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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回猶豫不決李孝逸險失策大顯身手魏元忠獻巧計

2024-09-29 12:04:39 作者: 暮淺安

  處決裴炎後,武則天轉過身來開始全力對付徐敬業。兵貴神速的道理她完全明白,這次叛亂如果不能迅速平息,會有後起之秀紛紛效法。

  上文說到,武則天此時顯出相當穩定的心理素質,指揮若定。徐敬業起兵在九月二十九日,她十月六日就令左玉鈐衛大將軍(此軍職也為太后所改,原名領軍衛)李孝逸為揚州道行軍大總管,李知十、馬敬臣為副帥,御史魏元忠為監軍使,率領三十萬大軍討伐徐敬業。

  李孝逸是唐宗室淮安王李神通的兒子,說不上多麼有能力,之所以要他帶兵,是做給天下看的,畢竟李孝逸是正牌李唐宗室,可以堵住天下悠悠眾口。為保險起見,還給李孝逸派了個非常了得的監軍——魏元忠。

  這邊徐敬業也動起來了,他令左長史唐之奇駐守已經攻下來的揚州,自己親率主力渡江,猛撲潤州(今江蘇鎮江)。擔任潤州刺史的不是別人,正是他的叔叔、李勣之子李思文。

  徐敬業曾幾次企圖拉他一起叛變,可惜,他叔叔不贊成叛亂,早就跟武則天告了密。得知叛軍來攻,就和司馬劉延嗣一起發動百姓修城牆,訓練士卒。

  此時潤州的唐軍只有五千人馬,再看城池:自開國以來就沒修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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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難道大唐根本就沒有地方防務嗎?

  原來,唐代實行的是府兵制,征來的兵都集中在約三百八十個「折衝府」中,這些折衝府主要分布在三個道,即關內道(拱衛京師)、河東道(防守太原)和河南道(拱衛神都)。其他地方的兵,非常之少。這就是所謂「強幹弱枝」部署,即:只要能保住朝廷的中樞和北邊就好,其他地方等出了事再說。以揚州都督府為例,舉全府七個州的兵力,還不及關內道兵力的三十分之一。所以,潤州被困,還要靠本州軍民的力量先扛上一陣子,等候朝廷發兵來救。

  義軍來到潤州城下,先是侄勸叔降。但李思文決不降,徐敬業只好發起猛攻。光宅元年(684年)十月十四日,李思文、劉延嗣和領兵前來支援的曲阿(今江蘇丹陽)縣令尹元貞戰到力竭,都當了俘虜。

  魏思溫請求殺了李思文,以表示徐敬業為唐室「大義滅親」的忠勇;警告其他敢於頑抗的州官,減輕今後攻城的難度。但徐敬業沒答應,只是嘲笑道:「叔叔和武氏一黨,這麼忠於她,應改姓武,今後就叫武思文好了!」

  徐敬業還非常誠懇地勸劉延嗣入伙,劉延嗣不干,徐敬業大怒,要把他當場斬了。這次輪到魏思溫不答應了——這劉延嗣乃是他的故交。隨後,李思文和劉延嗣一起被關進了獄中。至於縣令尹元貞,又死不肯投降、又沒人為他說好話,只好孤孤單單上了黃泉路。

  眼見徐敬業旗開得勝,武則天哪是省油的燈。為給徐敬業心理打擊,十月十九日,下詔削奪徐敬業已故祖父李勣和父親李震等人的官爵;把這個忠心老臣的墳也給挖開了,砍爛棺木;撤銷李氏賜姓,恢復徐姓。其餘徐氏家屬更是給殺個一乾二淨。有個別僥倖逃脫的,嚇得跑到了吐蕃。

  義軍這邊歡慶勝利的鑼鼓還沒敲響,情況又發生突變。就在潤州被攻陷的同時,李孝逸率領的三十萬征剿大軍,已經逼近了叛亂的另一重鎮——楚州。

  魏思溫擔心的情況終於發生了:金陵的王氣尚未借著,要殺草頭王的政府軍卻已經開到!

  徐敬業也知道不好,派韋超、尉遲昭守都梁山(今江蘇盱眙縣城及其周圍山陵的統稱);弟弟徐敬猷守淮陰;自己則來到前線,屯兵在高郵縣的下阿溪(在江蘇省盱眙和江都之間),來對付這個李孝逸。

  李孝逸開始了闖關之旅,第一關——都梁山。李孝逸的大軍這時已開到臨淮,與盱眙隔河相望。兩雄對決,必有一場惡戰了!

  首戰,他派偏將雷仁智與義軍交戰,不利。義軍氣焰大盛,李孝逸心中害怕,於是按兵屯守不再進攻。兩軍在前線演開了「靜坐戰爭」。

  監軍魏元忠,雖然是個文臣,卻頗知兵。他見戰況膠著,急了!對李孝逸說:「天下安危,在此一舉!四方承平已久,聽說有人起兵,都盼著儘快撲滅叛亂。你卻率領大軍在此逗留不進,遠近都會失望。萬一朝廷另外派人來代替將軍你,你用什麼言辭來辯解逗留之罪?最好是從速進兵,以立大功!否則禍患將至矣!」

  這樣一番連勸帶嚇唬,驚出了李孝逸一身冷汗!急忙下令繼續進軍,直奔都梁山,去找義軍大將韋超交戰。

  征討大軍的副總管馬敬臣奮勇當先,在陣前斬義軍別將尉遲昭、夏侯瓚於馬下。

  大軍千里而來,首次獲勝!

  這一仗,贏得很關鍵。從此,征討軍聲威大震,義軍漸有不支。

  此時,正如魏元忠所言,武則天果然對前線施加壓力,派左鷹楊大將軍黑齒常之任江南道大總管(比李孝逸的揚州道大總管高了一個級別),統轄諸道援軍,開赴前線。李孝逸聞訊,心裡直發毛:黑齒將軍此來,簡直是殺雞用牛刀麼,是不是有取代前線主將的意思?必須得主動點兒了。於是李孝逸再發兵攻都梁山。無奈,義軍大將韋超前面敗了一陣,不敢貿然接招,就仗著山勢險要,堅守不出。

  這塊頑石太難啃了,府兵又不是山地作戰旅,還要不要再打下去?

  李孝逸又猶豫了,他拿不定主意,便召集眾將商議。

  魏元忠力排眾議:「避堅攻瑕,是兵家之計。敵軍的精銳,都在下阿溪,這種烏合之眾,利在速戰速決,只要一勝利他們就會有士氣,但一旦失敗就會想到如何自保逃命。而徐敬猷原是個賭徒,韋超等人也非宿將,兵又單弱,易為我克。徐敬業雖欲往援,勢必趕不及。我軍擊敗韋超等兩賊,再乘勝進擊叛軍巢穴,彼方雖有韓信、白起,也恐不能抵擋。」

  任何一種兵法,都必須是「應運而生」,根據當時的形勢採取決策,而不是盲目看人家怎麼做自己也怎麼來。魏元忠分析了對方的士兵和將領,言辭十分懇切。

  李孝逸採納了魏元忠的建議——一位將軍本身沒有大本事不要緊,但是能夠聽取正確意見也足以成為名將。他當下敲定:從易到難,先滅韋超,再滅敬猷,最後擊敬業。

  於是引兵出擊都梁山,激戰一整日,終於蕩平都梁山義軍。韋超發揮「易容術」,喬裝改扮,趁夜遁逃。

  闖關第二關——淮陰。都梁山一戰是自討伐以來的第一個大捷,三軍無不歡呼雀躍。李孝逸也來了精神,乘勝趨進,直擊淮陰。

  淮陰城在淮水之南(古人稱山南水北為「陽」,山北水南為「陰」),城池險固,但守將徐敬猷只懂玩牌,哪裡見過這陣勢,嚇得不知所措。李孝逸督軍大舉攻城,一鼓作氣拿了下來。徐敬猷則發揮「遁地術」,從暗道溜出城去,僅以身脫逃,回到了徐敬業的軍營。

  闖關第三關——高郵的下阿溪。徐敬業連聞敗報,懊惱不已,沿下阿溪布防,誓與李孝逸一決高下。那邊廂,李孝逸也領兵進入揚州府地界,直抵下阿溪北岸駐下,兩軍隔溪相望。

  生死決戰,就在明朝!

  不過,今晚月色朦朧,也不能浪費。

  到了晚上,官軍的後軍總管蘇孝祥率兵五千,乘小船悄悄渡河,偷襲徐敬業。

  哪知,徐敬業畢竟也經歷過沙場,早料到官軍會有這一手,已布下天羅地網。等官軍接近,一聲號炮,伏兵鋪天蓋地殺出,將渡河官軍殺得大敗。其餘殘兵被逼至水邊,投水而死者過半!

  這一仗,打得太慘烈。義軍一掃多日頹靡,士氣陡然高漲!徐敬業終於露了一手,得意洋洋。

  蘇孝祥死在亂軍中,左豹韜衛長上果毅都尉成三郎被俘,壓送江都。義軍統帥唐之奇為激勵士氣,指著他對部眾說:「此李孝逸也!」隨後下令斬之。

  哪知道這成三郎是個不怕死的,雖即將臨刑,仍大呼:「我果毅成三郎,非李將軍也。官軍今大至矣,爾曹破在朝夕。我死,妻子受榮;爾死,家口配沒,終不及我!」

  其凜然正氣,威懾敵膽,最終不屈而死!

  這位忠勇的成三郎,是幽州漁陽(今北京密雲)人。光宅年,任「左豹韜衛長上果毅都尉」。這個所謂「左豹韜衛」,就是守衛皇城的十二衛之一。在唐代原來叫「左右威衛」,武則天在光宅元年改叫「左右豹韜衛」。而成三郎的官職「長上」是「衛」里的低級官員,在一個「衛」里就有二十五名,類似於現代的團級。

  李孝逸聞前軍敗報,害怕起來,又想打退堂鼓,想退守石樑。

  恰在此時,有探報來說,徐敬業的營地上空有許多烏鴉噪集。頗懂心理學又口才極佳的魏元忠等趁機再勸:「這是賊勢將敗的預兆。烏鳥集幕,勢必空營。然而徐敬業尚未退,鳥已先集,豈不是將覆滅麼?現在正是順風,蘆葦乾枯,用火攻有利,此時決不能退卻!」

  此時官軍的位置,在義軍西北方向,正好借冬天的西北風放火。李孝逸聽了,極口稱善,於是命軍士各持火種,跨溪再戰。

  這邊徐敬業正要揮軍截擊,不想對面官軍強弓火箭接連射來。溪邊蘆葦甚多,正值冬天乾燥,朔風猛厲,霎時四面延燒,捲入陣中。義軍立足不住,紛紛後退。

  徐敬業還想抵抗一陣,急命部下調整位置。這卻是一著致命錯棋:緊急中臨時調動軍陣,反而鬧得自己營壘大亂。李孝逸見義軍混亂,便督軍疾進,一頓亂殺,斬義軍七千餘人。直殺得溪流皆赤,岸草盡紅,為逃避火燒而跳水淹死的不計其數,真是水深火熱呀!

  這把火燒得義軍的主力徹底崩潰。

  徐敬業、徐敬猷、駱賓王等一干首腦人物帶領少數士兵狼狽逃入江都。李孝逸哪裡肯放過殘賊,緊接著就追蹤而至。

  徐敬業料知江都不能再守,攜了妻小,帶著一隊人馬奔往潤州,打算去鎮守潤州的義軍刺史李宗臣那裡落腳,以圖東山再起。

  此時,徐敬業可是頭號通緝犯,他怕在途中被官軍截擊,就先潛入蒜山。寫了信讓李宗臣發兵來接應。可是,這一行人在慌亂中將原定的聯繫信物丟失,小卒只拿了信件跑去潤州,李宗臣以為有詐——別是官軍使的調虎離山之計!於是不理。徐敬業一行人見沒有回音,以為李宗臣已經降了官軍,大感絕望。

  一行人不敢停留,連忙乘舟潛入長江,又意欲坐船出海到遼東避難。沒想到,天不佑徐,航行至海陵(今江蘇泰州),遇上大風,船隻無法出海,而追兵將至。

  窮途末路至此,就算再有信念的人也不免恐慌,況且眾人造反,大多還不是為了謀個好前途,有幾個真信了匡復大唐那一套?光宅元年(684年)十一月十八日,徐敬業的部將王那相,見大勢已去,生了叛變之心,便鼓動兵士殺了徐敬業、徐敬猷兄弟,以及其家屬,共砍下二十五個首級,拿到李孝逸軍前投降。

  而徐敬業的餘黨唐之奇、魏思溫、韋超、薛仲璋等逃散之人,也分別被李孝逸部下捕獲處斬,傳首神都,揚、潤、楚三州悉平。在海陵敗亡的這一天,唯有駱賓王不知下落。

  此刻,大將軍黑齒常之帶援軍趕到江都,已是亂黨肅清,不勞他老人家動手了。

  武則天隨後下令,盡殺徐氏宗族,只有那個不降叛賊的李思文沒有被連坐,並且因功官拜司僕少卿,後來又升了春官尚書。

  武則天還專門召見了他,揶揄道:「敬業改卿姓武,卿可便姓武吧。」事情至此還沒完,後來又有人舉報說,這個李思文原本是與徐敬業同謀的。於是,「武思文」被免官,還恢復徐姓,總算是保住了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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