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求他幫忙
2024-09-29 13:00:27
作者: 巒
戈樾琇觸到宋猷烈落在自己腰側上的手。
眉開眼笑。
下一秒,身體被推開,這一下來得太急導致於,她差點失去平衡,剛站穩,周遭光線大亮。
辦公室的燈如數打開。
透過落地窗,平原上萬家燈火。
宋猷越正在把若干私人用品放進公文包里,戈樾琇三步做兩步朝著辦公桌,一把搶走宋猷烈的公文包。
公文包被反手放在背後,笑嘻嘻問宋猷烈我剛剛表現力如何。
他瞅著她。
光線很足,把宋猷烈那張漂亮臉蛋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看個清楚明白。
真掃興,她剛剛那一番賣弄沒激起一絲漣漪。
「不行的話可以再來一段。」舔了舔嘴唇,說。
「不用。」轉身把外套掛在臂彎處,側身背對燈光,黑色瞳仁鋪著淡淡幽光,時明時暗,「表現力還不錯。」
表現力還不錯啊,繞到他前面:「那這個忙你可是幫定了?」
沒有應答。
她娓娓道來,還著重強調自己和顧瀾生的交情,大有一副為朋友兩肋插刀的豪氣。
末了,用很是自我感動的語氣自言自語「你一定想不到我也會去幫助別人,老實說,我自己也想不到。」
說話間,落日餘暉已如數回歸天際,變成很亮的一撇,形成虎視眈眈之狀,遠山變成一道道剪影。
天黑了。
不見宋猷烈回應,戈樾琇急了,那聲「宋猷烈」附帶五分威脅五分質問。
「全部說完了?」他問。
不再掩飾自己不耐的神色,冷冷說:「你也知道的,我討厭穿高跟鞋,更別提穿著高跟鞋扭來扭去了,這一切還不是為了……」
「我知道,都是為了那位和你交情很好的朋友。戈樾琇,」宋猷烈聲音同樣不是很客氣,「你得分清楚,這位和你交情好,但和我沒任何交情,SN能源只開門做生意,不參與任何幫派爭鬥,真擔心你朋友,你得去找國際救援機構,或者給大使館打電話。」
戈樾琇想過宋猷烈會推脫,但沒想到推脫之詞會這麼不給臉面。
「這麼說來,你不打算幫我了!」頓腳。
「被挾持的人又不是你。」輕飄飄說著。
「你……」
「即使是你,也得由股東們投票決定,這件事是交給警方處理,還是私下解決。」
「宋猷烈。」眼前一暗,大片陰影覆蓋在她臉上,宋猷烈居高臨下,狀若大山壓頂,聲音往下降,「我……我可是按照你之前說的那樣,把自己變成這幅鬼樣子,你之前不是說過,要是……」
當天宋猷烈說過的那番話,這會兒戈樾琇怎麼也說不出口,垂眸,聲音降得更低:「你忘了你說過的話嗎?宋猷烈,你要是敢忘的話……」
「我沒忘,我是說過那樣的話,」冷冽聲線來自於頭頂,「但我沒讓你採用那樣,別具一格的出場儀式。」
原來,是不喜歡她的出場儀式,也不知道這個「不喜歡」是不是建立,在她用槍頂在他緋聞對象頭上。
「戈樾琇,你得感謝你的姓氏。不然……」指尖輕觸她的頭髮,說,「你今天的行為鐵定讓你,未來十年不能到美容院去弄頭髮。」
十幾分鐘前,戈樾琇在另外一個人口中,也聽到一模一樣的言論,看來,的確是有辦公室默契這個說法。
可真默契。
「宋猷烈!我給你三秒鐘時間考慮!」一字一句,「幫還是不幫?!」
話音剛落。
「不幫!」
放以前,即使不幫,宋猷烈也會裝模作樣考慮三秒,現在……當真是翅膀硬了。
公文包狠狠朝他臉上砸去:「宋猷烈,你去死!」
她得是多天真才會穿成這樣出現在這裡。
朝門口走去。
距離門幾步之遙,戈樾琇看到之前她丟在地上的槍。
那個念頭來的很快,一觸即燃。
撿起槍,從小她玩槍就很溜,之前用槍並沒有上膛。
這一次,實打實。
一個轉身,槍口對準宋猷烈,雖然這是一把再普通不過的手槍,但一旦扣動扳機,結果都一樣。
往前的腳步很穩,槍口對準射擊目標。
二點五米的射程,一點五米,半米。
停在距離宋猷烈半米處所在,槍口對著他的左胸。
再怎麼想,往那麼漂亮的一張臉上,開一個窟窿都是一件對不起造物者的事情。
握槍的手不見有一絲一毫的抖動,被槍指著的人亦然。
「宋猷烈,你是知道的,我腦子不正常,所以,我總是做出很多連自己,也無法理解的事情,包括現在用槍指著你。」她和他說。
這話沒半點誇張成份。
她是一名家族遺傳精神分裂症患者,出入精神療養中心,對於她來說和上課下課一般平常。
很多時候,連戈樾琇自己也不明白,怎麼會做出那麼多荒唐的事情來呢?怎麼就做出那麼多荒唐的事情來呢?
如此刻。
因為壓根不相信,所以沒握槍的手緩緩壓在心上。
那裡,不見任何一絲慌張,甚至於,很歡快,一個甜美的聲音在一個勁兒催促著她:快扣動扳機。
甜美的聲音很稚嫩。
戈樾琇覺得這個聲音很像她十二歲時。
「快扣動扳機。」思想重複著那個聲音。
有微風吹過,少年在用挪威語朗誦十四行詩:
我怎能把你比作夏天。
你比它更可愛,更溫婉。
「快扣動扳機。」甜美的聲音催促著。
「再給他一個機會。」另外一個聲音響起。
「再給他一個機會。」思想重複著。
蠕動嘴唇,一字一句問:「宋猷烈,幫還是不幫?」
是為了和她交情很好的顧瀾生嗎?不,已經不是了,讓她討厭的是那句「不幫」,只要他改掉答案,她心裡就會舒服了。
真的。
她只是需要他改掉答案而已。
被槍口指著,自然得改答案了,每個人在面對死亡時都會怯弱,連腦子不正常的人也會。
有一次戈樾琇覺得無聊,想試看看貼滿警示的高壓牆,是不是虛有其表,觸到時身體大力被彈回,躺在地上,眼睛看著天空,原來,一名精神病患者也怕死來著。
從此以後,戈樾琇看到高壓牆都會躲避得遠遠的。
在等待他改答案時,她的心情很好。
舒心看著宋猷烈好看的嘴唇,那嘴唇她是吻過的,而且不止一次吻過,有時吻著很美好,有時候吻著很苦澀,有時候吻起來又很憤怒,有時候又很悲傷。
側耳傾聽。
等待——
「不幫!」
甜美的聲音再次甚囂塵上,於耳畔耳語:快扣動扳機。
對啊,得扣動扳機。
她的甜莓破壞了她的好心情,剛剛,她心情很好來著。
手指緩緩下壓。
「砰」一聲,槍聲響起。
下一秒,子彈穿進沙發。
好了,好了,扣動扳機了,槍聲響起了。
世界安靜了。
只是子彈為什麼會射進沙發呢,想了想,那可能是因為在扣動扳機時,宋猷烈撞了她。
難不成,他在試探她是不是真捨得射擊他。
真可笑。
的確她是小姨說的那樣,是沒良心的人。
戈樾琇身體被動往後傾斜,緊接,另外一具身體覆蓋在她身上,再緊接著,手裡的槍重重飛向衣架,衣架掉落,掉落時把幾樣辦公用品也順帶掃落。
在大片「嘩啦啦」聲中,緊閉雙眼,一張臉下意識間往著最為安全的所在,緊緊貼上。
回音散去。
周遭狀若颶風過後的午後,閉塞,靜寂。
但有那麼一撥聲響,似是穿透泥土而來,在靜寂的午後「砰、砰、砰」個不停,伴隨這撥聲響的還有起伏不停的胸腔。
弄清這撥聲響來源,戈樾琇揚起嘴角。
並不是真不怕死。
面對槍口,宋猷烈並不是真的不怕死。
這個念頭讓戈樾琇一掃之前的鬱悶。
索性,打開雙腿緊緊纏住他的腰,手也沒閒著牢牢環住他頸部,臉從他的懷裡一點點解脫出來,找尋目標。
「幫還是不幫?」惡狠狠說,「宋猷烈,你要是敢再說不幫的話,我就咬掉你耳朵!」
是的,此時此刻,她完完全全可以做到,只需要呲牙的功夫。
即使不能把他耳朵咬掉,也可以在他耳朵軟骨處咬出一個齒洞來,她知道那塊是最好下口的地方,暗夜裡,她不僅一次看到那鋪在他耳朵軟骨處的燈光,亮亮的像要穿過耳廓,耳廓上有淡淡一層緋紅,煞是好看,舌尖輕輕卷過,那層緋紅又深上一點點。
壓低聲音:「宋猷烈,再給你一次機會,幫還是不幫?!」
問完,磨牙霍霍。
混蛋,敢說出一個不字,就咬了。
回應她地是。
「不是應該給三秒考慮嗎?」
好像……的確……應該給點考慮時間。
臉貼著他的臉,目光看著天花板,安靜等待著。
等著,等著,細細看的話,天花板似乎有暗色紋路,那暗色紋路,讓戈樾琇看得有點犯困。
「三秒過去了沒有?」她問他。
好像……時間已經過去一些些了。
「沒有。」低黯的聲線回答著。
沒有啊……那就再等一會,繼續看著天花板。
「三秒過去沒有?」眼帘開始變重。
這次回應她的是敲門聲。
「宋先生,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門外女聲小心翼翼問著。
「什麼事情也沒發生,你們現在可以下班了。」宋猷烈回答。
那一問一答,讓戈樾琇從困意中解脫,這困意來得有點莫名其妙,一定是她一個晚上沒睡的原因。
對了,顧瀾生……思想間,身體已被動從地上起身。
把她拉起,宋猷烈開始整理襯衫,再撿起槍,拿著槍往洗手間,沖水聲響起。
從洗手間出來時,宋猷烈手裡已經沒有了槍。
後知後覺,戈樾琇嘴裡嚷嚷著:「那是我的槍。」嚷嚷完,戈樾琇又想起顧瀾生的事情。
跟在他身後:「宋猷烈,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戈樾琇和宋猷烈離開辦公室時,秘書室辦公室門已經關閉,會客廳董事室會場的大門亦是緊閉,整個四十六層儼然就只剩下他們兩人。
緊跟宋猷烈的腳步,空無一人的走廊上,就只有戈樾琇的聲音。
聲音肆無忌憚。
宋猷烈還沒回答她幫還是不幫。
像回到以前,看似是她大占上風,但實際上真正被調動情緒的人是她,面對山一般沉默的人,唯有張牙舞爪。
「宋猷烈,我發誓等這件事情過去,我一定寫一篇揭發你濫情視女性為玩物的報導,對了,這裡還得添上和已婚女性有染,和未成年女孩有過不下一百次開房記錄這兩樣,你知道我擅長於胡說八道,這世界就是這樣,正經八百的話人們不愛聽,越不可信的越被奉為真理。」惡狠狠說著。
「到時我一定貢獻銷售量。」他回。
走廊為垂直設計,盡頭銜接著電梯。還沒走完一半,她已經被落下了數十步,即使她加快腳步,兩人距離還是沒被拉近,他腿長,而那雙十公分高的鞋,也妨礙她的步伐。
「宋猷烈,你給我站住。」手指對著宋猷烈的後腦勺。
置若罔聞。
索性,戈樾琇停下腳步:「信不信我回去就打電話給電視台,我要在他們最賣座的電視節目上公開自己的身份,你知道的,假惺惺的那一套我很在行,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向外界闡明自己目前處境危險更是不在話下。」
終於,宋猷烈停下腳步。
怕了吧。
站直身體:「當然,我是不會說出你名字的,不過這樣收到的效果更好,現在的電視觀眾好奇心總是很重,讓SN能源繼承人處於危險處境的人是誰,很容易猜。」
宋猷烈回過頭來。
戈樾琇橫抱胳膊,懶懶說:「我再給你三秒,宋猷烈,幫不幫?」
「戈樾琇。」
斜眼看走廊天花板。
「看來,你很想上404錯誤欄目,信不信,你前腳剛離開電視台,後腳電視觀眾就會把你送到404錯誤節目競爭王牌獎項『最佳表演獎』,以及!」宋猷烈加重語氣,「戈樾琇,我巴不得你公開自己的身份,我煩透了那間辦公室,也煩透了一而再則三,給你收拾爛攤子。」
一呆。
宋猷烈已經站到了電梯前。
不能讓宋猷烈就這麼走掉,戈樾琇拔腿,沒幾步就跌倒在地上。
鞋子太高,迅速解開一邊鞋子的綁帶,另外一隻鞋子綁帶忙中出錯變成死結,這麼也解不開。
抬起頭。
電梯門正緩緩打開。
「宋猷烈,你敢!」大喊。
那抹身影頭也不回進入電梯。
垂下頭來,不敢再去看,就怕多看一眼,就會心如刀割,他越堅定就顯得她越脆弱。
戈樾琇討厭那種被翻過來的感覺,這是壞情緒,就是這種壞情緒,讓她和他一步步走到今天。
她總是輕而易舉地被壞情緒左右,下一秒會幹出什麼事情來連她自己也不知道。
她是個瘋子,十幾歲時是小瘋子,現在是瘋子,很久很久以後,白髮蒼蒼時,就是老瘋子。
當她變成老瘋子時,陪伴她的會不會是高高的牆。
看著腳腕上怎麼也解不開的綁帶上。
低聲質問:「連你也不把我放在眼裡了?」
那個身影什麼時候投遞在她身上的她不知道,那雙手是怎麼解開,她腳腕上的綁帶她亦然渾然不知。
那件外套披在她身上。
半掩的眼帘掀開,她便看到了他。
「宋猷烈,你煩透了給我收拾爛攤子嗎?」她問他。
沒有應答,他的目光落在她腳腕上,紅色綢帶很是惹眼,映在他黑色瞳仁上像一小簇火焰,十分的好看。
可憐兮兮的聲音在述說委屈:「你也知道的,有時候,我也不想惹來那些煩心事,你也知道的,我心裡一直在生病。」
他還在看那紅色綢帶。
手掌貼上他臉頰上,指引著他。
終於,她蒼白的臉孔取代了那小簇火焰。
「宋猷烈,」小心翼翼喚著,「如果我和你保證,接下來半年,我都不胡鬧的話,不胡鬧的話,你會不會待見我一點點。」
他看著她,以厭惡眼神。
她知道那眼神背後藏著的是什麼:那個小瘋子又在裝可憐了。
從前為了戲弄他,她會拿出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小瘋子裝可憐還是管用的。
現在,也不知道還管不管用。
輕扯他衣袖:「宋猷烈,就幫我這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