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回憶(上)(3)(2)
2024-09-29 13:15:37
作者: 巒
「是的。」霍蓮煾笑意更深,笑容紋路帶動著舒然展開的眉目:「可有一點報紙上沒有提到的是,我媽媽和文阿姨有一雙極為神似的眼睛,兩個人笑起來也很像,像到有時候我會忍不住多看她幾眼。」
落在鬢角上的手一滯,但很快的手從鬢角滑落回到桌面上,嘴角依然保持著笑意,倪海棠安靜的看著霍蓮煾,表情一如既往。
這時霍蓮煾仿佛才想起擺在他面前的食物,拿起牛排刀和刀叉,把咖喱牛排卻成一小塊一小塊。
餐廳很安靜,唯一的聲響來自於刀和刀叉輕微的磕碰聲,很忽然的霍蓮煾說出:「阿姨,我爸爸昨晚手不小心被牛排刀切傷了,霍正楷被牛排刀切傷手指頭這聽起來有點可笑,對吧?當時我也覺得不可思議。」
說完,霍蓮煾停下手中動作,目光再次轉向倪海棠,慢悠悠說著:「阿姨是個聰明人,霍正楷為什麼手指會受傷,其中奧妙我想阿姨自然曉得。」
倪海棠笑了笑,拿起水杯,杯子幹了之後,她從座位上站起來,離開餐廳時倪海棠的背影是阿娜多姿的,霍小樊也緊跟著倪海棠離開。
餐廳就只剩下康橋和霍蓮煾了,康橋也站了起來。
「你的禮儀培訓老師們沒有告訴你,用餐時間客人沒有離開,主人不能先行離開麼?」霍蓮煾專注於他的咖喱牛排,頭也不抬說著:「看來,我們霍家的學費都白交了。」
站在一邊的兩位傭人一點也不想錯過看你笑話的模樣,特別是阿真。
康橋坐回座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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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頭,猜到我剛剛和你媽媽說的那些話,其中奧秘指的是什麼嗎?」霍蓮煾抬起頭問她。
康橋沒有說話。
「你腦子肯定沒有你媽媽好使,要不,我來給你提示,當時,文阿姨就坐在我爸爸對面,就像現在的你和我一樣,現在弄明白霍正楷為什麼會被刀割到手指了沒有?」一邊說著霍蓮煾的目光一邊在康橋臉上巡視著。
「霍蓮煾,你知道嗎?你現在看起來就像是霸著一樣玩具不放手的那種幼稚鬼。」康橋憋著氣說出。
她多想,自己的口舌能凌厲點,腦子能好使一點,用她的方式讓霍蓮煾也嘗一嘗那種難堪的滋味。
但顯然,她不是。
她說的話聽起來就像是在撓痒痒,聽的人聳了聳肩:「你是指我爸爸是那件玩具嗎?這話讓他聽到了非氣壞不可。」
自此,康橋沒有再說出任何一句話來。
終於,晚餐結束。
「康橋。」霍蓮煾叫住了想掉頭的就走的康橋。
站停在半簾珠簾下,康橋等待著,然後她從霍蓮煾口中聽到了「Kevin」這個名字。
說話的人語氣輕描淡寫:「我認識Kevin,當他告訴我在和你交往時,我還真的被嚇了一跳,我那悶聲不吭的姐姐居然還有這麼一手,我看了你發給Kevin的那些照片,你怎麼把你的臉塗得就像是猴子屁股一樣,我猜這一定是你媽媽的傑作。」
「不過,Kevin還不錯,除了有點精神潔癖之外,不濫交不嗑藥性向正常,沒有任何奇怪嗜好,很多人都看好他。」
「你把我的這些話轉告給你媽媽吧,很顯然她被氣壞了,希望這些話能讓她心情變好一些。」
「好的,我會轉告。」康橋說。
說完,撩開珠簾。
隔著酒紅色的珠簾,霍蓮煾目送著那抹身著淺色衣服的身影離去,腳步不快也不慢,頭髮束成馬尾辮。
那是在路上一抓一大把的形象,可沒有來由的霍蓮煾覺得,那個模樣特別的小,小到眼睛一眨就會被湮滅在人海里。
那是他們口中的「拖油瓶」給霍蓮煾的一種形象,小小的,很安靜,讓人沒有去記住的欲.望,可某些時候源於她的安靜總是會讓人忍不住想起逗逗她。
如發生在幾分鐘前的事情。
在來之前霍蓮煾並沒有想把Kevin這個人物扯出來。
筆直著身體,一直走一直走,上了樓梯。
康橋在那個角落靠了差不多兩分鐘時間,揉揉臉回到自己房間,完成作業洗完澡差不多十點時間,和往常一樣躡手躡腳來到霍小樊房間,小傢伙睡得挺香的,再躡手躡腳離開霍小樊房間轉到倪海棠房間。
見到倪海棠房間燈亮著時康橋心裡鬆了一口氣,一般超過十點倪海棠都不會出去的,用倪海棠的口頭禪來說「天大的事情睡一覺就沒了。」
可這個晚上,倪海棠並沒有做到如她說的那樣「睡一覺就沒了。」
半夜,康橋被刺耳的警報聲驚醒,拉開窗簾,康橋看到霍家主宅燈火通明,刺耳的警報聲就從那裡傳過來。
打開倪海棠房間,凌亂被單,刺鼻的酒味,以及空空如也的床讓康橋心裡一沉。
屬於康橋和霍蓮煾的矛盾、糾纏在這個五月的夜晚正式拉開。
毀畫和求情
發生在五月末這個晚上的事情,用倪海棠的話來說就是「借著酒瘋我終於把那件一直想幹的事情幹了。」
這個晚上倪海棠都幹了些什麼呢,倪海棠在喝掉了一瓶烈酒之後,跑到霍正楷前妻的畫室,把那位的所有自畫像都摔了個稀巴爛。
霍正楷的前妻名字叫做「林芝華」,在屬於倪海棠的理解里,林芝華是一個壞女人,死都死了還要留下那麼多的自畫像,分明是想向世人炫耀她的美貌。
倪海棠常常和康橋說「康橋,我要是死了,你一定要把我的照片統統燒光,我怕你和小樊看到我的照片會傷心。」
林芝華和倪海棠是分別住在兩級的女人,如果林芝華住的地方是北極,那麼倪海棠住的就是南極。
霍家主宅在這個凌晨燈火通明。
康橋是姚管家帶進去的,她一直被霍家的保安擋在外面,走進那個金碧輝的房子時,距離倪海棠打開林芝華的畫室已經過去一個多小時時間。
霍正楷現在正在日本,電話打到他手機上時,他讓姚管家報警,報完警之後還擱下一句話「一切讓蓮煾來處理。」
報警?蓮煾?霍蓮煾有多討厭倪海棠誰都知道,讓他來處理?姚管家還告訴康橋「你媽媽這次真的把霍先生惹怒了。」
害怕嗎?是的,很害怕。
跟在姚管家背後的康橋身體在瑟瑟發抖著,她不知道要怎麼辦才好,她甚至於想到倪海棠會坐牢,想到霍蓮煾不知道會用什麼極端的方法來對付她的媽媽。
康橋還想著要不要給霍蓮煾下跪。
身體越過接到報警趕來的警察,霍家的保安人員,霍家的傭人們,茫然從那些人面前走過,康橋看到阿真了,阿真心裡一定在偷笑對吧?
終於,康橋走到倪海棠面前。
那間被霍家人當成寶的畫室,此時此刻一片狼藉,畫室光線比起外面幽暗了許多,畫室里有兩個人,一個站在窗前,一個跌坐在地板上。
站在窗前是霍蓮煾,跌坐在地板上的是倪海棠。
管家把康橋帶進畫室之後離開。
背後那扇門輕輕被帶上。
瑟瑟發抖的腿走向倪海棠,這還是康橋第一次見到自己媽媽這樣,頭髮亂七八糟的,衣服也一樣,渾身都是酒氣,臉上分不清是淚水還是鼻涕,眼神裡帶有著酒精催生出來的那種渾濁。
叫了一聲「媽媽」康橋在倪海棠身邊蹲了下來,臉往著光線較為充足的所在,倪海棠在辨認她呢。
「康橋?」她試探性叫了一聲。
「是我,媽媽。」
很突然的倪海棠哈哈大笑了起來,笑聲裡頭帶有著肆無忌憚的快活勁,她拉著康橋的手:「康橋,媽媽不是一直都在說,我遲早要把林……」
康橋慌忙捂住倪海棠的嘴,現在霍蓮煾在這裡呢。
倪海棠的手來掰康橋的手,醉得不省人事的人有一股蠻力,倪海棠的指甲把康橋手掐得生疼生疼,不能讓霍蓮煾更生氣了。
那個少年一定不會允許自己母親的名字,出現在他一直看不起的女人口中。
緊緊捂住倪海棠的嘴,急急忙忙中嘴裡模仿著外婆彼時間的說話語氣:「噓,乖乖的,閉上眼睛乖乖的睡覺,你聽,外面都是風,颱風就要來了。」
很小的時候,倪海棠一直很怕颱風,海南的颱風總是夾雜著雷電雨,把她們那個小小的房子吹得搖搖欲墜,仿佛隨時隨地會被卷到天空去。
颱風來臨的夜晚,外婆會讓媽媽喝一點自己家釀的酒,然後柔聲告訴著「噓,乖乖的,閉上眼睛乖乖睡覺,你聽,外面都是風,颱風就要來了。」
外婆說那是媽媽最乖的時候,不鬧不折騰,也不會亂埋怨別人家有的東西她們家都沒有。
還真的是那樣,很快,媽媽的頭歪歪的倒在康橋懷裡。
讓已經睡著了的倪海棠靠在布墊上,康橋回頭去,立於窗前的那個人影依然維持著她進來時的姿勢,一動也不動。
在幽暗的光線下霍蓮煾看起來就像是一具雕像,他的臉隱蔽在陰影里看不清表情。
那樣的霍蓮煾比起那個總是會說出很多很多讓她難堪、難受的話的霍蓮煾更讓康橋心裡覺得害怕。
摸索著,康橋從地板上站起來,雙腳重得就像山,一步一步邁向了霍蓮煾,停在他面前。
他沒有說話,她不敢說話。
透過窗簾可以看到停在那裡的警車一閃一閃的霓虹,來的時候康橋還從姚管家口中得知,倪海棠用酒瓶把霍家的一名保全人員砸得滿頭是血,現在是死是活還不知道。
鼓起勇氣,康橋說到:「我媽媽只是喝多了,請你不要生氣。」
沒有應答。
說完話之後康橋才覺得自己的話聽著極為不妥,想了想,康橋再說:「霍蓮煾,是我媽媽不好。」
回應康橋的依舊是大片的沉默。
「求你了,霍蓮煾,不要讓那些警察把我媽媽帶走。」
沉默——讓人窒息般的沉默。
那沉默讓康橋心裡發慌,發慌間手去觸碰霍蓮煾的手,康橋觸碰到了霍蓮煾冰冷的指尖,艱難的從喉嚨里擠出。
「霍蓮煾,求你了,只要你放過我媽媽,你要我做什麼事情我都願意。」
握在手裡冰冷的手指終於動了,霍蓮煾抽出他的手,轉過身去,面對著窗戶,用一種極為平靜的語調問出:
「你真的會為你媽媽做任何事情?」
重重的點頭,重重說出:「是的。」
「那要是我讓你去殺人呢,我最近很討厭一個人來著。」
沉默——康橋的手緊緊絞在一起。
許久,許久,低低說出「好」。
倪海棠是那種寧願吞一百顆安眠藥,也不要被戴上手銬的,要面子又臭美又虛榮的女人。
一直立在陰影處的人影終於移動了,轉過頭來,往前踏出一步,霍蓮煾的臉清清楚楚的呈現在光線處,屬於那張臉的表情和平日裡頭沒有什麼差別,淡淡的,高高在上。
看清楚霍蓮煾的表情,康橋在心裡小小的松下一口氣,和平常一樣就好,那就好。
霍蓮煾的身體微微往前傾,康橋極力不讓自己的身體聽從本能往後退避開霍蓮煾的靠近。
就那樣直直的站立著,任憑著霍蓮煾在觀察自己,康橋想在她應答出那句「好」的時候臉色想必變成傾向白色的那種灰。
淺淺的笑容所勾勒出來的氣息打在康橋的臉上,有讓人毛骨悚然的意味。
「木頭,你真好騙,就憑著你這副瘦巴巴的火柴身材就想勝任殺人的任務,到時候人殺不死反而會把我這個主謀供出來,這樣的結果更糟糕。」
「我不會把你供出來的,相信我。」康橋說著,宛如壯士斷腕般。
霍蓮煾的笑容加深,伸手,指尖撐在她的額頭上:「木頭,你還真可愛,我想你媽媽沒少為你的笨腦袋頭疼吧?」
「求你了,霍蓮煾。」在霍蓮煾逐漸加深的笑意中康橋一顆心越來越沉。
「看把你嚇得臉都白了。」霍蓮煾站直身體,目光往著正在呼呼大睡的倪海棠一掃,說:「把你媽媽帶回去,臭死了。」
康橋一動也不動,眼睛一刻也不敢離開霍蓮煾的臉。
霍蓮煾微微斂著眉頭:「不要動不動就拿你那雙死魚眼看著我,我剛剛說的話你沒聽見嗎?把你媽媽帶回去,我媽媽最討厭喝得醉醺醺的人。」
被霍蓮煾這麼一說,康橋心裡更害怕了,蠕動著嘴唇,嘴裡叫著「霍蓮煾」手再一次的去觸碰霍蓮煾的指尖,徒勞的想要傳達出內心的哀求。
剛剛一觸及迅速被霍蓮煾避開,霍蓮煾再次變成了面朝著窗。
手還僵在半空中,康橋呆呆的看著霍蓮煾的背影。
也許過去很久,也許只是一眨眼功夫,康橋聽到來自於霍蓮煾說出這麼一段話。
「回汶萊之前,我外婆建議我把媽媽的畫像處理掉,外婆說活著的人需要解脫,她建議我們為媽媽舉行一次畫展,把她所有的作品,包括她的自畫像拿到拍賣會去,作品所拍款項將以媽媽的名義捐給慈善機構,這些天我和我爸爸一直在考慮外婆說的話,外婆說的那些話我懂也明白,明白歸明白可要做起來並不容易,你媽媽……」頓了頓:「你媽媽這麼一鬧,我和我爸爸以後,就不需要為這件事情糾結了。」
康橋聽不明白霍蓮煾說這些話的意思。
「笨。」霍蓮煾在輕輕嘆氣:「剛剛那些話的意思是,即使過程惡劣,但這樣結果還是可以接受的。」
康橋還是聽不明白,鼓起勇氣低聲叫了一聲「霍蓮煾。」
「真是有夠蠢!」霍蓮煾的聲音已經帶有著濃濃的不耐煩了:「我的意思是讓你趕快把你媽媽弄走,這件事情我不會追究,而且,不需要任何交換條件。」
康橋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還不快走!」
回過神來康橋往著倪海棠那邊走去,走了幾步又急急忙忙轉過身,對著霍蓮煾頻頻說謝謝,說霍蓮煾我會記住的。
畫室就只剩下了他一個人,他的手指小心翼翼的去觸摸著自己母親那張支離破碎的臉。
在姚管家的幫忙下康橋把倪海棠帶回房間,凌晨時間,站在房間門口,康橋拉住姚管家的衣襟,一切不言而喻。
由於多了周頌安這層關係,這位老者對康橋友善了很多,嘆了一口氣拍了拍康橋的肩膀:「我試看看能不能和蓮煾說一下,我的話他多多少少會聽一些。」
次日,姚管家帶來了好消息,被倪海棠打傷的保安在今天清晨已經恢復知覺,他在霍家律師的勸阻下決定接受私下和解。
「律師是蓮煾讓他去的。」姚管家這樣告訴康橋,見康橋還是不大相信的樣子又添了一句:「蓮煾不是那種不講理的孩子,有時候他的思想比成年人還理性。」
姚管家離開之後康橋還沉浸在不安之中,那種不安來自於畫室那些支離破碎的支架、碎片。還有被鑲在碎片裡林芝華的臉,或斷裂,或扭曲。
康橋都不知道平日裡頭跑幾步嘴裡就喊累,看起來總是一副弱不禁風的倪海棠那個時候哪裡來的那麼大的力氣。
在砸壞那些畫的同時她也弄傷了自己,一雙手傷痕累累。
中午,康橋給倪海棠手上的傷口塗完藥之後她就醒了,那時康橋就坐在倪海棠床前,倪海棠的目光長時間留在手上的那些傷口上。
許久,許久——
「這下他肯定不會原諒我了。」倪海棠聲音慘澹。
接下來的三天康橋都在兢兢業業中度過,霍正楷拒絕了倪海棠往他手機里打的任何一通電話。
這三天裡,倪海棠就像是驚弓之鳥,哪怕一個電話鈴響起都會讓她臉色蒼白,慶幸的是這三天並沒有發生一些什麼事情。
霍家的那位保安也出院了,他拿著律師給他的錢回家修養。
第四天,禮拜天早晨,在姚管家的幫助下康橋出現在平常霍蓮煾早游的游泳池邊,看著霍蓮煾宛如飛魚般的在藍色水面上來來回回著。
康橋站在太陽傘下,姚管家告訴她霍蓮煾每次游泳完之後都會來到太陽傘下聽一會音樂,通常這個時間段是霍蓮煾心情最好的時候。
遭遇綁架
站在太陽傘下,那些姚管家教她的話卻在一步一步,往著這邊走來的霍蓮煾面前一個字也記不起來。
五月的早晨有浮動的晨曦,晨曦在淡藍色游泳池水的襯托下亮亮的,那些亮光仿佛跑到的霍蓮煾眼眸底下。
這個早上康橋發現霍蓮煾的眼珠子不是典型的亞洲人的那種純黑,是另外一種純黑,很透很清澈帶著一種很淺很淺的藍,那種藍需要在一定的條件下細看才看得出來。
一如初見,透過書架,宛如純淨的貓眼石。
後來,康橋才知道霍蓮煾的曾祖母來自於玻利維亞,玻利維亞人擁有著世界最好看的眼睛顏色,玻璃之城的美稱有一部分來自於玻利維亞人的眼睛顏色。
周遭特別的安靜,康橋宛如墜入魔障。
一句「你怎麼在這裡?」把康橋從魔障中解救出來,霍蓮煾的臉近在咫尺,那張臉寫滿了被打擾時所產生的不滿。
按照姚管家教她的那樣要把擱在桌上的橙汁遞給霍蓮煾,可在她的一個呆滯間霍蓮煾身體已經越過她坐在太陽椅上,並順手拿起了放在一邊橙汁。
大獻殷勤的機會就這樣在溜走了。
空了的杯子放回桌上,霍蓮煾臉轉向康橋,抬頭:「為什麼我每次和你說話都得說兩遍?」
康橋的手心都沁出汗來了。
「你這麼在這裡?誰讓你來的?」霍蓮煾一邊說著一邊在整理耳機線。
再一次康橋覺得倪海棠形容她的那句「康橋你總是笨得無可救藥」說得對極了,她差不多把管家教給她的那些討人喜歡話都忘光了。
低著頭,吶吶說「媽媽的事情,謝謝你。」
怕他不相信,康橋再次說了一句「霍蓮煾,我媽媽的事情我心裡感激你,真的。」
就像是姚管家所形容的那樣,霍蓮煾這個時間段總是心情會顯得不錯的樣子,淡淡的「嗯」了一聲,霍蓮煾把耳機塞到耳朵里,腿往著太陽椅上拉直舒展。
這個時候康橋又發現霍蓮煾的腿很長,長且均勻。
數十分鐘過去,康橋還站在太陽傘下,她是想走的,可她怕霍蓮煾覺得她沒有禮貌,沒有誠意,她想她應該規規矩矩和他說一句「再見」再離開。
另一方面,康橋心裡也存了一點點的小心思,她想觀察一下霍蓮煾是不是真的沒有把倪海棠的那件事情放在心裡。
誰都知道霍蓮煾有多緊張他媽媽,而且連續幾天在康橋的潛意識裡總覺得那件事情不會那麼輕易就過去。
不敢呼吸得太大聲,站在霍蓮煾身邊,等待著,一邊悄悄去打量著正閉著眼睛聽音樂的霍蓮煾。
康橋知道,斯里巴加灣女中乃至斯里巴加灣市的女孩子很多迷霍蓮煾,這麼細細一看,康橋倒是有點明白女孩子們迷霍蓮煾的原因了。
霍蓮煾的臉就像是美不勝收的藝術品,每一個部位都是經過精雕細琢。
再一次的,康橋被霍蓮煾的一句「你怎麼還在這裡?」拉回到現實,霍蓮煾那張漂亮的臉蛋總是會讓人輕易走神。
「我……」張開嘴,康橋吶吶的。
「走!」這會兒,霍蓮煾的表情比半個小時之前看起來不耐煩多了:「你妨礙到我聽音樂了。」
不過也源於霍蓮煾臉上的不耐煩讓康橋心裡放鬆了很多,霍蓮煾還是之前的那個霍蓮煾,沒有什麼奇怪的地方。
說了一句「再見,我馬上走,我保證以後不會再有同樣的事情發生。」康橋快步離開游泳池。
隨著步伐的加快康橋的一顆心也越來越為輕鬆,輕鬆得讓她想哼一點小曲來慶祝心中的那塊大石頭的落下。
這個早上的霍蓮煾給她的感覺,就是他真的沒有把那件事情放在心裡說。
只是呵,康橋所看不到的是,在她背轉過身去時那雙眼眸,在冷冷的注視著她的背影。
六月來臨,距離倪海棠的那件事情,已經過去了一個禮拜時間,似乎大家都把那件事情當成是一個酒鬼不合時宜的耍了一回酒瘋,隨著時間的推移倪海棠也放鬆了警惕,恢復她之前的社交活動。
而關於霍正楷這個人她之口不提。
六月到來的第一天,陸陸續續有豪華車輛開進霍家,那都是霍蓮煾的朋友們找他玩來了,霍家也開始因為這些人的到來變得熱鬧了起來。
康橋開始準備她的期末考試。
期末考試完了之後——
Kevin就會來看她,康橋老是會故意讓自己忘記這件事情,因為她覺得每次一想到這件事情心裡就悶得慌,倒是倪海棠為Kevin的到來做了萬全的準備,當天康橋接機要穿的衣服,kevin入住的酒店,還有用餐的餐廳,她甚至在數個月之前還托人給Kevin的媽媽捎去禮物。
禮拜三中午,康橋和之前一樣吃完中飯,回倪海棠給她租的學校宿舍休息,來敲她宿舍門的短髮女孩看著有些面熟。
短髮女孩告訴康橋她就住到她隔壁宿舍,因為她的宿舍冷氣壞掉了,所以想到這裡來蹭點冷氣。
康橋打開門讓她進來。
短髮女孩把她帶來的飲料遞給康橋,康橋接過飲料。
「它味道很棒。」指著康橋手中的飲料,短髮女孩裂開嘴笑,笑容甜美。
在她的注視下康橋只能揭開飲料瓶蓋,象徵性的喝了幾口。
讓短髮女孩走在她面前,幾步之後康橋覺得腳步發虛,再幾步之後天旋地轉,下意識的康橋想去抓住走在她面前的短髮女孩,沒抓著,卻見短髮女孩轉過聲來,她一張臉在笑,很不懷好意的笑容。
眼睛一黑——
失去知覺前康橋聽到自己的頭磕到牆上的那聲「咚」。
眼皮就像被膠水膠住似的,不論康橋怎麼用力眼皮就是掀不開,倒是嗅覺聽覺越來越清晰,周遭散發著那種房子年久失修所產生的霉味,混合著這種霉味的還有窸窸窣窣的聲響。
腦子越來越清明了,使力。
終於,康橋睜開了眼睛。
眼睛第一觸及的是發黃的牆紙還有老舊的地板,接著,康橋發現了一件事情,她的手腳被綁住了,她的身體被膠布固定在一張椅子上。
窸窸窣窣的聲音還在繼續著,就來自於康橋的背後,康橋轉過頭去——
和這個房間一樣老舊的床墊緊緊挨著牆,有一個人正坐在床墊上,細看幾眼之後康橋覺得那個人長得很像霍蓮煾。
閉上眼睛,康橋讓自己更集中精神一點,再睜開眼睛,坐在床墊上的人不是像霍蓮煾,而是根本就是霍蓮煾。
霍蓮煾的手腳和康橋一樣被綁住,黑色的膠布貼在他嘴巴上,他頭靠在牆上閉著眼睛,表情安靜,看著就像是在睡著一樣。
下一秒,康橋發現霍蓮煾不是在睡覺,剛剛聽到窸窸窣窣的聲響,就來自於霍蓮煾腳在嘗試著掙脫膠布的動作。
嘴一張,康橋想叫霍蓮煾,卻發現嗓子就像被火燒壞了一樣,一個發音也使不出來。
冷靜下來之後,康橋大約猜到發生什麼事情了,那位短髮女孩給她的飲料一定有問題,而會出現現在的狀況應該和霍正楷不久前之前雅加達遇襲有關,把霍蓮煾帶到這裡來的意圖很好猜,只是為什麼把她也牽扯進來這個就不得而知了。
他們現在所在的地方應該是廢棄的旅店房間,一張床,一把椅子,一個老電視機,一扇緊緊關閉著的門,還有一扇看著略微奇怪的窗,再無他物。
嗓子像火在燒的那種狀況漸漸消退,康橋終於叫出那聲「霍蓮煾。」
一直閉著的眼睛睜開,兩個人約有六、七步左右距離,霍蓮煾臉上的表情還是沒有呈現出任何慌張的模樣。
現在霍蓮煾的嘴巴被膠帶封住,她無法從他口中得到任何訊息。
從投射到房間的光線可以判斷此時此刻臨近黃昏時間,周遭沒有任何車輛經過的聲音,很顯然這應該是遠離市區的郊外。
慶幸的是固定住康橋身體的那把椅子是活動的,在腳尖的幫助下,康橋一點點的挪向霍蓮煾那邊。
沒有任何通風口的房間溫度很高,大滴大滴的汗水從額頭上滴落,康橋艱難的挪動著椅子,汗水逐漸浸透她的衣服。
在她做這些事時霍蓮煾自始至終沒有做出任何的表示,瞧著她的眼眸淡淡的。
終於,康橋成功的把椅子挪到和霍蓮煾近在咫尺的距離,房間光線又暗去了一點,再過不久之後,夜幕就會降臨。
康橋不敢有任何的耽誤,霍蓮煾坐在床上,固定住她椅子緊緊挨在床沿邊,身體努力向前傾。
但也只能是極致了,她無法再往前一寸。
「霍蓮煾,你過來。」康橋低聲和霍蓮煾說著。
霍蓮煾無動於衷。
「我幫你把膠布拿下來,然後我們一起想辦法離開這裡。」康橋再說了一句。
還是無動於衷,很顯然,霍家的蓮煾少爺怎麼可能聽從,他一直看不起的女人的女兒的擺布。
「嘴巴被粘著不難受嗎?那膠布一定很髒,而且我猜你坐著的那塊床墊一定有很多細菌。」康橋想起了姚管家和她說的一件事情,霍蓮煾有潔癖。
果然,微微的斂了斂眉頭之後,霍蓮煾身體往著康橋這邊靠,越靠越近,近在咫尺。
接下去的話讓康橋有點難以說出口,垂著眼帘康橋用極低的聲音說出:「霍蓮煾,我要用牙齒撕開膠布。」
霍蓮煾沒有應答,不,即使他不願意也應答不了,嘴巴被封著呢。
「我當你答應了。」康橋的聲音更低了。
床比椅子高出了一點點,他低垂著頭,她只要一抬頭,牙齒就可以觸到貼在他嘴巴的膠布。
一秒、兩秒、三秒,集中精神,抬頭。
如果這個時候有人遠遠看著,一定以為那坐在床上和坐在椅子上的男孩女孩正在接吻,兩顆頭顱如此親密的挨著,他往前她就後仰,輪到她往前了他就後仰。
更多的汗水從康橋額頭上滴落了下來,膠布貼得很緊,這樣一來使得康橋不得不……
調整出更好的方位,鼻尖擦過他的鼻尖,側臉,,打開牙齒,牙齒在找艱難的找尋膠布的貼口,隔著一層膠布她的唇和他的唇數次不小心膠在一起,更多的汗水從彼此的額頭淌下。
終於,她撕開了那塊膠布。
他大口大口的呼吸,累及了的康橋頭擱在霍蓮煾肩膀上,喘息著。
涼涼的聲音來自於她左邊耳畔「你還想保持這個姿勢多久?」
此時此刻,康橋才發現現在的她和他看起來曖昧至極,從霍蓮煾肩膀離開,低著的頭不敢抬起,想說點什麼卻不知道從何說起。
背後,驟然的聲響讓康橋心裡一抖,回頭。
老舊的房門被打開,有著典型南亞人長相的瘦高個年輕男人腳步一步步踩在地板上,年久失修的地板發出「吱啞,吱啞」的聲響。
康橋去看霍蓮煾,霍蓮煾目光聚焦在來人身上。
瘦高個男人一言不發的拿著剪刀剪開固定住康橋和椅子之間的膠布,之後,康橋在男人的示意和霍蓮煾肩並肩坐在床上。
「目的是什麼?」霍蓮煾開口,十五歲的少年語氣聽不出任何的慌亂,平緩得就像是熟人之間的日常問候。
他的問題沒有得到任何回應,霍蓮煾又分別用國語,英語問了一遍。
瘦高個的目光在康橋和霍蓮煾臉上來回巡視著,咧嘴一笑,露出森森的白牙:「別急,馬上你們就知道了。」
汶萊口音的馬來語。
說完之後瘦高個徑直在那把椅子上坐了下來,朝著他們做出一、二、三的口型。
在「三」的口型中,房間裡響起了有人在試探麥克風的聲音,嗤,嗤——
房間西北方向有一個窗戶,那個窗戶沒有窗框,就只鑲著一塊長方形的深色玻璃,細看那塊玻璃還可以發現玻璃有不少的小孔,那些聲音就從那些小孔中傳出來。
到了這個時候,康橋知道,在那塊長方形的玻璃後面一定有人在看著房間裡的一起。
嗤,嗤的聲音還在響著,籠長刺耳,在天花板上繞著。
康橋很怕那種聲音,那種聲音總是讓她想起外婆離開前的那個颱風夜的閃電聲,總覺得會帶走一些什麼。
最後的那聲悽厲得就像要撕裂大地一樣。
本能的康橋頭一歪,躲進霍蓮煾懷裡,緊緊的閉著眼睛。
許久,麥克風結束了漫長的回音,一個聲音通過麥克風傳出來,經過變音器處理的聲音聽不出是男是女,是年輕還是蒼老,那個聲音在說著:
「別害怕,我們只是想給八卦周刊貢獻一點上流社會的娛樂素材,比方說霍正楷先生情人的女兒和他親生兒子私底下的相處模式。」
逼迫吻他
從麥克風傳達出來的聲音在康橋的腦子裡嗡嗡作響著,康橋很費勁的把通過麥克風傳達出來的話的內容理清。
如她之前所料到的一樣:這件事情和霍正楷雅加達遇襲有關,那伙人鋃鐺入獄之後他的朋友們決定給他復仇,這夥人決定製造出類似於「華商會會長情人的女兒和自家兒子也有一腿」「老子和媽媽搞在一起,兒子和女兒搞在一起」這樣的醜聞。
原來是這樣,這就對了,不然綁她來這裡做什麼?康橋的臉從霍蓮煾懷裡解脫出來,目光去找尋聲音來源,窗戶的另外一邊,一定有不少人正等著看好戲。
還是有汗水不斷的從額頭上滲透出來,滴落,這次的汗水與恐懼有關,臉再次轉向霍蓮煾,霍蓮煾的臉上表情多了一些情緒。
那些情緒是不是來源於害怕?十五歲的少年也開始知道了恐懼了嗎?他也在看她。
想說點什麼,但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了,那些人已經說得夠清楚了。
剛剛一副聽得津津有味樣子的瘦高個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他打開電視機,原來電視機可以用啊。
又老又破的電視機出現了畫面,不僅有畫面還是聲音。
「好好看清楚。」瘦高個聲音曖昧。
電視機在播放一組畫面,年輕女孩傾身吻住年輕男孩,配合著音樂還有畫面上的悅人面孔倒也唯美纏綿。
畫面被重複播放三遍之後瘦高個關掉了電視。
周遭傳達出一種極為詭異的氣氛,康橋目光再去找尋霍蓮煾,這次她沒有從霍蓮煾的臉部表情讀出任何訊息。
茫然的康橋臉轉向窗:到底你們想幹什麼啊?混蛋。
就像是聽到她心裡話一樣從通風口傳來了聲音:按照電視上的那樣做。
按照電視上那樣做?要做什麼?此時此刻康橋才想起原來她的嘴是可以說話的,康橋開口問霍蓮煾「霍蓮煾,他們要我做什麼?」
「說你像一塊木頭,你還真的把自己當成是一塊木頭。」霍蓮煾低低咒罵著。
淺淺的笑聲透過麥克風:「這個時候你們還有心情打情罵俏?」
為什麼說她和霍蓮煾打情罵俏?
「好了,不要浪費時間了,吻他。」聲音透過麥克風又說著。
吻他?康橋終於弄明白了那些人的意圖。
不,不不!康橋搖頭,他們在說什麼?霍蓮煾是霍小樊的哥哥,霍小樊是她弟弟,這樣一來不就是亂套了嗎?
搖頭,拼命搖頭,大聲說著:「你們這樣做不怕天打雷劈嗎?」
麥克風那邊傳來了幾個人的竊竊私語「她真可愛,你覺得呢?」
康橋剛剛想和那些人講道理,冷不防——
「吻他!」
這聲音近在咫尺,不是透過麥克風,說這話的人是那名唯一在現場的瘦高個,他手裡拿著一把槍,在康橋的注目下槍口緩緩抵在霍蓮煾額頭上。
「別……」康橋結結巴巴說著:「我不能吻他,你們怎麼能讓我吻他呢?他……他是小樊的哥哥,我……是小樊的姐姐。」
瘦高個就像是沒有聽到康橋的話一樣,他用很友善的語氣問她:「你說我手裡的槍會不會是一把玩具槍?」
的確,康橋覺得瘦高個手裡的槍也許是一把玩具槍,在這個藍白色的國度里,槍枝住在很遠很遠的地方,從來沒有人提過那種東西。
瘦高個再一次露出那口森森白牙,手移動著,槍往著他身後的電視機。
電視屏幕破裂的聲響使得康橋因為承受不了那種恐懼而大叫起來,等她回過神來時槍口已經再回到霍蓮煾的額頭上。
被打碎的電視機發出難聞的氣味,雖然康橋很害怕也很討厭霍蓮煾,但霍蓮煾萬萬不能出任何事情,康橋是知道的。
在瘦高個的注目下抖動的嘴說出「我吻。」
說出這句話時康橋再次選擇不去看霍蓮煾。
接下來康橋閉著眼睛任由著瘦高個的擺布,睜開眼睛時她和霍蓮煾從之前的肩並肩坐著,變成了霍蓮煾背靠在牆上,她半跪在霍蓮煾面前,這個姿勢和剛剛電視畫面播放的如出一轍。
半跪在床上的腿抖動得厲害,仿佛下一秒就會癱倒,被綁住反剪的雙手手指絞著,瘦高個在一邊虎視眈眈著的呢。
艱難移動著身體,余光中找尋著霍蓮煾的臉,就那麼一點點的,一點點的往著霍蓮煾靠近……
一隻手壓在康橋肩膀上,剪刀擱在她校服襯衫上,隨之,襯衫的第一顆紐扣崩開,崩開的紐扣就像是瘦高個手中拿著的那把剪刀,一下子剪段了心底里一直繃得緊緊的那一根玄,康橋「哇」的一聲——
為什麼你們要為難我呢,不是還有霍蓮煾嗎,你們去為難霍蓮煾啊,他腦子比她好使。
還沒有等那哭聲全部釋放出來,嘴就被緊緊捂住。
「噓。」瘦高個一手捂住康橋的嘴,一手擱在唇上做示意安靜的手勢:「你可不能一把鼻涕一把淚的,會破壞拍攝效果。」
無法宣洩的恐懼伴隨著憤怒變成了凝結於眼眶的淚水。
瘦高個就像是在安慰著她:「別擔心,我們不想幹什麼,剛剛你也看到了,電視上的女孩子沒有穿衣服,我們不會按照電視上的那樣要求你,可看起來也得像那麼一回事。」
凝結在眼眶的淚水在瘦高個把她的襯衫往下扒時墜落了下來,襯衫被扒落至肩膀往下一點的所在,慶幸的是康橋的襯衫下還穿著吊帶貼身背心。
瘦高個上上下下的把康橋打量一番:「好了,我就不在這裡破壞氣氛了,記住電視上的畫面沒有?」
被動點頭。
瘦高個表情滿意:「剛剛我已經和你證明了我手裡拿的不是一把玩具槍。」
再點頭。
瞄了窗一眼,瘦高個又說:「不要存在僥倖心理,子彈會隨時隨地穿過玻璃。」
再重重的點頭。
房間只剩下康橋和霍蓮煾兩個人,自始至終,康橋都不敢去看霍蓮煾的臉,她猜霍蓮煾此時此刻臉上的表情一定充斥著憤怒。
麥克風又傳來了「可以開始了。」
房間光線又暗了些許,她和他的影子被投遞在老舊的牆上,身影模糊,兩個人就隔著一點點的距離,只要她身體往前一靠,那點距離就會消失不見。
垂著頭康橋低聲和霍蓮煾說著「把接下來的發生的想像成貼在你嘴上的膠布還在。」
這樣一來就不會尷尬了。
康橋的話沒有得到霍蓮煾的回應,倒是那些人好像在她身上裝了竊聽器一樣,帶著警告語氣的聲音透過麥克風:「不,不,你得全情投入其中,拿出你們正在熱戀的那種狀態,明白嗎?」
康橋依然垂著頭。
「明白嗎?」
麥克風因為說話的人驟然提高的聲音發出「吱——」刺耳的一聲。
點頭。
「好,我數到三你們就開始!」
一、
康橋低聲叫著霍蓮煾。
「霍蓮煾,他們告訴我掛在牆上的那副再別康橋是你寫的,是你寫的嗎?」
沒有應答。
二、
「霍蓮煾,你知道嗎?有這麼一個晚上,因為霍叔叔送給你的那座冒險樂園我心裡頭憋屈得很,為什麼我的小樊就沒有,然後我對你很生氣,生氣得想弄死你的魚,然後我看到了掛在你房間牆上的那副再別康橋,當時,我很高興看到它,因為,我是那麼那麼的想念我的外婆,我總覺得我的外婆住在那些字裡頭。」
「霍蓮煾,那些是你寫的嗎?」康橋聽到自己聲音,那聲音裡頭滿帶虔誠。
終於——
「這對你很重要嗎?」
「嗯。」
是的,起碼在這一刻,很重要很重要。
「掛在我房間牆上的字是我寫的。」
那就好,那就好!
在那句「三」響起時,康橋傾身,準確找到了霍蓮煾的唇,貼上,吻住。
在那顆頭顱朝著他時霍蓮煾目光轉到那塊長方形的深色玻璃處,一切正在按照計劃中的舉行著。
如之前所猜想的那樣,要騙到康橋對於他來說是一件再簡單不過的事情,讓霍蓮煾有點意外的是一向悶頭不響就像木頭一樣的女孩剛剛說了不少的話。
就是那些話導致此時此刻一切看起來——
不像是騙局。
此時此刻所發生的,他真的被綁到這裡來,那些人真的是在看一場好戲,木板房間散發著腐爛氣息,牆紙老得看不清顏色,而……
而貼住他唇的唇瓣柔軟而清新,清新到就像是夏日裡,從海上衝浪回來遞到他手上的那第一口冰淇淋。
涼涼的,軟軟的,讓人忍不住想再來一口。
皺眉,狠狠的甩掉這樣的想法,他已經不僅一次從朋友們口中聽到關於和女孩子接吻時的定義:味道就像是生魚片一樣,各種各樣的生魚片,黑人女孩的嘴唇厚吻起來像鱘魚,白人女孩的嘴唇是三文魚,亞洲女孩的嘴唇是墨魚。
而康橋……
康橋是木頭,木頭當然是木魚,對,是木魚。
思索著,目光無意識的遊走著,眼前的這副身體似乎沒有被衣服包裹住所呈現出來的那般瘦小,肩膀渾圓光滑,沿著肩膀往上,白色細帶橫在肩膀上,那是背心的吊帶,另外一根細帶更小,具體小到什麼程度呢,小到仿佛只要用牙齒輕輕一挑,就會斷裂開似的。
艹!怎麼會想到這個問題。
目光繼續遊走著,漸漸集中在她的頸部上,那些被汗水浸透的髮絲參差不齊的貼在她皮膚上。
膚色白皙,頭髮烏黑油亮,長的是髮絲,最短的就像是嬰兒剛剛出生時期的那種茸毛,細細的,小小的。
沒有來由的,霍蓮煾覺得那些細細的,小小的被汗水打濕貼在她頸部上的毛髮看起來很可愛的模樣,可愛到……
有什麼東西在身體裡竄動著,發麻的腳仿佛得到了解放,那些在身體裡流串的東西就從腳尖開始發起,用一種極快的速度往上竄,然後來到了喉嚨口——
那聲「嗯」忽如其來,伴隨著那聲發音的還有急促的喘息聲。
那急促的喘息聲又是來自於誰?而……而此時此刻四片唇瓣又是什麼時候變成了相互吸吮的關係了?
艹,他還真的在神不知鬼不覺中嘗了第二口冰淇淋。
霍蓮煾側過臉,避開貼在自己唇上的唇瓣,隨著他的這個動作從麥克風傳來「可以了。」
如釋重負。
那聲「可以了」透過麥克風傳達到了康橋的耳朵里,她不知道時間過去了多久,她只知道讓自己腦子去拼命的想剛剛看到的電視畫面,按照畫面上的那樣做,她不知道自己做的有沒有讓那些人感到滿意。
垂著頭,還是沒有勇氣去看霍蓮煾,呆坐在那裡,霍蓮煾和她只手之間的距離,屬於他的呼吸打在她裸.露的肩膀上,灼灼的,帶動著她的呼吸也不穩定了起來。
有人打開門,還是那個瘦高個。
瘦高個手裡拿著兩塊黑布條往著他們這邊來,在黑色布條即將遮擋住康橋的眼睛前她看了霍蓮煾的一眼。
霍蓮煾的臉正朝著窗那邊。
黑色布條蒙上康橋眼睛,嘴裡叫著「霍蓮煾」手下意識想去抓霍蓮煾,手指剛剛觸碰到迅速被他避開。
手黯然垂落。
康橋被帶離房間。
熟悉的街道,熟悉的建築,此時正值暮色蒼茫,站在學校門口,康橋有點不相信自己可以安全的回到這裡。
離開房間之後那些人把她帶到車上,車子開了一小段時間後停了下來,再之後他們給她鬆綁,然後康橋被推下車。
從地上爬起來摘掉蒙在臉上的黑色布帶,她正站在學校門口,天已經黑了。
拔腿就跑,跑回自己的宿舍,找出手機,康橋打了一通電話回霍家,是姚管家接的電話,姚管家告訴康橋霍蓮煾剛剛回家。
康橋大大鬆了一口氣。
敲開記憶里那位給她飲料的短髮女孩的宿舍門,給康橋開門的是一位長發女孩,長發女孩告訴她之前住在這裡的短髮女孩已經在一年前轉校。
走在走廊上,和以前一樣和迎面而來的導師禮貌的打招呼,走出學校門口。
一切好像沒有什麼改變,唯一改變的是她錯過回家的公車,七點半,公車緩緩駛來,康橋坐上車,公車司機用熟悉的笑容和她打招呼。
回到家時,霍小樊語氣有點不高興:「姐姐,你是不是偷偷跑去玩。」
康橋想起來了,她今天在上學之前答應霍小樊早點回家陪他。
「姐姐也去玩,媽媽也去玩。」小傢伙發著牢騷。
把霍小樊緊緊抱在懷裡,在幾個小時之前康橋以為她也許再也見不到霍小樊了,幸好,幸好。
這個晚上康橋沒有辦法像以前那樣集中精神對付作業,她的目光老是會透過半敞開的窗戶往著一個方向,沿著那個方向一直走,穿過冒險樂園、花園就可以到達霍蓮煾住的房間。
在下一次目光不由自主聚焦在那個方向時,康橋離開房間。
十幾分鐘之後,康橋站在霍蓮煾住的地方,從霍蓮煾房間窗戶透出來的燈光讓康橋心裡鬆了一口氣。
夜風吹著剛剛洗過的頭髮,些許落在她的嘴角上,些許粘在她唇上,痒痒的,手去撥開,指尖觸到了唇瓣,一滯。
這個下午她就這樣莫名其妙的失去她的初吻。
同一時間,浴室里,霍蓮煾在刷牙,這已經是他第五次刷牙,他總覺的他仿佛把那個房間不好的東西帶回來了,細菌?霉味?臭汗?
艹!拿著牙刷的手越發用力。
報恩和在意
次日早上,康橋站在倪海棠房間門口,她在這裡已經站了很長一段時間,即將敲門的手再次落下,康橋不知道如何和倪海棠講發生在昨天上午的事情。
她一定會罵她吧,一定又會說她笨吧?說她為什麼不想辦法逃出來,不僅這樣她一定會說「康橋,這次我被你害死了。」「康橋我花在你身上的錢白花了。」
最終,康橋還是沒有敲開倪海棠房間門,在她心裡真的覺得發生在昨天下午的事情怎麼想都不像是真的發生過。
也許是她做的噩夢,又也許是一些閒著沒事情做的人弄的惡作劇,康橋一床就翻報紙,瀏覽電子門戶網站,她沒有在任何一家媒體上看到關於發生在昨天下午的事情。
渾渾噩噩的過去一天,直到晚上一切還是風平浪靜。
晚餐時間,倪海棠忽然問了康橋這麼一句「你昨天下午去哪裡了?」
刀叉擱回碟子,放在餐桌桌面上手在微微發抖著。
「你的老師打電話告訴我你昨天下午沒去上課。」
康橋低聲應到:「我昨天有點不舒服,就留在宿舍休息。」
「嗯。」倪海棠一貫保持著對她說出的話百分之百信任:「以後在飲食方面注意一點,外面的東西不要亂吃。」
「好的。」康橋從座位上站起來。
「康橋。」
康橋只能停下腳步。
「禮拜天下午把時間空出來,媽媽帶你去做頭髮。」
康橋呆望著倪海棠。
倪海棠又是一臉恨鐵不成鋼的表情:「把發尾弄一弄會讓你那張臉看起來不會那麼呆板,捲髮會讓女孩子們看起來嫵媚一些,相信到時候Kevin一定會喜歡的。」
Kevin?這個時候康橋才想起Kevin這個人,說下禮拜一會來看她的Kevin,他們昨晚還通過電話來著,在電話里Kevin說了些什麼康橋基本上記不住,但用腳趾頭都猜到他一定在電話里表達著這次見面的期待。
那真是一個偏執到奇怪的人,就因為她不像他所認識的女孩子們一樣不濫交就認定她,甚至於他們相處也不過是數十天左右時間,他憑什麼一個勁兒的表達他對她滔滔不絕的欣賞之情。
這個世界上循規蹈矩的女孩子多的是,不是嗎?
「康橋!」倪海棠驟然提高的聲音分貝下意識讓康橋的心抖了一下:「我剛剛說的話你到底有沒有在聽?」
定住心神,用和平常無二的語氣:「好的,媽媽,我會把周日的時間空出來的。」
倪海棠的臉柔和了些許,又開始說起那句口頭禪:「媽媽這都是為了你好。」
「我知道。」千篇一律的回答。
腳剛剛想邁出,又被倪海棠的那句「康橋」硬生生拉回來。
「康橋,不要和周頌安走得太近,和那樣的人在一起沒有前途。」倪海棠理所當然的語氣:「不過,適當的保持一點點聯繫還是好的,看得出來姚管家很疼愛他。」
這是康橋第一次從倪海棠口中聽到周頌安的名字,康橋很討厭從倪海棠口中說出周頌安這個名字。
「我和頌安不是你想像中那樣的。」康橋說著:「也不要把你的想法套在別人身上。」
也許是她的語氣不像是平常那般唯唯諾諾讓倪海棠產生了不習慣,她微微皺起眉頭,眼眸底下已經在赤.裸裸的傳達著不滿意了。
沒有去理會倪海棠康橋別開臉。
「康橋,你剛剛說的話是什麼意思?」
這次康橋沒有停下腳步,而且她在加快著腳步,很快的,她把倪海棠的聲音遠遠甩到身後,直至消失不見。
是夜,做完作業之後,康橋再次來到霍蓮煾住的地方,沿著她以前發現的那條路,沿著冒險樂園、後花園、長廊、停在霍蓮煾房間門口。
霍蓮煾房間燈還亮著,今天康橋和姚管家打聽了一下,姚管家告訴康橋這一天霍蓮煾一直呆在房間裡,他以身體不舒服為由打發了幾個來找他玩的朋友。
身體不舒服?是在害怕吧?平日裡頭霍蓮煾看起來一副什麼都不怕,什麼都不在乎的樣子,但遭遇到那樣的事情應該也會害怕吧?畢竟年紀擺在那裡。
最終,在遲疑許久之後康橋還是選擇敲響霍蓮煾的房間門,數次之後在那聲「進來,門沒鎖」中康橋打開房間門。
這是康橋第二次進入這個房間,房間和她第一次來的時候差不多,牆上的那副字畫還在,熱帶魚也在,只不在鋪在房間中央的地毯上多了一輛法拉利模型車。
霍蓮煾的房間很大,以至於康橋連饒了幾圈還沒有找到霍蓮煾。
「霍蓮煾。」無奈之下康橋只能開口。
淺淺的笑聲來自於頭頂。
兩米高的書架把鋼琴和遊戲區隔開著,書架旁邊擺放著別致的梯子,霍蓮煾正站在梯子上居高臨下的看著她,他手裡拿著書。
「你白長了一雙大眼睛。」說話語氣帶著一貫的嘲諷,細聽那嘲諷的語氣又比平常多了點什麼。
是什麼康橋沒有仔細去想,聽到霍蓮煾的說話語氣康橋心裡鬆了一口氣,他好像沒有受到昨天發生的事情的影響。
吶吶的站在那裡,見到霍蓮煾正在下梯子,康橋往前一步,伸出手想幫忙接過霍蓮煾手上的書,梯子有點小。
霍蓮煾並沒有把書交到她手上,幾步之後他站在她面前,目光落在她腳上,皺起眉頭:「你踩到我的地毯了。」
低頭,康橋看到自己的腳正踩在鋼琴的地毯上,慶幸的是進入房間時她換上了拖鞋,腳從地毯上離開。
「我討厭別人碰我的東西。」霍蓮煾語氣嫌惡,就好像她剛剛的那一腳有多麼的罪大惡極一樣。
「對不起。」吶吶說著:「下次,我會注意一點。」
「你還想有下次?」嫌惡的聲音又轉換為嘲諷,霍蓮煾把書抱在懷裡:「這麼晚找我有什麼事情?」
按照來時想的那樣康橋開始了第一句開場白:「姚管家說你身體不舒服。」
「這樣的話你也信?」
部分頭髮遮蓋在了他的額頭上,絨絨的在暖色系燈光折射下使得他看起來少了幾分平日裡頭的高高在上,只是那張臉的臉部表情依然維持著一貫的冷色調,康橋無法從眼前的這張臉上判斷出任何的心情。
不過,都沒有關係。
「霍蓮煾,不用擔心……」鼓起勇氣說出第二句準備好的話:「一旦昨天下午的事情見報的話,交給我。」
「交給你?」霍蓮煾挑了挑眉頭。
重重點頭,康橋講出第三句準備好的話,也是她覺得最為難講出口的話,她儘量把說話語氣放得慢一些,好便於霍蓮煾聽清楚她的話,這樣的話她真的沒有勇氣再重複一遍。
一字一句:「我會告訴那些人,是我的錯,是我勾引你。」
說完這句話之後康橋心裡的那塊石頭終於落了下來,霍蓮煾的身高已經高出她差不多一個頭,她昂起臉看著他,在他的質疑的目光下繼續說著:
「那個時候,因為我媽媽的事情我說過要報答你。」
康橋把準備好的最後一句話也說了出來。
「所以……」拉長著聲音霍蓮煾身體微微往著她這邊靠近,半垂著眼帘瞅著她:「你剛剛是在告訴我,你的行為是一種報恩?」
康橋再次點頭。
「我怎麼覺得就像是在看老土的電視劇一樣。」霍蓮煾笑了起來,笑容勾勒出來的氣息打在她臉上:「我根本沒有那件事情放在心上。」
那件事情?是發生在昨天下午的那件事情嗎?
就像是聽到她心裡的疑問一樣,霍蓮煾慢吞吞說著:「我覺得那只不過是一場惡作劇,我和我朋友們因為無聊偶爾也會來一場真人秀。」
霍蓮煾的話讓康橋心裡一下子晴朗了起來,霍蓮煾是一個聰明人,這樣聰明的人說出這樣的話一定有依據的。
忘形中康橋手去抓霍蓮煾的手,語無倫次:「我也覺得那是一場惡作劇,但願那是一場惡作劇,霍蓮煾,那一定是一場惡作劇對吧,對吧?」
他又皺眉了。
對了,霍蓮煾說他討厭別人碰他,康橋慌忙鬆開自己的手,吶吶的後退一步,和霍蓮煾保持出了適當的距離。
吶吶間冷不防聽到霍蓮煾的那聲「木頭。」
那聲線友好極了,心情得到充分放鬆的康橋就那樣用著一種極為自然的語氣應答出「嗯。」
「木頭。」「嗯。」
想收回已經來不及了,應答出那聲之後康橋也只能假裝沒有去在意,假裝沒有去在意就表現在她做出一種很認真的表情在打量著書架。
目光從書架游離在了鋼琴上,德國原裝進口珍藏版的施坦威鋼琴,鋼琴支架採用純水晶製作,在光線的襯托下看起來很夢幻。
「木頭,我發現一件事情,你的嘴唇很柔軟。」
那時康橋的目光正好落在鋼琴的黑白鍵上,霍蓮煾的話宛如有人用手重重的砸在琴鍵上。
被退到肩膀下的襯衫,電視畫面上交纏的頸部,緊緊貼在一起的身體,黏膩膩的汗水,以及緊緊貼在一起的唇瓣,這些被刻意忘掉的畫面再一次捲土重來。
慌張,羞愧,說不清道不明。
目光不敢再到處亂放,盯著自己的腳假裝沒有聽到霍蓮煾剛剛說的話,康橋想她已經把她想說的話說完了,現在她應該離開這個房間。
盯著自己的腳康橋低聲說了一句:「霍蓮煾,我得回去了。」
「好。」
低著頭往著房間走,拖鞋放回原處換上自己的鞋,看了掛在牆上的《再別康橋》一眼,白底黑字,筆觸柔和得讓她的一顆心融融的,仿佛又聞到了鹹鹹海風的味道。
站停,康橋沒有回頭。
「萬一……霍蓮煾,我是說萬一,萬一發生了不好的事情的話,記住我剛剛說的話,那些話都是真心的。」
「好。」
那就好。
手觸到房間門把時,康橋聽到霍蓮煾問她:「聽說Kevin過幾天會來?」
沒有回應,康橋打開房間門。
「我猜你媽媽一定對這次Kevin的到來充滿期待?」
康橋打開房間門,沿著來時的路回到自己房間,打開衣櫃想拿睡衣換時她又看到那件做工精緻的禮服。
據說這是某品牌最新推出的「紅粉系列」倪海棠讓她禮拜一一定要穿上這個,而且為了這個禮拜一倪海棠還親自打電話到學校給她請假。
周五早上霍蓮煾和他的朋友出海去了,據說得到周日晚上才會回來,夜幕降臨時康橋的神經開始鬆懈了下來,這一天,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
她開始趨向於霍蓮煾那種說法,發生在周三下午的事情只是一場某些人一時興起的惡作劇而已。
周六康橋和往常一樣來到禮儀學院,只是她沒有和平常一樣上完所有課程,上完下午第一節課之後康橋以身體不舒服為由早退。
在路上漫無目的的走著,走著走著她就來到周頌安住的地方,這片區域住的大多都是來到斯里巴加灣市謀生的外來人口,零亂和隨處可見的便利店就是這裡的特色,掛著韓國國旗的便利店就代表著店主為韓國人,掛著新加坡國旗的店主就是新加坡人。
掛著馬來國旗的便利店從這裡看過去可以看到那種馬來西亞的自製飲料,飲料裝在透明的玻璃片裡,顏色鮮艷,店主人家的孩子手裡拿著的就是那種飲料,小女孩一副津津有味的模樣。
康橋想,那一定很好喝,進入了便利店。
付完錢飲料拿在手裡,沿著吸管吸了第一口,便利店進來了兩個人,這兩個人之中就有一個周頌安,周頌安和一位中年男人有說有笑的走進便利店,康橋背轉過身去。
買了煙之後周頌安很快就和那位中年男人離開便利店,隱隱約約中康橋聽到周頌安管那位中年男人叫「大伯父」。
沿著來時的路,眼睛直直的望著前方,顏色鮮艷的飲料康橋再也沒有心思去研究味道是不是和童年時代想像中印有「Coca Cola」汽水一樣。
這個下午,康橋意識到一件事情,這個世界上每一個人都有屬於各自的生活圈子,如她那麼依賴著的周頌安也一樣。
看來,她以後要一點一點的減少對周頌安的依賴了,本來這個下午她是想找周頌安訴苦來著。
「周頌安,即將來臨的禮拜一讓我心裡透不過氣來。」「周頌安,我媽媽要把我打扮得像一個芭比娃娃。」「周頌安,變成芭比娃娃的我一定很可笑。」
照片和設計
周日早上,一睜開眼睛康橋就看到坐在她床前的倪海棠,坐在她床上微笑注視著她的倪海棠讓康橋的心瞬間又沉甸甸了起來,任憑著她的手拍著她的臉頰。
笑意更深,倪海棠聲音透露出一股得意勁:「皮膚不錯,像以前的我,水嫩嫩的。」
不著痕跡的避開倪海棠的手,從床上起身,康橋往著浴室走去,倪海棠尾隨著她,靠在浴室門框上:「康橋,你今天要做的事情有很多。」
這個康橋知道,用倪海棠的話來說:她要用一種極好的精神狀態去迎接Kevin的到來。
一切都被維持得很好,起碼在這個周日下午兩點之前,這個周日兩點之前康橋儘量讓自己的臉部表情表現出一種微笑的狀態,乖乖跟著倪海棠從這個櫃檯來到那個櫃檯上,微笑,說謝謝,說是的媽媽我很喜歡。
顯然,倪海棠很滿意康橋今天的表現:愛情讓她那個木訥傻不溜秋的女兒開竅了,你看她真的就像是一副大家閨秀的樣子。
櫃檯小姐們的讚美讓她笑逐顏開,她和她朋友的通話動中頻頻提到Kevin這個名字,甚至於還故意製造出她和Kevin的父母相見歡的那種假象。
倪海棠有理由對康橋和Kevin的前景表示出樂觀心理,因為Kevin的父母已經在公共場合上不止一次表達出不會對自己孩子的交友表示干涉,kevin的父母一直以來都是知性明主的典範。
下午兩點,康橋和倪海棠準時推開美容中心的門,這是一家日本人開的美容工作室,在斯里巴加灣市數一數二。
倪海棠把上流社會的那一套學得惟妙惟肖,比方說這個下午的這家美容工作室一名顧客也沒有,很明顯她這是使用有錢能使鬼推磨這種伎倆讓這裡的所有人只為她一個服務,霍正楷在感情上吝嗇可在錢這方面可一點都不吝嗇。
留著小鬍子的髮型設計師開始擺弄康橋的頭髮,美容師為倪海棠做面部保養,環立體音響里小野麗莎在淺唱低吟。
髮型設計師偶爾和康橋賣弄他的時尚觀念,工作室設在十樓,西邊的牆採用全玻璃製作,玻璃牆外天藍雲白,南國的風在玻璃牆外徘徊著,吹散了一朵又一朵的白色雲彩。
一切看起來很不錯,康橋被那南國里的風蠱惑著,懶洋洋的。
驟然響起的手機鈴聲打破這種和諧氛圍,那是倪海棠的手機鈴聲,昏昏欲睡間康橋睜開眼睛,牆上的鐘表不多出一秒不少出一秒,正好是兩點半時間,她的頭髮剛剛弄完四分之一。
倪海棠懶洋洋的那句「hello」拉著長長的尾音,看了鏡子裡的自己一眼康橋再次閉上眼睛。
也不過是十幾秒時間倪海棠的聲音一下子拉高,也不拿腔拿調了,大著嗓門:「你再給我說一遍,我警告你不要無中生有,我們康橋不是那樣的人。」
倪海棠的那句「康橋」使得康橋不得不睜開眼睛,此時此刻,倪海棠已經從之前的躺著變成了坐著,她也在看著她,覆蓋在她臉上的綠色深海水藻泥使得康橋無法看清楚倪海棠臉上的表情。
數分鐘之後倪海棠掛斷電話,電話剛剛掛斷又有新的電話打進來,接起,極短時間過後又掛斷,鈴聲再響起,連續幾次之後倪海棠沒有再去接手機,從她手機里不時傳出彩信、聊天軟體、郵件接收的提示聲。
她低頭去看手機。
在倪海棠低頭間康橋覺得時間尤為漫長,終於,倪海棠抬起頭來臉轉再次轉向康橋這邊,那眼神寫滿著不可思議。
康橋沒有再去理會倪海棠,轉過頭,注視著自己呈現在鏡子裡的那張臉,那張臉白的宛如那掛在藍色天空里的雲彩。
垂下眼睛,康橋知道了,發生在那個禮拜三的下午壓根不是一場惡作劇。
接下來的事態發展證實了康橋的猜測,她就那樣頂著四分之三還沒有處理的髮型被倪海棠拽離了美容工作室,康橋也並沒有從倪海棠口中,聽到她之前所猜想的噼里啪啦的謾罵聲。
車子停在極為角落的所在,霍家的司機在一邊候著,車廂里就只有康橋和倪海棠兩個人,倪海棠在抽菸,一根接著一根的抽著。
康橋目光落在車窗外,她手裡還拿著倪海棠的手機,這個下午,一些或是看熱鬧的人,或者真心關心的人都把同一組照片發到倪海棠的手機里了,人們管那種照片叫做「不.雅照。」
照片中男女呈現出來的狀態宛如深陷熱戀當中,他們在幽閉的空間忘情的擁吻,愛.撫,相片定額的每一個瞬間都讓人忍不住的想入非非。
不.雅照的一方當事人就是康橋,慶幸的是,也不知道是不是拍攝方位出現的問題,另外一方當事人面目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