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五、十面埋伏困項王
2024-09-29 11:55:53
作者: 朱宏
韓信眼見著自己的計謀一項項落實,大勝了項羽,於是高高興興地班師回營,諸侯及眾將皆來請功:有擒兵捉將者,有獲得馬匹、軍械者,亦有搶得錢糧者,功雖不一,皆得到賞賜。輪到英布、劉賈,卻報那項羽自是逃脫,韓信甚感惋惜,張良說:「項王一生,未有此敗,當窮追不捨,不容其有喘息之機。」韓信說:「我意亦是如此。」遂與漢王盡提大軍出山,齊往垓下而去。
霸王兵敗後,領著殘兵敗將回到垓下,桓楚領兵出寨,接霸王入營寨。隨後季布、丁固護著項伯等人也來到,皆言:「非是周殷之德,我等不能逃脫。」霸王驚魂稍定,計點將校,傷者極多,原來十七八萬人馬折去大半,現下,加上桓楚留守的部分,也只有五六萬人了。桓楚又告:「大王此敗,軍心已亂,垓下雖簡陋,尚可以駐紮。今諸侯背楚,唯臨江王共尉未叛,可差人往求救兵。若得這支人馬接濟,可以暫時安頓一段時間,大王再往北面所失之地招安舊部,南去吳中故鄉收取人馬,可復圖大業。」
霸王問道:「誰願往江陵求救?」丁固道:「臣願往!」霸王即修書付與丁固,丁固上馬往西南而去。霸王又對桓楚說:「吳中招兵之事,非公不能任之。」桓楚道:「臣未敢推辭。」霸王遂令桓楚南下吳中而去。
人馬分撥剛定,軍探即來報告:漢軍已至,將大營四面包圍,重重裹定,因天色將晚,未來挑戰。季布稟道:「我軍糧已盡,明日便無食,請大王早定對應之策。」霸王道:「汝且在軍中選出八千精騎,寡人今夜劫寨去,必搶得軍糧而歸。」季布領令而去。霸王又使人打探漢軍何處屯糧,歸者報導:「東南乃番君營寨,彼為敵督糧之官,多有積糧。」霸王道:「今夜寡人即打此寨。」當夜二更,霸王披掛上馬,分撥五百軍校推車接糧,自與季布領著八千精兵,飛奔至吳芮營邊,撥開鹿角,大喊一聲,直往後寨來搶糧。吳芮聞之,遂領眾將出迎,見霸王領兵殺到,左衝右突,如入無人之境。吳芮不知楚軍有多少人馬,又懼霸王勇力,不敢迎戰,奪路逃走。霸王也不追趕,尋著糧食,令軍校搬運上車,往楚營推去。
早有敗軍報至漢王營中,漢王急令周勃、周緤領軍來救。二將領軍趕來,見霸王正指揮糧車撤退,急領兵殺來。霸王奮力殺退二將,領軍疾走而去,漢營諸將紛紛避讓,無人敢擋。漢王與韓信急出營來看,遙見火光之中,霸王領著一支人馬往來掃蕩,所過之處,如入無人之境。漢王嘆道:「項藉一日不死,寡人一日不得安寧也。」眼睜睜看著霸王領軍退去。一旁張良見狀,便獻計寬慰道:「今項羽乃困獸之鬥,兵不足數萬,已不足畏。可令三軍縮小包圍,窮困不舍,不使其有喘息之機。項羽縱橫一生,何曾有此敗落,今成無勢孤軍,不日必為我軍擒拿。」劉邦、韓信均以為然。
翌日,漢王領軍往霸王營前挑戰,霸王欲出,季布諫道:「敵眾我寡,戰之不利。」霸王從之,遂堅守不出。漢王乃令軍士肆意辱罵,激霸王出戰。霸王望見敵軍如蜂似蟻,四面圍裹,甚是憂煩。因為軍務繁忙,晝夜不眠,久未歸後帳歇息,此時甚覺疲倦。遂令將校分兵把守,自歸帳休息。虞姬見夫君歸來,形容委頓,神色黯淡,遂小心詢問戰況。霸王卻道:「敗也!敗也!休要再問。」虞姬勸道:「勝敗乃兵家常事,大王不必憂煩。」霸王不耐煩地說:「汝等婦人之言,不識腥風血雨之利害,殊不知寡人一生經歷數百之戰,從未有此之失,此非勝敗之說,乃天不助我也!」虞姬聞言,已知厲害,只得轉換話題說:「大王且勿牽掛戰事,妾已令廚役準備美酒佳肴,專為大王接風,請大王享用。」遂令廚子將酒食搬出,陳列席間。霸王心中的憂愁煩悶,皆被酒水泡出。愈飲愈倦,數爵之後,已睡眼模糊,酣然入睡。
漢王領軍圍住楚營,見防範周全,未敢即攻,遂領軍退回。
漢王與韓信議道:「項羽退守垓下,雖顯敗象,然精兵尚在,料可自守。今我大軍七十萬,若不能急下,軍費頗大,日耗萬斛,恐不能久持,不知可有破敵良計?」韓信道:「臣素知張子房運籌帷幄,精通機變,定有破敵之策也。」其時,張良正在計點糧草,漢王欲使人尋之,卻見張良自外而入。漢王遂問張良:「連日見項羽英勇,諸將莫敢擋之,又有數萬精兵相守不去,終為心腹大患。若延擱時日,讓其復出重圍,投向江東,或搬得救兵,反戈來擊,急難圖之,不知先生有何破敵之策?」張良笑道:「臣急來,正為此事。臣以為項羽所以每戰必克,一往無前,多仗身邊親隨之八千子弟兵。若定計使其散去,項王雖勇,孤掌難鳴,亦將束手就擒。」漢王、韓信皆喜,齊聲說:「願聞其詳。」張良道:「張良雖不才,自幼頗通音律,又因久居下邳,多聞楚歌之聲,隨口吟唱,人不能辨之真偽。今臣作一歌,若使軍士習之,繞楚營而唱,必叫楚軍思鄉念土,一夜散去,使項羽眾叛親離,不能復勇。」漢王道:「請先生試吟之。」張良即開口唱道:深秋兮原野飛霜,天高兮寒雁鳴蒼。披甲兮冰冷扎骨,最苦兮戍邊彷徨。離家兮離別父母,妻子兮獨守空房。田禾兮無人插秧,酒熟兮誰人品嘗。白髮兮望穿秋水,稚子兮淚斷肝腸。胡馬兮尚知故土,人生兮難忘故鄉。交兵兮赴湯蹈火,骨肉兮血染泥漿。魂魄兮不知何往,壯士兮死之荒唐……眾人聞之,果真是淒清哀切,如怨如訴,聲聲催淚,字字斷腸,時而如鶴唳九皋,時而如雨打芭蕉,雖鐵石之肝腸,亦為之摧裂;雖冰霜之節操,亦為之動搖。漢王聽罷,竟亦欲淚下,遂謂張良道:「楚營將士聞得此歌,必歸心似箭,銳氣盡失。請先生速往各營教唱,今夜便往楚營四面歌之。」張良道:「請大王傳令軍中,楚兵散去之時,各營軍士當縱其逃亡,不可阻攔。若攔截不放,反使其生必死之心,並力來斗,反不如初,此為弄巧成拙也。」漢王道:「皆聽先生之意。」
張良辭去,遂往營中選人教唱,會者又分往各營傳唱,不多時,漢營上下,人皆熟習。於是漢王下令,叫初更時分,各寨軍士四面圍住楚營吟唱,要以悲歌散盡楚軍。這日深夜,江淮大地,大風陡起,一時朔風怒號,大雪紛飛,寒冷異常。其時,正值數九寒天,雪後之夜,陰風怒號,砭肌蝕骨,月光慘澹,寒星寥落,將楚軍營寨照得陰森恐怖,刁斗聲中卻又夾雜著點點更鼓,令人不寒而慄。那一陣陣哀怨的簫聲,嗚咽著再次傳來,如泣如訴,淒婉悲涼。待簫聲吹過,漢營里便傳出一片相和的楚歌,曲調如怨如慕,蒼涼哀婉,忽高忽低,忽急忽緩,只聽那曲中悲切道:「深秋兮原野飛霜,天高兮寒雁鳴蒼。披甲兮冰冷扎骨,最苦兮戍邊彷徨。離家兮離別父母,妻子兮獨守空房。田禾兮無人插秧,酒熟兮誰人品嘗。白髮兮望穿秋水,稚子兮淚斷肝腸。胡馬兮尚知故土,人生兮難忘故鄉。交兵兮赴湯蹈火,骨肉兮血染泥漿。
魂魄兮不知何往,壯士兮死之荒唐……」其時,天空中狂風驟停,飛雪也止,正值夜深人靜,歌聲音韻卻愈加淒涼,一聲強似一聲,直從漢營飄入楚營。但見張良正襟危坐於高埠之上,向著楚營,奏著哀怨的簫聲,楚歌隨風飄蕩,直入楚軍營帳。楚營將士皆已驚醒,個個聽得真切,人人酸楚異常,悲泣難當,無不觸動思鄉情懷。一曲既罷,一歌復起,迴環往復,更顯音韻淒涼。初聞之時,尚不過流淚情切而已,及漢軍反覆吟唱,觸動思鄉之情,於是軍心盡變,皆無戰意。更有一幫老卒怨道:「自隨武信君舉事以來,我等日日征戰,無片刻之寧。本以為既滅暴秦,天下既安。
不料項王依舊迷戀征戰,惹得天下盡反,復征齊逐漢,興師動眾。
若早從亞父之計,誅殺劉季,何有今日之危難。此皆項王一人之過,卻勞我等受苦。今漢兵已臨,盡得楚地,我等忍飢受寒,苦難無期,不如趁夜逃生,各歸鄉里,得見父母妻子,骨肉團聚,豈不勝過坐守其困,兵敗被擄?」一人有心,眾志皆移,於是各自收拾行李,一哄而去,四散奔走。
其時,季布正巡視行營,見營中混亂,遏止不住,只得往後帳來報。門衛持戈攔道:「大王與虞姬熟寢,不便打擾。」季布道:「軍情緊急,不得不報!」門衛道:「大王有令,凡事皆由將軍全權處置,任何人不得私闖後帳。若驚動大王,小人罪責難當,請將軍見諒。」季布悻悻而出,自思三軍已散,自己罪責非輕,明日必為霸王責怪。況且楚營已空,霸王不覺,若漢軍趁機來襲,終將與霸王一同被擒。今西楚大勢已去,與其兵敗蒙難,不如隨眾人一同散去,也好覓一條生路。主意已定,遂往霸王大帳拜了三拜,盡棄馬匹、衣甲,隨著散兵,乘夜逃去,往濮陽投舊友周氏。
項伯本在帳中就寢,亦為歌聲驚覺,急提劍出營來看,正遇項襄,項襄急問:「漢兵圍困,四面楚歌,將士思歸,皆已散盡,你我當如何處置?」項伯道:「大王可知此事?」項襄道:「霸王醉臥,人不能見,怎能知情?若眼下營中無兵,漢兵早晚來攻,你我皆將遭擒。」項伯道:「今敗勢已定,縱使孫、吳在世,管、晏重生,亦無回天之術。你我皆項氏老臣,若為敵擒,必受其辱,不如一死全名,以見武信君於泉下。」即欲自刎。項襄攀臂阻道:「未至必死之時也。君侯昔日鴻門解難,全漢王之命;廣武山進諫,救太公不死,於劉氏老小,皆有恩德。更兼與漢王約有婚姻,必不致被害。今事已急,何不往張良營中投靠,請代為婉言漢王,復修兩姓之好,豈不失為美事也。」
項伯遂棄劍上馬,與項襄同往漢營去降張良。張良見項伯至,急領往大營去見漢王。漢王率左右隨從出帳迎入。項伯、項襄自覺羞愧,低頭作揖不語。漢王道:「非是君侯之德,寡人焉能有今日之盛?我與項羽曾義結兄弟,並無私怨,只為天下事而爭耳,並無絕人姓氏之意。天下定時,寡人必不與項族為難,請君侯勿懷不安。」項伯、項襄皆伏地謝罪,漢王自備酒食與二人壓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