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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回憶(上)(3)(3)(2)

2024-09-29 13:15:45 作者: 巒

  那一個上午的事情讓康橋印象深刻,那是她第一次見到一個男人哭得一臉眼淚一臉鼻涕的,那個掉落在地上的水杯好像一下子摧毀了韓棕最後的防線,他把臉埋在蓋在康橋身上的毛毯上,用極具隱忍的聲音說出「我現在還無法接受她離開我這樣的事實,接受不了……」

  全世界都在和我說她(他)不在了,唯獨我不相信,不想去相信,這種感覺康橋在十二歲就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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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終,康橋說出了很多人會說的話,她和韓棕說「可她真的離開你了,以後再也不會出現了。」

  離開病房前韓棕看了看他身上皺巴巴的襯衫微微皺眉,那件襯衫是金寶茹送給他的生日禮物。

  指著那件襯衫康橋和韓棕說:「熨一熨就沒事了,它還是那件襯衫。」

  韓棕深深的看著她,笑了笑,這次笑容沒有勉強:「其實,康橋,你一點也不笨,也許你還很聰明呢。」

  但凡和霍家有交情的或多或少都知道,那位「倪小姐」帶來的那個拖油瓶在性格這方面和她一點也不像,沒有她媽媽那股精明勁。

  康橋出院是在六月中下旬,距離那個禮拜三也不過是半個多月的時間,而那個禮拜三發生的所連帶出來的導致康橋錯過了幾科期末考。

  出院之後康橋忙著補考和小腿康復訓練,等她考完試,等她的腿恢復到可以不用倚靠支架走路時已經是七月了,悠長的夏日假期開始了。

  七月初,閒暇的午後,康橋看到了這麼一幕:白色的阿拉伯式四角亭里,霍蓮煾坐著,周頌安站著,周頌安手裡拿著教尺,教尺一下一下擊打在霍蓮煾面前的書本上,這個時候康橋才想起周頌安給霍蓮煾補習中文這件事情。

  遠遠看著,是周頌安占據上風,到底周頌安是使用什麼樣的方法,讓那麼難纏的蓮煾少爺乖乖坐在那裡聽他的訓,康橋有點好奇。

  就是那點好奇心讓康橋一步一步往著四角亭方向靠近,她就打算去瞧一眼,鞋輕輕踩在草地上不讓自己發出任何聲音來,藉助著隨處可見綠色植物的掩護停在四角亭的一角。

  四角亭里還有穿著制服的傭人,那位傭人應該是負責點香提供茶水的,四角亭里應有盡有,那光景有點像古代皇子們上課的排場。

  很快的,康橋弄清楚為什麼霍蓮煾會乖乖的聽周頌安的訓,他應該是忌諱那懸掛在四角亭中央的電子屏幕,霍蓮煾的爺爺正透過那塊屏幕在監課。

  如果說還有治得了霍蓮煾的人,那麼就得提名霍蓮煾的爺爺,霍老爺子是那種很嚴謹賞罰分明的人,那種與生俱來的威嚴使得霍蓮煾很小就怕他,小時候的那種狀況也延續到現在。

  霍蓮煾就是在霍老爺子的敦促之下,開始學書法,學中文,學一些和中華文化有關的傳統禮儀。

  這會,四角亭里傳出霍蓮煾強裝鎮定的聲音,他把「凌晨」和「凌遲」歸結為同義詞,而且他還煞有其事的引用凌遲造句:我訂好凌遲時間的鬧鐘,以便於我可以準時收看球賽。

  聽到這裡康橋已經忍俊不禁,要是蓮煾少爺知道凌遲真正詞義,不知道會不會直跳腳,都要掛了還怎麼收看球賽?

  由」凌遲」聯想到「謝謝您的睪.丸,味道棒極了。」康橋一不小心的就讓笑聲從嘴邊溜了出來。

  糟糕了,康橋捂住嘴。

  這是午後時間,周遭很安靜,笑完之後康橋聽到那聲「是誰?」

  說這話的是那位傭人,而且他正往著康橋這邊走來,想躲已經來不及了,最終,康橋只能硬著頭皮撥開遮擋住自己的芭蕉葉子。

  康橋尷尬的站在那裡,霍蓮煾依然維持至之前的姿勢,屬於他眼神所傳達出來的寫滿了「你死定了。」

  「她剛剛是在笑嗎?」霍蓮煾問那位傭人的,得到傭人的肯定之後,他把擱在他面前的書推到一邊,腿擱在桌子上,身體往後靠,抱著胳膊:「說看看,剛剛你都在笑些什麼?」

  康橋自然不能把笑的原因告訴他,對付霍蓮煾最有效的方法就是安靜,什麼也不說,等著他自己覺得沒趣。

  「幸災樂禍,這樣就幸災樂禍上了?聽說你小時候是在那種只有一百來戶的小村子長大,據說從那種地方的人出來都有種小家子氣,你也不例外。」

  康橋依然閉著嘴。

  「真是一塊悶木頭。」霍蓮煾皺著眉頭。

  這個下午霍蓮煾被那位傻大個口中「動詞」和「形容詞」弄得無比的煩躁,不,即使沒有這些「動詞」和「形容詞」他也煩躁,那些煩躁來源於不久前的那個夜晚。

  一個他很不願意去回憶的夜晚。

  偏偏,那個就像木頭一樣乾巴巴的女人出現在這樣的時刻,如他所料的那樣一聲不吭的站在那裡。

  一如既往的裝死。

  「剛剛不是在笑嗎?現在怎麼就像是啞巴似的?還有,你有偷窺癖嗎?你知不知道你的行為讓人有多反感?」霍蓮煾嘴裡說著眼睛落在了桌面上的書本上。

  他在考慮要不要用這本書扔那塊木頭一下,看她還會不會裝死。

  扔向那塊木頭的書被半路劫走,劫走書的就是那個叫做周頌安的傻大個。

  目光朝著周頌安,冷冷說著:「周老師,剛剛的事情你也看到了,她打擾到我的學習了。」

  「你弄錯了,她是我讓她來的。」周頌安一邊說著一邊把操劫到的書放回原地。

  「你們認識?」這倒是霍蓮煾沒有想到的,他說這話時的聲音就像是五線譜中沒有經過任何過渡忽然起來的那個高音,突兀,刺耳。

  離開四角亭,往前走,跟在他身後的傭人在喋喋不休的說著「蓮煾少爺,您的身體哪裡不舒服了?需不要我打電話讓醫生來,還是通知一下姚管家?」

  嗯,剛剛他以身體不舒服為由結束了補習。

  很明顯那個傻大個是在包庇那塊木頭,傻大個居然和那塊木頭認識,而且看著還很熟悉的樣子,此時此刻霍蓮煾心裡隱隱約約有一種被欺騙,被暗算的感覺。

  站停,對著那個還在喋喋不休的傭人「離我遠點。」

  傭人一呆,然後後退幾步。

  這個蠢貨,霍蓮煾吐出一口氣:「喂,我說離我遠點的意思就是滾,有多遠滾多遠,馬上。」

  那位在經過短暫的愣神之後,終於,明白了過來,轉過身,跑得比兔子還快。

  耳根終於清靜了,再走幾步,停頓,也不知道出於什麼樣的心態霍蓮煾回望,白色的四角亭里,那一男一女還在那裡,男的高大,女的嬌小。

  那個畫面扯出了久遠以前的模糊畫面,金色的落日餘暉下,馬路邊,身材高大的男孩正在給身材嬌小的女孩吹沙。

  霍蓮煾笑了起來,原來——

  原來是這樣,那時那位高大的男孩就是周頌安。

  讓他想想,那時的康橋是幾歲來著?十五?十六?十七?現在看來,他要對那塊木頭刮目相看了。

  看來康橋是遺傳她媽媽的特殊才藝,小小年紀就勾引男人玩弄感情,說不定,她的手段比她媽媽還要厲害,還要善於偽裝。

  一定是那樣,不然怎麼會有那個莫名其妙的晚上。

  又,又!

  霍蓮煾都被那個晚上給煩透了,那個大雨盆潑的晚上他回到房間,然後在後知後覺中知道了曾經困擾著他一段時間的那個命題。

  那總是出現在他模糊意識里,頂住他胸前那軟綿綿的兩團球形物體是什麼了。

  該死的,那樣乾巴巴的身材胸部居然不小,這個認知讓霍蓮煾那個晚上干瞪著眼睛到早上,從這天起他看什麼事情都不順眼。

  很明顯,康橋就是那位始作俑者。

  死定了,你,不是叫你乖乖的嗎?不是叫你不要惹事嗎?

  霍蓮煾發誓他一定要撕開康橋那層虛偽的偽裝,就像破壞掉那些他看不順眼的事物,他相信,到那個時候他就可以擺脫那些莫名其妙的煩惱了。

  在這方面,霍蓮煾有經驗,七歲時外婆帶他去參加朋友生日會,生日上那位帶著媽媽親手編織的帽子的白人孩子讓他看著很不順眼,之後他拿走那個孩子的帽子,親眼看著紅色的手工帽子被那家主人的狼狗撕得面目模糊之後他回到生日會現場。

  頭上沒有了帽子表情沮喪的白人孩子看起來順眼多了,他心情愉快的把手裡的蛋糕給了那個孩子。

  沿著那片無憂樹一直往裡面走,一直走,撥開那道修剪得整整齊齊的綠色屏障就到了康橋秘密樂園。

  隔著那道綠色屏障宛如兩個世界,屏障里的世界美輪美奐那是霍家的園林,屏障外的世界雜草叢生那是康橋的秘密樂園。

  這兩個世界都在同一片粉白色圍牆裡。

  關於康橋的秘密樂園是她十五歲事無意間發現的,她每個禮拜天都會來這裡耗上一兩個小時,有時候什麼就不干躺在草地上睡覺,有時候呆望著天空發呆,有時候聽搖滾音樂,有時候看書。

  偶爾康橋曾經聽霍家的老傭人提起這裡,據說這裡曾經是霍老先生的妹妹童年時代的樂園。

  妹妹叫霍彤,那是一個夭折的小生命,霍家人對於她的死忌諱莫深,隨著霍彤的死這片樂園刻意被荒廢。

  現在,康橋把周頌安帶到她的秘密樂園裡,所有所有的都很自然,她讓她的朋友分享了屬於她為數不多的秘密。

  她和他躺在草地上,最初她就躺在他的臂彎下,七月的天空湛藍,藍天下她開始絮絮叨叨和他說一些話。

  大片大片的植物引來飛鳥,飛鳥成群結隊低空飛過,她的目光追逐著飛鳥的身影,然後發現自己不知道什麼時候頭擱在周頌安的臂彎上。

  周頌安的臂彎真舒服,舒服的眯起了眼睛繼續講,講著,講著……一個聲音打斷了她。

  「康橋,你還看黃.書?」

  康橋一愣,她怎麼也把她在這裡看黃.書的事情告訴周頌安了?狡辯著:「我同學十二、三歲就看了,我留到十六歲才看,我同學在說起一些書的名字時神神叨叨的,這讓我有點好奇。」

  「那些好看嗎?」周頌安問她。

  呃……

  聲音小了點:「最初看的時候還不錯,可看了幾本之後覺得不好看了,套路都一樣,然後我就把那些書扔了。」

  細聽那個聲音還帶著小小的牢騷,就仿佛在埋怨那些寫黃書的人不懂得創新,周頌安還真的從來就沒有想過康橋會看黃色小書。

  環顧周遭,想像著她第一次把那種黃色小書帶到這裡來的模樣:鬼鬼祟祟環顧四周,找了一個地方翻開那些書頁,書中大膽的描寫讓她臉紅耳赤的。

  她臉紅耳赤的樣子一定很可愛,周頌安想,這個念頭一上來就讓周頌安感覺到不對勁,他自然知道不對勁來自於哪裡。

  調整好呼吸,繼續聽她講話,漸漸的聲音斷斷續續的,漸漸的均勻的呼吸聲取代了說話聲。

  她睡著了呢。

  周頌安鬆了一口氣,下意識想去看她睡著時的模樣,眼睛往下,然後,他就看到屬於她胸前高高聳起的部位。

  高高聳起的地方裹在白色真絲襯衫下,美好,朦朧秀氣。

  目光在那處停留約數秒鐘之後,迅速別開。

  真要命!好不容易調整好的呼吸又急促了起來。

  戲弄她

  康橋很快就拿到補考成績,還是和之前一樣,中規中矩不好也不壞,面對著她遞上的那份成績單,倪海棠也就輕飄飄看了一眼,很顯然她已經對於康橋的成績已經不抱希望了。

  最近一階段,倪海棠在醫生的警告下減少菸酒,她還聽從朋友的建議到中醫院去接受針灸治理。

  現在看起來效果應該不錯,倪海棠臉色紅潤了許多。

  周日下午康橋帶著霍小樊逛超市,原因是霍小樊一直嚷嚷他要找一種特別好吃的薯片,最近這一階段霍小樊活潑多了,正是對周遭世界充滿和好奇的年齡對什麼都表示出極強的求知慾,而且還有一點就是他整天把「蓮煾哥哥」掛在嘴裡。

  最近霍小樊嘴裡總是樂滋滋說著「蓮煾哥哥今天帶我到遊艇上去。」「蓮煾哥哥今天抱我了。」「我和蓮煾哥哥的朋友們玩得特別開心。」這些話聽在康橋耳朵里是心驚膽戰的。

  等霍小樊睡覺時康橋偷偷檢查了他,發現他身上沒有她想像中被揍的跡象,也沒有什麼特別之處。

  漸漸的,康橋再聽霍小樊說的那些話也不再心驚肉跳了,她曾經警告過霍小樊不要去找霍蓮煾,可霍小樊壓根沒有把她的話放在心裡。

  超市門口,迎面而來的男人撞到了康橋,那是一位身穿高大的中年男人,在男人因為自己的唐突行為和康橋說抱歉時。

  「邁克叔叔。」在一邊呆著的霍小樊開口,中年男人看到站在康橋身邊的霍小樊迅速笑開:「霍小樊。」

  眼前的中年男人自我介紹他在中醫院工作,目前倪海棠正在接受他的針灸治療,霍小樊曾經幾次和倪海棠到醫院去,一來二去就熟悉了。

  男人笑起來有很整齊的牙齒,男人笑著和霍小樊說再見。

  走進超市,忍不住康橋回頭,她總覺得霍小樊說的「邁克叔叔」看起來很眼熟的樣子,再走幾步之後康橋想起來了。

  那位邁克叔叔就是周頌安的大伯父,不久前,在便利店她曾經見過。

  這個時候,康橋還真的沒有把這件事情放在心上,她更沒有想到,那位霍小樊口中說的總是會在白大褂放糖果的邁克叔叔,有一天會給她帶來巨大的災難,也就是這場災難讓她義無反顧的走上了一條不歸路。

  在零食區霍小樊並沒有找到他口中味道超好的薯片,康橋只能拉著他的手一個貨架一個貨架的找。

  當霍小樊找到他口中超級好吃的薯片時,康橋的淚都出來了,那哪裡是什麼超級好吃的進口薯片?

  霍小樊口中超級好吃的薯片儼然是一款進口狗糧,而且每一個顆粒都被製造成為骨頭形狀。

  站在超市門口,一手拿著那包進口狗糧一手拽著嘴裡還在嚷嚷著的霍小樊,超市面前是廣場,廣場上人來人往,這個下午康橋覺得那些看著她的每張臉都寫滿著嘲諷,在嘲諷著她媽媽憑著不入流的手段住進斯里巴加灣市最漂亮的房子裡。

  分明,這些人是在嫉妒,男人們嫉妒自己沒有霍正楷的財力,只能碌碌無為沒有美人投懷送抱,女人們嫉妒那個三流交際花把她們心裡想幹的事情給幹了,畢竟霍正楷有才有貌。

  耳邊,聽著霍小樊在嚷嚷著姐姐你弄疼我的手了。

  手一松,霍小樊跌倒在地上。

  彎腰——

  然後,康橋聽到自己扭曲的聲音,說出那些她一點也不陌生的話,用倪海棠的語氣在嘲諷著那個還未滿六歲的孩童。

  「霍小樊,你笨得就像豬一樣,你都不會自己認字嗎?老師教給你的那些東西呢?不是讓你不要去找霍蓮煾嗎?你平常都不用你的腦子嗎?不用腦子起碼用點眼神啊!霍小樊,我求求你了,就用一點眼神去辨認到底誰對你好誰對你壞,霍小樊,我整天要擔心你,這讓我心裡很累,你就不能聰明一點嗎?嗯?!」

  那一番話讓那個孩子呆呆的,然後她看到滾動在他眼眶裡的淚水,他聲音小小的:「姐姐,你不喜歡我和蓮煾哥哥玩嗎?可是,姐姐,蓮煾哥哥有很多朋友,我連一個朋友也沒有。」

  霍小樊的話把康橋的心刺得生疼生疼,緩緩的把那顆小小的頭顱送到自己懷裡,又聽到他問:「姐姐,你剛剛是在生氣嗎?是不是我做錯事情了?」

  更緊的抱住霍小樊。

  不是的,不是你的錯,是霍蓮煾的錯,是霍蓮煾那個混蛋的錯。

  手裡緊緊拽著那包印有美利堅文字的狗糧,離開超市,回家,把睡著了的霍小樊送回房間。

  手裡緊緊拽著那包狗糧,康橋往著那處傳來男孩女孩嬉鬧聲的場所走去。

  不出意料的,穿著制服的保全人員攔住了她,開口,很平靜說出「是霍蓮煾讓我來找他的,如果不信的話你可以自己去問他。」

  保全人員在觀察她數十秒之後讓開身體,她從那道門廊下走過。

  情況和那天在網球場時很像,被奶媽們帶大的嬌滴滴的奶娃們又在裝模作樣了,不過這次不是在玩網球,而是改玩遙控模型飛機。

  模型飛機伴隨著刺耳的噪音從康橋的頭頂飛過。

  足球場大小的場地鋪滿著草皮,中央位置有哥德式噴泉,數十位穿著飛行制服的男孩女孩站在草地上,他們手中拿著模型飛機的遙控器,在他們操作下的模型飛行組成了飛行隊,沿著噴泉繞圈,你追我趕。

  康橋很快就在那些人當中找到了霍蓮煾。

  霍家的蓮煾少爺也許是為了顯示他和誰都不一樣,他穿的飛行制服是土黃色的,其他一律是深藍和乳白色的。

  往著那抹土黃色身影一步步走去,手裡拽著的那包狗糧都要讓她的指甲戳破了,拿著這個到這裡來做什麼呢,待會就知道了!

  她都有點迫不及待了!

  梳著馬尾辮,戴著乳白色甜甜圈耳環的女孩手裡操作的模型飛機被另外的飛機攻擊,伴隨著那女孩口中的「蓮煾,救我。」飛機直線往下,迎著康橋而來。

  冷冷和迎面而來的飛機對視著,在飛機即將撞到她額頭時手一掃,飛機改變飛行軌道從康橋頭頂飛過,背後傳來一聲極為怪異的聲響,再之後,有機械燃燒的難聞味道。

  康橋沒有回頭,一直往著霍蓮煾走去。

  霍蓮煾也看到她了,在他的一聲口號下那些人停止操作,十幾駕模型飛機一一停在草地上。

  那些人似乎嗅到了某種訊息,一個個臉上都寫滿了看好戲的表情。

  站在霍蓮煾面前,抬頭,揚起手,讓霍蓮煾看清楚她手裡的東西,冷冷說著:「你讓小樊吃這個了?」

  霍蓮煾的表現沒有讓康橋有多意外,點頭,語氣就像是一位老好人在和朋友聊天:「是的,我就給小樊吃過一次,誰知道那個小傢伙上癮了,整天吵著要吃,然後我就只能滿足他的要求,不過,我可沒有存在著壞心眼,為了這個我還特地打電話去諮詢過,他們告訴我這種是一種含有很高營養成分的健康食品,對人體無害,得到確認之後我才給他吃的,事實也證明了,我們家的小樊現在活蹦亂跳的。」

  康橋閉上眼睛,讓自己集中精神,讓所有的力氣來到指尖,她要一鼓作氣完成接下來的一系列動作:撕開那包狗糧,然後把整包狗糧塞進霍蓮煾的口中,讓他閉嘴,看著他那張臉被他口中的健康食品咽得滿臉通紅。

  再然後,衝著他的那張臉喊:很好吃對吧?混蛋,那姐姐我就成全你,讓你一次性吃個夠,對了,如果對這種健康食品上癮的話,我以後可以無限量提供,要多少有多少。

  很好,力氣都到達她的指尖了。

  然後她聽到他那句「姐姐。」

  他在距離她很近很近的地方說著:「姐姐,讓我來猜猜,接下來你也許會撕開那玩意,然後把那些東西塞進我的嘴裡讓我閉嘴。」

  淺淺的笑聲混合著笑容氣息在她耳畔徘徊著:「我期待著這樣的事情發生,而且我可以和你保證的是,我不會做任何的反抗。」

  即使是閉著眼睛,康橋也可以想像出霍蓮煾在說這話時的表情,自信、滿不在乎,而那份自信滿不在乎恰恰是他身份所給予的。

  在沸騰的是血液,在苦苦掙扎的是理智,兩者交匯著。

  「我倒是很期待你在攝像頭下的表演。」他的手指輕輕刮擦著她臉頰,很緩慢的往下:「剝開這層皮囊,這皮囊之下會不會隱藏著鋒利的爪子?」

  有人在竊竊私語著,竊竊的笑著。

  沸騰的血在冷卻,指尖像是被抽掉氣的氣體,這個房子的面積很大很大,甚至於她總是感覺到這個房子比她小時候生活的那個小村子還要大,可是,他們卻被約束在那片小小的區域裡,她的媽媽總是和她說,康橋,安靜點,康橋安靜點。

  康橋,你要安靜點!

  睜開眼睛,垂下眼帘,艱難的說著:「霍蓮煾,小樊很乖,所以……求你了,不要為難他。」

  「真無趣。」霍蓮煾手從她臉頰垂落,聲音冷淡。

  近在咫尺的那張臉在轉淡轉冷,他的注意力又回到他的模型飛機去了,康橋伸手扯住霍蓮煾的衣袖,聲音謙卑:「那你說要怎麼樣才會你覺得有趣,是不是你覺得有趣了你就會放過小樊。」

  總得為她的小樊做點什麼呀,她比他大十二歲,他什麼也不懂,她擁有足夠的智慧和能力。

  她的話讓霍蓮煾轉過頭來看她。

  艱難的說著,儘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楚楚可憐,就像是倪海棠那樣很無辜的模樣:「起碼現在不要去打擾小樊,他現在還小不是嗎,他什麼也不懂。」

  她的話惹來他淺淺笑意:「這倒也是,的確他什麼也不懂,吃掉了整包狗糧還樂呵呵的說蓮煾哥哥,那是什麼東西,特別好吃,這讓我有點鬱悶。」

  康橋努力調整著呼吸:不要生氣,康橋求你不要生氣,現在你沒有生氣的資本。

  「康橋。」霍蓮煾再叫她。

  木然應答著。

  「我想到一件有趣的事情,我可以和你保證你只要做了這件有趣的事情之後,我近階段都不會去打擾那個小傢伙。」霍蓮煾這話說得有禮貌極了:「怎麼樣,要完成這件有趣的事情嗎?」

  「好。」木然應答著。

  霍蓮煾的模型飛機是那種在天上就是飛機而到了水裡就變成一款潛水艇的款式,康橋所要做到的是在霍蓮煾規定的時間裡,抓住潛入水中的潛水艇,而且不能跌倒還要保持姿勢優美,這樣好便於他的朋友們為她打分。

  霍蓮煾把潛水艇放進噴泉池裡,噴泉池的水高及到康橋的腳彎,等待著。

  那些人一看就是平日裡頭把戲耍人當樂子的主,有人模仿了發令槍聲響,有人在充當計數器,若干的在提醒她要姿勢優美,而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孩子們則是捂著嘴嬌笑著,笑聲充滿了幸災樂禍,

  不過,康橋沒有讓那些幸災樂禍的笑聲維持很久,小時候康橋就跟著外婆到池塘去抓魚,她總是能抓到不少的魚,每次抓得總是比外婆多,外婆形容說都是那些魚往著她手裡鑽,其實,那都是她反應快,有些人有著與生俱來的感官優勢。

  在康橋眼裡霍蓮煾潛進水裡的那玩意兒雖然跑得快,但遠遠不及魚的那種敏銳,幾個回合之後伴隨著那些人發出失望的那聲「切」中,康橋抓住了那個模型。

  她穿著白色的運動式外套站在水裡,手裡拿著的是他以為可以把她逗得團團轉的新潮玩意,而且沒有任何的一絲狼狽難堪,更沒有頻頻摔倒,正因為這樣他的朋友們都笑不出來,他也笑不出來。

  霍蓮煾覺得他回房間的第一件事情會是把那玩意兒丟到垃圾桶去。

  最靠近霍蓮煾的是來自日本的麻生,此時此刻霍蓮煾清楚的聽到,來自於這位日本人不加掩飾的喘息聲,在他朋友中麻生是最早結束處.男生涯的人,十三歲零十個月就和女人上床了,想必,這位老兄又發.情了吧?想想也對,麻生固執的喜歡著那類瘦弱嬌小腰看起來仿佛一折就斷的女孩。

  康橋,恰恰是那類型的女孩。

  皺眉,側過臉去,麻生是那種單眼皮小眼睛男生,可此時此刻霍蓮煾沒有覺得麻生的眼睛小。

  看那雙眼睛……

  霍蓮煾有點頭疼,這傢伙發.情也不選擇時間嗎?真丟臉,順著麻生的那雙眼睛。

  康橋正一步步的朝著他走來,赤著的腳踩在草地上,衣服被噴泉的灑水浸透,從頭髮衣服不時滴落下著水滴,目光從她的腳往上,墨藍色的運動長褲半卷著褲管,一隻高一隻低的,高的一隻到達了膝蓋,膝蓋下是均勻的小腿,在藍天綠草地的映襯下白得刺眼。

  微微斂起眉頭,再往上一點,嗯,符合了麻生的審美觀,腰一看仿佛一折就斷似的,麻生那個下流胚子曾經不僅一次說過那樣的話:腰細的女孩子其實最有勁頭,特別是坐著做的時候,手掌握住對方的腰,那麼一握,好比樞紐精準找到活塞,那感覺無與倫比,如果這位腰細的小美人再配有一頭直長發就更美妙了,又直又長的頭髮隨著腰肢擺動,美好得就像深海里散開的水藻。

  康橋也有直長發,想到這裡霍蓮煾眉頭又聚緊一點,目光再往上。

  剛剛穿在她身上那件大得就像是麻袋的運動服,此時此刻服服帖帖貼在她身上,目光停留在某一個地方。

  那一個瞬間,霍蓮煾感覺到不久之前模型飛機發出來的噪音仿佛又鑽進他的耳朵里,嗡嗡,嗡嗡的。

  持續的聲音讓他有點喘不過氣來。

  深深呼出一口氣,別開臉,耳朵里持續的噪音沒有了,心裡松下了一口氣,她已經站停在他面前。

  瞅著她,那雙平日裡頭總是呆呆的,就像是傻子一樣的眼眸一反常態,宛如被注入靈魂一般,讓他在那個瞬間忘了要怎麼去罵人。

  伸手。

  她把模型飛機遞到他面前。

  糾纏捉弄

  模型飛機被拍落在地上,她的表現想必讓那群看好戲的男孩女孩大失所望,在這些大失所望的人中想必也包括霍蓮煾吧?

  後知後覺中康橋想也許自己不應該那麼逞強,應該假裝摔倒一兩次,假裝走了狗屎運才控制住那隻模型飛機的,當然抓住的動作一定要看起來和大猩猩一樣笨,也許那樣一來他們就覺得有趣了,有趣了就很容易變得寬容。

  看了一眼霍蓮煾,康橋身體往著霍蓮煾靠近,一移動就迅速被他推開,平衡住身體站在那裡,吶吶說著:「要不,再玩一次,這一次你和你的朋友們肯定會覺得有趣,我保證。」

  康橋的話換來霍蓮煾冷冷的一個發音「走。」

  沒有動,小心翼翼試探著:「你說好的,只要我在你規定的時間裡拿到模型飛機,你就不會去打擾小樊的。」

  「沒聽清楚我的話嗎?你要是在這塊地方多呆一秒鐘的話,你的心肝寶貝弟弟遭殃的次數就會增加。」

  霍蓮煾的話讓康橋迅速轉過身,連脫下擱在噴泉邊的鞋子也顧不得拿,往著來時的路快步走著。

  那位竄上來擋在她面前的單眼皮男生出現得有些唐突,他擋住她的去路,把她的鞋放在她面前:「你忘了你的鞋。」

  感覺到來自於背後的那束目光,康橋不敢懈怠,嘴裡一邊說著「謝謝」一邊彎腰拿起鞋子。

  「我叫麻生,是蓮煾的朋友。」單眼皮男生說著。

  禮貌性點頭致意之後康橋加快腳步,可那串腳步依然如影隨形,然後康橋聽到霍蓮煾的那聲「麻生。」

  叫麻生的男生一邊應答著,一邊把一張手機名片強行塞到康橋手裡:「上面有我的私人手機號,期待接到你的電話。」

  霍蓮煾再叫了一句「麻生」,這次聲音很明顯的在傳達著不滿,那位麻生這才匆匆跑開。

  接下來的幾天裡,康橋都是在心驚膽戰中度過,慶幸的是霍蓮煾沒有再找霍小樊的麻煩,倒是霍小樊因為蓮煾哥哥,最近幾天都沒有找他玩而顯得悶悶不樂,康橋甚至於還聽到霍小樊問她這樣的一句話「蓮煾哥哥是不是不喜歡我了?」

  康橋在心裡嘆氣,她問霍小樊,你很喜歡蓮煾哥哥嗎?

  「是的。」霍小樊點頭。

  「為什麼喜歡他?」康橋有點好奇,明明霍小樊和霍蓮煾相處的時間不多。

  「蓮煾哥哥會很多事情,他的朋友看起來很了不起,可他的朋友們都樂意聽他的話,他看起來就像是一位將軍,而且蓮煾哥哥漂亮,說話聲音好聽,他從不罵我,他說只要我表現好他會把我當成朋友。」霍小樊說這些話時語氣充滿了崇拜。

  朋友?霍蓮煾,真是騙人精,康橋在心裡罵了一句。

  康橋沒有等來預想中霍蓮煾的找麻煩,倒是在七月最後一天等來了霍蓮煾那位叫做麻生的朋友。

  他開著漂亮的跑車來到禮儀學院,叫著她的名字「康橋。」

  康橋站在原地,沒動。

  麻生做了一個自以為漂亮的動作,沒有開車門,身體直接從敞篷處翻越過來,幾步之後停在她面:「怎麼沒有打電話給我?」

  其實那天康橋回家就把那張名片丟到垃圾桶去了,可她自然不能這樣告訴他,禮貌性回答:「我最近比較忙。」

  點頭,麻生表示理解,拿下太陽鏡,太陽鏡指向他那輛漂亮跑車:「跑了還沒有到二十公里,你是第一位坐在副駕駛座上。」

  這位小眼睛日本人把這話說得理所當然的樣子,一邊說著一邊想要來接康橋的包,康橋避開他接包的手。

  麻生一臉疑惑。

  「對不起,我還有別的事情。」康橋說著。

  「我喜歡適當矜持的女孩。」麻生笑了起來:「我帶你去兜風,然後給你賣裝錢的名牌手袋。」

  「對不起,我真的有事。」微微點頭致意之後,康橋轉身打算離開。

  麻生拽住了她的手:「嘿,嘿,別這樣,再這樣下去就不好玩了。」

  真煩,這日本人和霍蓮煾一樣是自大狂,霍蓮煾這個名字一閃上心頭就讓康橋心裡生出一股惡意。

  一本正經著表情:「叫麻生對吧?我想還是和你說實話吧,沒有打電話給你不是因為我忙,而是你的電話號碼被我丟進垃圾桶去了。」

  日本人一副我有沒有聽錯的表情。

  不解氣,繼續。

  「以為給我買裝錢的名牌手袋,我會高高興興上你的車?然後再高高興興的上你的床?親愛的,你還沒有那個分量讓我爬上你的床,在我眼裡你也只不過是霍蓮煾的小跟班,那天他一叫你連一刻都不敢呆,是怕錯過給霍蓮煾打傘提鞋的機會嗎?」

  日本人掀開他的小眼睛,看著她。

  康橋回給了他豎中指的手勢。

  這樣小插曲的直接後果導致了一個多鐘頭後,康橋在經過那個阿拉伯式門廊時霍蓮煾堵住了她。

  他抱著胳膊背靠在左邊門廊處,腿一橫直接橫在了右邊門廊處,結結實實擋住康橋的去路。

  霍蓮煾看著康橋時臉上表情充滿了藐視,慢悠悠說著:「聽說你最近老是給麻生打電話,而且打電話時間點都挑在深夜。」

  日本人?!哈!

  康橋和霍蓮煾之間有一條定律:不管開始如何,到結果都會變成是她的錯,不是她的錯就是她被耍得團團轉。

  所以索性康橋對於霍蓮煾採取了沉默對抗,只要蓮煾少爺覺得無趣了就會結束。

  康橋一動也不動著。

  「Kevin這個靠山沒有了,就把目標伸向麻生家了?嗯?」

  也許是習慣了霍蓮煾這樣的說話形式康橋也沒有像以前那樣反感了,反而因為霍蓮煾長著一張漂亮臉蛋導致於他在說那些話時沒有麻生那樣惹人討厭。

  康橋的沉默對抗取到效果了,蓮煾少爺開始覺得自己是在和一塊木頭做交流而興致缺缺。

  霍蓮煾放下腳。

  康橋從他面前走過,幾步之後因為馬尾辮被驟然扯住疼得她呲牙,只能站停。

  「記住了,不要把手伸向我的朋友們,那樣的話會讓我很尷尬,我一尷尬就會做出一些不理智的事情。」霍蓮煾冷冷的聲音來自於她背後。

  「好。」康橋回答著。

  這是鳴鼓收兵的好辦法,反正從來就沒有存在過也不會這樣的問題。

  霍蓮煾放開手。

  看著那抹身影逐漸遠去,愉悅感也就只維持在短短的瞬間,明明一切發展和他想像中的一樣,一切證明康橋和她媽媽一樣是個利益主義者,金錢至上,膽小軟弱,唯唯諾諾,她身上集合了他所有看不起的元素。

  可,一切還在繼續不對勁著,說不出一個所以然,霍蓮煾還是覺得煩躁。

  八月初,這個早上,康橋睜開眼睛就看到捲縮在她床邊的倪海棠,那一眼的倪海棠看得康橋心驚肉跳的:眼珠子宛如被定住一樣,呆呆的直勾勾看著天花板,一張臉煞白煞白的。

  那個樣子的倪海棠看著仿佛是被抽掉靈魂的傀儡一般。

  「媽媽。」康橋低低叫了一聲。

  沒有回應,康橋手在倪海棠臉上晃了晃,還是沒有得到任何回應,心就那樣慌亂了起來,從床上爬起來,尖著嗓音連聲「媽媽」。

  「媽媽,你不要嚇我。」

  這時,倪海棠的眼珠子才活動了起來,找啊找啊,找到了她,目觸到她之後迅速垂下眼眸,淡淡說了一句「醒了?」

  康橋心裡鬆了一口氣。

  倪海棠揉了揉眉骨:「我又走錯房間了。」

  之前倪海棠曾經有過幾次酩酊大醉時,錯把康橋的房間當成是她房間,從房間釋放出來的酒精濃度就知道昨晚倪海棠肯定喝了不少。

  不是說最近不沾酒嗎?

  「又,又?媽媽,醫生……」

  倪海棠一邊從床上起身一邊不耐煩打斷她的話:「好了,我現在沒空聽你嘮叨。」

  這個早上的倪海棠就像是大病中的人,她穿著好不容易找到的那隻鞋,金雞獨立在康橋的床前,臉色蒼白如鬼。

  康橋從角落裡找出另外一隻高跟鞋,蹲下,握住倪海棠的腳腕,即使她媽媽現在已不再年輕了,可她的腳還很漂亮,漂亮得就像是大姑娘的腳。

  高跟鞋穿在了漂亮的腳上,珍珠大小的水珠滴落在白色高跟鞋鞋面上,精益剔透,抬起頭,目光看著倪海棠的臉,想在那張臉上找出流淚的印跡,但是,沒有,那張臉一臉的平靜。

  平靜到讓康橋都要懷疑鞋面上的水滴是天空掉落下來的水珠了。

  「媽媽。」康橋下意識叫著。

  她微微彎下腰來,不僅臉平靜聲音也平靜,手撫摸著康橋的發頂:「康橋,我很慶幸你從小和外婆一起生活。」

  「外婆把康橋教得很好,好到連媽媽都嫉妒了。」

  這是康橋第一次從倪海棠那裡得到的誇獎,一種很奇妙的東西在心裡頭淡淡暈開,暖暖的帶著那麼一丁點的驕傲。

  低下頭,康橋想現在自己的臉一定紅了。

  倪海棠的手從她頭頂上離開:「我回房間去了。」

  「嗯。」

  倪海棠一步步朝著門口走去,康橋站了起來,目送著她,在房間門口站停了下來倪海棠叫了一聲「康橋。」

  「是的,媽媽。」應答著,也不知道怎麼的心裡有了那麼一點的慌張,今天早上的倪海棠看起來和很多時候都不一樣。

  「康橋,如果媽媽能度過這次難關,以後一定把酒和煙戒掉,然後好好的把心思放在你和小樊身上。」

  說完這句話之後倪海棠打開房間門。

  康橋站在原地看著那扇緊緊關閉著的門板發呆,在心裡把倪海棠的話想了好幾遍,然後,心裡開始突突了起來,就覺得好像又有什麼不好的事情要發生了。

  倪海棠的話讓康橋一整天都在恍恍惚惚中度過,下午上了第一節課之後就以身體不舒服為由早退。

  四點半,康橋回到家,阿巧告訴康橋霍蓮煾讓人把霍小樊接走了,這話讓康橋顧不得放下包,撒腿就跑。

  就像是知道她會出現在這裡似的,在康橋從正門直接找霍蓮煾時,沒有遇到任何的阻擋,甚至於還有人主動告訴她霍蓮煾現在遊戲室里。

  推開遊戲室大門,直接往著裡面走,約一百多坪為長方形開放空間,靠近門的這邊採用一組屏風隔著,從屏風那邊傳出來刺耳的汽車引擎聲,越過那道屏風康橋第一眼就看到了巨大的屏幕,屏幕上出現了一級方程式的模擬賽道。

  霍蓮煾和他的朋友們坐在地毯上,分成兩撥人,一撥人通過手中的遊戲機在操作屏幕上的賽車,一撥人坐在一邊觀戰,此時遊戲已經來到激烈的競爭環節,不時聽到車子撞在一起的聲音,玩的人和看的人都沉浸其中,絲毫不知道有人進來。

  她的小樊呢?

  康橋找到了她的小樊。

  霍小樊孤零零坐在一邊的桌子邊,那是撲克桌,撲克桌很大,那麼大的撲克桌把她的小樊襯得越小了。

  他還穿著早上她給他換上的衣服,臉上乾乾淨淨的,髮型整整齊齊的,一邊咬著吸管一邊目不轉睛的盯著屏幕。

  一根頭髮也沒少,康橋心裡大大鬆了口氣,放慢放輕,腳步朝著霍小樊走去,她打算偷偷的把霍小樊先帶離開這裡再說。

  小傢伙終於看到她了,只是他沒有和以前看到她時眉開眼笑的樣子,反而愁眉苦臉了起來,把他咬在嘴裡的吸管遞給康橋,聲音帶著討好:「姐姐,幫我把這個喝了,它太難喝了。」

  如果剛剛康橋還以為放在霍小樊面前的可樂杯放的是可樂的話,那麼她就大錯特錯了。

  「誰讓你喝這些的?」不動聲色接過霍小樊的吸管,平靜的聲音問著。

  「是蓮煾哥哥,蓮煾哥哥說我要是喝完這些的話,會讓我玩賽車遊戲。」

  康橋在海邊長大,關於海洋里的很多生物她都懂,在海洋中有一種生物叫做墨魚,墨魚在感覺到受到攻擊時會噴出黑色的液體干擾對方的視覺,他們管那種黑色的液體叫做墨魚汁。

  如果把墨魚汁倒進可樂杯里,遠遠的很多人都會以為那是可樂,剛剛她也把墨魚汁當成是可樂了,剛剛她還在心裡慶幸來著。

  真可笑!

  「好,姐姐幫你喝。」把還剩下半杯的黑色液體拿開,一直拿到霍小樊夠不到的地方。

  彎腰,低頭對著那個孩子說:「小樊,乖乖呆在這裡,不要動一句話也不要說,聽到沒有。」

  霍小樊點了點頭。

  唇在他額頭上觸了觸。

  手裡握著那杯墨魚汁,墨魚汁被藏在身後,嗯,還有半杯呢,分量應該足,起碼它可以讓蓮煾少爺灰頭土臉了。

  偷襲這樣下三濫勾當她可不會幹,她要光明正大的給蓮煾少爺一個小小的驚喜。

  很好,康橋成功的找到大屏幕的電源處,拔掉插頭,噪音聲消失了,大屏幕變成黑屏,驟然的狀況讓那些假洋鬼子們口中大飆垃圾話,他們還以為是停電了。

  「不是,不是停電。」康橋好心提醒著,她的聲音又清脆又響亮。

  所有人目光都被她的聲音吸引過來了,霍蓮煾旁坐在地毯上,看到她時微微皺起眉頭。

  嗯,蓮煾少爺今天穿的是白色T恤,是那種很亮很透的白,范思哲剛剛發布的在雲端系列。

  在雲端啊?這樣再好不過。

  嗯,蓮煾少爺那張臉蛋可真漂亮,但是,很快的就會不漂亮了。

  皺著眉頭的蓮煾少爺一股壓根沒有把她放在眼裡的樣子,臉上的表情和那天在噴泉邊的表情一模一樣寫著:喂,拖油瓶,我就知道你折騰不出什麼花樣來。

  不,不,這次不一樣了。

  站停在他面前,手從背後解脫了出來。

  毫不費勁的,那杯墨魚汁往著他頭上倒下去。

  掉轉過頭去和看得嘴巴都張大的霍小樊笑:霍小樊,看清楚沒有,綠茵場上的後衛們除了防守之外偶爾會客串前鋒的角色,看到進球沒有?漂亮不?

  反擊和視頻

  當著那些或好奇或不耐煩的臉,康橋站停在霍蓮煾面前,手從背後解脫了出來,毫不費勁的,那杯墨魚汁往著他頭上倒下去。

  如她之前想像中的一樣,半杯墨魚汁一滴也沒有外漏的從霍蓮煾頭髮上灑落,沿著他的頭頂順著頭髮往他那張漂亮的臉蛋分布,些許滴落在他白色的T恤上,黑白分明。

  可樂杯丟在地毯上,抱著胳膊,康橋享受此時此刻全場鴉雀無聲的氣氛,較為遺憾的是分布在霍蓮煾臉上的墨魚汁遮擋了他的臉部表情,以至於康橋無法欣賞到蓮煾少爺的心情。

  她站在地毯上,他坐在地毯上。

  居高臨下說著:

  「霍蓮煾,五年之後,再回看時你會覺得你今天的行為有多麼的幼稚和可笑,我無比期待你無地自容的那一天。」

  說完之後挺直著脊樑,往著霍小樊的方向走去,那個小傢伙顯然被她的行為嚇到了,也對,康橋也被自己的行為給嚇到了。

  不過,這世界沒有後悔藥賣。

  在走幾步時康橋聽到了那聲「站住。」

  還不錯,聲音,氣息穩定,完全沒有那種被寵壞了的孩子,在遭受到狼狽時刻時表現出來的嘶聲揭底。

  好吧,蓮煾少爺讓站住就站住,總得給他一點面子嘛,他的朋友們都在看著呢。

  站住,回過頭去,霍蓮煾的朋友們都低著頭,不敢去看被墨魚汁弄得就像黑白無常的霍蓮煾。

  而霍蓮煾呢?霍蓮煾已經從剛剛坐著變成了站著,他臉朝著她,康橋有點沮喪,從霍蓮煾所表現出的沒有她期待的氣急敗壞的樣子。

  真能裝!

  要不,逗他一下?

  就像是忽然間想起來什麼似的,沒有給霍蓮煾任何開口的機會:「我聽說蓮煾少爺是擁有很多粉絲的學校游泳隊長,隊長哦,好像聽起來很了不起的樣子,可他們一定不知道這位游泳隊長其實……」

  拉長著聲音,回視著霍蓮煾:「其實這位游泳隊長怕鬼,那天晚上我稍稍給他提起我那死去的外婆,一下子就把他嚇得屁滾尿流。」

  「霍蓮煾怕鬼?你們也覺得不可思議吧?美利堅的那套教育方針不是更應該趨向於什麼UFO,飛船,星球類似這樣的嗎?相信UFO可比怕鬼時髦多了。」微笑的回憶著:「不過,我得承認這位游泳隊長,在受到驚嚇時可愛極了,就像是到處亂竄的那隻小老鼠。」

  霍蓮煾還是一動也不動,倒是年紀最小的那個孩子憋不住竊笑了一聲,但也迅速收住,她的小樊也笑了。

  笑得胸無城府。

  沒有再理會霍蓮煾,康橋拉起霍小樊的手。

  周遭很安靜,安靜得讓康橋的腳步發虛,拉著霍小樊的手往著屏風處走去,耳邊聽著霍小樊低聲問她「蓮煾哥哥真的嚇得,就像是到處亂竄的小老鼠嗎?」

  「是的。」康橋溫柔的回答了霍小樊的問題。

  身體即將越過那道屏風,從背後傳來霍蓮煾的聲音,那聲音宛如夾渣著疾風一般,冷,利。

  「康橋,你給我好好聽著,五年之後我會不會後悔今天的行為不得而知,但我保證你在五分鐘之後,就會後悔你這一刻的行為,我發誓,過不了多久你就會滾到我面前來,一千次跪舔我的腳趾頭,一萬次和我說你錯得有多麼的離譜。」

  這次康橋沒有再回頭,身體越過那道屏風往著門口,打開門。

  從推開門到關上門離開,也只不過是發生在十分鐘時間裡,進去時她是那顆打滿氣的皮球離開時那顆打滿氣的皮球萎萎的。

  拉著霍小樊的手走在長長的走廊上,小傢伙倒是很開心一路上嘰嘰喳喳說個不停,具體說什麼康橋已經無暇去理會了。

  就像是霍蓮煾說的她感到害怕了,但那害怕還不是後悔,起碼,她心裡沒有之前那麼難受了。

  她終於為小樊做了一件事情,只是也不知道這事情所產生的後果會變成怎麼樣。

  在煎熬中夜幕降臨,和很多個夜晚一樣夜幕在安靜中悄然來臨,準時,阿巧敲開康橋房間門,晚餐時間到了。

  強打起精神,康橋來到餐廳,在屬於她的位置坐下,倪海棠坐在正中間,康橋坐在倪海棠左手邊,霍小樊坐在倪海棠右手邊。

  一邊站著布餐的傭人,一切和之前很多時候一樣。

  今晚有菠蘿咕嚕肉,那是霍小樊最喜歡吃的,面對著自己心頭好霍小樊眉開眼笑,今晚的餐桌特別安靜,倪海棠沒有和往常一樣問她的功課問題,也沒有說她那些朋友們的孩子有多麼的聰明乖巧。

  晚餐臨近結束時,康橋和倪海棠在同一時間裡,不小心把碟子打破了。

  康橋知道倪海棠不對勁,可現在她儼然無暇顧及自己的媽媽了,這悄然在流逝著的時間對於康橋來說是煎熬。

  霍蓮煾曾經和她說過,要乖乖的呆著,不要惹事。

  很顯然,她已經惹事了。

  回到房間洗完澡,這期間康橋已經做好打算,現在就等著霍蓮煾了,有了自己的打算之後康橋倒是看開了。

  次日,一切風平浪靜,康橋從霍家傭人的口中知道霍蓮煾今天和他朋友們出海去了,關於發生在遊戲廳的事情誰也沒有提起過。

  有過之前幾次經驗,康橋自然不相信,霍蓮煾會讓這件事情那麼容易就過去,不過也已經沒有關係了,她行李都整理好了,臨離開時她會給霍正楷打一個電話說明一切。

  這一天康橋準時離開學院,準時回家,又一個夜晚來臨,半夜醒來時,康橋看到倪海棠房間燈光依然亮著。

  再一天來到,康橋從霍家傭人口中知道,今天霍蓮煾沒有出海,據說霍蓮煾海鮮過敏,今天要留在家裡休息。

  這天是禮拜天康橋沒課。

  下午兩點左右時間,當康橋看到和霍蓮煾最親近的傭人出現在她面前時就知道,該來的還是來了。

  安靜跟在傭人後面,霍家傭人們穿的制服有點像長款唐裝,也像是修身版的阿拉伯長袍,康橋記得第一次來到霍家時心裡還在嗟嘆:傭人們穿的制服可真好看,一點也不像是她印象中的那種傭人制服。

  一眨眼,六年時間過去了,她在這座漂亮的建築呆了整整六個年頭。

  還是那間遊戲室,不過倒是符合那樣的一句俗語,從哪裡跌倒就從哪去站起來,站在遊戲廳大門前,康橋猜現在裡面一定是高朋滿座,霍蓮煾和他朋友們一定一個個翹首以盼,在等著看她的笑話。

  在傭人的示意下康橋走進遊戲室。

  傭人離開之前帶上了門。

  讓心和腳步步伐一致,安靜,平穩,一步步往著那道屏風,身體越過屏風,出乎意料的是偌大的遊戲室就只有霍蓮煾一個人,周圍窗簾拉得厚厚實實的,光線透過天花板玻璃一格一格垂直射落。

  霍蓮煾就坐在那天小樊坐的位置上,康橋一步步朝著霍蓮煾走去,霍蓮煾看了她一眼之後,繼續漫不經心的玩著擱在他面前的發牌器,動作嫻熟。

  站停在霍蓮煾身邊,叫了一聲「霍蓮煾。」

  淡淡應了一句霍蓮煾手拍了拍他身邊的座位,康橋在那個座位坐了下來,耐心等待著。

  數分鐘之後,霍蓮煾把他面前排列的牌放回發牌器里,語氣帶著那麼一點點的惡作劇:「喂,木頭,這幾天日子過得提心弔膽的吧?」

  康橋沒有說話。

  「你該不會是在暗地裡把各種可能設想了一番吧?比如說開一個盛大的舞會,舞會中,我當著很多人的面把你的頭髮剪得亂七八糟的,再拿西紅柿扔你,把你弄得就像是一塊西紅柿蛋糕,然後在優美的華爾茲樂曲中,讓我的同伴們把你圍在中間,讓你看清楚一張張哈哈大笑的臉,怎麼樣,這樣聽著是不是很有畫面感。」一邊說著霍蓮煾一邊笑了起來。

  康橋依然不說話。

  霍蓮煾嘆了一口氣:「和你這樣的木頭玩可真沒趣,那天你不是很拽嗎?怎麼現在萎了,我那天的行為看在你眼裡很幼稚?可你知不知道有時候故意犯的幼稚病,其實需要擁有雄厚的資本,我就可以天天犯幼稚病,而你就不行。」

  本著早死早超生的念頭,康橋開口:「霍蓮煾,進入正題吧。」

  霍蓮煾點頭:「還記得我那天和你說的話嗎?」

  「記得。」康橋說。

  側過臉,霍蓮煾正看著她,他問她:木頭,要不要那樣做?

  一千次跪舔他的腳趾頭,說一萬句我錯的離譜嗎?不,不不。

  回視霍蓮煾,康橋搖頭。

  霍蓮煾淡淡的笑了起來:「有骨氣,以後霍小樊會為因為有你這樣的姐姐感到驕傲。」

  「我那天的行為是衝動了一點,但是你先犯的錯,如果我的行為能得到你理解最好,但無法得到理解我也不強求。」頓了頓:「霍蓮煾,我行李箱都整理好了,我這樣說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明白,你這是做好被掃地出門的準備。」

  康橋站了起來,還沒有等她移動腳步就被再次按回座位上。

  「我們都還沒有進入正題呢,你怎麼就急著離開。」霍蓮煾收起了笑容,他站了起來,來到康橋身後。

  康橋坐著的是那種可以任意調整方向的高腳椅,霍蓮煾把她的椅子調整成為面對著大屏幕那個方向。

  他和她說:「姐姐,我發現了一些有趣的東西。」

  說著,霍蓮煾把遙控機交到康橋手上,指引著她,遙控機對準大屏幕,手往下一按,電視畫面出現了極具華麗的酒店房間,床單是枚紅色的,玫紅色床上有男女裸.露糾纏在一起的身體。

  畫面為遠景拍攝,康橋看不清楚那對男女的眉目。

  可一顆心在發虛,手裡的遙控器都快要拿不住了。

  電視屏的畫面是靜態的,靜態畫面一頁一頁翻過,那對男女的臉逐漸被放大,大到想要看不清楚是誰都難了。

  垂下頭去,不忍心再看。

  原來,那天媽媽滴落的真是一滴淚水,不是天上落下了的雨點。

  要怎麼辦才好?以後可要怎麼辦才好?要讓媽媽也像她一樣收拾行李箱嗎?不,倪海棠死都要住進這個漂亮的房子。

  「這些是我花大價錢從一位酒店服務生手中買到的,現代文明真是好東西,讓一些骯髒的醜陋的無可遁形,木頭我說的對嗎?」霍蓮煾和康橋說:「聽說,那男人小樊叫他邁克叔叔。

  是的,那男人就是在口袋會放好吃糖果的邁克叔叔,而且這位邁克叔叔,還有另外一個身份,周頌安的大伯父。

  什麼嘛?這都什麼跟什麼嘛?這世界可真小。

  真累人!

  媽媽累人,霍小樊也累人,最累人的是霍蓮煾,這是個披著漂亮皮囊的小怪物,披著漂亮皮囊的小怪物,用他好聽的嗓音告訴她。

  「我朋友還幫我把這些視頻製造成為撲克牌,我剛剛玩的那些就是,木頭,你媽媽還挺上相的。」

  手輕輕的,就怕驚動誰似的,就怕惹誰不高興似的,輕輕的去觸摸他的手腕,和手指一樣卑微的還有聲音:

  「霍蓮煾,舔一千次腳趾頭,說一萬句我錯得離譜。」艱難的說出:「我願意。」

  威脅折磨

  手輕輕的去觸摸霍蓮煾的手腕,康橋艱難說出:「霍蓮煾,舔一千次腳趾頭,說一萬句我錯得離譜,我願意。」

  「這話……說得太晚了,我的姐姐。」

  說得也是,康橋想。

  低著頭,閉上眼睛:「要不,就像之前你說的那樣舉辦一個盛大的舞會,那些事情我當著很多很多人面前做,就像是你說的那樣,到時候一定很有畫面感,你說這樣好嗎?」

  「不好。」霍蓮煾乾脆利索回絕:「那樣太老套了,影視作品給觀眾們已經奉獻得夠多了,那樣的事情不適合放在現實里,那是在對人權的一種赤.裸裸的挑戰,要是讓外婆知道我幹了這樣的缺德事,會對我很失望的。」

  不好,不好啊,那要怎麼辦?

  床上那對男女在幹什麼康橋自然知道,她只是呆一點,她又不笨。

  「那霍蓮煾你說要怎麼辦才好?」

  「看把你嚇的。」語氣倒是很輕鬆:「不用擔心,我不會讓那些照片曝光,家醜不能外揚這樣的道理我是懂的。」

  這話就像是撕開黑幕的那一縷曙光,對的,對的,霍蓮煾這話說得真有道理,床上的女人是霍小樊的媽媽,而霍小樊的爸爸是霍正楷。

  霍正楷是誰?霍正楷是亞細亞華商會會長。

  轉過頭,緊緊按住霍蓮煾的手,康橋都有點語無倫次了:「霍蓮煾,我媽媽不是那樣那種沒有分寸的人,她……她一定是喝醉酒了,然後……然後。」

  聲音越來越小:「然後就變成那樣了。」

  那個早上,倪海棠一身酒氣。

  「過程不重要,重要的是結果,木頭你媽媽真的給我爸爸戴了一頂綠帽子了。」霍蓮煾半垂下眼睛,看著她。

  康橋無法從霍蓮煾的表情,乃至眼神上判斷出,這個十五歲少年一絲一毫情緒,她也不知道他剛剛說的那些話是什麼意思。

  「霍……霍蓮煾,你剛剛說的那些話是……是什麼意思?不是……不是說家醜不可外揚嗎?」康橋聽著自己徒勞的聲音在斷斷續續說著。

  「老實說,我和我爸爸的關係,並沒有像外界傳說中的那麼好,我們的關係從你媽媽住進這裡時就開始不好了。」

  「所以呢?」蠕動著嘴唇,被動問著。

  「所以……」他低下頭,說話時帶出來的氣息一縷一縷打在她臉上:「我很期待當霍正楷知道,自己頭上戴著一頂綠油油的帽子時的表情,那個他看不起的女人,居然在他頭上扣了一頂綠帽子。」

  被動的呆呆的看著霍蓮煾的臉,看著他很輕很輕的拍了她兩次臉頰,說:「木頭,這可是天上掉甜餅的事情,我可以一邊欣賞我爸爸的表情,一邊看著你們三個被掃地出門。」

  「不要!」康橋尖叫了起來。

  到時候,倪海棠不知道又要使出什麼極端的手段來,也許她會把用一條繩子,把他們三個捆綁在一起,然後在霍正楷面前自焚也說不定,菸酒不離身,生活空虛,長期處於鬱悶狀態的女人,做出這樣的事情一點也不奇怪,這樣的新聞每隔一段時間就會出現在社會版上。

  「不過,你放心,我現在還不會把手上的照片交給我爸爸,木頭之前不是告訴你,你要乖乖的不要惹事嗎?可你都沒有把我的話放在心裡,所以我覺得,得給你一點懲罰,讓你嘗嘗在頭頂上懸掛著一把劍的滋味,等過幾天我覺得沒趣了,就會把照片交給我爸爸,到時候遊戲就結束了。」

  「不過我想你還有期待的空間,比如在這幾天裡出現類似於,印度尼西亞海嘯這樣的自然災害,那樣我就無暇去顧忌照片的事情了,還有,木頭你不是和你外婆互動良好嗎?不如你把你外婆召喚出來,你說得對,我很怕鬼來著。」

  擱在他手腕上的手無力垂落下來,那暗色的窗簾、那從天花板上滲透下來的燈光、那定額在大屏幕上的男女讓康橋覺得快要窒息了。

  她離開這裡,馬上!

  成年人的世界就由成年人自己去處理,她反正已經盡力了。

  康橋站了起來,想一想,從發牌器那裡抽出一張「撲克牌」來,翻到正面,慘然一笑,霍蓮煾說得還真對,她媽媽很上相,臉小,五官比例好。

  把那張照片拿在手上,康橋要拿著那張照片去找倪海棠,然後狠狠的把照片摔在她臉上,告訴她:你不配當霍小樊的媽媽。

  起碼那個叫做倪海棠的三流交際花,是因為霍小樊才過上她夢寐以求的好日子。

  緊緊拽著那張照片木然移動腳步。

  然後,康橋聽到了這樣一番讓她啼笑皆非的話:

  「我說木頭,其實你不要太自責,即使沒有你那天對我做的事情,你媽媽也會做出這樣的事情,本著我對你媽媽的厭惡,我肯定會把照片交到我爸爸手上,所以說該發生的事情還是會發生的,不知道我這樣說會不會讓你心裡好受點?」

  哈!小怪物在貓哭耗子呢。

  她的面前剛好放著一個室內高爾夫球桿,你瞧,一直被壓製得死死的另外一個她,又開始蠢蠢欲動了,那種蠢蠢欲動促使著她拿起了那支高爾夫球桿。

  真想,把霍蓮煾那張臉揮出一個大窟窿來,握緊,回頭——

  霍蓮煾,除了印度尼西亞海嘯,還有召喚出我奶奶,還有另外一個方法就是做掉了你,事情就一了百了了,到時候霍小樊就成了唯一霍家唯一繼承人了,你就在天堂里天天哭鼻子去吧。

  動作是做出來了,可,就是下不了手,瞬間穿梭於腦海中的畫面里:他背著她於繁星閃爍的夜,他叫她木頭,他和她說起關於」老態龍鍾」的成語。

  就是那一瞬間的遲疑錯過了最好的機會,半空中她的手腕被霍蓮煾扣住了,他一發力,高爾夫球桿掉落在地上。

  然後,她流淚了,她想也許淚水這個時候有點用處,她流著淚和他說,求你了,霍蓮煾,不要把那些照片給你爸爸,我媽媽會死的,你也知道她是哪種女人。

  把用金錢權利堆積起來的虛榮視為生命的人。

  「那也是她自作自受。」霍蓮煾聲音冷淡,沒有被她的淚水打動。

  「可你爸爸也有錯啊。」

  「夠了。」

  「霍蓮煾……」

  「康橋,我得告訴你即使你有幸殺了我,霍家繼承人也不會落在你弟弟身上,到時候霍正楷只會再明媒正娶一個和他身份差不多的女人,然後讓這個女人給他生下第一順位的繼承人,這樣一來你媽媽只會變得更可憐。」霍蓮煾眼眸底下有著不加掩飾的藐視:「還有,收起你的眼淚,難看。」

  「你現在的這個樣子和你媽媽看起來一模一樣,你也知道我有多討厭你媽媽的,所以,夠識相的話趕快給我滾。」

  她滾了,走得挺快的,只是把他的遊戲室弄得有點亂。

  揉了揉眉目,把高爾夫球桿放回原處,關掉電視,再把牌桌上的東西各就各位,霍蓮煾看著自己的手背。

  這個動作有點無意識,具體為什麼會做這樣的動作,其實他也想不清楚,就覺得有什麼涼涼的液體一滴滴落在上面,明明感覺很涼可又很溫暖的模樣。

  昨天的那場海鮮過敏,讓霍蓮煾今天的精神有些不好,今天可是凱旋之日,等過幾天霍正楷回來他就把那些照片交給他。

  然後,那三名不速之客就出局了,他們在這裡已經呆了一段時間了,當然,他會建議霍正楷給他們點錢。

  敲門聲響起,姚管家在門外提醒他醫生來了。

  康橋最終沒有把那張「撲克牌」狠狠的甩在倪海棠臉上,那個女人也可憐,她推開房間門進來時那個女人不知道。

  沒有化妝,拖鞋穿反了,就呆呆坐在那裡看著放在一邊的手機發呆,然後手機響了,她就從床上跳了起來,緊張兮兮的接起手機。

  掛斷手機她這才看到坐在一邊的康橋:「你什麼時候來的?」

  「剛來。」康橋應答著,其實她已經在這裡坐了半個多小時。

  倪海棠點了點頭,繼續坐回床上。

  其實,不僅僅是她頭頂上懸掛著一把劍吧,那把劍也懸掛在她媽媽頭上。

  離開倪海棠的房間,康橋回到自己房間,她燒掉那張照片,那一刻,康橋想這樣也好,這樣一來其實也好。

  他們三個人有手有腳,餓不死的。

  半夜醒來一身的汗,手掌心濕成一片,慌忙打開燈,手攤開,大大鬆了一口氣,還好還好是汗不是血。

  頭緊緊埋在膝蓋上,夢裡的場景歷歷在目,真實、觸目驚心,那把刀如之前倪海棠形容的那樣很鋒利,光看著就讓人瑟瑟發抖,倪海棠在笑笑得很漂亮,為什麼一個人流了那麼多的血,還可以笑得那麼漂亮,不管康橋怎麼努力都不能阻止那些血。

  次日早上,和往常一般無樣,早餐過後拿起包,來到倪海棠房間外說了一聲「媽媽,我上課去了。」

  只是康橋並沒有去學院,她來到她的秘密樂園裡,她包里放著麵包和牛奶,關掉手機躺在草地上,什麼也不干就光瞪著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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