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廣武山對峙三年盡
2024-09-29 11:55:37
作者: 朱宏
灌嬰殺敗項冠,收兵來轉攻魯城。離城十里,前方一軍來到,兩邊擺開,雖穿著楚軍的衣服,卻打著漢軍的旗號。灌嬰縱馬來看,卻見一將策馬而至,拱手施禮道:「灌嬰將軍別來無恙!」
灌嬰仔細視之,是漢將靳歙,於是各自下馬相見。灌嬰問道:「將軍為何至此?」靳歙道:「我奉軍師將令,領軍來接應齊王,趁著項冠傾城出戰之時,虛打楚軍之旗,詐開城門,擒殺守城之將,得了魯城。故特來迎接將軍。」灌嬰道:「將軍此來,功勞不小。」靳歙笑道:「正是,吾之所得,不獨此城。一路來時,我順便連定陶也一起奪取了,皆是依計而行。將軍雖然勇猛無敵,衝殺於千軍萬馬之中,靳歙得城卻是全然不費工夫焉!」
灌嬰大笑道:「靳將軍好悠閒!」二人攜手,共同入城。不多時,韓信亦收兵來到城中。靳歙曾屬韓信,乃往參拜,各訴舊情。韓信問靳歙如何能得二城,靳歙道:「軍師著末將盡穿楚軍衣甲,星夜兼程至魯城之西,先埋伏於山中,視齊軍動向行事。
齊軍若勝,可依計取城;齊軍若敗,只可仍率軍退回滎陽,免身陷險境。」韓信見張良計策神機莫測,滴水不漏,暗贊道:「張良神機妙算,真乃當世奇才也!」
韓信問靳歙:「將軍眼下做何打算?」靳歙道:「軍師因末將本是大王麾下,既依計取了二城,就不必回營,便叫聽大王調度即可。」韓信暗道:「此乃張良知我此時心意,欲收我心也。」
當下不再辭讓,乃收回靳歙之軍,且委以主將。
二城既已奪取,韓信聚眾再議進軍之計,李左車道:「魯城、定陶皆已平定,便可率軍入楚,而博陽亦是入楚之要害,此處兵敗的楚軍,必多投博陽而去。若遣一軍假作魯城敗軍,混入城去,可助傅寬早下此城。」韓信道:「此乃妙計,可行!」乃喚灌嬰帳前聽令,命其選精兵三千,扮作西楚敗兵,仍穿西楚軍衣,依計而行。
其時,博陽正由楚將侯傑把守,韓信遣傅寬領軍來攻,侯傑守城不戰。傅寬受韓信囑咐,只是虛張聲勢,並不急攻,兩軍對峙了十餘日。魯城兵敗後,楚軍散卒紛紛來投,侯傑知齊兵早晚來攻,於是盡皆收納,以壯守城之軍,幾日下來,亦得了不少人馬。這日傍晚,又聽得城下人喊馬嘶,十分嘈雜,侯傑聞之,登城去看,只見一軍已至護城河邊,軍卒皆是蓬頭垢面,衣甲不整。
侯傑問道:「汝等是何處人馬?」下面答道:「我等皆是項冠將軍的人馬,為齊兵所敗,失卻城邑,特來相投。」侯傑道:「今日天晚了,明日再入城如何?」下面一片叫苦之聲,皆道:「齊兵追逐甚急,我等僥倖逃得性命,若將軍不肯開城收容,叫我等如何熬得到明日。」侯傑恐軍士被逼投敵,令開城放入,自領十餘騎到城門口查看。軍士進到一半,忽一騎突出,大喝一聲:「灌嬰在此!」侯傑措手不及,被灌嬰一槍刺於馬下。灌嬰殺散楚兵,令手下鳴放號炮,傅寬領軍接應,一馬當先,領軍沖入城中,殺散守城楚軍,遂得了博陽,又領人於城頭上豎起漢軍大旗,迎接韓信大軍入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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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信入城坐定,與眾將商議道:「項羽一心與漢王爭奪中原,兵力多集於河南、大梁,而楚東郡縣空虛,並沒有多少人馬,若寡人以兵略之,既可不費多少人力,又能撼動西楚之根基,乃是一石二鳥之策。」傅寬卻說:「項王平定大梁之時,已調郯公鎮守下邳,主要是為防我齊軍進襲。此時出兵,恐怕難以輕易得手。」韓信道:「郯公心胸狹隘,處事獨斷專行,軍士多畏懼,雖驍勇善戰,卻不可獨擔重任。寡人意先取下邳,略定廣陵,以得勝之兵取楚,可一鼓下之。」眾將剛剛商議完畢,正要整軍發兵,忽聞曹參來報,說沿海大盜興兵謀反,北海之兵不足以鎮之,需齊王分兵征討,方可無虞。
韓信笑道:「雞鳴狗盜之徒,不足為患。」遂封傅寬為左丞相,領兵一萬,幫助曹參平反,自領大軍南征,吩咐李必、雍齒二處且按兵不動,令灌嬰為先鋒,調李左車為行軍司馬,領軍二萬,會合駱甲,先攻下邳。韓信與諸將隨後接應。
有郯公屬下的斥候,將韓信親領大軍南征的消息報至下邳,郯公便與族弟吳路商議退敵之策,吳路道:「齊兵遠來疲勞,不如伏兵半路截殺,勝後守城,敵兵不敢輕進,下邳城方得安定。」
郯公然之,遣吳路引一軍去半路埋伏,自己領軍接應。
灌嬰於半道會著駱甲,合兵一處,共往下邳進發。正行之間,探馬來報說:「前行十餘里處,道路崎嶇,兩面樹木森森,崖石絕壁環繞,恐有伏兵。」灌嬰勒住坐騎,止住軍馬,與李左車道:「雖怕敵人有埋伏,但若不進兵,顯得我先軍膽怯,如何有臉回去見齊王?」李左車獻計道:「仆有一計,可使將軍安然至下邳。」灌嬰喜道:「先生計策如何?」李左車道:「可以一軍先往試探,將軍領後軍一路小心接應。若有埋伏,灌將軍與駱將軍分兵由兩面擊之,可反敗為勝。」灌嬰大喜,令王翳領三千軍,打主將之旗,虛張聲勢,先行探路。
王翳領軍行了數里,忽聽四下喊聲大起,湧出無數楚兵,將王翳四面圍住,兩軍混殺到一團。齊兵被圍,形勢不利。王翳對眾軍士說:「灌將軍使我在前,必有接應之策,我等當奮力迎戰,不得後退。」於是揮刀當先衝殺,眾軍見之,皆不後退。灌嬰在後面聽到喊殺聲,對李左車說:「若不是先生的良策,吾已被困矣。」急與駱甲各領本部軍士,由左右包抄而來。楚兵不防還有人馬在後,回身來戰,皆擋不住灌嬰之勇,大敗而去。灌嬰救了王翳,殺退楚兵,見天色已晚,不敢再戀戰,乃離開大路,擇一空曠處紮下營寨。
吳路領著殘兵敗將,回見郯公,稟報說:「敵兵分兵前後,兩相接應,所以我軍未能得手。」郯公寬慰說:「賢弟無須自責,待明日我去迎戰。」翌日,郯公率軍前往灌嬰營前挑戰。灌嬰欲出營交戰,李左車卻說:「以在下之見,不當交戰時則可不戰。
此處地勢甚險,將軍不識路徑,若勝還好;若敗,恐難以收拾,不如不戰為好。」灌嬰從之,閉門不戰。郯公挑戰一日,見齊兵不出,也於險惡丘陵山巒間紮下營寨,廣設柵欄,以阻齊兵之路。
又過數日,韓信領大軍來到,灌嬰與李左車出營迎接。韓信下馬,見灌嬰紮營不前,乃問道:「為何據此紮營不出戰應敵?」
灌嬰道:「此間山水錯雜,不知路徑,末將恐戰之不利,故未敢輕舉妄動。」韓信點頭道:「灌將軍深謀遠慮,不獨有勇亦有謀矣。吾世居楚地,待吾前行觀之,再定攻取之計。」遂不入帳,便去觀看楚營。灌嬰勸道:「大王一路辛苦,不如先歇一日,明日再去不遲!」韓信卻說:「軍情緊迫,豈容耽擱?」灌嬰再勸:「若大王定要親察敵寨,必須由末將領精騎相隨方可確保安全。」
韓信說:「人多則不便,為敵軍覺察,出兵來攻,如何能看到真實詳盡的情況?將軍勿憂,吾有孔叢、陳賀二將相護,料也無礙。」灌嬰遂止。
韓信即領左右數十騎出了營門,一路去看楚軍營寨。轉過山坡,望見郯公軍營扎於險處,盡阻前進之路,韓信嘆道:「下邳古來為豪傑匿身之所,果是兇險難攻。今郯公熟悉地理,據險而守,急切間難以速取也。」正言間,背後一聲吶喊,山間旌旗飛揚,郯公、吳路兵分兩路殺來。韓信大怒,挺戟欲與之交戰,孔叢道:「大王萬乘之軀,怎可親與敵戰,待臣去擋住敵將。」說罷,提刀縱馬向前,與郯公力戰二十餘回合。戰不下郯公。陳賀見之,拍馬相助,由是兩人雙戰郯公。吳路驅兵齊上,四下圍攻。
韓信兵少,見形勢不利,正在發愁。然灌嬰聽得喊聲,領軍來接應,兩軍混殺一場,不分勝負,各自草草收兵。
回到漢營,灌嬰見韓信護心鏡上斜插了一支箭,大概是弓手距離較遠,未能穿透衣甲,乃對韓信說:「大王貴為一國之君,當善自珍重。攻城拔寨、察營觀哨之事,應該遣派他人,怎可以貴體親探險阻?倘若有失,不但使臣等失卻君主,且有負漢王重託!」
韓信取箭折之,笑道:「項羽號稱西楚霸王,自認海內首屈一指,且每戰臨敵,身先士卒。我豈能落後?」灌嬰道:「項羽悍而無謀,雖能力敵萬人,不能與大王並稱。大王神武英明,當世無雙,請勿以性命為兒戲。」韓信大笑而稱:「諾!」
自此,兩邊相拒多日,各不出戰,韓信便說:「下邳易守難攻,不如暫且退兵,由別處進伐楚地。」眾將卻道:「敵勢未見如何強勁,大王何故自退?」韓信解釋:「敵軍盡守險要,我軍無路可以進取,如此對峙下去,時日已然耗費,而下邳卻終是難下,我料楚兵既有提防,急難攻拔。我假以退兵為名,使其懈而無備,然後分輕騎抄襲其後路,暗取城池,必可勝之。」眾將這才恍然大悟說:「大王神機,非臣等所能料及!」韓信遂領大軍拔寨而起,往北退去,同時暗遣孔叢、陳賀各領輕騎三千,抄小路繞至下邳城背後。
郯公探得齊兵退兵,欲趁勢擊之,部將李源諫道:「韓信詭計多端,臨敵之時,常能出奇制勝,今無故退兵,多是有詐,未知真實,不可追趕。」郯公道:「汝敢有私心否?」李源不敢復言,郯公遂盡提人馬追擊。追了二十餘里,卻不見齊兵一兵一卒。
郯公心疑,權且扎住人馬,令小軍往前打探。不多時,小軍回報導:「前行五六里,山道上數處煙起,必有人馬。」郯公道:「此必齊兵埋鍋造飯,可速襲之。」乃揮軍去追。忽聽兩面喊聲大作,伏兵四起,迎面一彪軍殺出,為首一將,正是齊將灌嬰,橫槍立馬,大叫道:「楚軍要追到哪裡去?」楚軍將卒望見,盡皆膽寒。
郯公拍馬來戰,灌嬰接住廝殺。
韓信立於高崗之上,望見兩軍混戰,殺作一團,乃令靳歙、王周兩路人馬,從兩側殺出,夾擊郯公。靳歙、王周各舞兵器,居高臨下而來,頓時將楚軍沖得四下奔逃。郯公也抵敵不住灌嬰,又見楚兵大亂,急撥馬敗陣而走,奪路往下邳奔去。一路殺聲不絕於耳,不知有多少齊兵埋伏。來到下邳城邊,欲開口叫門時,卻見城門忽開,城內殺出兩名齊將,正是孔叢、陳賀。原來二將趁郯公舉眾出戰,下邳城中空虛之時,領一支人馬從後面偷襲空城得手,已占有城池。望見郯公奔回,便領兵出城截殺郯公。郯公憤怒,剛要交戰,背後韓信大隊人馬又追殺過來,將郯公圍於陣中,不得脫身。幸吳路、李源兩支人馬趕到,殺出一條血路,救得郯公遁走。郯公奔了半日,殺聲漸遠,視左右將士,只余百十來人,且無不帶傷染血。吳路、李源見諸營已失,又丟了下邳,便勸郯公說:「今齊兵來勢兇猛,不獨下邳,連魯城、定陶也已失守,不如且投項聲,以圖後計。」郯公無計可施,只好依二人之言,往睢陽去投項聲。項聲先時已聞得魯城、定陶、薛郡、博陽皆失,此時雖然惱怒,但用人之際,亦不敢治罪郯公,一面令其相助守城,一面急令人飛報霸王。
韓信得了下邳,率軍乘勝追至睢陽,見項聲不敢出戰,堅守待援,只得命令紮下營寨,對眾將說:「此去廣陵,皆寡人故識之地。楚民畏霸王之威,多有相背之心,今既已逐走郯公,楚東諸城邑、關隘,皆無重兵把守,所到之處,皆可喚出招降,可免去許多廝殺。」眾將皆稱善,韓信喚周蘭道:「汝識得楚地地理,可代吾守住下邳,項聲若發兵來攻,汝不必出戰,只需謹守城池即可。寡人東去,不出十五日定歸。」周蘭頷首稱:「諾!」韓信又調駱甲領一軍守郯南,並囑咐駱甲:「若楚軍來攻,可作呼應之勢,使楚兵不敢盡力攻城。」駱甲亦領了將令。韓信吩咐完畢,遂領灌嬰、靳歙諸將去往其他楚地,凡所過之處,都喚出投降,下相、南僮、取慮、徐邑數十餘城,皆望風而降,不曾廝殺一場。待至廣陵,郡守召平更是率眾相迎。召平從前隨陳王起事,後歸項氏,封廣陵侯並為郡守。劉邦與項羽對峙滎陽之時,項羽曾調召平守成皋,漢王二取成皋,召平素敬漢王,便歸降漢王,此時聞韓信兵到,乃率眾出迎。韓信見召平溫厚純篤,在廣陵甚得民心,又是陳王故舊,不敢怠慢。亦對召平的地方治理,讚賞有加。自此,齊魯全境及楚東一帶,盡為韓信所得。
俗話說: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霸王與漢王在廣武山對峙,久戰滎陽,三年未進尺土,不承想,漢王早將天下四分之三土地納入自己囊中。再加上彭越率軍數斷楚軍糧道,使楚軍中日漸糧草不濟,士有歸心,由是銳氣大減。事到如今,霸王已知無力回天,心中煩惱,唯與虞姬對飲,醉酒當歌,借酒澆愁。這日,項聲自睢陽遣使來報:「韓信舉齊之甲士,由東來襲,勢如破竹,已下楚東數十餘縣,形勢危急,請早定對敵之策!」
霸王大驚,急聚文武眾臣商議對策。眾臣到來後,聞報議論紛紛,唯鍾離昧因心懷怨意,閉口不言。霸王問:「今劉季固守廣武山,借其險峻,難以攻拔,彭越又常擾梁地,此處戰事,實已難分難解。偏韓信又得勢於齊,發兵截我後路,我卻如何分兵抵敵?」季布答道:「項聲守睢陽,兵甚精壯,使其擋韓信可以。
大王若於軍中擇一將至睢陽,替換其對敵彭越,項聲脫身東去,可解楚東之難。」項王再問:「誰可敵那彭越賊人?」季布再答:「臣弟季心,年少英勇,可當此重任。」霸王又問:「汝弟比汝如何?」季布說:「謀略稍遜,勇則勝臣十倍。」霸王聽之歡喜,當下封季心為平梁將軍,領三萬兵馬,由陳留入梁,以擋彭越。
又發一詔,調項聲為淮北將軍,領公杲、薛公、郯公三處人馬,起兵共伐韓信,以圖收復失地。項聲得命,待季心領兵來到,即交割完畢。霸王又著項冠堅守胡陵,取回公杲、薛公二軍,起軍馬、步卒十萬,以郯公為先鋒,公杲押運糧草,自己與薛公監中軍,去奪下邳。
韓信既得了下邳,便命降將周蘭駐守下邳,又令齊將駱甲領軍駐守於郯南,作掎角呼應之勢,自領大軍南下了。郯公領先軍三千,先至下邳,卻見城門緊閉,吊橋高懸,竟無一兵一卒下城迎戰。原來,周蘭聞楚軍來伐,遵韓信之令,閉門不出,只是指揮軍卒堅守城池。郯公至城下挑戰,抬頭一看,認得是周蘭,乃指城上罵道:「背主之賊,尚有面目見故人否?」周蘭滿面羞愧,避入城內。郯公見之,收兵來見項聲道:「周蘭失身投齊,懷愧疚之心,若君侯親往城下勸之,或可獻城來降,免得交兵折了人馬。」項聲然其意,遂來到城下,往城上呼道:「喚周蘭答話!」
周蘭聞哨兵報告,本不欲出來答話,奈何項聲再三呼喚,無辭推託,只得上城,手扶女兒牆,往下望去,見項聲單人獨騎,立於城下,遂答道:「久日不見君侯,甚是想念。今我為齊將,君為楚臣,互為敵國也,不知喚我何事。」
項聲道:「聞將軍隨龍且兵敗高密,被迫降賊,實出無奈。
今兩軍相爭,終免不了戟戈相見,故先來會將軍一面,以解牽掛。
若將軍尚念項氏恩情,不忍相背,敢請獻城歸附,不失舊好也。」
周蘭道:「君侯之言差矣,周蘭降齊,雖非本意,但齊王待之甚厚,常以重任相托,故必效忠以報。君侯且回,來日交戰,各為其主,是生是死,自不需君侯記掛。」項聲道:「吾聞將軍自武信君舉事之初,便仗義從軍,乃西楚之老臣也,自當忠效於楚,永不為背。古人云:『忠臣不事二主,烈女不嫁二夫。』今將軍雖有過錯,若能幡然悔悟,仍不失忠烈之名也。」周蘭道:「小人不文不武,兵敗被擄,感齊王不殺之恩,故而降之。既為齊將,已無顏再見霸王,今日各為其主,舊情已斷,望君侯見諒。」項聲笑道:「久知周將軍忠誠剛烈,有恩必報,必不忘舊時武信君知遇之恩。今我十萬精兵已至,霸王隨後亦將親臨督陣。量此下邳小城,如何能擋我西楚百萬雄兵?將軍即便無顏回見霸王,若至兵敗身死之時,又有何面目見泉下之武信君乎!」周蘭愕然,回想當初項族之恩,不禁黯然悔過,乃長嘆一聲,令軍士打開城門,迎接項聲入城。項聲進到城裡,出榜安民,分令軍士各自把守要處,又喚周蘭道:「霸王知你當初降敵,實是無奈之舉,今既知悔改,又有獻城之功,量霸王不會責怪。日後若有戰功,我必當如實稟報,功名利祿,享之不盡也。」周蘭聞之,暗自慚愧。
項聲起兵回救淮北後首戰,便兵不血刃令周蘭舉下邳之眾復歸西楚。其時,齊將駱甲兵駐郯南,聞到消息,大怒道:「可恨降將,竟敢獻城投敵。我若捉了此賊,必將其碎屍萬段。」乃點齊麾下一萬五千人馬,要去奪下邳。部將唐遷道:「城既已失,必有楚軍堅守,奪之不易也。將軍可將此事寫作戰表,往廣陵報於齊王,必有分斷。切不可貿然行事。」駱甲憤然道:「齊王囑我兵駐郯南,便是要保全下邳。今城已失,有何面目回見齊王?
況齊王兵略楚東,軍事繁雜,不可使之分心。吾為齊將,當為君主分憂。」遂不遣快馬報信,欲領軍獨攻下邳。唐遷又勸道:「將軍若執意要去,恐獨力難支。李必、雍齒二將分駐薛郡、博陽,可快馬約會,共奪下邳,如此可行也。」駱甲從之,使人往二處搬兵,自引軍先行。
有楚軍斥候飛馬報入下邳,項聲便與眾將商議道:「韓信如今遠在廣陵,敵將不待與眾會合,不顧我城池堅固,欲獨來強奪我下邳,正好可藉此機會擒之,以抑齊兵連捷之勢。然我聞駱甲乃故秦名將,有萬夫不當之勇,只恐我麾下無人能敵耳!」薛公不服,出班請命道:「自古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末將願領兵三千,斬賊將來獻。」項聲說:「韓信知我已得下邳,必將起大軍來爭,此戰須挫敵銳氣,方可擋後來之軍。何況敵將英勇,汝當先迎敵,吾隨後接應。」乃令薛公帶三千軍馬出下邳探哨,若遇齊兵,便與交戰。薛公領命,領著三千人馬,離了下邳城。駱甲已在路口紮下營寨,聞楚軍到,便要出戰。唐遷諫道:「楚兵勢大,李必、雍齒兩軍尚未到,宜守寨候之。」駱甲道:「楚營鼠輩,何足懼哉!」乃領兵出寨。塵頭起處,楚軍早到,薛公出馬與駱甲大戰四十餘回合,不分勝負。項聲引後軍到,至陣上觀戰,見薛公似乎有些體力不支,恐薛公有失,便令郯公接應薛公回營。駱甲兵初至,亦不敢強奪,雙方各自收兵。
薛公回營道:「早聞駱甲乃關內名將,曾助灌嬰以少勝多,共破項襄於滎陽。本不相信,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再斗數十回合,我必不敵也。」項聲問道:「公可有破敵之計?」薛公道:「賊兵行軍疲憊,今夜劫寨,可破敵兵。」項聲道:「若賊兵有備,恐不能成功。」薛公道:「只需兵分兩路,一軍先入寨,一軍寨外接應便可。」項聲道:「吾還有一計,今夜且讓郯公領兵獨戰之,成與不成,至明日天光,敵將都已戰乏,我再分兵擊之,必擒駱甲。」薛公贊道:「君侯之計甚妙!」項聲遂令郯公當夜領軍劫營。
駱甲回營,唐遷諫道:「楚兵欺我行軍勞累,今夜必來劫營,將軍須設計防備。」駱甲乃令四散伏下人馬,虛設中軍之帳,楚兵若來,號炮響時,伏兵盡出,務必擒殺來將。部下依令,各自依計而去。當夜二更已盡,郯公領兵來了,先使吳路率百十餘騎往前打探虛實。吳路入營,逕入中軍,無一兵一卒攔路,情知中計,便欲撤退。駱甲見楚軍到,遂放號炮,伏兵四下盡出,駱甲當先殺到,吳路措手不及,被駱甲斬殺於馬下。郯公在寨外望見,急驅兵混殺而來,當下乘夜亂殺。直至天明,各自收兵。
項聲見天已放亮,乃令公杲領一軍,各攜帶乾草和火種,抄襲齊軍後營;令薛公領軍鼓嘈而進,誘敵兵迎戰,乘勢兩下夾擊。
又料駱甲兵敗後必往廣陵投韓信,乃自領人馬,往廣陵大路上埋伏。駱甲與郯公戰了一夜,方收兵回營,卻見楚營營門突然洞開,一軍從裡面急急衝殺出來。駱甲暗暗叫苦道:「原來楚兵有此一計,我兵馬已疲憊不堪,如何抵敵?」欲退兵堅守,見營寨皆已殘破,只得回軍擺開陣勢,指著薛公道:「汝欺我兵少,乘虛來攻,我豈能懼你!」薛公亦不答話,便來交戰。二人斗二十餘回合,不分勝負。公杲已領軍抄至齊之後營,殺入營中,堆起草把,放起火來,頓時烈焰騰空,齊營守軍抵不住,盡棄營寨而走。駱甲見身後大亂,不敢戀戰,急棄了薛公,回軍來救。楚軍兩下夾攻,勢不可當。齊兵戰了二日,人困馬乏,如何抵擋得住,直被殺得東奔西走,南逃北竄。不多時,唐遷已死於亂軍之中,駱甲亦右臂中了兩箭,只得拼命突圍而走。走了十數里,追兵漸遠,駱甲覺得右臂箭傷疼痛,乃將箭頭拔出,撕袍裹起,止住流血。
左右道:「將軍既已兵敗,只能往廣陵報告齊王,乞兵復來,一雪前恥。」駱甲無計,只得往南而行。
正行間,忽聞一聲炮響,一軍迎面擺開,項聲橫刀立馬,矗於門旗之下,厲聲大叫道:「駱甲還不下馬來降,更待何時!」
駱甲大驚,欲領兵後退,身後喊聲又漸近,顯然追兵已到。楚軍四下大呼:「敵將早降!」駱甲對手下說:「吾本亡秦之將,蒙漢王不棄,委為重用,自當以死相報,怎可降敵!」言畢,催馬來與項聲交鋒。戰十餘回合,終因勞乏,加之右臂少力,不擋項聲之勇,被項聲一刀劈於馬下。手下殘兵見主將已死,多半降了。
項聲殺散餘眾,公杲、薛公兵至,兩下合兵,共回下邳。
齊將李必得了駱甲告急文書,正領著一萬五千軍卒前來相助,路遇雍齒之軍,兩下回合,共往下邳而來。剛走到半道,已聞駱甲死訊。雍齒道:「駱甲既亡,楚兵必借勢來爭淮北。你我宜各守舊寨,待齊王回來,共同破敵。」李必道:「我與駱甲,情如手足,我當舉兵下邳,斬項聲之頭,為駱甲報仇!」雍齒道:「公既如此,吾當力助。」乃日夜兼程趕往下邳。項聲聞報導:「賊軍倍道來攻,已犯兵家大忌。當乘其鞍馬勞頓,立足未穩之時,以兵奇襲,擊潰淮北之敵。」薛公道:「將軍可提兵迎戰,我與郯公左右殺出,必勝也。」項聲從之,領軍出戰,薛公、郯公各居兩翼。望見塵土飛揚,齊兵已到。兩陣對圓,項聲出馬喊道:「駱甲已被我斬了,汝等速降!」李必大怒,逕自拍馬來戰。約斗十個回合,項聲撥馬便走,李必、雍齒從後趕來,項聲令放號炮,薛公、郯公各領軍殺出,將齊兵沖作數段,首尾不能照應。
齊兵大敗,馬步軍折其大半。李必、雍齒奮力突圍,領兵向北敗退,欲歸舊營。正行間,聞得喊聲大作,殺出一支人馬,正是楚將項冠。原來項冠知李必、雍齒去攻下邳,便領軍襲了二處營寨,趁勢來接應項聲。當下截殺一陣,擄去齊兵不少人馬。李必、雍齒敗退七十餘里,追兵漸遠,方才收拾殘兵,重紮營寨。二人見兵馬大損,已無力再舉兵犯下邳,只得令人往廣陵飛報齊王韓信。
項冠殺敗李必、雍齒,往下邳會合了項聲,淮北之地,多半已被楚軍收復。項聲與項冠商議道:「你我收得淮北,重據下邳。
韓信由廣陵回來,必然以重兵來奪,當分兵防之。」當下與項冠分兵,由項冠守郯城,項聲守下邳,項冠領兵去了。項聲又派薛公守下相,郯公守取慮,呈掎角之勢,日夜警備,防韓信回軍來攻。
韓信聞得下邳丟失,駱甲戰死之訊,頓足大呼道:「下邳城失,吾之過也!」眾將皆道:「勝敗乃兵家常事,大王何必自責。」韓信道:「寡人與周蘭故交,知其剛毅,素不願為叛臣,雖看寡人之面,勉強來降,但心繫故主,不可以委以重任。今既得下邳,彭城近在咫尺,雖不便急攻,亦當力保下邳重地。寡人不該在此非常之時,將此地交於周蘭把守。若使駱甲守下邳、周蘭守郯南,不致如此。」灌嬰問道:「事已至此,大王當如何?」
韓信道:「下邳為取彭城之要地,今既取了廣陵,後顧無憂,寡人若盡起兵去,下邳城唾手可得。只是尚有一樁心事,使寡人不敢放心而去。」召平道:「大王之意,當是為廣陵之事。臣願為大王鎮守廣陵,以為根據。若大王行軍不利,臣立刻舉兵策應,保大王無後顧之憂也。」韓信道:「且容商議。」召平道:「大王不容臣獨守廣陵,莫非因臣為項王故部,恐重複周蘭故事否?」
韓信道:「公既有言,寡人亦有話說。公為三世楚臣,世人皆知也。當年武信君兵起於會稽,是因為公引陳王義軍,往取廣陵敗北,便攜陳王矯詔,親至吳中領項梁、項羽渡江北伐,來到棠邑霸王山麓,厲兵秣馬,整軍肅紀,徵招天下義士義軍,一舉渡淮,擊敗章邯秦軍主力,終至推翻暴秦。公與武信君項梁和其侄項羽,自是交情匪淺,關鍵之時,難免不偏心於項氏。」召平憤然道:「臣所以隨陳王起事,無非秦政暴虐,天下爭討之故。但陳王創業未半,為逆臣所殺,臣無權無勇,無力光復張楚,只得獨身入吳,假託陳王之旨,矯詔項氏渡江西伐,幸得滅秦。不料項氏自得天下,擁兵自重,連年征戰,士不得歸所,民不得安居,為天下人所不容。臣視天下,唯漢王才德兼備、仁厚寬容,可為天下之主。今大王為漢王羽翼,挾平四國之威而臨,故臣攜全城之民來降,非是不敢與戰,實敬漢王之德也。若大王以臣為膽小心怯之輩,不得已而來降者,臣願掛印辭官,歸鄉養老。」言畢,即掛印相辭而去。韓信急忙離座,拉住召平,攀肩而回,對召平說:「非是寡人不知公之忠義,實是周蘭之事亂了心緒。今聞公肺腑之言,知公心意,敢不以重任委之?有公鎮守廣陵,寡人可放心舉兵略楚地矣。」召平由是拜謝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