的話,我不介意當你的使者,我保證我可以做到不動聲色。」

  高雅拉的話成功讓霍蓮煾的手縮回,縮回的手落在酒杯上,那個酒杯被狠狠的摔到包廂牆上。

  瞬間,酒杯四分五裂。

  高雅拉環顧四周,十幾張臉都呈現出了極為亢奮的狀態,都在等著看她的笑話來著。

  「你們出去。」高雅拉冷冷的對那些人說。

  那些人齊齊把目光轉向霍蓮煾,霍蓮煾懷裡的金髮女孩嘴裡叫著「蓮煾」身體往著霍蓮煾身上靠,結果,撲了個空,霍蓮煾站了起來。

  「你們出去!」這次說這話的人換成霍蓮煾。

  一分鐘之後,包廂只剩下了高雅拉和霍蓮煾兩個人,他看了她一眼:「高雅拉,你也出去。」

  近在眼前的人頭髮長了,覆蓋在他額頭上的頭髮都差不多要蓋住他眼睛了,眼睛周遭有著淡淡的烏青。

  「蓮煾,忘了她吧,她是你最討厭的女人的女兒,其實這樣也不錯,現在你和她終於可以徹徹底底的,乾乾淨淨的斷掉了。」

  他轉過身去,背對著她。

  「然後呢,然後忘掉她之後,我就可以和你在一起了?」背對著她的人聲音裡頭帶著淡淡的嘲諷:「高雅拉,你給我好好聽清楚,以後霍蓮煾的女友,可以任意一位阿貓阿狗的人物,但永遠不會是你。」

  「現在,離我遠點!」

  霍蓮煾的離我遠點,就是有多遠滾多遠。

  高雅拉知道,如果現在繼續在這裡呆下去就是自尋其辱,那種自取其辱她在霍蓮煾身上已經討到太多了。

  從背後傳來的那聲「雅拉」使得高雅拉的手抖了一下,觸到包廂房間門板的手收回,她站立在那裡,等待著霍蓮煾的腳步。

  如願的霍蓮煾的腳步身停在她背後。

  霍蓮煾在她背後說:「雅拉,我發現,在忘了她和她忘了我兩者之間,我覺得後者更讓人有窒息感,那種窒息感讓我每天晚上大部分時間都睜著眼睛,讓我總是無法入睡。」

  霍蓮煾給高雅拉所有的自尋其辱,加起來也沒有他此時此刻短短的那句話,來得讓她更為難堪。

  那個在私底下被他們一次次調侃、嘲諷被戲稱為「拖油瓶姐姐」的大眼睛女孩贏了。

  康橋贏了,她贏走霍蓮煾的心。

  「雅拉,我和文秀清的事情你最清楚,你也知道我只是負責把她帶到美國而已,帶到美國之後,我就沒有去看過她一次,這你也知道的,雅拉你去把你知道的事情告訴她。」

  「這些話原本是應該由我自己和她說的,可我不敢,我就怕我現在出現在她面前,只會讓她更傷心,所以,雅拉你去和她說,你和她說效果會好點。」

  蓮煾少爺呵,終於也學會了低聲下氣,只是這個人憑什麼和她說這樣的話,憑什麼?

  回頭,高雅拉衝著霍蓮煾大喊:「不要做夢了,我永遠不會做這種傻事的,我巴不得康橋永遠不要原諒你。」

  更多憤怒的話,因為霍蓮煾再次溫柔喚出的那聲「雅拉」,統統的咽回肚子裡,頹然的靠在包廂上。

  他往她靠近了一點,用很溫柔的嗓音訴說著:雅拉你也看到了,我現在的狀態不好。

  哈,蓮煾少爺分明是在和她傳達著,雅拉,你也看到了我現在不好過,你不是喜歡我嗎,你如果真的喜歡我的話,我想你一定不會放手不顧。

  高雅拉狠狠的盯著霍蓮煾,惡狠狠的看著。

  與她惡狠狠眼神形成鮮明對比的是霍蓮煾,霍蓮煾眼神溫柔,溫柔的瞅著她:「我一直知道,高雅拉其實沒有別人所說的那麼壞。」

  最壞的其實是霍蓮煾。

  那個出生在星期四的孩子

  高雅拉在雕刻學院門口前截住了正準備回家的康橋。

  站在大理石堆砌出來的建築下的康橋,給高雅拉的第一感覺,就像霍蓮煾昨晚喝得醉醺醺時說的話一樣:雅拉,我有點擔心某一個時候大街颳起了風,然後她就被那陣風吹走了。

  也不過是半個月時間,站在高雅拉面前的康橋,好像只瘦得只剩下那雙大眼睛,那雙大眼睛現在正面無表情的看著她。

  「我不是來找碴的。」高雅拉乾乾說著。

  車子停在停在碼頭上,面向海。

  以前,高雅拉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她會和被她視為眼中釘的人,如此心平氣和的坐在一起,更讓高雅拉沒有想到是,她會以說客的身份出現在康橋面前。

  「康橋。」高雅拉心平氣和叫出這個名字:「昨天醫生說蓮煾以後不能代表學校去參加任何游泳比賽。」

  她的話沒有得到任何反應,高雅拉側過臉去看坐在副駕駛座上的人,自始至終康橋都維持著現在的這個姿態,固執堅持著同樣的一個動作,目光落在海面上。

  「他……」頓了頓,繼續說:「現在過得有點糟糕。」

  不不,不是有點糟糕,高雅拉第一次看到,霍蓮煾酩酊大醉的模樣,她看到了他抽了第一支煙,尼古丁混合著酒氣,眼神迷離的叫著木頭。

  「木頭,我答應你我以後不說你死魚眼。」「木頭,我發誓我以後真的會對小樊好。」「木頭,其實我知道你最喜歡我穿藍白色球鞋。」

  「木頭木頭,知道嗎為了你,我都不敢去討厭你媽媽了。」

  說那些話的人是霍蓮煾,是霍蓮煾啊,比誰都驕傲比誰都自私,比誰都擅長於玩兩面手的霍蓮煾啊。

  「他……」咬牙,高雅拉說:「我覺得他還想和你在一起。」

  康橋依然維持著之前的模樣。

  艹!對了,還有文秀清,霍蓮煾那個混蛋要她托的話。

  稍微提高聲音:「康橋,霍蓮煾把文秀清帶到美國去之後,就再也沒有和她有任何接觸過,一次也沒有。」

  坐在身邊的人還是一副無動於衷的模樣,看起來木木的,還真的就像霍蓮煾說的那樣,就像一塊木頭。

  這塊木頭真的把高雅拉看得一肚子火。

  手往方向盤一拍。

  驟然響起的車喇叭聲終於把那塊木頭敲醒,她側過臉來,淡淡說著:回去吧。

  「康橋!」高雅強壓下那種由於嫉妒所產生的情緒:「霍蓮煾……」

  她的話被康橋強行打斷:「霍蓮煾現在過得有點糟糕,文秀清被霍蓮煾帶到美國之後,他就沒有再見過她一次,你剛剛和我說的我都聽到了。」

  說完之後她看了一眼天色。

  「現在可以送我回去嗎?」

  在高雅拉把她見到康橋時的發生的一切,原原本本告訴霍蓮煾的幾個小時之後,霍蓮煾連著往美國打了好幾通電話。

  高雅拉隱隱約約聽到霍蓮煾講到,關於他媽媽留給他的房子,高雅拉猜最後霍蓮煾的那通電話是打給裝修公司的。

  高雅拉聽得最清楚的一句是「我女朋友喜歡藍色和白色。」就是這一句,讓她決定停止偷聽。

  康橋常常在想,如果要評選最頻繁參加自己親人葬禮的活動的話,她應該榜上有名,如果要論年紀評比的話,她應該名列前三甲。

  屬於康橋的二十一歲人生里,她參加了三場葬禮,十二歲那場葬禮她送走了外婆,十九歲的那場葬禮她送走了媽媽。

  而二十一歲這年夏天,她送走了她的小樊。

  因為小樊還太小的緣故,那些人說一些排場不適合用在小樊的葬禮上,即使這樣,那場葬禮還是在霍正楷的要求下聲勢浩大。

  很奇怪,那場聲勢浩大的葬禮,並沒有讓康橋記住多少細節,多少的內容。

  更奇怪的是,也不過是一個晚上時間,她就把那場葬禮忘得一乾二淨,更加奇怪的是康橋在那場葬禮中沒有滴半滴眼淚,當時她想,會不會是她的眼淚被那場大雨全部帶走了呢?會不會從此以後她再也不會流淚。

  她的小樊沒有了啊,可她那場葬禮自始至終,她都沒有從眼眶掉落半滴眼淚來,小樊可是她的心肝寶貝,太奇怪了。

  那場葬禮唯一讓康橋記住的是放著小樊骨灰的盒子,特別的小,殯儀館的人說大人和孩子的骨灰盒不能一樣,他們給小樊挑了最小型號的那款,那是那場葬禮唯一讓康橋記住的,裝著小樊骨灰的盒子特別的小,小得就像一把錘子一樣捶在她心上。

  葬禮過後第二天康橋就回學校上學,她也乖乖的聽姚管家的話搬到主宅去住,阿巧也跟著她來到了主宅。

  吳姨偶爾在她耳畔輕聲說道:康橋,霍先生把幾處房產,一艘遊艇過繼到你名下了,康橋,霍先生還在瑞士銀行給你開了一個銀行帳號,康橋,你現在是斯里巴加灣最富有的女孩之一了。

  「吳姨,你替我謝謝霍叔叔。」康橋和她說。

  於是,吳姨心滿意足的離開。

  畢業典禮過後,康橋和往年一樣來到雕塑學校上課,以前康橋只上下午的課,現在她報的是全天的課。

  日子一天天過去了,康橋以為這些日子會很難熬,可好像沒有,除了晚上入睡比較晚之後,時間倒也過得飛快。

  這一天早上,康橋和以前一樣起床,起床之後梳洗,梳洗之後站在窗前等著吳姨敲門。

  敲門聲響起,「康橋,吃早餐了。」「好。」應答著,康橋慢吞吞離開窗前,打開房間門,吳姨在外邊等著她,她跟在吳姨身後一步步往著客廳移動。

  自從康橋住到主宅之後,她用餐都在主宅的餐廳,主宅餐廳特別大,二十四人長方形餐桌總是只有她一個人。

  她住在這裡的第一天用餐,霍正楷倒是在場的,那天他和她說蓮煾出海去了,以後霍叔叔儘可能抽出時間來陪你吃飯。「好。」她當時應答著。

  從那一天起,餐桌自始至終就只有她一個人。

  這個早上,二十四人餐桌多了一個人,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康橋和對面的人打招呼:「出海回來了?」

  「嗯。」對面的人淡淡應答著。

  康橋低下頭去,專心吃早餐,她把擺在她面前的那份早餐,吃得乾乾淨淨的,擱下牛奶杯子,和對面的人說了一句「你慢用。」

  說完之後康橋想站起來,被叫住:等等。

  停下想起身的動作,康橋看著對面的人,就這樣看著他拿起餐巾,看著他項長的身軀越過餐桌,看著他手裡的餐巾緩緩落在她嘴角上。

  在他背後站著的是,吳姨還有另外兩個傭人,吳姨垂下眼睛,另外兩個人臉別開。

  離開她嘴角的餐巾粘著乳白色泡沫,他和她說你嘴沾到牛奶了。

  「謝謝。」她和他道謝。

  回到房間,換好鞋之後康橋拿著手袋出門,和之前不一樣的是,她沒有在主宅門口看到穿著制服的司機,倒是看到另外一個人。

  淺灰色襯衫,深藍色牛仔褲,藍白相間球鞋,身影修長,康橋目光迅速從藍白相間球鞋移開,落在他臉上,微微斂起眉。

  他垂下眼帘,淡淡說著:我送你去學院。

  康橋看了周遭,花園的園丁正在給花澆水,草坪工人正在修剪草地,兩位穿著制服的傭人正在清理噴泉。

  「走吧。」他似乎對周遭的環境視而不見,手就往著她這個方向。

  康橋把手放在兜里,她今天穿了一件無袖衛衣,衛衣有一個口袋,手放在口袋裡,低著頭上車。

  烤瓷黑的法拉利沒有拉上頂棚,車子駛離了金色大門,站在一邊的門衛豎立著身體,門衛目光從開車的人移到她臉上,迅速移開。

  車子停在學院門口,康橋手剛剛落在安全扣上時,安全帶已經彈開,拿起手袋手剛剛觸到車門把時,車門已經從外面打開。

  從車子下來,對站在車門一邊的人說了一聲「謝謝。」康橋往著學院門口走去。

  因為報的是全天課程,學院給康橋分配休息宿舍以及午餐,這樣一來,她就可以大部分時間呆在這裡。

  下午四點半,康橋離開學院。

  烤瓷黑的法拉利依然停在早上停的地方,靠在車上的人在看到她時挺直身體,朝著她走來。

  在他一步步朝著她走來時,沒有來由的康橋,覺得胃部一陣陣不舒服,康橋仔細想了一下她午餐都吃了些什麼,細細想了之後,她發現好像她午餐沒有什麼問題,康橋弄不明白自己此時此刻胃部不舒服來自於哪裡?

  壓下那股不舒適感,勉強打起精神來,站停在那裡看著正在朝著她走來的人發呆,那雙藍白色球鞋停在她面前,那雙手落在她的手袋上。

  緊緊的拽住手袋。

  「霍蓮煾。」

  隨著那聲霍蓮煾,康橋感覺到自己心裡破了一個大洞。

  她叫著他的名字和他說:「霍蓮煾,類似於幫我擦掉嘴邊牛奶的事情,開車送我上學的事情以後不要做,被人看到不好。」

  就像是沒有聽到她的話一樣,他和她說上了一天的課累了吧?

  「霍蓮煾,還有……」康橋加重著語氣:「還有晚上不要到我房間來。」

  她是知道的,連續兩天晚上出現在,她背後的氣息來自於誰,那雙輕輕摩擦著她頭髮臉頰的手屬於誰。

  那個聲音很輕很輕:木頭,我只是想看看你。

  那聲木頭驟然引發了,她胃部的一陣翻江倒海,手壓在胃部上,快速的衝到牆角,午間課休息期間吃的甜點一股腦的吐了出來。

  她和他靠在學院的牆上,她和他說:現在明白了吧,我有多麼的不想看到你,對了,以後也不要叫我木頭。

  靠在學院牆上,她看著他轉身,看著他一步步朝著他車子走去,看著他把那個穿著滑輪鞋的男孩撞得底朝天,扶起男孩之後,他撞到另外一個手裡拿著冰淇淋的女孩,女孩手中的冰淇淋整個粘在他襯衫上,沒有給那女孩任何道歉的機會他匆匆忙忙的上車。

  開起來就像是一道黑色閃電的法拉利,眨眼之間消失在街的那頭。

  次日早上,康橋沒有在早餐時間看到霍蓮煾,之後康橋就再也沒有見到霍蓮煾。

  七月下旬的第一個周末,午後,康橋坐在花園鞦韆上,一邊聽著音樂一邊閉目養神,最近幾天晚上康橋越來越晚睡了,她的入睡時間,類似於周期性的每隔三天就推遲半個鐘頭,從十一點到十一點半,從十一點半再到十二點,前兩晚已經來到了一點半,不管是十一點還是一點半入睡,她都會固定在早間五點醒來。

  真要命,這也讓康橋不得不在她的黑眼圈上花點精力,她用大量的化妝品掩蓋住眼眶周遭的烏青,這階段的她很害怕別人來打擾她,她知道有很多雙眼睛在偷偷的注視著她,只要她有一點不對勁的話,相信會有自稱某某方面的醫生會出現在她面前,用那種讓人頭疼的聲音問她要不要和他談談。

  談?她對於他們家的祖宗十八代沒有半點興趣。

  為了避免類似這樣的麻煩出現,康橋按照大多的時候一樣,安靜的呆著,該幹什麼就幹什麼。

  這是一個無所事事的周末,康橋坐在花園的鞦韆上,一邊聽著音樂一邊閉目養神,音樂具體在播放什麼曲目她也不清楚。

  南國的風透過圍牆,透過花間來到了她面前,吹亂了她的頭髮,髮絲有一下沒一下撥弄著她的臉頰,有點痒痒的但很舒服。

  漸漸的,思想往著軟綿綿的所在沉澱,那些軟綿綿的泡沫物體把她帶到某一個混沌狀態。

  呵,天可真藍,有微風吹拂著白色雲彩。

  那有一下沒一下撥弄著她臉頰的髮絲,恍然間好像是誰的手在撫摸著她的臉,手指小小的,很可愛的模樣。

  「小樊,別鬧,姐姐困,姐姐要睡覺。」和往常一樣,她警告那雙手。

  然後,那雙手從她臉頰離開。

  周遭很安靜。

  耳朵里吱呀吱呀的音樂聲,也不知道被誰偷偷換掉了,偷換成了孩子清脆的聲音,那個聲音在叫著,姐姐,姐姐。

  「嗯。」喃喃應答著。

  那個聲音繼續在她耳畔說著,聲音很輕很輕:

  「姐姐,今天小丑叔叔給我的彩虹糖果我只吃掉一顆,其餘的我放在姐姐喜歡的抽屜里,小丑叔叔說彩虹糖他輕易不送人,所以我覺得那肯定是好東西,好東西要給姐姐。」

  那個聲音說完之後,好像有誰在她的後腦殼輕輕敲打了一下,然後她從鞦韆上跌落了下來。

  周遭很安靜很安靜。

  從地上爬了起來,康橋撞撞跌跌的往著那幢白色的三層樓跑去,那是她和媽媽和小樊住的地方,小樊說在她抽喜歡的抽屜里放了彩虹糖。

  撞撞跌跌回到她拒絕回到的地方,打開了昔日的房間,打開抽屜她看到了那盒彩虹堂,那真的是看起來很不起眼的小東西。

  手裡拿著那盒彩虹堂康橋不敢在這個地方多呆,腳步一直往著有光亮的所在移動,她不敢去看媽媽的房間。

  媽媽那個時候明明就讓她把小樊照顧好,可沒有,她沒有把小樊照顧好。

  這個念頭驅使著康橋加快腳步,快了,快了,快到光那處了。

  邁出左腳,終於觸到光,往前一伐,腳踩了個空,身體在失去平衡時手裡拿著彩虹糖本能往著天空一拋,伸手去抓。

  臉朝著天空,眼睜睜的看著那一小顆一小顆的小東西從盒子中散落,落在天空中,分化,散開,最終,像一場從天空落下的彩色雨。

  紅的、黃的、綠的、紫的、橙的、藍的、在陽光的照耀下發出炫目的光芒,很漂亮,漂亮極了。

  小樊說:好東西要給姐姐。

  在彩色雨點往著她臉上灑落時,她臉朝著天空,是的,是的,是好東西,真的是好東西。

  小樊還說:

  「姐姐,要是我以後不在了,你不要慌張,也不要哭,我在那裡好好躲著呢,你只是沒有看到我,而我一直在看著你。」

  大顆大顆的液體從她眼中滴落,原本屬於那場葬禮的眼淚姍姍來遲。

  躺在草地上,臉朝著天空,舌尖還有著彩虹糖的津甜,伸出手,手掌往著天空,日光傾斜而下落在她的手掌心上,很溫暖。

  緩緩展開手指,日光從她指縫裡一縷一縷滲透出,從指縫滲透出的日光和被手指遮擋住的陰影之間形成了一道彩虹邊。

  眯起眼睛,嘴角很艱難的勾起。

  霍小樊在看著呢。

  就躲在彩虹邊:姐姐,你只是沒有看到我,而我一直在看著你。

  康橋二十一歲這年參加了她人生中的第三場葬禮,在這場葬禮中她送走了霍小樊。

  霍小樊生於九月的一個周四午後。

  那個在周四出生的孩子,他只是去了遠方。

  再見了,霍蓮煾

  那個正埋頭於大堆合約的男人抬起頭來,抬起頭來之後一愣,眼睛迅速別開。

  康橋站在霍正楷的辦公桌面前,看來,她的霍叔叔又被她嚇了一大跳,康橋又去翻倪海棠的化妝箱了,不僅翻了化妝箱她還翻了她的衣櫃,現在站在霍正楷面前的人,應該更像年輕時候的倪海棠。

  現在的康橋對於扮演倪海棠更為的駕輕就熟,從表情乃至肢體語言。

  開口喚:霍叔叔。

  也不過是眨眼之間,重新回到她臉上的那束目光,已經不見上一秒的慌張,他的眼眸底下堆砌出柔和溫度,叫了一聲康橋。

  嘴裡叫著康橋手指著她,說:「怎麼打扮成這樣子,你這樣一打扮還真的有點像,我第一次見到你媽媽時的樣子。」

  「是嗎?」康橋拉長著聲音。

  合上文件霍正楷站了起來,看了一眼鐘錶:「霍叔叔現在還沒有吃午餐,正好,康橋就陪霍叔叔一起用午餐。」

  「不,我只是來和霍叔叔說幾句話,說完這幾句話之後我就要走了。」頓了頓,康橋說:「我這裡說的走了,是指我要離開了。」

  她的話讓霍正楷喚出來的那聲「康橋」乍聽有點慌亂:「是不是家裡的傭人說了不好聽的話,康橋你聽我說,霍叔叔一直把你當成霍家的一份子,最近,霍叔叔正在和律師商量……」

  「霍叔叔,不是你想的那樣,也沒有誰說我,我只是覺得是離開的時候了,小樊不在了,媽媽……」定定的看著媽媽所喜歡的那張臉,緩緩說著:「霍叔叔,我想有一件事情你應該還不知道吧,我媽媽他愛你。」

  近在咫尺的那張臉表情很淡,也就敷衍性展一下眉頭,康橋想,或許霍正楷也猜到了吧,那個叫做倪海棠的女人是愛他的。

  之後霍正楷還企圖想說服康橋,他列出他和律師商討出來,對康橋很多有利的條件,他還說他已經為她聯繫好了學校,那可是這個世界上最好的學校。

  「霍叔叔,你想知道我為什麼要離開嗎?」她問他。

  霍正楷神情困惑,這個生意人想不通,他都列出那麼好的條件了為什麼她還想離開。

  「我。」康橋衝著霍正楷笑:「我只是不想讓自己成為你心安理得的對象,對於我媽媽,對於小樊我想霍叔叔在心裡,應該那麼一點點愧疚的吧?所以,你想通過對我的好,來彌補你心裡的那點小小的愧疚。」

  短暫的眼神迴避之後,霍正楷又開始裝模作樣:「康橋,你在想到哪裡去,小樊的事情……」

  小樊?

  「小樊的事情!」挺直著脊樑,目光直勾勾的落在那個男人臉上:「小樊的事情你哪怕使用你百分之二十的能力也好,部分贖金,談判專家只是你做給外人、做給你自己看而已,大家看啊,我還是有人情味的,其實你知道綁走小樊的都是一些什麼人,你也知道你開出的條件不會讓那些人妥協。」

  康橋讓自己的語氣呈現出了咄咄逼人之姿態:「比起小樊,霍叔叔更加看重你華商會,會長的這一職務,你繼續維持你強硬態度,無非是為了下一屆連任,你得讓那些人看到,我不是那種一被抓到把柄,就束手束腳,就失去原則的人。」

  那個生意人臉上呈現出來的表情,終於有了那麼一點點的惱羞成怒,惱羞成怒中有夾雜一絲驚慌和錯愕。

  勾起嘴角:「怎麼?有點意外了?這還是那個畏畏縮縮,連眼睛都不敢看你的小姑娘嗎?霍叔叔,那些都是我裝出來的,其實很多事情我都知道我都明白,我只是比較懶而已,但我不笨。」

  「你!」伸手,直直指向霍正楷的眉心的手指,宛如出鞘的利劍:「不配當小樊的爸爸,更為可惡的是你自己不努力就罷了,你還剝奪我身為小樊姐姐的權利,你剝奪了我用我的能力去幫助小樊的機會。」

  眼眶漸漸聚滿了浮光,哀傷溢滿心頭。

  「我總在想,如果我那個時候不在睡覺的話,如果當時我沒有睡覺的話,一切事情會不會變得不一樣,像你!像你這樣冷血的人,是一輩子都不會不明白那種遺憾。」

  心裡有多麼的憎恨語氣就有多麼的惡毒:

  「霍叔叔,人在做,天在看。」

  看看,做賊心虛的人,在下意識間躲避著她的手指。

  「我希望您能牢牢記住我今天說的這番話。」

  「對了,霍叔叔,如果您強行留我在你家住的話,那麼我會天天去翻我媽媽的化妝盒和衣櫃,霍叔叔是精明的人,我的話您大約明白是什麼意思了吧?」

  離開霍正楷的辦公室之後,康橋往著大街走,走在日光滿滿的大街上,伸出手,讓日光從她指縫裡滲透出來,她的小樊躲在彩虹邊對著她微笑,微笑的說姐姐幹得好。

  康橋也覺得自己幹得不錯,起碼她破壞了那個生意人午餐的心情,不久前在洗手間康橋聽到幾位公司職員,在議論她們的僱主,今天把秘書帶到他面前的午餐,稀里嘩啦的打在地面上。

  打開房間門康橋就看到了霍蓮煾。

  她站在門那邊,他站在窗那邊,斜陽透過淺色窗紗滲透到房間裡,像是膠片裡的舊日時光。

  距離她和他初初見面,這時光一眨眼過去六個年頭了。

  沉默無語中她坐到化妝鏡前,開始扯下假睫毛,假睫毛之後,是用化妝紙擦去自己唇上鮮紅的口紅印。

  再之後是耳環,是媽媽不在那天的戴的祖母綠耳環,摘掉一隻,另外一隻怎麼的老是拿不下來。

  一雙手取代她的手脫下一直拿不下了的另一隻耳環,之後,那雙手輕輕墊在她肩膀上,他和她的目光透過鏡子凝望著彼此。

  膠片裡的老時光漸漸退卻屬於它們的色彩。

  他說我今天買了成人電影票。

  「一起去看。」他輕聲問她。

  依稀的畫面中,她看到昔日的他和他,他們約好等他十八歲時,一起去看成人電影。

  點頭。

  夜幕降臨,她的一張臉乾乾淨淨的,她穿上斯里巴加灣的藍白色校服,放下頭髮,讓頭髮自然的垂落在肩膀上,拿起手袋打開房間門。

  霍蓮煾站在她的房間門口,眼眸淡淡。

  還是去年他們被驅逐的那個電影院,驗票的還是去年的那個馬來人,他拉起她的手從那位馬來人面前走過。

  電影院採用那種包廂制,差不多十幾人一個包廂,他們的那個包廂坐著兩對情侶,電影剛剛開始幾分鐘之後,那兩對情侶就吻上了,電影播放到一半,那兩對情侶就按耐不住,最靠近他們那對的女的趴到男的腿上,從女的不時蠕動的頭顱,康橋自然知道他們在做什麼。

  之後,霍蓮煾打了電話,阿耀帶著另外一個人進來,再之後,那個包廂就只剩下了他們。

  電影還在繼續著,包廂牆的厚度也不過一公分左右,時不時從那些包廂牆透露出男女交雜在一起的聲音,女的細碎男的粗礦,當電影屏幕上被白花花的女人身體所占據時,霍蓮煾轉過身來,狠狠的吻住了她,她沒有動。

  他的吻粗糙且粗暴。

  他的頭擱在她肩窩時她問他很沒意思對吧。

  「是有點沒意思,你就像一塊木頭一樣。」他用以前那種漫不經心的說話語氣回答。

  康橋咧開嘴,目光繼續看著電影屏幕上女人白花花的身體,下一個鏡頭,換成沒有穿衣服的男人,男人的關鍵位置被檯燈擋住,那男人身材不錯導致於康橋在等待著男人倒完酒,倒完酒肯定可以看到全部,那是導演們慣用的猶抱琵琶半遮面的拍攝手法。

  男人很快倒完酒,眼看就可以看到關鍵部位了,康橋眼睛睜得大大的,然後一雙手擋在她眼睛上。

  這一晚,他們還是沒有完整看完那部,其實他們也不知道具體在講些什麼的成人電影。

  還是在他媽媽的花園裡,整個花園輪廓被深夜的霧氣所包圍著,她和他站在花園的一角,他們已經在哪裡站了挺長一段時間,康橋摸了摸自己的頭髮,都沾滿了露水呢。

  先開口的人是霍蓮煾,霍蓮煾說聽說你今天把我爸爸氣得大發雷霆。

  說完之後頓了頓,低聲問:「木……,你現在氣消了沒有?」

  沒有應答,其實康橋也不知道自己現在是氣消了沒有。

  霍蓮煾自顧自說著:「我沒有哄人的經驗,我個人覺得行動遠遠,比掛在嘴邊的那些甜言蜜語來的具有實制意義,而你……」

  側過臉,康橋去看霍蓮煾,隱在若干花下的燈光也被霧氣沾染到,導致霍蓮煾的臉部表情宛如被蒙在淡淡的薄紗之下,讓康橋看得有點出神,在出神間她聽到他說:而你更看重那些實質性的東西。

  這個人到底要說什麼?

  「之前你和我提出的我決定答應你。」霍蓮煾說。

  「答應我什麼?」康橋問。

  霍蓮煾沒有回答。

  片刻之後,康橋這才想明白霍蓮煾所說的是什麼,真是的,今晚夜色多好,濃密的霧氣把周遭裝扮得如夢如幻。

  「所以……」那說話的聲音怎麼聽都有些的哀傷:「所以,你覺得敵人的女兒又有可以和你談條件的籌碼了?是不是?」

  「不是!我說過的,那些哄女孩子的話我不大會講,我想和你表達的是……」說到這裡霍蓮煾停頓了下來。

  之後,他轉過身去,背對著康橋,他輕聲叫著康橋,那聲康橋之後語氣,又恢復他大多時候的那種高高在上。

  「我訂了明天八點半回紐約的機票,到紐約之後,我們先訂婚,等我滿二十歲時,我們結婚,爸爸那裡我會和他交代,我保證一切事情不會涉及到你。」

  霍蓮煾的話讓康橋有點恍神,有點抓不住他的聲音,抓不住他的說話內容,耳邊聽到他加重聲音的那一句「康橋。」

  康橋回過神來,注視著霍蓮煾的背影。

  「康橋,接下來我說的話你聽好,我知道你很討厭文秀清,我想高雅拉也和你說過了,我和文秀清在紐約的相處狀態了,如果——」

  「如果!你不和我去紐約的話,那麼,給你準備的房子、學校、車、卡、鞋子服裝,一律屬於文秀清,連同霍蓮煾女友、未婚妻、的身份也將屬於文秀清,一切一切都屬於你所討厭的人。」

  「康橋,你要記住,你討厭文秀清,而我不討厭她,這一點很重要。」

  文秀清,文秀清,為什麼這個時候,這個名字還會勾動,她內心深處那根細細的弦呢,這是最後一次了。

  真的是最後一次了。

  對了,她好像還有一件事情沒有告訴霍蓮煾。

  蓮煾,她叫著他的名字。

  「蓮煾,我曾經愛過你。」

  很愛很愛,愛得就像是那位捂著耳朵,去偷盜鈴鐺的盜賊一樣:我沒有在愛他,我沒有在愛他,康橋沒有在愛著霍蓮煾。

  他的聲音透過薄薄的霧氣來到她的耳畔:

  「如果愛我的話就和我離開這裡。」

  可……

  那個聲音是如此的悲傷:「可是,蓮煾,那也是在一年之前,在一個月之前,在一天之前,在一個小時之前,在這一刻之前。」

  「但現在,我能告訴你的就只剩下了,蓮煾,我曾經愛過你。」

  薄薄的霧氣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變得厚重起來,康橋努力的呼吸著,霍蓮煾把她拽得太緊了,那衣領勒得她呼吸困難。

  然後,她聽到他和她說:剛剛那些我就當你是在和我賭氣說的話。

  怎麼會是賭氣呢?

  思緒回到那場老是下個不停的雨中,在那場雨中她一直在沉睡著,她在坐著美夢呢。

  「蓮煾,你猜在小樊出事時,我都夢見了什麼,我夢見我在山上的小屋裡,我推開小屋的門,然後我看到小屋門前有一千隻山羊,不僅有一千隻山羊,還有一架馬車,馬車上裝滿了金幣,孩子們把金幣灑落在草地上,那些金幣在午後的陽光下閃閃發亮,我居然夢到了這些,這像話嗎?」

  「蓮煾,我無法原諒你爸爸,無法原諒你,也無法原諒自己。」

  那些漂浮在夜空中的水蒸氣鋪天蓋地,讓康橋眼前一片發黑,讓她都以為她要死了,然後康橋聽到那聲「木頭。」

  那聲木頭之後,空氣又再次灌入,她獲得了呼吸,她的身體被輕輕放在草地上,被弄亂的衣襟整理成為了原來的樣子。

  整理完她的衣襟之後,他的手小心翼翼觸摸著她的臉頰:「木頭,你只是因為小樊的離開太痛苦了,因為痛苦才說出那些話,我不會把那些話放在心上。」

  手從她臉頰垂落他拉起她的手,手指在她的手掌心搗弄著。

  「現在,我送你回去,回去以後好好洗個熱水澡,然後上床睡覺,現在你需要的是新的環境,換一個環境之後,一切就會好起來。」

  就這樣,康橋被霍蓮煾牽著手離開花園,回房間的路他們走得很慢,最終,他們停在她房間門口。

  背對著房間門,她看著他,他也在看她。

  「明天,八點半,我在機場等你。」

  康橋沒有說話,就只是看著霍蓮煾。

  霍蓮煾的手指在她臉頰上輕輕摩擦著,溫柔訴說:

  「木頭,到了美國我們重新開始,到時候,所有的事情我都聽你的,你想讓我為你做什麼,我就為你做什麼。」

  康橋還是沒有說話。

  他嘆氣:還真像是一塊木頭。

  他傾身,她閉上了眼睛。

  他把她的嘴唇吻得發腫。

  唇瓣離開她的唇瓣。

  剛剛溫柔的語氣仿佛被那個綿長的吻帶走,取而代之的是,特屬於霍蓮煾式的那種高高在上和不容駁斥:

  「在花園說的那些話我是認真的,明天八點半,我在機場等你,記住了,這次和那次不一樣,我不會為你耽誤一分鐘,如果你八點半,沒有出現在機場的話,那麼我就當你放棄一切。」

  「而你所放棄的一切,將會屬於另外一個人,你討厭的人。」

  最後一次他的手輕觸她臉頰:

  「記住了,我的姐姐,我有我的驕傲。」

  她站在那裡,看著他倒退著。

  一步、兩步、三步、微笑。

  笑容在走廊天花板垂落的水晶燈下宛如那年,穿著白色軍服跳著的華爾茲的少年,金色的麥穗在琉璃的燈光下旋轉,光芒萬丈。

  三步之後他轉過身去,身影決絕,就像他說的:

  我有我的驕傲。

  對著霍蓮煾的背影,康橋用口型說出:

  再見了,霍蓮煾。

  這一次,真的要說再見了。

  房間門關上,午夜來臨,斯里巴加灣市那幢最漂亮的建築上有萬丈星輝,那些在天空上盤踞了數億年的石頭俯瞰著整片大地,第一縷曙光集中在一個點,那個點的亮光越聚越盛,最終變成了耀眼的光芒,一舉撕開夜的慕簾。

  光,無處不在,天亮了。

  金色的日光以不可阻擋的姿勢,越過那片粉白色圍牆,粉白色圍牆的金色大門緩緩打開。

  這一個早上,八點四十分,在斯里巴加灣機場工作的一名清潔工,在放置回收物品的垃圾箱裡找到一雙對戒,對戒被裝在一個藍白色盒子裡,對戒的款式很別致內側分別刻著「H.K」的字母。

  清潔工猜這肯定又是哪對小情侶相互鬥氣之後,拿這定情之物發泄了。

  同一時間,康橋站在前往峇里島的遊輪甲板上。

  峇里島流傳著這樣一句話:

  巴厘人對自家人不問出身,對外來客不分來處,滄海仍舊是滄海,桑田猶然是桑田。

  蓮煾,康橋走了

  八月末,邁阿密海灘,臨近黃昏時間,高雅拉躺在遊艇甲板上,眯著眼睛看著東南方向太陽椅上的那對男女,男的在聽音樂,女的在看書,那是最近在社交圈裡被調侃為王子和灰姑娘的組合。

  喜歡說起這對組合的大多是女孩子,這些女孩子好聽一點說是調侃,說難聽一點是嫉妒。

  在洗手間裡,她們總是尖著嗓子:太不可思議了,她看起來就像是剛剛離開難民營,她瘦得一陣風吹來就好像會把她吹到海里去,她臉蛋沒有半點出彩之處,而且聽說她現在還在接受心理治療,蓮煾居然喜歡她。

  讓女孩子們尖著嗓音口中說的「她」就是文秀清。

  文秀清現在的身份是霍蓮煾的女友。

  不明白真相的人都一致認為,文秀清是霍蓮煾空白情史里的第一位入侵者,他們管那個叫做初戀。

  他們說著:霍蓮煾掉進了那位叫做文秀清的女孩所編織的那張情網裡,他們還說霍蓮煾,和那些初初掉入情網的毛頭小子沒有什麼兩樣,把愛意都寫滿了整張臉。

  「蓮煾對她可真好。」姑娘們在背後酸溜溜說著。

  霍蓮煾對文秀清可真好,連高雅拉也這樣覺得。

  高雅拉比霍蓮煾晚三天回的紐約,一回到紐約,高雅拉就聽說霍蓮煾有了正式女友的消息,霍蓮煾的正式女友就是不久之前,他從斯里巴加灣帶到紐約的文秀清。

  初初聽到這個消息之後,高雅拉也不過微微的聳了聳肩。

  霍蓮煾是一名戀愛新手,她猜這也許是作為一名新手玩給某人看的,略幼稚的示威遊戲,這遊戲肯定不出幾天之後便無疾而終。

  所以,高雅拉用略帶著看戲的心態,看著霍蓮煾對文秀清的各種好:看著他給她買漂亮衣服買手袋,看著他帶著她出入豪華場所,看著他攬著她肩膀出席各種各樣的聚會,看著聚會上他對她各種體貼入微。

  然而,霍蓮煾玩的那場幼稚遊戲,並沒有按照高雅拉猜想的那樣早早收場,而隨著霍蓮煾大張旗鼓為文秀清安排學校、帶著文秀清去他外婆留給他的慈善基金幫忙、甚至於把文秀清以女友的身份,介紹給基金會的工作人員,這一切一切使得高雅拉的心裡漸漸不安了起來。

  半個月前,霍蓮煾甚至讓文秀清住進他家裡,據說房間還是按照文秀清的喜好布置,而且,霍蓮煾還親自教文秀清開車。

  這種種跡象都在表面,霍蓮煾有意於把文秀清留在身邊。

  紐約,那座被譽為蘋果城的城市,一到夜晚就讓人猶如置身於紙醉金迷中的幻城中。

  在這座幻城中,霍蓮煾的笑容、舉手投足一如既往,就仿佛他從來未曾遇到那個叫做康橋的女孩,他的眼睛就只注視著另一個女孩,他就只看到另一個女孩。

  那個康橋的女孩只是他在某年某夜遺落在風中的風箏,遙遠得他再也想不起它的模樣。

  不過,叫做康橋的女孩,在十多天前曾經被提及過。

  那個晚上,高雅拉他們一群人在霍蓮煾家裡聚餐,霍正楷出現時大約在晚間七點時間。

  霍蓮煾被霍正楷叫到樓上,那時高雅拉也正好在樓上,那對父子以為休閒室沒人,陽台的門沒有拉上,在陽台上的高雅拉從霍正楷口中聽到康橋的名字。

  「蓮煾,康橋走了。」

  片刻,霍蓮煾淡淡的應答一聲,一邊應答著一邊為自己父親點菸。

  霍正楷抽著煙喃喃自語著「這樣也好,這樣也好,反正她和我們家沒有半點關係。」回應霍正楷的是大段的沉默。

  那根煙抽完之後霍正楷又說了一句「不過,我倒是希望她能回來,畢竟……」

  霍正楷的話被霍蓮煾打斷。

  「爸爸,不用擔心,我想她很快就回來,她很快就會發現外面的生活,沒有她想像中的那麼美好,不僅沒有那麼美好,而且比她想像中的還要艱難百倍,那些過慣了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生活的人一般都吃不了苦。」

  「那倒也是。」霍正楷好像很認同霍蓮煾的說法。

  「過不了多久,她就會回來,她回來時爸爸要裝作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霍正楷點頭,霍蓮煾重新給霍正楷點了第二根煙。

  第二根煙過後,霍正楷忽然提起文秀清的名字,他問霍蓮煾現在住在家裡的女孩,是不是那位曾經在斯里巴加灣製造了不小風波,朝著自己丈夫連著砍七刀的女人的女兒時,霍蓮煾沒有應答。

  再之後霍正楷聲音略帶不悅問起,霍蓮煾當時是不是插手那件事情,霍蓮煾回應說都已經過去了。

  「蓮煾,那樣的女孩在私底下你要怎麼和她玩都行,但不要帶她出現在公共場合上,以後那些人,會揪住你這一點然後大做文章。」

  「爸爸,這件事情不需要您的操心。」霍蓮煾如是回應。

  之後,父子兩不歡而散。

  現在,霍蓮煾離開斯里巴加灣已經有差不多一個月時間了,一個禮拜前,他們從紐約來到了邁阿密,幾天之後,他們的暑假就結束了。

  霍蓮煾在邁阿密有度假屋有遊艇,他們白天在度假屋睡懶覺,晚上在遊艇開各種各樣的派對。

  而現在的文秀清似乎已經適應霍蓮煾女友的這個身份,從最初穿高跟鞋老是跌倒到現在把能把八寸高的高跟鞋穿出了一份悠然自得。

  更多時候文秀清總是安靜的呆在霍蓮煾身邊,她選擇對那些不善的目光視而不見,她對那些她聽不懂嘲諷她的語言報以微笑,她總是用第一音標回答那些人的挑剔的問題。

  這樣一來導致想找文秀清碴的女孩子們無計可施。

  高雅拉自然也惱怒,好不容易拖油瓶姐姐沒有了,現在又冒出一個殺人犯的女兒。

  那種惱怒日益嚴重,狠狠的扯下擱在頭頂的太陽眼鏡,拒絕去看文秀清那張礙眼的臉。

  日漸漸往西,海面上波光粼粼,再一次高雅拉目光轉向坐在太陽椅上的那對男女身上。

  霍蓮煾還在聽音樂,文秀清還在看書。

  忍不住的高雅拉目光再次停留在文秀清臉上,即使此時此刻文秀清全身都是名牌,即使她現在置身於荷蘭遊艇製造商FEADSHIP去年的得意之作,可怎麼看都還像是那種涉世未深的高中生形象,高雅拉想文秀清會給人這樣的感覺應該源自於她的那張臉。

  文秀清的一張臉總是脂粉未施,略帶蒼白的皮膚加上清澈的眼神,再加上比同齡人還小的身材這也導致每次在聚會,站在霍蓮煾身邊的文秀清,怎麼看都像是糊裡糊塗走錯地方的高中生。

  有一次,高雅拉用半開玩笑的語氣和文秀清說:「讓蓮煾給你買化妝品吧,大家都化妝,就你不化妝會這是一種很失禮的行為。」

  與其說失禮,倒不如說是看不順眼,文秀清那張脂粉未施的臉,更能襯托出周遭女孩的濃妝艷抹,她也是濃妝艷抹的那一位。

  「蓮煾沒有給我買化妝品。」文秀清輕聲告訴高雅拉。

  艹!蓮煾少爺還真吝嗇,高雅拉在心裡調侃。

  就像是聽到她的心裡話一樣,文秀清解釋:蓮煾不喜歡我化妝,有一次他把我買的口紅丟掉了,他還和我說要是再買那些東西的話他會很生氣。

  艹,什麼怪毛病?

  高雅拉的目光轉到霍蓮煾那裡,似乎是感覺到來自於她視線的不友善,霍蓮煾閉著的眼睛睜開,目光朝著高雅拉這個方向淡淡一掃,拿下耳麥,傾身臉往著文秀清那邊,文秀清合上書朝著霍蓮煾甜笑。

  霍蓮煾在和文秀清語一陣低語之後站了起來,往著健身室那個方向走,文秀清的目光一直追隨著霍蓮煾,一直到他的身影消失不見,她這才把目光移回書上。

  這兩個人越來越像那麼一回事了,就像是他們口中說的那樣,陷入熱戀中的男女。

  人影晃過,來人遮擋住了高雅拉的視線,目光從文秀清身上離開落在遮擋在她面前的人身上,淡淡的打了一個招呼「JOE。」

  站在高雅拉面前的年輕男人是霍蓮煾的朋友,來自香港的阿JOE,阿JOE是這次來邁阿密的十幾人之一,性格挺沉穩的一個人,比高雅拉更早認識霍蓮煾,是霍蓮煾早年比較重視的朋友,據說霍蓮煾以前曾經邀請他到汶萊去度暑假,後來隨著阿JOE學成回港,這個人物也漸漸的退出他們的社交圈。

  一個禮拜前,阿JOE特地從洛杉磯飛紐約來找霍蓮煾,之後在霍蓮煾邀請下和他們來到了到邁阿密。

  打完招呼之後阿JOE在高雅拉的身邊坐下,環顧四周之後他的目光落在文秀清身上,之後再也沒有離開。

  又!又來一位了!高雅拉在心裡嘆氣。

  其實,文秀清並沒有那些女孩子們,口中說的那般的一無是處,相反,文秀清很容易吸引到異性們的目光,用化妝品堆砌起來的面孔一張張精緻無懈可擊,在那麼多差不多的面孔中男孩子們更願意把目光聚焦在純天然的那張面孔上。

  高雅拉已經有好幾次看到阿JOE偷偷的注視文秀清了。

  看了那位眼珠子都不動一下的老兄一眼,高雅拉調侃:「你也被她迷住了?」

  她的話並沒有讓阿JOE轉移視線,他看著文秀清眉頭越聚越緊,說的話更趨向於自言自語:「我覺得她看起來有點臉熟,我不是說她的臉,我是說她的整體樣子,我好像曾經在哪裡見過她。」

  「這話你和我說沒用。」聳了聳肩,高雅拉站了起來:「你應該到她面前說,不過,我得提醒你,人家現在的身份可是霍蓮煾的女友,你可不能打她主意。」

  說完之後高雅拉離開了她的座位。

  兜了一圈之後已經差不多天黑時間,高雅拉回到她之前的座位上,阿JOE已經不在了,文秀清倒是還在她的座位上,而霍蓮煾的座位則是空空的,之前他喝剩下的半杯飲料,依然還放在原來的地方,顯然,霍蓮煾一直沒有回到他的座位。

  看了一下表,高雅拉往著霍蓮煾之前離開的方向走去。

  霍蓮煾並沒有在健身室里,健身室連著休閒室,隔著一道走廊再拐一個彎就是書房了,書房是霍蓮煾明文規定他的私人地方,他不僅一次強調所有的地方都可以隨便玩,就書房不能進。

  書房門緊緊關閉著,從門縫處透露出來些許的燈光,顯示著書房應該有人在,猜到霍蓮煾在書房裡高雅拉準備離開,近階段的霍蓮煾雖然給高雅拉的感覺是和平常沒有什麼兩樣,可她總是隱隱約約的覺得霍蓮煾有點不對勁。

  剛剛轉身,從門縫裡透出來的淡淡味道,使得高雅拉停下腳步。

  一分鐘之後,高雅拉猛得拍打書房門。

  高雅拉一邊拍打著書房門一邊撥通霍蓮煾的手機,熟悉的手機鈴聲透過門縫滲透了出來。

  門從裡面被打開,霍蓮煾站在門口微微斂起眉,一把推開霍蓮煾,高雅拉往著書房裡面走。

  果然,高雅拉看到了她所不想看到的東西,把那些東西一股腦的丟到垃圾桶去,拿著垃圾桶快步離開書房,沿著走廊來到甲板上,把垃圾桶狠狠的丟到海里去。

  這個時候,高雅拉知道了,幾天前的深夜她在邁阿密一處私人寓所舉辦的大.麻派對,看到的那個穿著衛衣,用衛衣帽子罩住頭身形舉止看似霍蓮煾的人就是霍蓮煾。

  霍蓮煾這個混蛋!

  拖著沉重的步伐,高雅拉回到書房,霍蓮煾抱著隔壁靠在書房牆上,衝著她笑了笑,聳肩:「真糟糕,被你逮到了。」

  看著霍蓮煾,高雅拉心裡沉甸甸的:「你答應過你外婆不碰那東西的。」

  妞、酒精、超跑、槍枝、大.麻、是他們那個圈子裡五大時髦玩意,可霍蓮煾從來不碰那些,大家都知道霍蓮煾有一個很好的外婆。

  「不需要用那種眼光看我。」他淡淡的笑著,淡淡說著:「我只是有點好奇而已,因為好奇我就試了點,試過之後覺得也就那樣。」

  「霍蓮煾!」

  「噓!」他示意她安靜:「別擔心,我以後不會去碰它,你也說過了,我答應過我的外婆,你也知道的,我很尊敬的外婆。」

  這番話,霍蓮煾說得如此的輕描淡寫。

  說完之後他往著書房門口走去。

  高雅拉看著那個背影,握緊著拳頭,一字一句,說:「離開她就讓你這麼痛苦嗎?」

  痛苦到違背了和外婆的約定?痛苦到需要那樣的東西來麻痹自己嗎?

  慘笑著:「霍蓮煾,既然這麼放不下她,那就去找她,找到她之後,不管用什麼辦法讓她好好呆在你身邊。」

  她的話成功的讓霍蓮煾停下腳步。

  沒有回頭,霍蓮煾冷冷說著:

  「高雅拉,我想我得提醒你,現在霍蓮煾女友的名字叫做文秀清,不是叫做高雅拉,而且,你剛剛說的那些聽起來無聊極了,我不和老是和我說一些無聊的話的人做朋友,順帶奉勸你一句,你自以為是的毛病得改一下,自以為是一旦過頭,就很容易變成自討沒趣。」

  「如果,你覺得我剛剛說的話傷害到你的自尊心,你需要離開的話,我可以讓人送你到碼頭去。」

  「我給你五分鐘時間考慮,要不要讓我叫人送你到碼頭去,離開時記得幫我把書房的門關上。」

  說完那些話之後霍蓮煾頭也不回。

  頹然跌坐在地板上,五分鐘之後,高雅拉離開了書房,並且按照蓮煾少爺交代的那樣,關上書房的門。

  高雅拉承認剛剛她的確是意氣用事了點,就目前形勢上看,未來她的希望最大,很明顯,霍正楷是不會允許文秀清成為霍蓮煾女友人選的。

  晚餐時間,高雅拉若無其事坐在餐桌上,大家怎麼笑她就怎麼笑,和以前一樣很自然的和霍蓮煾做著眼神交流,就仿佛沒有經歷過書房那一幕一樣。

  期間,高雅拉數次發現阿JOE的目光從文秀清臉上掃過。

  晚餐過後,就是經過精心策劃的金曲之夜,這個夜晚有當紅歌手被請到遊艇來獻唱老歌。為了配合氣氛大家都換上懷舊禮服來到甲板上,或站著或坐著的欣賞歌手表演。

  邁阿密的夜風浪漫溫柔,為了配合這個夜晚的主題,派對策劃者還從紐約請來已經退休的電影播放員,影像在播放員的手中投射到寬銀幕上,歌手忘情投入的演唱使得甲板漸漸安靜了下來。

  表演臨近尾聲,歌手演唱了奧斯卡獲獎電影《理智與情感》主題曲,跟隨著起伏的音樂寬屏幕上播放著電影的片段畫面,歌曲來到尾聲,電影畫面播放了電影主人公布蘭登上尉和安娜的婚禮。

  那是中世紀最典型的英格蘭婚禮。

  上尉帶來了一千隻山羊,一馬車金幣,一百名花童,迎親隊伍從山下來到山上,娶走了莊園主的二女兒,沿途中花童把馬車上的金幣灑落在地上,灑落在地上的金幣在午後的陽光下閃閃發亮。

  安娜在姐姐的祝福目光下打開房間門,投入到布蘭登上尉的懷裡,金幣的光芒落在安娜的眼眶底下,把她眼底里淚光襯托得宛如波光粼粼的河水。

  金子的光芒也把甲板上的幾十張臉臉色照得微微泛白,其中,這些面孔中就數霍蓮煾的臉色最為蒼白,白得仿佛流淌在他身體裡的血被瞬間抽乾,以至於讓人忍不住去懷疑此時此刻的霍蓮煾身體是不是出現嚴重問題。

  在眾人的疑惑目光下霍蓮煾站了起來,現場DJ在霍蓮煾的示意下切斷了音樂,放映員也停止了播放電影,表演者拿著麥克風的手垂落。

  現場安靜得就只剩下了海潮聲音,站在那裡的霍蓮煾,就像是每一個白天只能躲在城堡里的生靈。

  雪白著一張臉,他緩緩說著:請你們離開這裡,我想自己呆一會。

  想開口的人在霍蓮煾警告的目光一一離開甲板。

  甲板上就僅剩下兩個人沒有離開,高雅拉和文秀清。

  「你們,也走!」霍蓮煾說著,在說這句話時他看都沒有看她們一眼。

  高雅拉和文秀清一前一後離開,離開甲板之後她們共同選擇,在距離甲板最近位置的走廊站停。

  因為距離得近,甲板發生的一切聲響都可以聽到,此時此刻甲板傳來了一陣乒桌球乓的聲音,看到是霍蓮煾在摔東西了。

  小會時間過去摔東西的聲音沒有了,有人朝著她們走過來。

  那是晚餐時間因為海鮮過敏缺席金曲之夜的阿JOE,阿JOE朝著她們走來,他嘴裡說著「你們怎麼在這裡?」腳朝著甲板走去。

  想了想,高雅拉也跟在阿JOE身後。

  身體還沒有越過拐彎處,阿JOE說的那句話,使得高雅拉的身體宛如被定住一般,那略帶著興奮的聲音就這樣穿透夜風,落近她的耳朵里。

  那個略帶興奮的聲音在說:

  「蓮煾,我想起來了,文秀清像誰了,她就像你口中的那個木頭。」

  木頭?康橋?怎麼可能?高雅拉第一次看到康橋時,她唇上也和她們一樣塗著和腮紅同色的口紅,懶懶的坐在霍蓮煾身邊,一身香奈兒小禮服讓她摩登嬌俏。

  康橋一點都不像文秀清。

  那個略帶興奮的聲音還在繼續著:「我第一次見到文秀清時就覺得眼熟,只是想不起來在哪裡看到,剛剛我才想起,文秀清很像我以前在你家裡見到的大眼妹,就是你口中說的木頭、拖油瓶姐姐,記得嗎?那時在海灣公路上,我說她抱起來軟軟的,你讓我不要打她主意,你說她就像亞馬遜的一種水生物。」

  「那時你就只有十三歲,你還沒有拿到駕照,那時你……」

  原來……原來是這樣,原來居然是這樣,原來還可以是這樣,高雅拉手拍了拍自己的頭,想笑。

  然,她怎麼也發不出笑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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