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一代女傑柳如是
2024-09-29 11:59:06
作者: 陸幸生
柳如是系吳江縣盛澤鎮有名的藝妓徐佛收養的乾女兒,徐佛善於畫蘭草,能操琴鼓瑟,四方名流絡繹不絕地慕名來訪。她有一養女取名楊愛,色藝皆優於徐佛,而楊愛的綺麗淡雅白淨也超過徐佛。崇禎九年春(1636年),婁東名士、翰林院庶吉士張溥告假回歸家鄉,這位張溥是復社盟主,名噪海內外。在路過吳江時,官船停在盛澤垂虹亭,拜訪徐佛來到歸家院。
當時徐佛外出,楊愛出迎張溥,才子佳人一見傾心,張溥將她帶到垂虹亭,兩人纏綿繾綣良久戀戀不捨相別。楊愛於是心中十分自負,發誓要選擇像是張溥這樣的博學通古的曠代逸才為終身伴侶。
柳如是在十四歲時被賣到江南故相周道登家為妾,後為周家所逐,流落人間,輾轉江湖數年。在此期間與松江幾社少年往來,詩詞唱和,縱論時事,增加了她對當朝政治的認識和詩詞造詣水平。在這段時間,柳氏最大的收穫是結交松江孝廉陳子龍,過了一段短期愜意的愛情生活。這大概是她最歡愉的歲月,兩人年紀雖然相差十歲,但是才性相近。可惜當時子龍家道中落,入不敷出,一大家子全賴妻子張氏操持,勢必難以安置志在門戶獨立的柳如是,遂不得已離開子龍[1]。兩人分別有纏綿悱惻的愛情詩篇傳世,在分手時都作有同題《別賦》自言綢繆之情,相互印證心跡。
柳氏致子龍《別賦》云:
……事有參商,事有難易。雖知己而必別,縱暫別其必深。冀白首而同歸,願心志之固貞。庶乎延平之劍,有時而合。平原之簪,永永其不失矣。
子龍也有《擬別賦》贈如是:
……苟兩心之不移,雖萬里而如貫。又何別共衾幬而展歡,當河梁而長嘆哉![2]
二人已將世俗之情懷,升華為天空永恆不渝之境界,超越時空,化床笫枕席之私情,為至真至幻之神聖結合,一掃現實之離情別恨,面對現實世界,各自在理性的追求中實現胸中的的經世報國之雄心壯志與顧及雙方的家庭穩定和幸福,其實更多的是柳如是對於陳子龍的理解包容。
柳氏在松江期間與幾社其他名士多有往來,其中以許三公子、李待問、李雯、宋徵輿等最為友好,而且多有情感上的糾葛。她雖出身卑賤,但是天資聰慧,且能虛心學習,故善於吟詠、工於書畫。早歲在周道登家中就關心時事。後到松江,不受禮法拘束,頗具東晉名士越禮教而任自然,敢愛敢恨,與幾社的青年才俊們相互往來。詩酒酬唱,高歌言歡,受文化氛圍的薰陶,耳聞目染,故極大提高了自己的文化素養、學養,增進了自己的識見。更重要的是柳氏因為對時事多有認識,而能夠深刻感受國家興亡「匹夫有責」的使命。陳寅恪先生在《柳如是別傳》指出:
幾社諸名流之宴集於南園,其所為所言,關涉制科業者,實居最少部分。其大部分則為飲酒賦詩,放誕不羈之行動。當時黨社名士頗自比為東漢甘陵南北部諸賢。其所談論研討者,亦不止於紙上空文,必更涉及當時政治實際之問題。故幾社之組織,自可視為政治小集團。南園之宴集,復是時事之座談會也。何東君之加入此集會,非如《儒林外史》之魯小姐以酷好八股文之故,與待應鄉會試諸人共習制科之舉業者。其所參與之課業,當為飲酒賦詩。其所發表之議論,自是放言無羈。然則河東君此時同居南樓及同游南園,不僅為臥子(子龍號)之女膩友,亦應視為幾社女社員也。前引宋讓木(徵壁號)《秋塘曲序》云:「坐有女校書,新從吳江歸相家,流落人間。凡所敘述,感慨激昂,絕不類閨房語。」可知河東君早歲性情言語,即以不同於尋常閨房少女。其所以如是者,殆萌芽於吳江故相之家。蓋河東君夙慧通文,周文岸(周道登)身旁有關當時政治之聞見,自能窺之涯涘。繼經幾社名士政論之薰習,其平日天下興亡匹「婦」有責之觀念,因此熟於此時也。[3]
這是柳如是所處的時代和環境造就了她能夠衝破封建的束縛,表達內心的才情和志向,也是她個人的性格造就了她敢於和諸名士深入交往獲得自我學習自我提高的歷練,形成自己十分接近當時儒生的價值觀和世界觀,所以在聲氣相求中獲得愛情和美好的精神享受。他和陳子龍、李待問、宋徵輿的情感是十年漂泊江湖中最美好的記憶。及至在好友汪汝謙的撮合下,去半野堂去主動尋找錢謙益,也是她爭取的結果,才獲得了後半身的相對穩定和諧的生活。
[1] 陳寅恪著:《柳如是別傳》,三聯書店,第248頁。
[2] 同上,第321—324頁。
[3] 陳寅恪著:《柳如是別傳》,三聯書店,第282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