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會傳染

2024-09-29 13:00:48 作者: 巒

  腦子裡擁擠不堪,思緒雜亂無章,分不清是宋猷烈的話所導致,還是眼前這位臂膀有火焰紋身的壯漢所致。

  這個該死的,幹嘛聞她頭髮,她的頭髮又不是香水,現在,她情緒很不穩定,和顧瀾生相處久了,戈樾琇都差點忘了自己是一名精神病患。

  上一秒張牙舞爪下一秒消極得宛如世界末日,類似於心理疾病治療中心,這樣的場所對於她而言尋常得像出入餐廳,情況嚴重時住過隔離區,隔離區牆壁材料戈樾琇再熟悉不過。

  在過去的幾個小時裡,她腦子進入高度活躍期,活躍頻率都要抵得過這半年時間。

  對於一名遺傳性精神分裂症患者來說,腦子過度活躍不是好現象。

  

  借著顧瀾生的福,戈樾琇過了半年正常人生活。

  顧瀾生這個名字出現得很及時,戈樾琇想起此行目的。

  DJ在進行午夜倒計時。

  調整好呼吸,每倒計一次就深深呼出一口氣。

  倒計時聲落下。

  午夜來臨。

  戈樾琇丟掉水鳥模型,垂頭和壯漢道歉,語氣極具誠懇。

  壯漢還是拽住她頭髮不放,也許是她的道歉聲,被現場音樂掩蓋,加大聲音,壯漢還是把她的頭髮當成是香水。

  「先生!能鬆開你的手嗎?你拽疼我的頭髮了!」大聲吼出,這下應該聽到了吧。

  置若罔聞。

  這人肯定有戀發癖。

  牙一咬,企圖強行掰開壯漢的手。

  壯漢咧開嘴,朝她擠眼,問她電話號碼。

  「白帶魚女人你也要?」一張臉迎著壯漢,讓壯漢好好看清楚她的白帶魚特徵。

  「白帶魚?」壯漢很認真看著她的臉,樂呵呵笑開,「不,你是一枚魔力椒。」

  眼前一晃,一抹身影擋在她和壯漢之間,與此同時,壯漢的臂膀像一個被拋向空中的大白蘿蔔,戈樾琇身體被一股重力帶動往後移動。

  回過神來,戈樾琇站在了宋猷烈身後。

  剛剛,他明明一副等著看好戲的樣子,也不知道是不是覺得閒雜人等,角色不如護花使者來得過癮。

  護花使者?這個說辭套在宋猷烈身上還真有點滑稽,也並非說宋猷烈不符合護花使者形象,而是問題就出在護花對象是戈樾琇身上,假如護花對象從戈樾琇換成那五月女孩,就是一則美談了。

  眼下,不是糾結這些的時機,怎麼把顧瀾生弄出來還沒有任何頭緒呢。

  宋猷烈似乎也有同感,在戈樾琇掉頭時,他也掉過頭來,兩人腳步一致往「美國幫」老大所站方位。

  水池密密麻麻都是人,繞過一個人再繞過另外一個人,逆著水流前行,他問她被當成一枚魔力椒滋味如何。

  「你應該把電話號碼給他,再下一個周末來臨時,問他要不要和你結婚。」他強行抓住她的手。

  戈樾琇放慢腳步,宋猷烈似乎也忽然間不急著走了。

  「之前不是說過,你要申請『這個星球上結婚次數最多的女人』吉尼斯紀錄,那個大塊頭是個不錯的機會。」不緊不慢的語氣。

  戈樾琇停下腳步,宋猷烈也停下了腳步。

  四目相對。

  別生氣,別輕易憤怒,不要輕易憤怒,戈樾琇心裡默念著。

  他俯身,把兩人間距離拉近到,她可以在他瞳孔里,看到自己現在的模樣。

  指尖撫上她的臉:「為什麼要和那大塊頭道歉?明明是他拽住你頭髮,你現在還是不是戈樾琇。嗯?」

  想去擱開他的手,在半空中硬生生收回。

  他聲腔帶著嘆息:「要是戈樾琇的話,起碼先得給那個大塊頭臉上一陣口水,可你居然和他道歉,不僅道歉你還和他講道理了,看來你和你那位朋友交情很好,我現在忽然很好奇你和你那位朋友交情都好到什麼程度?」

  那個從格蘭陵島來的孩子眼睛一如既往,黑如子夜,把印在他瞳孔里的那張臉襯托得越發蒼白白。

  心裡繼續默念:戈樾琇,別生氣。

  他指尖沿著她的鬢角,問:「戈樾琇,我在問你問題呢。」

  不作答。

  「嗯?」他語氣稍微加重一點點。

  緊抿嘴角。

  「那個和你交情很好的朋友名字叫什麼來著……對了,叫顧瀾生。」指尖停在她耳廓,「戈樾琇,如果我告訴你,我改變主意了,我現在只想當一名應邀前來參加嘻哈派對的嘉賓。」

  垂著手指頭屈起,戈樾琇得用盡全力,才能不讓它們變成拳頭狀,因為一旦變成拳頭狀了,就會朝宋猷烈的臉上揮。

  憤怒被釋放,傾巢而出,於是,戈樾琇就變得不像戈樾琇了。

  接下來呢?

  接下來,宋猷烈就會以監護人的身份,打電話給負責她的社工,在社工的建議下,她會被送到,到處都是監視器的地方。

  以前,戈鴻煊就這樣幹過。

  戈鴻煊會幹的事情宋猷烈也會幹。

  目光從映在黑色瞳孔上,那張越發慘白的臉移開。

  低頭,小聲說出:「別鬧,宋猷烈,別……」

  落在她耳廓上的手收回。

  戈樾琇沒讓自己再發出任何聲音。

  「戈樾琇,你知道你現在像什麼嗎?像一隻五穀雜糧吃多了的老虎。」宋猷烈冷聲說著。

  也許,這就是他羞辱她的方法之一,從一開始他就沒想要幫她,只是,知道了也不能生氣,一定不能生氣。

  眼下,沒別的路可以走了,距離抽籤殺人質的時間越來越近了。

  喉嚨又痛又澀,每一縷從肺部擠出來的發音都帶著塵土的焦味。

  艱難說出:「等……等……顧瀾生回到營地時,到時候……到時候你想看到,戈樾琇變成什麼都可以。」

  那道水柱從他們之間濺起,越過頭頂,濺落。

  宋猷烈的手掌在擊打這水面,第二波水柱更高。

  無數水珠紛紛揚揚掉落,他和她隔著水珠相望,他看她的眼神充滿了憎恨。

  往著他的移步,雙手輕輕擱在他腰側,臉木然貼在他的胸腔上。

  片刻,他手輕觸她背後的長髮,她擱在他腰側的手,一點點往後擴,直到雙手牢牢圈住他的腰。

  這一刻,她和他很親愛很親愛。

  「戈樾琇。」他的聲音來自於她頭頂。

  「嗯。」溫柔應答。

  「有點糟。」

  「怎麼了?」溫柔詢問。

  「有沒有那樣一種可能,一名精神病患,把自身各種各樣的徵兆,傳播給一個正常人,當這個正常人,變成一名精神病患時,那名真正患有精神病患的人則變成正常人。」

  這次戈樾琇沒有說話,因為她看到了一個男人,這個男人正往著他們方向靠近,這個男人臂膀紋著火焰紋身。

  嗯,那是把她的頭髮當香水的壯漢,只是,現在這位壯漢的眼神看起來很兇悍。

  耳邊——

  「這很不公平,起碼,在把一名正常人,變成一名精神病患之後,這名精神病患已經失去成為正常人的資格了。」他和她說。

  宋猷烈這話到底是什麼意思,戈樾琇已無暇理會,她看到壯漢在他的腰包掏啊掏,最終掏出了一把刀。

  壯漢先生一看就是,那類把想法直接搬到臉上的人。

  此時此刻,壯漢臉上表情寫著:那個亞洲雜碎正在和魔力椒卿卿我我,這一刀下去必然讓那亞洲雜碎血染水池。

  壯漢舉起刀。

  「宋猷烈——」尖叫。

  舉到半空中的刀和鐳射光線來了一個隔空擊掌,順下,刀尖往著宋猷烈。

  在明晃晃的刀光下,戈樾琇腿一軟,跌坐在水上,水沒到她的頸部處,心想:這真是漫長的一天。

  拼命扭動臀部的人,依然在拼命扭動著臀部;接吻的男女還在接吻;調情的也還在調情,沒人意識到發生了什麼。

  直到紅色的液體沿著水池擴散,蔓延至那女孩腿上時,女孩大聲尖叫了起來。

  這個女孩有絕佳的肺活量,聲音都蓋過電子舞曲:「他殺死了他——他殺死了他——」

  如夢方醒,從水中站起起來,大力撥開一個個擋在面前的人,這些人不管是男人還是女人一個個塊頭都比她大,她推開他們輕易得像在田間小路行走時,遭遇擋在面前的雜草,手一撥,嘩啦啦往後。

  面前一片光明,空出的空間有大圓桌那麼大,三三兩兩人圍著大圓圈,看清站在圓圈裡的人時,力氣紛紛從指尖溜走。

  剩下一句:還好,死的人不是宋猷烈。

  繼而,又想,死的人怎麼可能是宋猷烈,從一個大塊頭手上搶過一把刀,再順手讓刀見點血,對於宋猷烈來說只是入門功夫。

  壯漢跌坐在水池裡,那把刀好巧不巧,插在他臂膀的火焰紋身上,他的同伴正在給他止血,壯漢呆若木雞。

  懶得再去看那壯漢一眼,戈樾琇朝宋猷烈走去,停在他面前低聲問沒事吧?

  「嗯。」淡淡從鼻腔哼出一聲。

  再往前半步,主動依偎在他懷裡,那顆頭顱累極,心也是。

  頭擱在他肩窩處,說,別鬧了,好嗎?

  這是她今晚第二次和宋猷烈說出這樣的話。

  這話她再熟悉不過,但一直以來都是宋猷烈和她說,戈樾琇,別鬧了。

  「戈樾琇,別鬧了。」「戈樾琇,不要鬧了。」一直說一直說,從她十幾歲時,一直說到她二十幾歲時,聽得讓她耳朵都快要生出繭子來了。

  多奇怪,怎麼現在就換成戈樾琇對宋猷烈說出這樣的話來呢,心裡百思不得其解。

  宋猷烈遲遲沒有應答,也許他也感到奇怪吧,戈樾琇怎麼撿起他的口頭禪來了?

  額頭抵在他肩窩處,低低說出:「我現在很累。」

  是真的。

  都累到她想也許住進那個到處,都是監控器的地方也不是什麼壞事,吃藥、打針、曬太陽、聽心裡醫生的催眠曲呼呼大睡。

  這個夜晚漫長得讓戈樾琇感覺到快要窒息。

  特別是剛剛那幾秒,她都以為一個世紀時間過去了。

  宋猷烈還是沒有回應她,扯了扯他襯衫衣袖。

  這會兒,她有點像和自己戀人撒嬌的小年輕。

  片刻。

  他觸了觸她頭髮。

  所有人自行給他們讓出道路,壯漢已被從水裡撈起,也許猜到惹到不應該惹的人,在同伴攙扶下哼都沒哼一聲,往和他們相反方向走。

  也沒人來攔住他們,這種場面這些人應該早已司空見慣,東道主自始至終都沒表示,任事態發展。

  「美國幫」老大笑眯眯站在池沿上,給他們遞上準備好的浴袍,拍著宋猷烈肩膀大聲說到:「我的亞洲朋友,你還真的讓我大開眼界。」

  接下來,該是談正事的時候了吧。

  在服務生帶領下,戈樾琇和宋猷烈來到淋浴區。

  穿著乾淨的浴袍戈樾琇從淋浴室出來,等在外面地是「美國幫」老大的情人,小段路之後,她們進入一個房間。

  房間距離水池不遠,隔音效果極佳,宋猷烈和「美國幫」老大坐在古香古色的木頭座椅上,相談甚歡。

  戈樾琇挨著宋猷烈坐下,他遞給了她熱氣騰騰的茶水。

  輕啜小口,茶杯放了回去。

  他低聲問她現在好點了沒有。

  點頭。

  他又說你臉色看起來很差,要不要找個地方休息。

  搖頭。

  談判正式拉開帷幕。

  在宋猷烈的要求下,「美國幫」老大一臉疑惑,打開他的私人電子郵箱,他也許打從心裡不相信,在保密功夫做得如此到位的情況下,他的亞洲朋友還宣稱:「在來這裡之前,我給您的電子郵箱發了一份郵件。」

  打開郵箱的幾分鐘後,震驚和憤怒寫滿了「美國幫」老大的臉盤,顯然,他的亞洲朋友發給他的郵件內容讓他措手不及。

  「先生,您上個月看到的那份帳單,只是您的澳洲兄弟想讓您看到的帳單,現在您看到的帳單,才是您的澳洲兄弟過去一年來真正的開銷,先生您也應該注意到,您的澳洲兄弟把過去一年來的社團經費百分之四十用在購買軍火上。」宋猷烈說。

  話音剛落,「美國幫」老大騰地從座位站起,片刻,又坐了回去。

  如果戈樾琇沒猜錯的話,宋猷烈口中的澳洲兄弟,應該是南非四大幫派之一「澳洲幫」。

  這些暴力社團都是南非隔離時所產生的產物,顧名思義,「美國幫」是住在南非的美國人所創建,荷蘭人就叫做「荷蘭幫」,澳大利亞人創建的就叫做「澳洲幫」。

  各幫派在一些西方國家暗中支持下日益壯大,為了得到更好的資源,這些社團明爭暗鬥,其中就數「美國幫」和「澳洲幫」爭鬥尤為厲害。

  顯然,「美國幫」上月拿到的是假情報,宋猷烈發給「美國幫」老大的郵件才是真情報。

  一個社團用百分四十的經費,用來購買槍枝其目的可想而知,這自然會讓現位居四大幫派之首的「美國幫」坐如針氈。

  「美國幫」老大屁股剛剛沾到座椅,宋猷烈又丟給了他一個問題,「聽說貴公司不久前有一批貨物被土耳其海關扣留?」

  這話讓戈樾琇心裡暗笑,不錯,這些暴力社團對外,以公司宣稱自己的社團,軍火走私物品等等等這些見不得光的一律稱之為貨物。

  宋猷烈口中被土耳其海關扣留的貨物十有八九是槍枝。

  「美國幫」老大沒說話,也許是他的亞洲朋友,勾起了他不愉快的回憶,這會兒,他沉著的臉,手背凸起的青筋,讓他有點像打劫搶殺的了。

  他的亞洲朋友繼續道著:「如果我告訴您,這件事情也和您的澳洲兄弟有關呢?我這裡還有一份您的澳洲兄弟和土耳其海關某位官員的通信錄,先生您需要確認一下日期嗎?」

  布滿青筋的手一下子把筆記本電腦砸了個稀巴爛。

  在一陣「乒桌球乓」聲中,宋猷烈握住了戈樾琇的手。

  悄眼看他。

  十幾分鐘前,她在他眼中,宛如這個世界最為骯髒之物,一副「你有多遠就給我滾多遠」的樣子。

  半垂眼帘,視線落在他們緊緊挨著的肩膀上。

  他和她現在在做同樣一件事情:怎麼把顧瀾生弄出來。

  這感覺有一點點的奇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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