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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回激流暗涌後院起火攘外安內裴炎遭禍

2024-09-29 12:04:33 作者: 暮淺安

  光宅元年(684年)十月初,事變警報傳至神都洛陽,朝野氣氛驟然緊張,但武則天卻鎮靜自若。若是像一般婦人一樣驚慌失措,豈不辜負了敵人送她的「妖婦」的美名?很大程度上,實在是敵人造就了她。

  和這次起兵相比,她認為真正的心腹之患是身邊的宰相裴炎!

  裴炎是山西聞喜人。裴氏家族是山西有名的名門大族,在前朝出了不少高官名將,前文說過的立有赫赫戰功的裴行儉也出身於山西聞喜世家。裴炎受到過傳統良好教育,熟讀儒家經史,尤其精《左氏春秋》。明經及第後,歷任監察御史、起居舍人(史官)、黃門侍郎等職。

  他在朝中的地位非常重要。武則天垂簾聽政後,一手提拔他為同中書門下三品,進拜侍中,成了宰相。高宗崩逝,受詔顧命。武則天臨朝執政後,對他倚為股肱,重用不疑,以當朝首輔宰相,加爵河東縣侯。中宗李顯荒謬,說了句「我就算把天下都給了我老丈人韋玄素又有何不可!」他力爭死諫,依靠武則天廢黜了中宗,立睿宗李旦為帝。若用「春秋大義」的儒家思想來衡量這一切,都是符合禮義傳統的。

  當初他的如意算盤是:睿宗即位,他做輔弼大臣,武則天撤回後宮做她的皇太后。

  

  誰曾想,這個六十多歲的女人竟把皇帝弄到其他宮殿讀書寫字,自己臨朝做起皇帝的事來。他心裡好一頓翻騰,眼前便升起西漢呂后專權的圖景來,也就是「母雞司晨」的強烈感覺。

  再回憶一下,他死活不同意武則天「立七廟」可能是兩人鬧掰的前兆。

  這「立七廟」是天子才享有的權利,詳情見太后臨軒稱制一節。此後,裴炎一則心中煩惱,生怕李家天下被武則天霸占了去;二則也害怕,他知道皇太后何等人物,一旦報復起來他難以抵擋。

  在這之後不久,發生了徐敬業在揚州叛亂之事。

  而裴炎的外甥、監察御史薛仲璋從中央跑去揚州一起策劃,成了叛亂的主謀。是否裴炎在中央策動,揚州的叛亂只是裴炎傾覆武后計劃的組成部分?

  根據唐開元時期的文人張 所撰的《朝野僉載》和《新唐書·裴炎傳》所載,裴炎確實被拉下了水。有的後世史家也認為,沒有裴炎的默許,薛仲璋決無膽量參與造反密謀。據說這其中的故事情節非常曲折動人。

  為了拉裴炎下水,徐敬業讓駱賓王想辦法鼓動裴炎反叛。這駱賓王不愧是當世才子,鬼主意也有一大堆。他沉思一頓飯的工夫,就炮製出一首童謠來:「一片火,兩片火,緋衣小兒當殿坐。」「一片火,兩片火」,這就是「炎」字,「緋衣小兒」,就是「裴」字。當殿坐,也就是當皇帝。歌謠編好後,徐敬業就派人去裴炎家鄉,教小孩們唱。這歌謠朗朗上口,很快連洛陽的小孩也都滿街唱開了。

  裴炎有所耳聞,就想找學者來問問歌謠的玄奧。實際那首淺陋的童謠滿腹經綸的裴炎哪能不會解?不知道他是為了讓別人說出來堅定自己的信心,還是寫這段歷史的人為了把二人拉到一塊去牽強附會。總之,因為駱賓王名氣大,裴炎就把他召來,送了他不少禮物,請他解釋歌謠之意。駱大才子卻不吭氣。裴炎知道這一問的分量,便又送了伎女和駿馬,可駱大才子依然淡定。後來又拿出古代忠臣烈士圖來,同駱賓王一起觀賞。當翻到司馬懿的畫像後,駱賓王突然站起來,欣然道:「這才是英雄啊!自古大臣執政,多能謀奪社稷。」裴炎聽了大喜。駱賓王看看已經做足了前戲,這才開口,假裝不知道似的,請裴炎把歌謠內容說一說。裴炎說了,駱賓王便急忙離座,伏地下拜,說道:「此真人主也!」

  就這麼,把裴大人給套了進來。於是,裴炎以真命天子的設想與徐敬業等合謀起兵,他在朝中作內應。

  《朝野僉載》又載:裴炎致書揚州的徐敬業,只寫了「青鵝」兩個字。誰料想竟讓武則天得到了這封信,群臣都不能解釋「青鵝」的含義。武則天想了想告訴大家:「青」字拆開來是「十二月」;「鵝」字是「我自與」之意。合起來是他裴炎要同揚州叛賊十二月發動叛亂,於是認定裴炎操縱揚州叛亂。《朝野僉載》是一部稗史筆記,雖然總體上可信度很高,但這個段子卻未免太像個文學故事。

  《新唐書》上還介紹:裴炎還策劃,乘武則天八月中秋出遊龍門時劫持她,逼她交權,歸政睿宗。龍門在洛陽之南,又名伊闕,是洛陽名勝。武則天喜愛名勝,常去龍門。這才是真正高明的逼宮計,可惜天不滅曹,那一段時間陰雨連綿,武則天頓時沒了興致,取消了游龍門的計劃,因此兵諫計劃泡湯。此說已有司馬光的《通鑑考異》確定為不實。

  此事細節真真假假,眾說紛紜,但是裴炎外甥薛仲璋卻的確是在裴炎的幫助下,才如願以償赴江都巡視,進而策劃叛亂的,裴炎就有了難以擺脫的嫌疑。

  不過,到各地巡查本來就是薛仲璋的職責之一,裴炎也有可能是在不知情的情況下幫了他們。裴炎不是熱血青年,他考慮的肯定要稍微多一些。要說幾句「緋衣小兒當殿坐」的話就把他哄得找不著北,當朝宰相、託孤首輔的智商應該沒這麼低。

  當初他和程務挺幫助太后廢中宗,目的是要挺李旦,現在眼見得睿宗只是個傀儡,他當然願意促使太后早日歸政。可是作為朝中大佬,與小兒輩徐敬業謀劃這些事,不免要為天下笑。且徐敬業這個人桀驁不馴,一旦輔佐睿宗成功,這小子還不是要一人獨大?

  不管別人怎麼認為他,這不會影響他的仕途和命運,關鍵是武則天的態度。偏偏這個時候,裴炎自己不知收斂,依然強硬,觸怒武則天。

  第一件事是,揚州兵變警報傳來後,武承嗣和武三思幾次勸太后,找個藉口把威望很高的韓王李元嘉、魯王李靈夔等人給殺掉算了,以絕宗室之念。武則天就此事徵詢宰相意見,劉禕之、韋思謙都不敢表態,獨有裴炎力爭不可,武則天對此相當惱火。

  第二件事是,接到徐敬業起兵的消息之後,太后立刻讓裴炎準備征伐事宜,裴炎卻拒不執行。武則天問裴炎:「兵貴神迅,為什麼你還不發兵?」裴大宰相義正詞嚴地說:「這次揚州事件是因為皇帝年長卻始終無法親政才引起的。如果太后把權力還給皇上,兵亂就會自然平息,所以不必派兵。」

  武太后被踩到了痛腳,根本沒有話理來反駁裴炎,其憤怒可想而知。

  說這話時,裴炎何嘗不知會有什麼後果?這就是諍臣的風骨吧。

  據此,《資治通鑑》的作者司馬光就認定「炎欲示閒暇,不汲汲議誅討」,是在故意拖延時間,讓叛亂者有機會從容行事,再擴大事態,逼太后歸政。那麼他對武則天的態度,已昭然若揭。因此,後世史家普遍認為,裴炎即使沒有「暗通」徐敬業,內心也是有所期待的,希望揚州舉事能給武則天帶來巨大壓力,他也好趁機有所動作。這種說法還比較靠譜。

  就因為如此,武太后對裴炎動了殺機。她不能確定有多少人和裴炎一樣的心思:雖然不是明刀明槍叛亂,但搖擺不定,等著看她下台的好戲。「攘外必先安內」,看來,只有借裴大宰相的腦袋殺雞給猴看了。所以嚴格地說,裴炎不是死於勾結叛亂,而是死於他的立場。武則天不能容忍自己一直倚重的大臣竟存有逼宮之念。

  監察御史崔察看出了武后的心事,在朝會時上奏說:「裴炎服事先朝二十餘載,受遺命顧托,大權在己,若無異圖,何故請太后歸政?」

  太后當然就坡下驢,藉此上奏命令左肅政大夫騫味道、御史魚承曄將裴炎下獄,審理此案。

  有人出於一片好心偷偷地勸他順從武太后的意思,裴炎說:「宰相下獄,安有全理!」他明白太后的心思,知道這一關是過不去了。反正難逃一死,不如硬氣些,還可以留個美名在後世,所以在史書上留下了裴炎「辭氣不屈」的記載。

  對裴炎的最後處理下達之前,朝臣們就裴炎的命運進行了一次激烈的御前會議。武則天當然不能以「立場問題」來處死重臣,所以明面上,她堅持裴炎勾結謀反。

  當初揚州叛亂的消息傳來,朝士們尚能穩得住架勢;而當裴炎被捕入獄,卻都激動起來,在朝堂上與太后發生激辯。

  鳳閣(中書省)的一把手納言劉景先、二把手侍郎胡元范,都以身家性命擔保裴炎無罪,奏道:「裴炎乃社稷忠臣,有功於國,悉心奉上,天下所知,臣明其不反。」

  太后說:「炎反有端,顧卿不知耳。」就是說,裴炎已有了謀反的跡象了,只是你們不知道罷了。

  兩人急了,急不擇言地回答:「若裴炎為反,則臣等亦反也!」如果連裴炎這種忠貞之士也可以說他「謀反」,那我們也都該劃入「謀反」的行列了。

  太后見他們二人如此著急,仍笑著說:「朕知裴炎反,知卿等不反。」

  一時間,文武大臣都自願替裴炎作不反的身證,但是「太后皆不納」。

  當然,另外一種表現也有,鳳閣舍人(正五品、掌起草詔令)李景諶就極言他的老長官裴炎必反。下級官員為利益所驅動,有時的瘋狂表現會出人意料!

  就在朝廷熱火朝天討論之時,兩個外援同時出現了,一個是裴炎的外援大將軍程務挺;一個是武則天的外援老宰相劉仁軌。

  在邊防對付突厥的左武衛大將軍程務挺上密表,內容是為裴炎申冤。

  早年,程務挺作為裴行儉的副將,在平定漠北突厥叛亂中立下大功。當初他對武則天可有恩:廢中宗的時候,專門調他來洛陽保駕,他曾領兵入宮助裴炎一臂之力,是擁護太后臨朝的功臣之一。後來武則天覺得形勢平穩了,就派他去靈武鎮守,還給他升了一級官職。

  程務挺是軍界實力派人物,又素與裴炎友善,他的表態,給了武則天不小的壓力,她不能不有所顧忌。為防不測,她決定爭取老將劉仁軌的支持。

  前文講到,劉仁軌本是文官,早年在平定百濟的征戰中任前線總指揮,那可是能文能武。本來對武則天一再「摘瓜」的行為頗有微詞,在武則天任命他為西京留守時,還想辭官不干,是武則天一番推心置腹的話讓他留下來繼續賣命,此時正留守西京長安。

  由於有前次兩人達成的「諒解備忘錄」,因此,此次她尋求劉仁軌的支持,非常順利。

  要知道,長安乃是唐主力軍——「府兵」的駐紮地,大唐的安危,就繫於劉仁軌一身。有了老將軍的支持,武則天心裡便有了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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