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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回憶(上)(3)(3)(1)

2024-09-29 13:15:41 作者: 巒

  康橋在想,那些人真蠢,不是說要報復霍正楷嗎?不是說要製造出霍家的醜聞嗎?

  轉眼一想,康橋又開始擔心了起來,也許這些只是部分照片而已,會不會另外的照片裡霍蓮煾的臉清清楚楚被呈現出來。

  車廂里大量的尼古丁味道妨礙了康橋的思考,最終她只能選擇什麼也不要去想,外婆從小就和她說船到橋頭自然直。

  在大片大片的沉寂之後,終於康橋等來了倪海棠的那聲追問:「告訴我,照片裡的女孩是不是你。」

  沉默著,康橋的沉默更多的時候代表的是「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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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照片裡的男的是誰?周頌安嗎?」

  「不是。」這次康橋沒有再選擇沉默。

  倪海棠夾著煙的手指在抖著,連串的聲音開始撕聲歇底:「好,好,康橋很好,你還真的有本事悶聲不吭的把我給嚇了一大跳,告訴我,那兔崽子是誰,市場上的混混?不學無術的小痞子?還是滿嘴甜言蜜語的情場老手?不管他是誰,他都死定了!告訴我他是誰。」

  康橋緊緊的閉著嘴。

  「為什麼不說話,你是啞巴嗎?怪不得霍蓮煾那臭小子叫你木頭,你還真的就像是一塊木頭。」倪海棠說話間手裡的那把打火機朝著康橋的臉上狠狠砸來。

  康橋沒有躲開,打火機狠狠砸在她頭上。

  倪海棠手指向她,配合著她凌厲的眼神箭一般的:「你知不知道你中了人家的圈套,這些人分明是挖好坑讓你跳。」

  目光再次轉向窗外,選擇不去細細思考倪海棠最後說的那句話,慶幸的是剛剛砸到她頭上的那把打火機用的力道夠大,這樣一來,就導致她康橋腦子暈乎乎的,沒有辦法集中力氣去聽倪海棠的那些夾著謾罵的嘮叨。

  也不知道過去了多久,司機重新回到車裡,倪海棠和司機說了一些話之後自己攔車離開,走的時候連看了康橋一眼,目光涼涼的。

  司機轉給了康橋倪海棠的話:回家去,安靜的呆在自己的房間裡,不要再給她添亂了。

  一回到自己房間裡,手袋往一邊一丟,坐在沙發上,那一坐就是好幾個小時,窗外刺眼的日光逐漸轉變成了那種很柔和的暈黃。

  有人打開房間門,進來的是霍小樊,霍小樊一看到她很高興,因為姐姐比以往回家時間早。

  爬上她的膝蓋,手指繞著她披在肩膀上的頭髮:「姐姐,你今天怎麼不把頭髮綁起來,姐姐你的頭髮好奇怪,一邊長一邊短。」

  沒有應答。

  於是霍小樊對她的頭髮失去了興趣,轉向她的耳環,今天康橋在倪海棠的建議下戴上了耳環。

  「姐姐,蓮煾哥哥帶來很多漂亮朋友,他們在打網球,我看著他們玩得可開心了,姐姐,我以後也要和蓮煾哥哥一樣交很多漂亮朋友。」霍小樊自言自語著。

  霍蓮煾回來了?霍蓮煾在和他漂亮的朋友們打網球?霍蓮煾和他朋友們玩得可開心了?

  推開霍小樊,康橋離開房間。

  還真的像霍小樊說得那樣霍蓮煾和他的朋友們玩得很開心,時不時的笑聲混合女孩子的嬌嗔聲從網球場傳來,穿過樹木的縫隙。

  循著那些笑聲,康橋加快了腳步。

  網球場被一米多高的鐵絲網環住,在入口處霍家的保安擋住了她:蓮煾少爺交代過了,在他打網球的時候不要讓任何人打擾到他。

  被保安拒絕之後康橋就站在一邊,不管多久網球都有結束的時候。

  球拍擊打網球的聲響伴隨著女孩嬌俏的笑聲時不時傳到康橋耳朵里,偶爾還可以聽到清脆的女聲再叫著霍蓮煾的名字,「蓮煾,快來幫我。」

  然後,那個球穿過了鐵絲網落到康橋腳下,穿著白色網球短裙的女孩氣喘吁吁的來到她面前,撿起地上的球。

  女孩看了她的頭髮一眼「噗嗤」一聲,你的髮型好奇怪。

  康橋面無表情。

  遭遇沒趣之後女孩聳了聳肩,蹦蹦跳跳往回走,風裡頭傳來女孩的聲音「蓮煾,你去看看,外面站著一個特別奇怪的人。」

  霍蓮煾並沒有聽女孩的話,跑來看那個奇怪的人。

  擊打網球的聲音還在繼續著。

  夜幕降臨。

  終於,網球賽結束了。

  穿著漂亮網球服一邊嬉鬧著的男孩女孩陸續往著康橋這邊走,霍蓮煾走在比較靠後的位置,他們一一從她面前經過,每一個人都用好奇的目光打量著她,最終目光都不約而同停留在她的頭髮上,然後一臉快活表情。

  等到霍蓮煾經過她面前時,康橋說:「霍蓮煾,我有一件事情想問你。」

  霍蓮煾也和他同伴們一樣把目光落在她的頭髮上,片刻,他轉過頭去和他同伴們作出你們先走的手勢。

  所有人都走光,霍家保安也選擇迴避。

  狼狗時間,樹影猙獰。

  好幾次康橋想開口,但終究到喉嚨口的話再次吞咽了下去,一些想法又遠又近的,她也不知道從什麼地方講起,又該不該那樣講。

  要是錯了呢?要是冤枉他了呢?這個人她是萬萬惹不起的。

  霍蓮煾也一副不急的模樣,他低著頭用手指矯正網球拍的絲線。

  深吸出一口氣,努力把自己的聲音調整到很平緩的狀態:「今天下午,他們把一些照片發到我媽媽手機里。」

  還是沒有抬頭,鼻腔里淡淡哼出「嗯」表示著自己在聽。

  「是那天下午我們在一起的……」艱難的說著:「的照片,你有收到照片嗎?」

  終於,霍蓮煾抬起頭。

  康橋垂下眼睛:「這件事情很奇怪,我怎麼想都不對,我媽媽……」

  「你媽媽被那些照片氣壞了?」

  康橋點頭。

  淡淡的笑聲響起,笑容氣息打在她臉上,霍蓮煾在笑,網球場中央燈的強光把周遭照得宛如白晝,近在眼前的那張臉嘴角帶著笑,眼睛裡頭卻是凝結著冰。

  「有被氣壞就好,康橋,你知不知道那個房間的味道真讓我反胃,那床墊更是我的噩夢,不過我的朋友們說,要在那樣的環境才可以產生出,衣食無憂的千金小姐和市井流氓鬼混的效果,這樣才能更加凸顯出某個人的表里不一。」霍蓮煾用一種無比嫌惡的語氣說出。

  呆呆看著那張近在咫尺的臉,那些很遠很遠的想法一點點近了清晰了,清晰到觸手可及。

  「讓你媽媽生氣怎麼可能彌補她犯下的愚蠢錯誤呢,我得讓她憤怒絕望,目前最能讓她絕望最有效方法,就是把她那想飛上枝頭變鳳凰的女兒狠狠從樹上拽下來,我敢保證現在整個富人圈都會對那位表里不一小姐敬而遠之。」

  「照片是我一位朋友拍的,他剛剛可是得到青少年攝影獎,所以你不需要擔心上不上相的問題,即使是醜八怪他也有本事把她拍成美女,更何況你有幾分姿色,現在,你和你媽媽應該去頭疼Kevin,我猜Kevin在看到那些照片時肯定會大吃一驚,介於Kevin不是好糊弄的人,所以我還給他特意準備了一段十幾分鐘視頻,我看過那段視頻了,絕對不比我們那天從電視看到的差。」

  「木頭,我要謝謝你的全情投入。」

  呆呆站著原地,康橋手腳無力。

  不遠處,有清脆的女聲在叫霍蓮煾。

  「蓮煾,快點。」

  「木頭,現在知道那個周三下午,到底發生些什麼事情了吧?」他輕聲問道。

  是的,知道了,霍蓮煾剛剛說的話已經說得夠清楚了,如果還聽不明白的話那麼她就真的變成倪海棠口中的「無可救藥的笨蛋」了。

  霍蓮煾從她身邊走過,手一伸,康橋拽住霍蓮煾的衣袖:「那時,你不是說了,不去計較了嗎?」

  他的說話氣息打在她耳畔:「看來你媽媽真的沒少為你頭疼,我說姐姐你真不長記性,你都被我騙過多少次了?」

  也對,康橋想一定是霍蓮煾的臉蛋長得太漂亮了,漂亮的事物很容易惹人好感來著,而且,他每次總是把假話說得就像真話一樣,從表情乃至聲音。

  「當然,我知道在這件事情上你是無辜的,可你都願意為自己媽媽去殺人了,所以我想這點的事情比起殺人,你勝任起來應該輕鬆的多。」

  康橋鬆開手,霍蓮煾從她身邊走過。

  大雨磅礴的夜,康橋走在斯里巴加灣街頭,這是她十八年來的第一次離家出走,她兩邊臉頰上還印有著倪海棠賞給她的掌印。

  指責離家出走

  大雨磅礴的夜,康橋走在斯里巴加灣街頭,這是她十八年來的第一次離家出走,她兩邊臉頰上還印有著倪海棠賞給她的掌印。

  那個掌印是幾個小時之前,倪海棠在接到Kevin的電話之後賞給她的,Kevin在電話里取消了這次汶萊之行。

  上流社會大人有大人的生活圈子,年輕人有年輕人的圈子,孩子有孩子的圈子,短短的幾個小時裡那些照片就在他們的那個圈子流傳開來,如霍蓮煾所要的那樣康橋成為那位表里不一小姐。

  把電話硬塞給康橋,倪海棠語氣強硬:「不管你用什麼辦法,撒謊也好,裝可憐也好,說服他。」

  倪海棠又不是不知道她的性格,以康橋的這種性格怎麼可能說服的了Kevin,看來倪海棠這是氣得失去理智了,這個下午她到處碰壁,那些她精心營造出來的虛幻現象破滅,倪海棠成為了一個笑柄。

  康橋接過電話,撥通Kevin的電話,電話那段Kevin依然保持著那種極有教養的說話方式「我用了幾個小時才接受照片視頻中的女孩就是你這個事實,對你我很失望,我也很遺憾,我很喜歡你,可是康橋,對不起,我想我不能去看你了,不僅是這一次,以後我都不會去看你了,你明白這些話的意義嗎?」

  倪海棠在一邊做著快開口說話的動作。

  木然開口:「是的,我明白。」

  「也請轉告一下你的媽媽,不要再打電話去騷擾我的家人。」

  「好的。」

  「那我掛了。」

  「好。」

  等到那邊先掛斷電話,康橋這才掛斷電話,掛上電話又一個巴掌掃過來,之前是右邊現在是左邊。

  賞了她一巴掌之後倪海棠手插在腰間:「告訴我,那男的是誰?」

  告訴她又能怎麼樣呢?會去狠狠抽霍蓮煾幾個巴掌嗎?自然不會,她就只會選擇沉默,選擇假裝不知道,甚至於也許會在心裡埋怨她的不懂事,會在心裡嘀咕,要是不告訴她多好,畢竟這件事情是因為她的那次酒瘋而起的。

  之前被打的那一巴掌過去了一會時間才火辣辣的疼痛起來,那種疼痛把康橋的心弄得疲憊不堪。

  她想,她這是有點累了。

  「告訴我,他是誰?」倪海棠提高聲音。

  那聲媽媽不知道為什麼叫得又澀又酸。

  「媽媽,就保持現在這樣不行嗎?我、你、小樊三個,等我畢業了我就可以賺到錢了,我們三個一起過不行嗎?媽媽,我保證,不會讓你和小樊餓肚子的。」終於,康橋鼓起了勇氣,把那些盤踞在心底里許久的話說了出來。

  可是,沒用。

  她的那些話只換來倪海棠嘴角那抹冷冷的笑意:「知道我每一個月花在美容衣服上需要多少錢嗎?你就是一天二十四小時工作個不停也不夠支付一個零頭,康橋,很久以前你就知道我是什麼樣的女人,所以,不要對我說那種蠢話,如果你還說這樣的話,我只能再一次遺憾我怎麼生了你這樣的女兒。」

  這些話比那兩個巴掌還要讓康橋感覺到心裡疼痛,閉上嘴,康橋決定不再說出一句話來,起碼這一刻她沒有能力說出一句話來。

  「告訴我,那些照片是怎麼一回事?」倪海棠還在孜孜不倦著,據說她已經僱傭幾個馬來人,就等著康橋開口,然後把那個破壞她計劃的流氓打成終身殘廢。

  有那麼一瞬間,康橋想說出「霍蓮煾」這個名字,她想,在說出那個名字時她心裡一定會很痛快,她一定不會放過倪海棠在聽到這個名字時臉上的每一個變化。

  震驚?質疑?不管是震驚還是質疑最終只會變成一種結果:頹然,沉默,沉默之後也許會回到她房間,拿出那瓶她偷偷藏起來從家鄉來的白酒。

  目光落在倪海棠臉上,這幾年煙和酒,還有流逝的時間讓那張臉看起來沒有以前那麼漂亮了。

  別開臉,康橋繼續閉著嘴,緊緊的閉著,她的樣子把倪海棠氣壞了,之後康橋被關進房間裡。

  「好好呆在這裡,等到你願意說出那個人的名字。」倪海棠狠狠擱下這麼一句話。

  天空很快暗沉下來,今晚沒有星星,天空比任何時候都還來得黑沉,天氣預告播報今晚有特大暴雨,大地充斥著山雨欲來風滿樓的那種壓抑。

  康橋呆呆的站在窗前,她覺得如果今晚不做點什麼她也許會瘋掉,窗前的麵包樹今晚顯得死氣沉沉的。

  看著麵包樹,康橋心裡一動,之後,她做了一直以來很想做卻又不敢做的事情:離家出走。

  沿著窗戶爬上麵包樹對於康橋來說是一件再容易不過的事情,老家門前有不少的果樹,無所事事的童年時光里她就像是猴子一樣在那些樹上竄上竄下。

  大雨磅礴的夜,康橋走在斯里巴加灣街頭,雨水打在了她臉上,挨過巴掌的臉頰生疼生疼,漫無目的走在街上,迎面走來撐著傘的中年婦女把傘不由分說的交到她手上,在嘩啦啦的雨聲中中年婦女在她耳邊大聲說「我猜到你現在一定很不開心,這把傘肯定會讓你心情好點。」

  拿著傘康橋目送著中年婦女被一波又一波的雨簾吞噬,站著,茫然的看著雨傘外滿世界的雨水,然後康橋聽到有人在哭哭,嗚嗚,嗚嗚的。

  寂寞、淒涼、憤怒、委屈。

  那是誰在哭呢?她身邊沒有任何人啊,側耳,然後康橋知道誰在哭了,大雨瓢潑的街頭,康橋哭得不能自己。

  為什麼一個在街頭遇見的陌生女人都看到她的傷心,可那個把她帶到這個世界的女人就是看不到呢?

  「媽媽,你為什麼就看不見呢?」

  大雨聲中,那個聲音是如此的巨大。

  遠遠的,有漆著黃色油彩的大巴車朝著她駛來,那是斯里巴加灣市森林公園的專屬公車,當康橋踏上大巴車時一道巨大的閃電劃開夜空。

  大巴車上空無一人,也對,下這麼大的雨還有誰願意到公園去玩呢,康橋找了一個靠窗位置坐下。

  一直以來康橋都很想到森林公園去玩,森林公園連著海,她的同學告訴她深林公園有斯里巴加灣市最高的燈塔,站在燈塔上可以眺望到很遠很遠的地方。

  不知道,那個燈塔能不能望見海南島?望見海南島上她和外婆一起生活的那個小小的漁村呢?

  康橋現在已經不大記得那裡的模樣了,怎麼想都記不起來,這讓她心裡總是很難過。

  大雨瓢潑的夜,那一道道仿佛就要透過牆穿進房間的閃電讓霍蓮煾心裡很煩,汶萊的雨都是陣雨,來得快去得也快,只是今晚不知道為什麼這場雨下的時間尤為的漫長,沒完沒了的,還夾雜著少有的雷電。

  擺在霍蓮煾面前的電腦屏幕上以幻燈片形式播放一組照片,那組照片拍攝日期為上個禮拜三下午,照片中的兩位當事人一個是他一個是康橋。

  這是一個極度無聊的夜晚,無聊到霍蓮煾打開電腦文檔,那些照片之前他粗粗看過,大致的印象是拍得不錯,無論從表情乃至瞬間定額上。

  現在一看,豈止是不錯,每一個抓拍角度都恰到好處,以至於……以至於照片上的兩位當事人就像是沉浸在熱戀中的情侶。

  模糊意識中霍蓮煾的腦子浮現了一些零碎的畫面,那些畫面上有細細的被汗水清透參差不齊的頭髮,它們粘住皮膚上,皮膚白皙光滑,讓人老是產生出一種狠狠的想咬上一口的破壞欲。

  這個念頭帶動的是一種很陌生的情緒,這種情緒幻化成為了某種氣流,這種氣流從腳趾頭髮起,用極快的速度往上竄,來到了喉嚨口,一不小心的就從喉嚨口衝出來,然後帶動著……

  慌忙關上電腦,也不知道是關電腦時太急還是另外的原因,霍蓮煾覺得自己的呼吸驟然之間急促了起來。

  從椅子上站起來,霍蓮煾來到窗前,拉開窗簾,在拉開窗簾的那一瞬間外面的閃電用劈斧式的迎面而來,下意識眼睛一閉,眼睛閉上之後的腦子裡呈現出兩根交叉在一起的細帶,被壓在裡面的第二根細帶要細一些,細到總覺得牙齒一刮就會斷裂,斷裂之後……

  慌忙睜開眼睛。

  這鬼天氣——

  霍蓮煾狠狠的咒罵了一句,深呼一口氣,總算把剛剛急促的呼吸平息了下來,平息完氣息之後另一種奇怪的感覺又莫名其妙的產生了。

  皺眉,手貼在自己的胸前,不知道為什麼霍蓮煾,這幾天老是會出現一種幻覺,就是有渾圓的,軟軟的兩團頂在他胸腔的那個位置上擠壓著他,力道時大時小,力道大時讓他喉嚨里老是有一種發燒的感覺,力道小的時候痒痒的,就像是有人趁著他睡著時拿著羽毛在撓他痒痒。

  讓霍蓮煾困惑的是他好像不討厭這種感覺,現在這種感覺又毫無徵兆的出現了,而且那兩團老是碾壓著他的柔軟物體,也隨著次數逐漸增多清晰了起來,類似於球體形狀,渾圓富有彈性,現在力道有點大呢,喉嚨又發燒了起來,就像得到急熱病的人一樣。

  艹!到底是什麼鬼東西?

  手掌狠狠捶在玻璃窗上,總是困擾著他的那種臆想被他手掌擊退,霍蓮煾心裡鬆了一口氣。

  閃電再次來襲時霍蓮煾見到一抹白色身影,很小的一點撞撞跌跌著在雨中狂奔著,然後,警戒系統發出刺耳的聲響,探照燈迅速鎖定在那個白色小點上。

  再之後,那道閃電讓整幢建築陷入黑暗中,停電了。

  拿著燭台進來的姚管家帶來了這樣的一個消息:康橋不見了。

  這個晚上,被雷電嚇醒的霍小樊打開自己姐姐房間的門,發現姐姐不見了,他把這樣消息告知了媽媽,於是就有了倪海棠去觸碰警戒系統。

  穿著睡衣的女人對聞訊而來的保安人員說:康橋不見了,我不知道她去了哪裡,你們一定要幫我找到她。

  「康橋一點也不像她媽媽。」姚管家自言自語著,像是在說給他聽也像是在說給自己聽。

  這沒完沒了的雨,還有絮絮叨叨的老人家讓霍蓮煾心裡煩躁,搶過姚管家的點火機:「我自己來,你可以離開了。」

  「是的,少爺。」老人家低著頭,應答著,只是腳步遲遲沒有邁開。

  皺眉:「還不走。」

  燭光映襯出那張蒼老的臉黯然的表情,走了幾步又回過頭來,霍蓮煾冷下臉。

  終於,雨停了下來,雨停之後周遭陷入死一般的寂靜,想了想,霍蓮煾拿起外套打開房間。

  那是霍蓮煾第一次見到那個叫做倪海棠以那樣的形象出現,神經質,披頭散髮,逐個拉著那些保安的手,嘴裡說著「康橋不見了,你們能不能幫我找到她,我求求你們了,康橋膽子一直很小,這樣的晚上她一定嚇壞了,你們快點幫我找到她。」

  被拽住手的保安一個個無動於衷,有個別人開口「你求我們沒用,我們都聽姚管家的。」

  這話讓倪海棠嗚嗚的哭了起來,一邊哭著一邊說著「都是我不好,我就不該打她,我不該一個勁兒的追問那個人是誰,可那個丫頭嘴巴太硬了,就是不說,不說我就打她囉,我手現在還在疼,她又這麼可能不疼呢?」

  這話讓想要轉身回房間的霍蓮煾停下腳步。

  眉頭皺起。

  心軟尋找

  眉頭皺起,轉過身,霍蓮煾回走,一步步的走向那個披頭散髮自言自語的女人,十二歲時他的身高只及到倪海棠的肩膀那塊,三年過去,他已經比她高出整整一個頭,不,也許比一個頭還要多點。

  低頭,叫了聲「阿姨。」

  本來這勝利的果實,他是打算在倪海棠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樣子品嘗的,他要看到她那種暗地裡氣得肺要炸了臉上,卻維持著僵硬微笑的醜陋模樣。

  可,這會,霍蓮煾改變主意了。

  他的那聲阿姨讓倪海棠抬起頭來看他,就像是碰到救星一樣她一下子抓住他的手,那聲蓮煾叫得挺熱絡的。

  「蓮煾,幫幫我,你讓他們幫我去找康橋,求你了。」

  這個時候倪海棠還真像她的那個木頭女兒,腦子有點不好使。

  任憑著她拉著他的手:「阿姨,你不是一直想知道那些照片裡的男的是誰嗎?我可以給你提供名字。」

  似乎是沒有聽到他的話一樣,披頭散髮的女人嘴裡就只嚷嚷著,蓮煾幫幫我。

  「那男的名字就叫做霍蓮煾。」看著倪海棠的那張臉,霍蓮煾一字一句的說出。

  然後倪海棠一下子變成了一名啞巴,她眼睛直勾勾的看著他,垂下眼睛,霍蓮煾看著那隻拽住自己的手。

  那隻手緩緩放下,腳步踉蹌、倒退。

  「倪小姐。」朝著那個女人微笑,聲音冷淡:「幹嘛去動我媽媽的畫,如果你不去動那些畫的話,就不會有那些照片,我這樣說夠明白了吧?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

  倒退的腳步頓住,身體一矮,那女人癱倒在地上,昂起頭看著他,一張臉毫無血色,然後,她說:「可是,動你媽媽畫像的不是康橋啊。」

  靜寂的夜忽然颳起了風,那陣風來得極為的詭異,越過圍牆穿過他的指尖,指尖抖了一下。

  外套是連著帽子的,撿起帽子遮住頭,再把手放進外套口袋上,指尖沒有剛剛那麼冰了,那陣風過後周遭又回歸了安靜,霍蓮煾覺得自己應該回房間了,如果不是因為停電的話他大約也不會出現在這裡。

  沒有再去看那癱倒在地上的女人,霍蓮煾轉身就走,剛一轉身出現在頭頂上的那道閃電讓周遭宛如白晝。

  和那道閃電一樣快速的是癱倒在地上的女人的反應,女人緊緊拽住他的腳腕:「霍蓮煾,這一切和康橋沒有任何關係,一切都是我的不好,是的我是貪婪的女人,可,我的康橋和我不一啊。」

  「幫我,好不好,蓮煾,我和你說,康橋的外婆也是在這樣的天氣沒了的,有好幾次下著大雨的天氣,我都發現她在偷偷的哭,現在康橋一定躲在什麼地方偷偷哭了,還有,霍蓮煾,我告訴你,康橋外婆死的時候她才十二歲,那么小那些人就讓她守靈,我猜那時她一定很害怕,霍蓮煾……」

  拽住他的女人被保安強行拉走,霍蓮煾繼續往回走,腳步節奏從最初的正常穩定到漸漸的不由自主放慢。

  閃電再一次來臨時霍蓮煾停下腳步。

  該死的!

  這個晚上,斯里巴加灣市的計程車,私家車,還有大巴車都接收到一條插播尋人廣播,這條尋人廣播高頻率的被插播在正常廣播節目中,正在開車的周頌安也聽到這條尋人廣播,從最初的漫不經心到最後的精神高度集中,他怎麼想都覺得在這個雨夜裡離家出走的女孩的特點和康橋差不多。

  康橋也有大眼睛,康橋也偏瘦,康橋十八歲看著就像十五、六歲模樣。

  周頌安拿起電話,電話聯繫撥打幾次才接通,被他喚作「叔公」的老者證實了他的猜想。

  康橋不見了,說是和自己媽媽吵完架之後負氣出走。

  這個消息讓周頌安心裡「咯噔」了一下,那一下之後心在隱隱作痛著,這樣的雨夜,那個總是很安靜的女孩到底把自己藏在哪裡了?

  調轉車頭,車子往著霍家方向開,距離霍家約三公里距離,他的車和一輛香檳色的法拉利擦肩而過。

  霍蓮煾覺得這是一個極度不對勁的晚上,所有所有事情發展走向都好像和他對著幹。

  首先,他覺得那個時候把一切事情交給姚管家就算了,讓家裡的保安去找康橋就可以了,反正這是他能提供的資源,不是嗎?

  家裡的保安全部都去找康橋了,可好像覺得不夠似的,霍蓮煾又讓姚管家給警察局打電話。

  好了,做到這個份上已經超額了,他可以心安理得上床睡覺了,即使康橋出了什麼意外,他也可以無愧於心,打康橋的人又不是他。

  洗完澡,也不知道出於什麼心情,霍蓮煾打電話問姚管家得知事情毫無進展,這個城市這麼大要找一個人談何容易。

  是那樣的,霍蓮煾和自己說。

  可也不知道是那根筋不對,霍蓮煾給這個國家的王子打電話,之後,就有了這個夜晚此起彼伏的電話鈴聲,這些電話號碼都是霍蓮煾提供給廣播電台的,而且他還坐在其中的一部電話前充當起了接線生,霍家人手不夠,都被派去找那塊木頭了。

  那條尋人廣播一播出,霍家的電話鈴聲就響個不停,消息五花八門,十一點左右,終於有比較像樣的消息來源。

  打進來電話的是一位大巴士司機,不巧的是這通電話剛好是霍蓮煾負責接聽,當這位司機說那個上車的女孩髮型看起來很奇怪時,霍蓮煾已經基本上確定那是康橋。

  幾個小時之前,康橋就頂著一頭讓人不敢恭維的髮型出現在網球場。

  確定康橋進入深林公園時霍蓮煾找出他的車鑰匙,開著車往森林公園的方向。

  雨停了,電閃和雷鳴也疲憊了,捲縮在那個角落裡,康橋等待著黎明時期的曙光,等到那一刻到來,她也許就可以望見了那片小漁村。

  要是把這樣的一個念頭告訴外婆,不知道外婆會不會笑她傻,周遭黑黑的,黑暗中康橋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燈塔的照明設備也被雷電擊壞了,就只剩下燈塔最頂端的信號時不時釋放著光亮,在那些光亮中,這片覆蓋了斯里巴加灣市十分之一面積的綠地宛如荒無人煙的原始森林,讓人總感覺到仿佛從黑暗中會竄出什麼來,熊?老虎?還是大蟒蛇?

  想到這裡康橋努力把自己身體縮得更小了,緊緊閉著眼睛,心裡不停催眠著自己:不要害怕,不要害怕,放鬆,放鬆,再過一會天就亮了。

  放鬆,放鬆,是的放鬆。

  綠色的是葉子,黃色的是花朵,綠色葉子伴隨著黃色花朵延綿不絕的延伸至了那片海,那片海是藍色的,靠近沙灘的海面上停著小小的木船,外婆會在挨著那些木船撿那些人家不要的小魚,每當這時她的心總是很難受,她的心思被外婆猜出來了,她總是嘮叨著「康橋,這不丟人,奶奶一不偷二不搶。」

  聽聽,外婆又在耳邊嘮叨了:康橋,康橋。

  那個聲音很近很近,可不知道為什麼康橋老是覺得不對勁,外婆的聲音什麼時候變成男聲了。

  男聲到耳邊騷擾著她:康橋,康橋。

  努力掀開眼帘,借著燈塔的信號燈還有近在眼前的手機屏亮光康橋才把眼前的這張臉認出來。

  霍蓮煾!霍蓮煾怎麼會出現在這裡?霍蓮煾伸出手在她臉頰拍了拍,聲音一如既往的裝模作樣。

  「傻了?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說你,想要用這樣的行為找存在感嗎?」這個人一開口都是這樣。

  總是高高在上,總是賣弄聰明,還有,這個人的出現把奶奶趕跑了。

  輕聲開口:「霍蓮煾,你把我奶奶趕跑了。」

  「說什麼傻話?」稀稀光暈中霍蓮煾眉頭微微皺了起來。

  「真的。」聲音輕得宛如在夢囈:「你來之前我和我奶奶玩得可開心了,我們在玩捉迷藏,這次換我奶奶躲起來,如果你不出現的話我早就抓到她了。」

  「康橋,我警告你,不要胡說八道,再胡說八道的話我就揍你。」他說著,即使說話聲音維持著平日裡頭的那種語調,可細聽還是可以聽到微微在發著抖。

  還有,剛剛霍蓮煾學她說話,以前她被他堵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時她就只能搬出那句「霍蓮煾,你不要胡說八道。」

  「霍蓮煾,你怎麼把我的話給學走了。」康橋裂開嘴:「嗯,你說要揍我是吧?好啊,來揍我啊,這樣一來我奶奶就會幫我教訓你,我老早就想教訓你了。」

  說著,康橋臉朝著霍蓮煾靠近,一副巴不得讓他揍的樣子。

  霍蓮煾那小子還當真掄起拳頭。

  康橋安靜的等待著,等待著霍蓮煾的拳頭朝著自己的臉靠近,然後,慢悠悠開口:「奶奶,你可要看清楚了,他打我哪裡你就要打他哪裡。」

  拳頭在距離她臉的方寸之間停下。

  「康,康橋……我警告你,不要……」強行假裝鎮定的聲音。

  聲音維持在一種很輕很輕,像是怕嚇跑誰的那種力道,說著:「霍蓮煾,我沒有在胡說八道,你來猜一猜,我奶奶現在躲在什麼地方呢?」

  「不要……不要扯這種鬼話,不,是這種奇怪……奇怪的話。」

  「我奶奶啊,現在就躲在你背後。」

  「康橋,我警告……警告你,不要胡說八道,我可……我可不像你那麼笨,我早就猜到……你會這麼說了。」

  目光落在霍蓮煾的背後,眷戀的,低聲喚著:「奶奶。」

  「康……」

  所有的力氣擠壓到了肺部,一鼓作氣的從喉嚨口釋放出,心裡有多憤怒委屈那聲音的能量所釋放出來的就有多強大扭曲。

  尖銳的聲音拉著長長回音,長長的回音伴隨著被驚醒的飛鳥拍打翅膀的聲響,在這樣的環境下讓人毛骨悚然。

  啊——

  下一秒,霍蓮煾朝著她撲了過來,整個身體無尾熊一般貼住康橋,康橋咯咯的笑了起來,笑得不能自己,這是她第一次知道原來自己也能笑得這般的快活。

  邊笑著邊說:「原來,蓮煾少爺怕的是那些啊,我說……」

  笑聲到了這裡變成咳嗽聲,一邊咳嗽一邊說著:「我說霍蓮煾,現在你知道被騙的感覺並不是那麼美好了。」

  康橋沒少吃過霍蓮煾的騙。

  她的話讓蓮煾少爺氣壞了,狠狠推開她,握在手上的手機狠狠的被他摔在地上,周遭又陷入了黑暗。

  黑暗中霍蓮煾的聲音聽著就像吃了火藥一般:「很好,很好,康橋,你的行為成功的抵消我對你的那點內疚感了。」

  怎麼?這樣的人也會有內疚感嗎?

  「我是他媽的有病才會做這樣莫名其妙的事情,很好,很好,康橋,你就繼續呆在這裡和你奶奶玩捉迷藏遊戲吧。」現在這聲音是恨不得撕了她一樣。

  再次把身體捲縮回來,臉往著海的那一邊側,閉上眼睛,沒有再去理會霍蓮煾。

  燈塔發出的信號光亮每隔差不多一秒鐘就會投射在通往塔台的通道上,手搭在通道扶手上,憑藉著那些光亮霍蓮煾一步步沿著台階往下走,信號光線一閃既逝,霍蓮煾有好幾次腳踩了個空,如果不是通道扶手的話,相信他現在已經像一顆往下滾落的皮球了。

  霍蓮煾腳每踩一次空都會在心裡狠狠的把康橋痛罵一頓,他都不知道那塊木頭跑到這裡來幹什麼,難不成木頭真的喜歡靠近木頭,這裡到處都是樹木。

  那個叫做倪海棠的女人就一騙子,他一到這裡時就看到那塊木頭在呼呼大睡。

  說什麼怕雷電怕黑,見鬼!

  數十米高的通道終於走完,慶幸的是去年這裡裝了一些太陽能燈,以至於透過微弱的光線可以辨清來路,不然霍蓮煾肯定會把康橋罵個狗血淋頭。

  沿著路一直往前走,越走腳步越慢,依稀間霍蓮煾記得他貼上去的那具身體滾燙得就像是一個火爐,哪兒哪兒都燙。

  停下腳步。

  回望,那座燈塔屹立在叢林當中,看起來孤零零的,而那具捲縮在塔台角落的身影也是孤零零的,很像是誰家不要的小貓兒,而那隻小貓兒想必是發燒了。

  艹!

  就不該停下腳步,這已經是霍蓮煾這個晚上第二次停下腳步了,停下腳步准沒好事,轉過身,霍蓮煾又在心裡把那塊木頭臭罵一頓,一邊罵著一邊往著塔台走。

  那具小小的身體還捲縮在那裡,看著又好像比不久前看著還要小的樣子,一動也不動的窩在那裡。

  心裡冷笑,還在和她外婆玩捉迷藏遊戲嗎?站停在那裡,腳踢了踢:「木頭。」

  一動也不動。

  再踢:「起來,不要給我裝死。」

  還是不動。

  皺眉,彎下腰,伸手,手想去找她的額頭,此時燈塔信號光線閃了一下消失不見,黑暗中霍蓮煾手掌觸到軟綿綿球體形狀的物體,分明,這不是額頭來著,試探性的手一收。

  然後,霍蓮煾知道自己摸到的是什麼了。

  艹,真晦氣!

  確認手裡摸到的是什麼時霍蓮煾第一時間在腦子裡警告自己:還不把手從她胸部拿開。

  勸她回去

  腦子昏昏沉沉的,康橋覺得自己現在也許是在打盹,打盹間她感覺有人在踢她,這麼粗魯的動作不用猜她就知道是誰,只是她懶得去應答她而已,走到這裡她已經很累了,而且她還摔了幾次跤,有一次摔得特別的厲害。

  果然,那聲沒好氣的「康橋」之後康橋證實了自己的猜想,這個人到底有完沒完,康橋繼續裝死,確實她不想再去理會這個人,耗腦子。

  那隻手貼上她時康橋腦子越發昏沉了起來,昏昏沉沉中她覺得那隻手擱的位置有點的不對勁。

  真粗魯,在那隻手抓了那麼一下之後,感覺到有那麼一點點的疼,是一種很澀的疼痛,好像和別的疼痛不一樣。

  這種奇怪的疼痛到底來自於身體的那個部位呢?康橋在腦子裡努力搜尋著。

  下一秒!

  意識全部回來了,睜開眼睛,藍色的信號光線下,康橋辨認出屬於霍蓮煾手擱置的位置。

  「混蛋。」沙啞著嗓音,移動著手想起隔開落在自己胸部上的那隻手。

  她的那聲「混蛋」讓那隻手迅速移開,康橋很清楚聽到來自於霍蓮煾口中的那聲低低的咒罵「真晦氣。」

  移動著的手轉變成為往著他的臉砸去,康橋本以為她那一下肯定會把霍蓮煾的臉砸個稀巴爛,可事實上也就不痛不癢的那一下,她沒有半絲力氣,手頹然從他臉上垂落。

  然後,他的手印上她的額頭。

  「你在發燒。」他和她說。

  原來她在發燒啊,怪不得她沒有一點的力氣。

  「起來。」他扯著她的頭髮:「馬上和我回去。」

  康橋一動也不動。

  「你聽到沒有?」扯著她頭髮的手更大力了。

  「我不回去,我要在這裡等到天亮,等到天亮我要看海。」頭往海的那邊側。

  「我看你還沒有等到天亮就翹辮子了。」霍蓮煾說著不安好心的話。

  康橋沒有再理會她,睜大著眼睛固執的往著海的那一邊。

  「你真不回去?」

  「等到天亮我自己就回去。」康橋決定把這句話當成是,天還沒有亮之前對霍蓮煾說的最後一句話。

  「木頭!」蓮煾少爺一副被氣的不輕的語氣。

  康橋緊緊閉著嘴,在心裡考慮著她要不要再睡一會。

  霍蓮煾好像被她弄得沒脾氣了,他聲音平緩,數次強調她在發高燒這樣的事情,康橋任憑著他說著,後來他說到了小樊,霍蓮煾說霍小樊發現她不見了哭得可傷心了。

  嗯,小樊,小樊啊。

  眼睛刺刺的,頭側回來,在時有時無的信號光線中瞅著霍蓮煾。

  「康橋。」

  「嗯。」

  「和我一起回去好不好,如果你喜歡到這裡看海的話,我改天再陪你來,因為你忽然不見了霍小樊的眼睛都哭腫了。」

  霍小樊的眼睛都哭腫了嗎?想了想,康橋點了點頭。

  數分鐘之後。

  「還不走?」霍蓮煾聲音又重新回歸了不大耐煩的樣子。

  「霍蓮煾,來的時候我腳摔到了,我想我是走不了。」

  「康橋,我警告你,不要和我耍花樣,這次我不會上你的當,要走你自己走。」

  再過去那麼一小會時間。

  「康橋,你休想讓我背你回去。」霍蓮煾氣呼呼說著。

  雨後的夜很安靜,大片大片的樹木宛如被凝固住,有棲息在樹上的鳥兒在拍打著翅膀,發出「噗嗤」「噗嗤」的聲響。

  在這樣安靜的氛圍里偶爾會冒出極為壞脾氣的聲音「康橋,我警告你,不要亂動,再動的話我們就變成兩顆球,你要死自己去死,不要拉上我。」「木頭,你太重了,你把我壓得老態龍鍾。」

  此時此刻,康橋正趴在霍蓮煾背上,他們正在一步一步的走下燈塔,本來,眼睛就要眯上了,在聽到霍蓮煾說的那句「你把我壓得老態龍鍾」時康橋又睜開了眼睛。

  蓮煾少爺愛亂引用成語是霍家傭人津津樂道的事情,她倒是一次也沒有聽到,霍蓮煾在她面前說話溜得很。

  這會,好像被她遇到了,康橋很好奇這個時候出現在霍蓮煾口中的「老態龍鍾」到底邏輯來自於哪裡。

  她問他:「霍蓮煾,你對於老態龍鍾是何種解答?」

  「腰被類似於鍾這樣重物壓彎了,走路艱難的一種狀態,你現在就是那個鐘,是你讓我變得老態龍鍾。」蓮煾少爺自信滿滿解答著。

  康橋裂開嘴笑,現在她有點明白霍家傭人為什麼會拿著霍蓮煾說錯成語這樣的事情一次又一次的說了。

  確實,有趣得很。

  「康橋,你剛剛這是在笑?」霍蓮煾聲音傳達著不滿意。

  「沒有,我沒有在笑。」康橋低聲說著,一邊說著一邊嘴角繼續揚起著。

  「還有,康橋,你最好閉上你的嘴,你一說話身體就越重了。」

  好,好,不說話。

  終於,他們走完了通往燈塔的樓梯通道。

  那條路差不多有一米寬,路兩邊種植得很整齊的樹木,不時有雨珠從樹上滾動下來落在康橋身上。

  抬頭,康橋望見了被兩邊樹木所分裂出來的那彎天空,長長的,彎彎曲曲的,就像是老家的小河,安靜幽深。

  再細看時她發現河裡好像沉澱著很多閃閃發亮的東西,那是星星呢,在著雨後的夜空尤為的閃亮。

  真美啊,美得讓她的心情變好了起來。

  小時候,外婆常常和她說,天上的星星是窮人家孩子的鑽石,以前她不相信,她覺得星星距離她太遠了,她無法把它們摳下來換成零錢到雜貨店去買汽水。

  這會看,還真像,彼時間外婆和她說:等你長大了就會覺得像了。

  怎麼?她現在這是已經長大嗎?

  眼眶熱熱的,把頭擱在那個肩膀上,看著那些閃閃發亮的鑽石,說著「霍蓮煾,你看,有很多很多的鑽石。」

  她的話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悵悵的,康橋又說了一句:「霍蓮煾,真的有很多很多鑽石,不信,你看。」

  「閉嘴。」忍無可忍的聲音:「康橋,我都到這裡來找你了,而且,我都背你了,你還有什麼不滿意的?你非得用這樣的愚蠢戰術來消耗我的體力嗎?這是你對我實施的懲罰?是不是看著我越老態……」

  「好,好……」康橋慌忙說,她可不想再一次從霍蓮煾口中,聽到類似於老態龍鍾這樣的話:「我不說話,我保證不再說出一句話來。」

  她安靜的趴在他背上,他一直往前走著,漸漸的,圈在他脖子上的手越來越無力了,仿佛一不小心就會掉落下去似的,而他的喘氣聲也逐漸粗重了起來,那條路好像怎麼也走不完似的。

  第一次鬆開手時身體被他接住,她的身體燙得仿佛要燃燒起來,可從樹木縫隙滲透進來的風又讓她瑟瑟發抖著,冷而熱。

  耳邊聽到他和她說「木頭,馬上就要到了,我之前已經打電話給管家,他很快就會找到我們。」

  那聲「嗯」也不知道有沒有發出來。

  眼睛越發撐不開了,透過眯得小小的眼縫,康橋好像看到不遠處有一條長長的火龍,耳邊又聽到霍蓮煾說「看到沒有,他們來接我們了。」

  「嗯。」

  火龍越來越近了,依稀可以聽到腳步聲,很多很多的腳步聲。

  「木頭。」

  「嗯。」

  真奇怪,幹嘛應答得這麼的自然。

  「你要記住,在塔台上發生的事情你一個字也不許說出去。」他又拿起蓮煾少爺的語氣,警告著。

  燈塔上的事情,原來……康橋艱難的咧了咧嘴,蓮煾少爺怕鬼。

  腳步近了,近了,其中康橋還聽到倪海棠的聲音,在哪兒叫著「康橋,康橋。」

  努力睜開眼睛,然後康橋就看到了大片大片的火光,在那些火光中她看到了倪海棠,她就走在最前面,朝著她跑過來。

  康橋第一次見到自己媽媽以那麼一種形象出現在公共場合上,披頭散髮,腫著一張臉,然後那張發腫的臉猛的往著她湊,嘴巴朝著她一陣猛啃,哭得稀里嘩啦的,嘴裡說著「康橋,是媽媽不好,是媽媽的錯。」

  她的媽媽啊,也知道害怕了。

  倪海棠的話讓康橋腦子暈得更加厲害了,昏昏沉沉中她被接離了霍蓮煾的背,之後穿著白色制服的人把她抬上擔架。

  她被圍在熊熊的火光中,在熊熊火光中康橋看到一些她熟悉的面孔:平日裡頭不待見她們的霍家保安們,姚管家,在電視出鏡率很高的斯里巴加灣市警長。

  除此之外還有穿著制服的治安警察,一些熱心民眾,還有穿著皇室制服的警衛隊。

  目光一一沿著那些人的臉孔,最終落在了=霍蓮煾臉上,他披著管家給他的毛毯,一臉鬱悶的模樣。

  康橋猜霍蓮煾的鬱悶應該是這麼倒霉的事情怎麼給他遇到了,據說他來到這裡時森林公園就只有一名值班的工作人員,工作人員就只給他提供了她的去處,於是他不得不自己一個人來到燈塔。

  老態龍鍾?康橋想起來就想笑,微微勾起的嘴角,在看清站在霍蓮煾背後的高大身影時收住了。

  周頌安也來了,在火光中一張臉寫滿了焦慮擔憂。

  裂開嘴,康橋想說周頌安我沒事,最終那聲周頌安沒有叫出口,腦子一黑。

  看著她,那個平日裡頭總是沉默寡言的女孩宛如眾星捧月,周頌安第一次感覺到了那種由階梯形成的隔閡,即使這個女孩一直不被寵愛。

  短短几個小時裡,整個斯里巴加灣被翻了一個底朝天,電子媒體,警察局,霍家派出的保安,皇室提供的資源,這些資源包括那些人手中拿著的數百隻運動會火炬,還有若干資深的搜山隊伍,而這些就僅僅來自於那個年僅十五歲叫做霍蓮煾的少年的一通電話。

  這是周頌安第一次見到霍蓮煾,第一眼見到他是他背著他心愛的姑娘。

  是的,心愛的姑娘,所有模糊的,不確定因素在這個瞬間無比清晰起來,周頌安喜歡康橋。

  在康橋不見了的這幾個小時裡,他的心就一直在揪著,想念,牽掛,煎熬,如果這都不算喜歡那什麼才叫喜歡。

  她終於發現了他,揚起嘴角想對她笑,他想回以微笑,可沒有等他完全笑開她就閉上了眼睛,載著她的救護車遠去。

  他依然和那些人站在原地,數百隻火炬燃起的熊熊篝火把這片森林烘托得十分的原始,美少年背著身材瘦小的少女,在森林星光火光的烘托下宛如漫畫人物,被定額,被烙印在腦海中,怎麼也揮之不去。

  現在,那位美少年已經坐在白色勞斯萊斯上,從車窗印出來的側臉漂亮得就像是藝術品,這個時候,周頌安在心裡沒有來由的慶幸著:幸好康橋是討厭霍蓮煾的,康橋討厭霍蓮煾周頌安是知道的,即使她沒說。

  那一覺也許是很長很長時間,也許是一個眨眼之間,睜開眼睛,周遭一切事物沉浸在純白色當中,射過來的日光極為刺眼,下意識間康橋閉上眼睛,頭還是重重的以至於太過於強烈的光線讓她有點作嘔。

  從散發的消毒水味道中康橋判斷出她現在應該在醫院房間裡。

  有腳步聲移動著,不輕也不重,之後康橋聽到拉窗簾的聲音,落在眼皮上的光線好像沒有那麼強烈了,康橋睜開眼睛。

  數秒之後,康橋這才確定眼前的人就是霍蓮煾,霍蓮煾在這裡幹什麼?

  沒有等康橋把話問出口。

  霍蓮煾先於她之前開口:

  「沒有患難見真情這回事,我還是我,你還是我所討厭的女人的女兒。」

  蘿蔔腿和家教

  醫院病房布置得極為的雅致,她左腿打著石膏,從電子鐘錶上判斷,這一覺康橋已經睡了有四十幾個小時時間。

  康橋半靠在床上,霍蓮煾抱著胳膊站在床前,一副不想在這裡多待一分鐘的模樣,開門見山:

  「沒有患難見真情這回事,我還是我,你還是我所討厭的女人的女兒。」頓了頓,加重語氣:「但是,一碼事歸一碼事,我承認這次做得事情比較過分一點,但你得理解我,你媽媽那個晚上的行為真的把我惹怒了,我也不會因為你的腳傷和你道歉。」

  康橋安靜的等待著。

  霍蓮煾目光往著她左腿打石膏處看了看,迅速移開回到她臉上,淡淡說著:「不過,有些事情我想我是可以改正過來,比如我可以給Kevin打電話,讓他忘了照片這回事。」

  說到這裡霍蓮煾停頓了下來,似乎在等著她的反應,康橋繼續抿著嘴。

  微微斂起眉頭,一副她很不識好歹的模樣,說著:「別擔心那些照片會給Kevin心裡留下陰影而妨礙你們以後的發展前途,我會把你塑造成為那種在逆境中,緊咬著牙關樂觀面對生活,心地善良的漫畫少女戰士形象。」

  勾起嘴角,若有若無的笑意帶著淡淡的嘲諷:「聽說,男孩子們都喜歡這樣的形象。」

  這個時候霍蓮煾說這些話的語氣,有多麼的不以為然,那麼之後發生的事情就有多麼的嘲諷可笑。

  後來的某一天,真的有那種在逆境中緊咬著牙關樂觀面對生活,心地善良的漫畫少女戰士形象的女孩出現在霍蓮煾的身邊,他對她朝思暮想。

  那樣的霍蓮煾看得康橋很想拿一個大喇叭在他耳邊大喊:霍蓮煾,你也是一個俗人,而且比誰都俗不可耐。

  康橋沒有理會霍蓮煾的話。

  「要我打電話給Kevin嗎?我保證Kevin以後只會更喜歡你,而且要是知道那些照片後面的故事Kevin會洋洋自得於他的目光、品味,那傢伙在我眼中就一變態。」

  然後假如有一天再出現那些照片,那個在精神上有著很嚴重潔癖的男孩,還會繼續選擇遠離她嗎?

  「你一次不當木頭心裡是不是不舒服?」霍蓮煾身體往著康橋這邊更近傾斜,似乎是在觀察著她:「還是,其實這個時候你心裡已經樂開花了,但礙於你那份少女的嬌羞而不敢承認,OK,我就把你的沉默當成是一種默認了。」

  話說完之後霍蓮煾轉過身去,從他動作上看應該是在撥打手機,他嘴裡也沒有閒著:「我在Kevin那裡看過你的照片,臉上塗著厚厚的粉,特別傻的樣子,所以不要和我說你對他沒那個意思。」

  「霍蓮煾,不要打!」

  康橋的話讓霍蓮煾轉過頭來,表情寫滿了疑惑,稍許,挑了挑眉:「不用覺得不好意思,我保證以後都不會拿這個嘲笑你。」

  說完之後,霍蓮煾再低下頭去,繼續剛才的事情,撥打電話。

  康橋提高聲音:「霍蓮煾,不要打。」

  霍蓮煾停下動作;「為什麼?」

  「不為什麼。」

  其實,在那時聽到Kevin取消行程時,康橋心裡是松下一口氣的,感覺好像又重新找回呼吸了,正因為這樣她對於霍蓮煾做出的那件事情沒有那麼的生氣。

  「你確定。」霍蓮煾還是一副不大願意相信的模樣。

  康橋點了點頭。

  聳了聳肩,霍蓮煾把手機放回兜里,一步一步往著她走來,停頓,雙手手掌撐在床上。

  堅持每天早間游泳讓眼前這個十五歲的少年在做這個動作姿態優美得宛如剛剛成年,在林間漫步的美洲豹。

  「康橋。」他眼睛注視著她的眼睛:「不要以為這是握手言和的前奏,你媽媽大著肚子住進我家,摧毀我爸爸和我媽媽的誓約這是無法改變的事實,我和你們永遠也和不了。」

  別開臉,康橋避開霍蓮煾的目光:「我從來沒有這麼想過。」

  「那樣最好。」收起手掌,霍蓮煾站了起來:「我永遠是我,你們永遠是你們,我不是那種不講理的人,我也知道一切不關你的事情,所以你不需要擔心,只要你安安靜靜的不主動惹我,我不會把你媽媽犯下的錯誤算在你頭上。」

  說完之後霍蓮煾看了一下表:「木頭,剛剛的話我不會說第二遍,你最好牢牢的記在。」

  離開時霍蓮煾還在康橋的石膏腿上敲了敲,語氣幸災樂禍「它看起來就像是一個大蘿蔔,還是泡壞的大蘿蔔。」

  康橋看了一眼自己的石膏腿,霍蓮煾說對了,它看起來就像是一根大蘿蔔。

  幾分鐘之後,房間門重新被打開,這次進來的是倪海棠還有霍小樊,一看到她小傢伙眉開眼笑,迅速跑到她面前,瞅著她。

  「霍小樊,我有什麼好看的?」

  霍小樊往著她靠近,抓起她的手,把臉埋在她的手掌心裡,片刻時間過去,從她手掌上透出充滿著童真的話語:

  「我已經來看你十七次了,我每次來看你你都在睡覺,姐姐,我發現我很討厭你總是在睡覺的樣子。」

  努力平緩那股突然忽如其來的情潮,「哦」了一聲:「原來霍小樊討厭姐姐總是在睡覺的樣子啊,那好,我以後不會這樣子了。」

  霍小樊在她手掌里點頭,然後乖巧的蹭到她身邊的床位上,笨手笨腳的幫她整理頭髮,這期間,倪海棠一直安靜的站在一邊。

  康橋低聲叫了一句「媽。」

  那聲媽又讓倪海棠紅了眼眶紅,來到康橋身邊,傾過身體,把她的頭顱攬在懷裡,康橋一動也不動。

  周遭很安靜很安靜。

  許久,康橋聽到倪海棠有些沮喪的聲音:「康橋,是媽媽不好,那時,媽媽一定把你打得很疼。」

  趴在倪海棠的肩膀上,一動也不動著。

  「康橋,媽媽的性格就這樣,明知道不對,可總是管不好自己,康橋,媽媽這樣的性格是改不了了,以後……以後,要是媽媽一時間控制不了自己,又做出一些傷害你的事情,記住了,媽媽不是故意的,所以無論如何都不要把那些放在心上。」

  繼續一動也不動的擱在她肩膀上,康橋開口「好。」

  話音乾落,倪海棠就嚎啕大哭了起來,一邊哭著一邊捶打她的背部,哭著嚎著「怎麼能說好呢?你這個笨蛋,霍蓮煾那小子說的對,你就是一塊木頭,還是最頑固不化的木頭,怎麼能說好呢?應該說不好,你真是一塊木頭,都不會生氣嗎?被人欺負了就應該朝著那些人身上吐口水,用比那些人還要凶上一百倍的語氣罵回來,我怎麼就生下……」

  在倪海棠的嚎啕大哭中,霍小樊也不甘示弱,他企圖用他的力量去阻擋倪海棠捶打康橋的拳頭,發現自己的力量微乎其微時,索性使起來陰招。

  霍小樊去抓倪海棠的頭髮,一邊抓著一邊嘴裡嚷嚷著:「不許打我姐姐,聽到沒有,你再打我姐姐的話,我就要討厭你,不僅要討厭你,我還要拔光你的頭髮,放手,壞女人。」

  那聲「壞女人」霍小樊叫得尤為的響亮,也讓倪海棠停頓住,推開康橋,看著霍小樊發愣,然後屬於她的那股潑辣勁來了,揪著霍小樊的耳朵:「壞女人說誰呢?小兔崽子,你知不知道你在罵誰?你是在罵你老娘,我告訴你,你就是從你口中的壞女人肚子裡爬出來的小狗崽子。」

  那時的倪海棠頭髮被霍小樊抓亂了,耳環也掉了一隻,嚎啕大哭花了她臉上妝容,配上機關槍似的嗆聲,可把霍小樊嚇壞了,一動也不敢動。

  這樣的一幕於康橋來說,是人間喜劇,直把她看得嘴角生出花來,眼裡長出了淚。

  康橋的腿傷得不輕,醫生說如果再晚一點時間送來也許她就變成了長短腿了,這話讓康橋想起來有點後怕。

  一個禮拜之後,康橋見到了周頌安,房間裡的花瓶都插滿了花,最終他把他帶來的花放在康橋手上。

  「我的花和他們的不一樣,我的花剛剛從花園剪下來,還沾著露珠呢,喜歡嗎?」

  康橋點頭。

  目光從手上那些含苞待放的花朵離開,猝不及防間康橋看到周頌安的目光直勾勾的,那樣直勾勾的目光就緊緊的鎖定在她臉上。

  那種目光,康橋從來沒有在周頌安臉上發現過。

  「怎麼了?」康橋摸了摸自己的臉。

  周頌安還是維持著剛剛的樣子,一動也不動,於是康橋再問了一句,這次她的聲音大了點。

  宛如從某場迷夢中醒來一樣,周頌安移開目光,移開的目光落在康橋的石膏腿上,說了和霍蓮煾一模一樣的話「康橋,你的腿就像一根大蘿蔔。」

  十幾分鐘之後,康橋坐著輪椅離開房間,輪椅往著醫院林間小徑深處,周頌安給康橋帶來這樣的一則消息:他現在多了一個身份,霍蓮煾的家教。

  之後,康橋知道那件關於發生在霍蓮煾身上的糗事,幾天前,霍正楷帶著霍蓮煾一起出席前華商會會長六十大壽,這位前華商會會長給霍蓮煾推薦了他們的家鄉特色小吃:貢丸。

  讓人噴飯的事情發生在霍蓮煾品嘗了貢丸之後,當著很多人的面霍蓮煾說出了一句讓人瞠目結舌的話「謝謝您的睪.丸,味道棒極了。」

  全場鴉雀無聲。

  在鴉雀無聲中霍蓮煾又說:「請您原諒,目前我的中文不大好,所以,一時之間找不出適合的成語來描繪它的美味。」

  這事情傳到了新加坡,霍蓮煾的爺爺當場發飆,老爺子一通電話打到汶萊「馬上,給霍蓮煾找中文老師,要是敢有任何懈怠的話格殺勿論。」

  於是,在姚管家的推薦下周頌安成為了霍蓮煾的中文老師。

  周頌安講的事情讓康橋都為那位前華商會會長頭疼。

  耳邊聽周頌安說:「其實,我覺得霍蓮煾挺可愛的。」

  可愛?不不,一點也都不,儼然,周頌安和之前的康橋一樣把霍蓮煾當成了孩子,可以想到的是,周頌安接下來的家教之路布滿荊棘。

  「康橋。」

  「嗯。」無意識應答著,臉往著不知名所在轉回來時,康橋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周頌安已經從推著她的輪椅走在她後面,變成了蹲在她面前。

  周頌安那張被放大的臉把康橋嚇了一大跳。

  眼前坐在輪椅上的女孩臉小小的,白皙的皮膚配上那雙大得過分的眼睛,宛如林間的小兔子,還是一隻膽子特別小的小兔子。

  那模樣極為的可愛,可愛到有些情感宛如那正在發酵的啤酒花,可愛到一些話自然而然的從他口中溜出來。

  「康橋,這樣一來我們以後就可以有更多時間在一起了。」

  眼前的女孩所不知道的是,為了能當上霍蓮煾的家教他打電話給自己爺爺,爺爺費了多的口水才說服了姚管家。

  一切都是為了能有更多的時間和她在一起。

  剛剛他的那番話要是說給別的女孩聽,別的女孩一定可以從話中聽出了情感,可她硬生生的聽不明白,一副胸無城府的模樣,咧開了嘴「那倒也是。」

  之後又把嘴緊緊的抿著,周頌安在心裡嘆氣。

  不過也沒有關係,日子還長著呢。

  煩躁和喜歡

  出院前的一天,康橋見到了韓棕。

  韓棕是那種會定時剪頭髮、把自己鬍子剃得乾乾淨淨、西褲絕對不會配一雙球鞋的男人,而這個上午站在康橋面前的韓棕一反常態,他看起來更像是在賭場泡了幾天幾夜輸光所有身家的賭徒,鬍子一看就有好幾天沒有休剪,襯衫皺得就像是鹹菜。

  幾個月前從新加坡飛汶萊的班機因天氣因素墜落入太平洋,一個月之後新加坡聯合汶萊政府發表共同聲明:在這場墜機事故中七十四名乘客無人生還。

  在這七十四名乘客當中就有即將和自己男友完成訂婚儀式的年輕女孩,該名年輕女孩的名字就叫做金寶茹。

  韓棕的家族從事物流,畢業之後的韓棕被安排接管韓家在汶萊的產業,在新加坡完成學業之後金寶茹決定追隨韓棕在汶萊發展,韓棕連求婚都完成了,就差一場訂婚儀式了,訂婚就被安排在禮拜天,而空難就發生在禮拜五。

  當時當康橋在空難名單中看到金寶茹的名字時,曾經嘗試過聯繫韓棕,但好幾次他的電話都處於關機狀態。

  很明顯,現在的韓棕依然還沉浸在那場空難所帶來的悲傷當中,這樣一來導致於康橋也不知道該如何說些什麼話來安慰他。

  韓棕和金寶茹十一歲認識,十七歲確定男女朋友關係,他們早已經認定彼此為生命中的伴侶。

  帶來的水果籃放在了一邊,簡短的問候之後韓棕再也沒有說話,他就看著她的腿發呆,於是康橋說:「它看起來就像是一根大蘿蔔對吧,還是那種泡壞的白蘿蔔。」

  這話說得有多蹩腳康橋是知道的,可韓棕還是勉強擠出了笑容,他似乎從某一場長夢中醒來:「要不要我給你倒杯水?」

  康橋點頭。

  韓棕沒有給康橋倒水,倒是把水杯摔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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