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回鬱郁不得志諸豪傑聚義空手套白狼徐敬業施計
2024-09-29 12:04:27
作者: 暮淺安
劉仁軌被武則天拿下了,可是有一個人拍桌子了——憑什麼你們吃肉我喝粥!這個人就是徐敬業。他就是武則天的得力臂膀、已故英國公、一代名將李勣(本性徐,李淵念其戰功賜姓李)的孫子徐敬業。
史載,此次起兵,主謀者是徐敬業和駱賓王,還有唐之奇、杜求仁、徐敬猷等。
李勣因為長子早死,死後爵位由嫡孫徐敬業繼承,續封英國公,擔任眉州(四川眉州)刺史。這位功臣之孫,並不是個紈絝子弟,還是有一些真本事的。他自幼練武,射藝過人,能走馬如飛。長成後曾隨李勣南北征戰,十分勇猛。
此人有一點兒膽氣,但他爺爺認為他未免太過狂妄。
據說,高宗時,有「群蠻」聚眾為寇,官軍討之不利,於是派了徐敬業去做刺史。州府專門派了兵卒在郊外迎接他,徐敬業卻讓這些士兵們統統回家,自己單騎到府衙報了到。城外的「賊」們聽說新刺史到了,都很緊張,磨刀擦槍嚴陣以待。
但徐敬業對賊事卻一無所問,待處理完其他公務,才抬頭問:「賊安在?」部下答道:「在南岸。」於是徐大人就帶著兩名下屬前去查看,觀者莫不驚駭——這刺史膽也忒大了!
「賊」們手執兵器遠望,只見官船里就這麼一個光杆司令,船中沒藏人,也沒有武器,不知這刺史玩的是什麼貓膩,於是把營門一關,都藏了起來。徐敬業直入其營內,告之曰:「國家知汝等為貪吏所害,非有他惡,可悉歸田裡。不走的,那可就是賊了!」
然後他回到衙署,召其「大帥」來問話,責備他們為何不早降,各打了數十板子,都遣散回家了。從此以後境內肅然,再也沒人鬧「賊」了。
李勣聞之,大為賞識他膽略,謂之:「吾不如也」,但同時嘆道:「然破我家者必此兒!」老功臣畢竟見多識廣,早就看出苗頭不對。
起義的第二號人物駱賓王,名氣就更大了。他是初唐赫赫有名的大詩人,與王勃、楊炯、盧照鄰合稱「初唐四傑」。
駱賓王七歲能詩,有「神童」之稱。據說,《詠鵝》就是他七歲時所作。「鵝,鵝,鵝,曲項向天歌,白毛浮綠水,紅掌撥清波。」這首詩,膾炙人口,流傳至今,幾乎家家小兒都會背誦。在「四傑」中,屬他的詩作最多,尤擅七言長詩,名作《帝京篇》為初唐罕有的長篇,當時以為絕唱。他還曾久戍邊城,寫有不少邊塞詩,諸如「晚風連朔氣,新瓜照邊秋。灶火通軍壁,烽煙上戍樓」之類,氣魄浩大,意境遼闊。
然而才高不等於懂政治,他在仕途上頗不順利。
他父親曾是博昌(今山東博興)縣令,死在任上。父親死後,他顛沛流離,日子比較困苦。儀鳳三年(678年),好不容易當上了侍御史。又因上書諷刺武后而入獄。他在獄中寫的《詠蟬》詩云:「露重飛難進,風多響易沉。無人信高潔,誰為表予心?」就是抒發那時悲憤心情的。次年,因為大赦天下被釋放。
調露二年(680年),駱賓王出任臨海(在今浙江台州)縣丞,世稱「駱臨海」。但這種高人,終不是縣級官場中的人物,鬱郁不得志,遂棄官游廣陵。他的仕途坎坷,既是由於愛說真話,也跟他恃才傲物有關係。據說,他的上級一般都認為他華而不實,行為不檢點,好與下九流的人勾搭。估計他與上司經常互相鄙視吧。
駱大才子率真的個性,並不適合混跡官場,就算他們政變成功了,他身居高位,恐怕也免不了上官儀的下場。人有志向沒錯,也該先看清局勢。當時天下承平,造福百姓的事很多呀!就憑駱賓王的才氣和人氣,編個史學名著,誰說不能流傳千古,惠澤一方?創立個書院,誰說又不能授人以漁,教化一方?讓自己活得更開心的事也不少啊!幹嗎非跟自己較勁呢?若他起義是心系蒼生,此刻並沒有生靈塗炭,需要他解救;若他是為了掌握更高的權力,像武則天那樣過著如履薄冰的生活真的能讓他快樂嗎?一生都追求不適合自己的東西,或者說,總想通過錯誤的途徑去實現自己的價值,是在向錯誤的目標努力。方向錯了,過程又怎麼會正確?
這個自認為懷才不遇的文人,是怎麼和徐敬業攪到一起的呢?還有其他幾位活寶,又是因何緣故,都湊到揚州去舉義旗的呢?
說來很富有戲劇性,這就是所謂的「無巧不成書」吧。
就在光宅元年(684年)年初,徐敬業因貪污受賄(不知是否為誣告)被貶為柳州司馬;他的弟弟徐敬猷(yóu)原為盩厔(今陝西周至)縣令,被貶為庶民;盩厔尉魏思溫曾經擔任御史,也丟了官職。於是,哥兒幾個開始了「三人行」,一路南下。
此時,另外兩個角色,原給事中唐之奇也因事被貶為括蒼(在今浙江麗水)縣令,原詹事府司直杜求仁被貶為黟縣(在今安徽)縣令,也正好在南行途中。
也許是命中注定,這幾個官場失意的人,在趕赴貶所的途中,在揚州鬼使神差地碰到了一塊兒。偏巧駱賓王不早不晚,從臨海棄職後,四處遊逛來到了揚州。
傷心人對傷心人,酒酣之餘,個個壯懷激烈,「各以失職怨望」。大家都不是庸碌之輩,落到這個地步,完全是蒼天無眼。眼下萬里投荒,前途渺茫,倘或不去赴任,又有殺身之禍,體制內的生活真不好過啊!漸漸地,眾人又說到了時勢,都覺得大唐今日外疲於戎狄、內困於水旱。朝中又是武氏臨朝,殺太子,廢皇帝,李唐已是名存實亡了!這幾個人一致認定,所有不幸都是武太后的錯。
說到激憤處,有人提議:乾脆反了算了!
眼下太后正在忙於皇帝的廢立,無心他顧,只要打出「匡復」旗號,宗室舊臣必會響應,天下可傳檄而定。只要李氏重新當政,他們就是第一批功臣,前途無量,青史留名,豈不快哉?
於是,幾個人都不走了,滯留在揚州,日夜密謀起兵!
這些人不是揭竿而起的農民,也不是民間地下宗教團體,都是被降職的官員,所以策划水平還是可圈可點的。
魏思溫官雖小,卻是有真才實學的人,被公推為軍師。經過他的謀劃,決定先拉攏他的好友,擔任監察御史的薛仲璋——當今宰相裴炎的外甥,如果能夠通過他再拉攏裴炎,事情必定能夠成功。
魏思溫與薛仲璋過去曾經共過事,兩人意氣相投。薛仲璋久已對太后專權不滿,願意共舉大業。可是,幾個光杆兒文官,要想拉杆子起義,人在哪兒?刀槍、馬匹、經費在哪兒?這是需要好好籌劃的。
魏思溫是怎麼「空手套白狼」的呢?
魏思溫申請到江都(今江蘇鎮江一帶)巡察,監察御史的工作原本就是巡察四方,監察官員的風紀,所以一申請就得到批准。九月,薛仲璋到達江都後,魏思溫就收買了一個雍州人韋超,讓他誣告揚州都督長史陳敬之謀反。都督府是一方軍政機構,都督一職一般由親王在京遙領,真正掌權的就是副職長史。長史要造反,這還了得嗎?
薛仲璋心領神會,立刻以中央御史的身份逮捕並處死陳敬之,如此就輕而易舉地控制了軍事重鎮揚州。
徐敬業早已準備妥帖,幾天後,在一隊儀仗的簇擁下,堂而皇之來到揚州都督府門前,自稱是「奉旨」前來擔任揚州司馬。薛仲璋聞訊,也裝模作樣前來迎接。於是開始騙吃騙喝騙酒席。
吃飽喝足後,當著眾官的面在薛仲璋面前告急:「高州(廣東高州)酋長馮子猷謀反,請立即發兵討伐!」薛仲璋就勢命令打開府庫和監獄,招募了在押犯、民工、壯丁百餘人,統統發給武器盔甲,同時招兵買馬。
這謊越撒越大了,揚州官員也有聞出不對味兒的。一名叫孫處行的參軍,堅持要見聖旨才發兵,竟然被當場殺死,這一下立即威震當場,再也沒人敢反對了。於是,他們控制了揚州的軍隊,正式打出「匡復」旗號,改回嗣聖元年中宗的年號。
接下來,正如當初武則天所料,這批叛亂分子果然利用她兒子的名義起兵。他們一方面打起匡復中宗(李顯)的旗號,一方面又找個貌似李賢的人,揚言「李賢未死」,已逃來揚州。
接著又說李賢委任徐敬業為匡復府上將軍,領揚州大都督。接著在揚州同時開三府:匡復府、英公府、揚州大都督府。一幫同黨也各有分工,讓唐之奇、杜求仁為左、右長史;李宗臣、薛仲璋為左、右司馬;魏思溫為軍師,駱賓王為記室(秘書長)。其餘黨羽也授了「偽職」,迅速搭起一個領導班子。
他這裡義旗一舉,臨近的楚州(今江蘇淮河以南)司馬李崇福也大為激動,他率領所屬山陽、鹽城、安宜三縣兵卒響應。
唐代史上著名的「揚楚事變」就此爆發。
光宅元年(684年)九月二十九日,正式宣布起兵,招兵買馬,十幾天就糾集了十餘萬兵馬!這支軍隊的構成多是城市流民,所以戰鬥力遠不如快要餓死的農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