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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憤怒調節障礙症患者

2024-09-29 13:01:07 作者: 巒

  「真該死,怎麼就……怎麼就忘了呢?怎麼一從你口中聽到別的男人名字,就……就把什麼都忘了。」這話在靜悄悄的車廂里迴響著。

  宋猷烈不想否認這句話來自於他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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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讓他感到困惑地是這話里的內容。

  其實他想表達地是:戈樾琇,我為剛剛的愚蠢行為感到十分抱歉,再怎麼說,那都是你的傷心事。

  字面上的話應該是這樣表達。

  但心裡想表達的是:再怎麼說你身上都貼著「精神病患」這個標籤,而我是一名思維正常的人,以這樣的形式來喚起一名精神病患往日的陰影,這很不道德。

  然而——

  低頭看著埋在自己懷裡的那張臉,一如摩爾曼斯克的那個夜晚。

  緊閉雙眼,一張臉布滿淚水,那淚水也不知道怎麼的,光是看著就讓他心焦。

  焦灼,無措,如熱鍋上的螞蟻,外加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憤怒:你一定是故意的,故意用這種小伎倆來搗亂。

  看慣了她張牙舞爪,看慣了她笑容如花,裝瘋賣傻也好,明目張胆也好,一律冷眼以對。

  怎麼就……怎麼就屈服於,她眼角處小小的淚珠呢?

  是因為它看在眼裡,是一種無比刺眼的存在嗎?

  把它消滅掉不就行了,大不了在消滅時力道小一點,就像書里描寫的,男人為女人擦拭眼淚的正確方式,要溫柔,要呵護,要珍惜。

  指尖卻在距離她眼角半公分處停頓,防守意識形成,那種感覺就像一名身處禁區的足球球員,把注意力提高到百分之二十,就為了不輕易掉進對手精心布置的越位陷阱。

  戈樾琇精通於各種門道。

  指尖停頓在距離她眼角半公分處,就怕著,這一秒還可憐兮兮的,下一秒就傲慢囂張,一副得逞的模樣:我就知道,你會上當。

  個頭比我高又怎麼樣?本事比我大又怎麼樣?整天板著一張臉,見到我一副見鬼了的表情又怎麼樣?

  還不是上當了。

  紅紅的唇在笑著,很快就笑出聲音,笑得不知道有多愜意。

  那紅紅的唇即使到了夜裡也不放過他,都追到夢裡來了。

  無論現實還是夢裡,戈樾琇對於宋猷烈而言,都是背上的那支芒刺。

  血液以一種倒灌方式湧向太陽穴。

  太陽穴凸起。

  此時,他應該要做的是,別開臉,安靜等待她臉上的淚水被風、被空氣烘乾。

  但,似乎,在這個瞬間,這是一件難事。

  為什麼?

  為什麼說這是一件難事?只需要目光從她臉上移開,把臉轉向窗外,這是一個人與生俱來最簡單的肢體語言。

  但……

  此刻,她看上去如此的柔順,眉宇間不再充滿挑釁,嘴角也不是大部分時間都緊抿著,嘴裡也不再說著嘲諷的話語。

  不嘲諷,不威脅,謊言也不再張口就來。

  這很難得。

  難得到他發現自己捨不得移開目光,目光都捨不得移開,更別說別開臉了。

  當然,這不是她的全部,這張臉也有柔媚的時候,嘴角也有揚起到最深弧度的時候,也有偶爾來點討人喜歡的話,但那都是屬於別的男人。

  我說,戈樾琇,顧瀾生有什麼好的,你都沒看到刀拿起來他臉嚇白時的樣子。

  也不知道過去多久。

  倚在他懷裡的那張臉眼角淚水已經被風乾,但還是一副讓他生不起氣來的模樣。

  不僅生不起氣來,還狀若著魔。

  著魔般——

  伸出手,輕觸她頭髮。

  頭髮長度,髮型都和他從前畫在紙上的女孩一模一樣。

  他在洛杉磯上的中學,中學第一節課為生理課,生理課老師給了每人一張白紙,男生得在紙上畫出女生,女生得在紙上畫出男生。

  班級有五十六名學生,宋猷烈第一名完成畫像。老師說了如果心裡有心儀的人,可以在把心儀的人形象搬到紙張上。他沒有心儀的人,大致幾筆就勾勒出長發穿裙子的女孩背影形象,那也是大部分女生應有的形象。

  畫完,交卷。

  讓他感到可笑地是,給他們上生理課的老師,居然認為他是五十六名學生中畫得最為傳神的。

  老師自以為是和宋猷烈說:「她一定有一頭漂亮的長髮」。

  不,不,老師,你的話錯得離譜,壓根沒有,這個他可以發誓!

  壓根就沒有那個「她」,即使有,也不會是長發,因為戈樾琇有一頭長髮。

  對了,老師,你應該還不知道戈樾琇是誰。

  老師,戈樾琇是我最討厭的女孩,討厭到什麼程度呢,討厭到和戈樾琇一樣有著一頭長髮的女孩,他永遠都不會產生好感的。

  還有,老師,你的話不僅錯得離譜而且還十分的可笑。

  即使現在,宋猷烈仍然感到那位,他名字都記不住的生理課老師的話可笑。

  戈樾琇是長發的話,那宋猷烈就不會對長發女孩產生一絲一毫的好感。

  是這樣的,一直都是。

  順著額頭處的幾縷發末輕觸她眉形,眉長得還可以,細細觀摩,可以看出點古典女郎的韻味,眉毛很淡但勝在眉形長,弧度柔和。

  手指也不知道怎麼的停在她嘴角處,順著嘴角指尖所到之處,儘是花瓣般的柔嫩觸感,這感覺和含住時一般無異。

  這個念頭一出,喉嚨發澀。

  喉嚨發澀,氣息混亂,思緒不再像平日那般清晰,訓練有素。

  視線不聽使喚膠在她唇瓣上。

  只需低下頭,含住就可以緩解那種從腳底串升的焦躁感,但這怕是不夠,撬開她的牙齒也是一種不錯的選擇。

  撬開她的牙齒用另類方式懲罰她,以溫柔輕舔以力道相逼,戈樾琇,乖一點,戈樾琇,要記住,以後不准讓別的男人弄亂你的頭髮,嗯?不答應?意思就是說你還會讓別的男人弄亂你的頭髮?

  憤怒如狂風暴雨,掠奪更是如龍捲風過境,直到她癱軟於他懷裡,直到她以低啜以吟唱和他求饒。

  「現在,手夠壞不?」

  「壞。」

  「有多壞?」

  紅紅的嘴唇來到他耳畔,細細道著他的壞。

  這就對了,戈樾琇。

  分不清是現實還是夢境。

  著魔般的,低下頭。

  在即將觸及時。

  「阿烈。」熟悉的聲線箭一般刺進耳膜。

  伸手蓋住那張臉。

  臉快速轉向窗外。

  頭靠在駕駛座位上,出神凝望著黑漆漆的天際。

  宋猷烈想起那個患有憤怒調節障礙症的湯加男人,這個男人從燒妻子的衣服到燒妻子的頭髮,最後,妻子在忍無可忍的情況下離開了他。

  這個湯加男人和妻子結婚十年,這十年裡他們一直沒有孩子,因為妻子怕他傷害孩子。

  妻子離開後,男人拿著妻子的照片,一把眼淚一把鼻涕「我很愛她,她一直是我的心肝寶貝」。

  憤怒調節障礙症也是精神疾病之一,和抑鬱症、人格分裂症被稱為精神疾病史最危險的三個群體。

  戈樾琇就是一名憤怒調節障礙症患者。

  憤怒調節障礙症患者比抑鬱症患者、人格分裂症患者還要來得敏感尖銳,抑鬱症病發時多為傷害自己,憤怒調節障礙症病發時多為傷害他人。

  遺傳性精神分裂症再疊加一個後天性憤怒調節障礙症,有著這樣特徵的人,如果放書里放電影裡會增加戲劇性,但這是生活。

  每天一睜開眼睛,做飯吃飯上班開車和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事無巨細,夜晚來臨,閉上眼睛,在閉上眼睛時,你不知道新的一天裡會發生什麼,會遭遇什麼。

  這才是生活,一秒鐘是一秒鐘,一分鐘是一分鐘,不會和電影書籍一樣,翻一頁一個鏡頭就長大了,再翻一頁再過一個鏡頭,那對相愛的年輕人就變成白髮蒼蒼肩並肩坐在公園長椅的老先生老太太。

  「阿烈,你是一個聰明的孩子,但光聰明還不夠,你還得需要理智。」暗沉的夜裡,溫柔的女性聲音一遍遍在他耳畔叮囑著。

  什麼是理智?

  「理智最開始是你不怎麼熟悉的朋友,你完全摸不透它性格,假如你要和它變成好朋友,你得先學會冷靜,宋猷烈我告訴你一個秘密,其實冷靜真正的名字叫做冷漠,等你學會了冷漠,你就和理智變成好朋友。」戈叔叔是這麼告訴他來著。

  冷靜的真正名字就叫做冷漠。

  出神凝望天際,手輕輕觸摸她的頭髮。

  低低說出:「戈樾琇,心裡生病的人是你,宋猷烈心裡沒生病。」

  還是在同樣的房間醒來,也是差不多的時間點,所不同地是,眼前只有天花板,沒有瑪麗安的臉。

  這個時間點,瑪麗安應該在辛巴威老家參加侄子的婚禮。

  戈樾琇知道自己昨天晚上又發病了。

  其實,發病也有發病的好處,比如說可以好好睡上一覺,怎麼形容這一覺,好比是深度睡眠,不會有那些亂七八糟的夢困擾著她,一覺醒來,精神煥發。

  據說這種深度睡眠名曰精神性昏厥。

  唯一弊端是,也許某一天一覺醒來,進入了另外一層精神領域,這種精神領域會讓自己忘卻自己是誰。

  「你是誰。」「我是戈樾琇。」對著鏡子自問自答。

  很好,她沒有進入另外一個精神領域。

  伸了一個懶腰,摸了摸塌塌的肚皮,如果猜沒錯的話,她這是被餓醒來著。

  戈樾琇不經餓,據說這也是一名憤怒調節障礙症患者的特點。

  手伸向半空,手腕的橡皮圈還在呢。

  手腕上的橡皮圈還在,身上的衣服也還是昨天的,就只少了一雙鞋,宋猷烈連襪子也不給她脫一下。

  床頭柜上放著瑪麗安留下的若干物件,工作移交手續?

  粗粗看了一下,還真是事無巨細,從先生的起居生活習慣,用餐時間到各個生活用品送貨電話、超市購物卡應有盡有。

  寫在筆記本上密密麻麻的註明簡直是一本《瑪麗安指南》。

  手一掃,《瑪麗安指南》落到垃圾桶去。

  給宋猷烈打掃房間?想都不用想。

  結合最近幾天宋猷烈的行為,她有必要讓他知道戈樾琇不高興了。

  但,這也是填飽肚子之後的事情。

  整個房子就只有她一個人,房子處於南非反導系統雷達監控區,她不擔心安全問題。

  現在是上午十一點,宋猷烈應該很忙吧。

  這會兒忙工作上的事情,待會忙和他緋聞對象一起用午餐,據說,SN能源執行長一點架子也沒有,出現在員工公共餐廳是經常的事情,到時候,宋猷烈和他的緋聞對象,可以利用午餐時間眉來眼去。

  挽起衣袖,在戈樾琇想像中要弄幾樣小菜應該不是什麼難事。

  但事實上,這還真是一件難事,麵條在撈起時力道沒用好掉落在地上,火腿腸烤焦了,西藍花看起來色澤還行,但嚼起來有股怪味,唯一可以入口的就只有煎蛋。

  還有……被弄得一團糟廚房。

  還好瑪麗安不在,戈樾琇暗自慶幸。

  把煎蛋放到碟子裡,弄了水果沙拉,往露台方向走去,露台上有太陽傘和座位,在那裡一邊吃午餐一邊欣賞平原風景應該還不錯。

  今天是個好天氣。

  宋猷烈的房間門緊閉,和宋猷烈房間挨在一起的,另外一個房間房門也緊閉。

  房間門是淡綠色的,淡綠又透露出一點粉色,很耐看,這個顏色戈樾琇並不陌生,心理醫生為病患們準備的談話房間大多數採用這種色系。

  現在,在宋猷烈的家看到這個顏色還真有點倒胃口。

  對了,她還沒吃午餐呢。

  在露台上用午餐還真是一個不錯的選擇,遠處,有野生動物出來溜達的身影。

  用完午餐,戈樾琇經過那扇淡綠色的門時,再次停下腳步,這次她不是糾結門板顏色問題,而是她想起瑪麗安的話。

  瑪麗安說,這個房間對於宋猷烈來說是比較特殊的存在。

  嘗試性推了推門板。

  一動也不動。

  房間門反鎖了。

  倒退兩步,看著那扇房間門,越看就覺得越有趣,說不定房間裡真關著一條美人魚,她要不要想個法子進入到這個房間裡。

  沒等戈樾琇想出法子,那個忽然冒出來的人影把戈樾琇嚇了一跳。

  樓梯口站著穿深色職業裝的中年女人,中年女人在看著她。

  面面相顧一秒。

  「能告訴我宋先生的房間位置嗎?」中年女人問。

  戈樾琇手指向宋猷烈房間方向,問:「你是誰,你到這裡來做什麼?」

  「叫我瓊。」中年女人先行自我介紹。

  中年女人是宋猷烈的第一秘書,此行目的是來為上司拿襯衫。

  晚上宋猷烈得參加宴會,因前往宋猷烈的公寓路段發生油罐車漏油事件,公路現在處於全面封鎖狀態,所以只能到宋猷烈另外住處拿配禮服的襯衫。

  這麼說來,宋猷烈在約翰內斯堡還有別的住處了?

  也對,SN能源執行長怎麼可能只有一處住處,說必定還不止一處住處。

  住處多了最大好處是和不同姑娘約會方便,今天和一個月前認識的女孩在山頂套房鴛鴦戲水;明天把認識半個月的女孩,帶回距離公司較近的公寓燭光晚餐;周末在郊外的度假屋開派對,派對請了幾名剛在T台上嶄露頭角的新面孔,這些新目標都是潛在的交往對象。

  戈樾琇認識不少在同一個城市擁有多出住處的有錢公子哥和精英人士,說不定宋猷烈也有這樣的癖好。

  宋猷烈房間門沒鎖,這讓戈樾琇覺得有些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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