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三、張良獻計取嶢關

  劉邦率大軍也往曲遇進發，途中遇韓王成與張良率軍前來相助。兩軍聯手夾擊逃至曲遇的楊熊軍，自是威力大增。再加上眾將都拼命廝殺，很快便將秦軍完全擊潰。在張良的幫助下，劉邦從洛陽南出，乘勢攻城略地，一連攻下韓地十餘城，徹底擊破楊熊之軍。接著，劉邦便讓韓王成留守陽翟重鎮，讓張良隨自己西進，首先攻打洛陽。

  洛陽，地處中原，山川縱橫，六水併流，西依秦嶺、東臨嵩岳、北靠太行、南望伏牛；上有黃河之險，下有宛葉之饒；所謂「河山拱戴，形勢甲於天下」。洛陽在秦末尚不發達，氣勢規模遠不及滎陽，不過也是河南郡郡府所在，非等閒小城。

  

  其時，劉邦在張良引領下，率大隊軍馬，直奔洛陽而來。離洛陽城還有十三里處駐下兵馬，此處名曰石樓驛。劉邦對眾將說：「洛陽城內，最多一萬軍馬，少有精兵良將。待明日早起，兵臨城下，一鼓作氣，將城池奪了。」曹參道：「抵近城前安寨，不可不防夜間劫營。」

  劉邦說：「我人馬突至洛陽城下，他那裡只顧慌亂，謀求迎敵之計，哪有膽量來偷營？」又見各軍走得乏了，肚中飢餓，下令安營紮寨，生火造飯，都去安歇。也恐生出意外，便安排兩個校尉帶領百十名軍卒前後巡夜。

  劉邦安排完畢，回到中軍大帳安歇時已過初更。天空忽然狂風大作，地上殘枝敗葉隨風亂卷，飛沙走石，颳得巡夜校尉睜不開雙眼。正不知所措，只見夜空中一道閃電，將營盤照得如白晝一般。緊跟著就是震耳的雷聲，驚得人心驚膽戰。巡夜的軍卒見雷聲不絕，大雨將至，便思：這鬼天氣，斷不會有人來劫營，便都躲雨休息去了。

  劉邦睡到半夜，忽然聽得帳外亂紛紛一片喊殺之聲，情知不妙，趕忙起身披甲取劍，出得帳來一看，果然是洛陽城中的秦軍於夜間前來劫營。於是指揮軍卒抵抗，但為時已晚。那秦軍將士一邊肆意砍殺猝不及防的楚軍，一邊縱火將營帳皆盡點燃，瞬間便是一片火海。曹參等警覺性比較高的將領及早組織軍卒抵抗，於天亮前將秦軍全部驅離。但整個大帳已是滿目瘡痍、一片狼藉。

  經各軍清點人數，死傷不計其數。

  此次，遭秦軍夜襲劫營之後，攻城軍力大大受損，連攻洛陽不下，兩軍陷入僵持的局面。幾日後，劉邦見洛陽一時難取，不得不引軍南下，一舉攻克宛城北面的陽城。爾後，劉邦率兵抵達南陽郡（今河南南陽市）。南陽郡守呂退入宛城固守，見宛城一時難以攻取，劉邦打算繞過宛城繼續西進。

  張良知道劉邦有意繞道西征，率兵直插函谷關，忙趕來勸說道：「此行甚為不妥！那年周文領軍西伐，一路勢如破竹，可謂順風順水。下洛陽，破函谷，兵鋒直逼咸陽。誰料後來風雲突變，只因一著不慎，竟致乾坤顛倒，勝負轉換，落得兵敗身死。何也？

  人皆以為周文生不逢時，本可一戰而定江山，偏出了個章邯來攪了他的好事。殊不知，『善戰者不會孤軍深入，善除疾者防治於未然』。當時，滎陽未定，周文卻孤軍深入，數十萬人馬，疾行幾百里，至於戲下，猶如強弩之末，其勢不在。故一戰而勢衰，潰敗而東竄。今沛公兵馬聲勢皆不及周文，滎陽依舊未定，若貿然進關，難免重蹈覆轍。望沛公三思而後行。如果不攻下宛城就冒進，宛城的守軍從後面追趕，強大的秦軍在前面阻攔，這樣就會導致我們腹背受敵，進退失據，非常危險。」

  劉邦採納了他的建議，立即更換了旗幟，率兵乘夜抄小路悄悄返回了宛城。拂曉時分，劉邦的軍隊再次把宛城重重圍住。南陽郡郡守呂清晨起床，聽聞劉邦率兵又把宛城圍住了，便心生了自刎的念頭。他的門客陳恢見狀，趕緊制止道：「大人什麼努力都沒做，現在就自殺，是不是太早了！」於是出城去見劉邦，說：「我聽說您應楚王之約，先攻入咸陽的人稱王。現在您停下來攻打宛城。宛城是個大郡的都城，相連的城池有數十座，百姓眾多，物資充足，官民都認為投降必定被殺死，所以都決心據城堅守。現在您整天停在這裡攻城，士兵傷亡肯定慘重；如果您停止攻打宛城，率軍繼續西進，宛城的軍隊一定尾隨而後；您向西前進就會錯過先進咸陽稱王的約定，後面又有宛城強大軍隊襲擊的後患。替您著想，倒不如約定條件投降，封賞南陽郡郡守，讓他留下來守住南陽，您率領宛城的士兵一起西進。那些還沒有降服的城邑，聽聞了這個消息，一定會爭相打開城門歡迎您。您就可以暢通無阻地西進，沒什麼可擔心的了。」劉邦對陳恢的建議很滿意，同意引兵繼續西進。於是封南陽郡守呂為殷侯，封給陳恢一千戶。劉邦兵不血刃地輕取了宛城，解除了自己西進的後顧之憂，其軍也兵威大振，南陽郡的其他城池見太守已降，紛紛望風而降。

  劉邦再問計於張良說：「宛城已得，按先生所言，如此便可進關中入咸陽乎？」張良道：「非也，入秦之路非函谷一處。沛公可取道南陽，經丹水，下析酈，直趨武關。武關雖險，然疏於防範，只需出其不意，便唾手可得。再順道西進，秦雖有終南之屏障，早已是驚弓之鳥，安能阻我？如此，秦可滅，大事可定矣！」

  劉邦聽了大喜道：「子房所論，確是妙策。」於是決意由武關入秦。晌飯過後，拔了營寨，仍派樊噲、周勃在前開道，令曹參引灌嬰、傅寬、柴武、靳歙、陳倉等眾將在後接應，又喚酈商與王吸、召歐殿後，盡起大軍，往南而行。

  樊噲領人馬在前，走到一處名叫屍鄉的地方，忽得探馬來報，秦將趙賁正在北郊招兵買馬。樊噲對周勃道：「那鳥人守在開封，折傷我許多兵卒。今不意間撞入來，正好擒拿了，日後也省個手腳。」周勃道：「正愁沒處廝殺，既碰上，怎可放他走？只是人馬少了些。」樊噲道：「我這裡掩殺過去，他必不防，定讓我隨手擒了來。」商量好了，徑奔前去。

  趙賁在開封，見劉邦軍馬離去，自思人馬不足，便到各處招募。這一日在屍鄉，收攏數千散兵游卒，正要回開封去。只見人堆里叫將起來，忙問：「何事？」有人指向東邊道：「一彪軍馬飛奔而來。」趙賁到前面看時，見遠處塵土飛揚，一伙人馬殺將過來。慌忙提斧上馬，引了帶來的兵將，迎上前去。只見一個黑臉大漢，手持長戟，縱馬殺來。趙賁認得是樊噲，暗道：「這廝怎在這裡？」掄斧相迎，交手三十餘合，未分勝敗。趙賁帳下騎尉祖灝，見主將不勝，拍馬挺槍，趕來相助。周勃瞧見，恐樊噲吃虧，便去身後摘下大弓，開弓搭箭望祖灝面門射去。祖灝正往前沖，猝不及防，那支箭不偏不倚，正中額頭，撒了槍，倒栽下馬來。趙賁聽到身後聲響，吃了一驚，愣了神，那樊噲戟快，趙賁躲閃不及，肩頭上挨了一戟。雖披了厚甲，卻也見了血，驚出一身冷汗，回馬便走。樊噲領了兵卒，趁勢殺將過去。那些新收的士卒，大多赤手空拳，沒有兵器，自然顧命要緊，拔腿先散了。

  開封來的兵抵擋不住，擁著趙賁連忙往東逃竄。樊噲引軍驅趕一陣，見去的遠了，便收了兵馬。搶得不少鑼鼓器械，歡歡喜喜，歸來報功。

  劉邦率軍抵達丹水時，已有兵馬七萬餘眾。接下來劉邦率軍經析縣、過武關，到達嶢關。那嶢關前據秦嶺，背靠蕢山，地勢險要，是由武關北上咸陽的最後一道關卡，易守難攻，也是進入咸陽的咽喉要道，自古以來為兵家必爭之地。

  嶢關守將韓榮是秦王所倚重的將軍。聽說劉邦帶兵來攻，即揚言：「劉邦要攻打嶢關進入咸陽，除非把腦袋留下來。」韓榮的話從軍中傳到劉邦耳中，劉邦大怒，即刻點兵要進攻嶢關。謀士張良見狀，忙勸阻道：「主公息怒，為臣之見，取得嶢關易如反掌。」

  劉邦怒氣未消地說：「我就不相信，我的大軍攻不下一個小小的嶢關，殺不了一個小小的韓榮。」張良分析道：「主公，依臣看，我們的大軍攻破嶢關當無問題。可是，我們的目的絕不在此呀。進入咸陽才是奪取天下的第一步。怎麼能以全部人馬在嶢關與韓榮拼個魚死網破，讓他人撿了大便宜呢！」

  劉邦問道：「可是不奪下嶢關，怎麼能進入咸陽呢？」

  張良道：「嶢關乃咸陽屏障，兵精關險，一夫當關萬夫莫開，只可智取，不可強攻。」

  劉邦忙問道：「此話怎講，難道先生有更好的辦法嗎？」

  張良道：「依臣看，守關的秦將都是一些商人子弟，他們唯利是圖，如果我們一方面派人用重金收買，賄賂他們，另一方面遣人在關前土道旁邊及山上遍插旗幟設置疑兵，嶢關一定會不攻自破。」劉邦聽張良這樣說，連聲讚嘆道：「妙計！妙計！」

  張良與劉邦定下取關之計後，遂派謀士酈食其攜帶黃金，賄賂了守關的秦將，又進入關內見到了韓榮。酈食其說道：「將軍，秦二世無道，天下共同討伐，末日已經來臨。良禽擇木而棲，良臣擇主而事，若將軍可憐天下蒼生，當同天下英雄一道伐無道、誅暴秦。我主沛公，乃天下良主，若將軍能夠開城迎納沛公，將軍何愁祿位不永。望將軍深思。」

  韓榮答道：「先生所言，似乎有一定的道理。可本人食秦之祿已久，實不忍做出背叛朝廷的不仁不義之事。這樣吧，請先生給我三天時間，讓我與各位將領共同商議一下。或戰或降，但憑大家議決。三天以後請先生再來。」酈食其離開嶢關，回到劉邦的軍中，把與韓榮商談的情況向張良做了匯報。

  張良聽了匯報後大喜，說：「韓榮已經上鉤了，我們可乘機加些誘餌，再努把力。」韓榮送走酈食其後，便召集部將研究戰局，並把酈食其所說的話告訴了部將，請大家討論決定。意見很不統一，有的主張抵抗到底，誓死以報秦二世，而有的則主張開關投降，意見分歧很大。由於部將之間爭論不休，和戰未定，則備戰之事亦懈怠下來。三天後，酈食其再次來見韓榮，韓榮便告訴他，由於部將不同意，故不能開關投降。酈食其見狀便說：「將軍對秦二世的忠心令人敬佩，將軍的處境沛公亦深深理解。為表示敬意，沛公特命我向將軍奉上黃金千兩。同時，沛公亦下令我軍暫時退兵，等待援軍到來。」韓榮拒絕道：「我與沛公互為敵軍，焉有受贈之理？這些黃金還望先生帶回。」酈食其道：「將軍，今日不受沛公之禮，是絕情於沛公。他日各路諸侯的大軍一到，關破而兵敗，將軍怎好與沛公相見。依我之見，將軍莫若收下此禮，日後也好見面。」韓榮道：「既然先生這樣說，我權且收下。還煩先生轉告沛公，我的意見我們雙方罷兵議和，免致生靈塗炭。」酈食其連連點頭道：「當然，當然！」遂辭別韓榮返回了漢營。劉邦即命偏將陳沛帶人化裝成百姓從小路繞到關後，放火燒山；同時命令樊噲率軍在關前鼓譟進軍，拼力攻關。韓榮自接受劉邦所送的黃金之後，認為雙方會平安無事，於是開始飲酒作樂，毫不防備。待漢軍攻至關前，已無暇組織防禦，只好棄關而逃。劉邦於是率軍進逼藍田，抵近咸陽。

  而此刻秦廷之內，正經歷一場血拼！秦二世嬴胡亥，本為紈絝子弟，是秦始皇第二十六個兒子，也是秦始皇之少子，太子扶蘇之最小的弟弟，在始皇眾多兒子中最為不肖，且素無王子風度，其登皇位完全是趙高一手策劃。當初，始皇帝出遊南方病死於沙丘，胡亥在趙高、李斯謀劃之下，篡位稱帝；又在趙高唆使下，殺兄殺臣，把壞事做絕。

  胡亥登基為帝後，對眾多兄弟姐妹進行殘忍殺戮。最初，他下令將十二個兄弟處死於咸陽街頭。接著，又在杜郵將六個兄弟和十個姐妹碾死，刑場慘不忍睹。扶蘇之大弟將閭等三人，也都是胡亥的哥哥，最終也都被逼自盡。他們三人比其他兄弟都沉穩，胡亥一時找不出罪名害他們，只得先將他們關進宮內。待其他兄弟被殺後，趙高又逼他們自盡。將閭對趙高派來監刑的宦官說：「我們素按宮中禮節行事，其間並無任何過錯；而對於朝廷禮制，我們更是無有過失，為何還說我們不是忠臣，卻要我們自刎？」

  監刑的宦官自是理屈詞窮，卻答：「我們也只是奉命行事而已。」將閭三人知不能得免，只得相擁而泣、伏劍自刎。

  在被胡亥所害的諸多兄弟當中，公子嬴高死得稍好一些。嬴高見兄弟姐妹接二連三被胡亥迫害致死，自己也難逃厄運。但為了不連累家人，他決心以死來保全家人。臨死前嬴高上書胡亥道：臣願於驪山為父殉葬。胡亥從之，於是就賜他十萬錢，成全了公子高。

  胡亥在趙高的唆使之下，對自己的兄弟姐妹施以酷刑，對其他異己大臣更是大開殺戒。右承相馮去疾和將軍馮劫為免遭羞辱而自盡，選擇了撞階、自刎而死。一面是手足相殘，弒殺無忌；一面又是封官許願，任用親信，在殺死大臣的同時，趙高將自己的親信安插進朝廷，弟弟趙成做了郎中令兼中車府令，女婿閻樂統轄京城禁軍兵馬，做了都城咸陽縣令等，再由他們網羅黨羽，趙高死黨一時遍布朝中。

  趙高哄得二世皇帝再也無心過問朝中之事，整天躲在宮內遛狗走馬、觀花斗鳥，與身邊近侍美人嬉戲玩耍，逍遙不暇，對趙高不加防備。當時，朝中許多大臣都已被殺，但趙高仍不滿足，又唆使胡亥對地方官吏下手。胡亥即位翌年年初，也效法父皇巡遊天下，南到會稽，北至碣石，最後從江東返回咸陽，巡遊途中，趙高向胡亥說道：「此次陛下巡遊天下，應該趁機樹立威信，把那些不聽話的官吏殺掉，藉以鞏固威信。」於是，胡亥不問青紅皂白，連連誅殺異己。此時，宗族親戚俱各心懷恐懼、朝不保夕；文武百官無不戰戰兢兢，如履薄冰，人人自危。

  胡亥肆無忌憚，揮霍無度地放縱享樂，卻不知趙高已為自己掘好了墳墓；而埋葬整個秦王朝的劉邦大軍、項羽大軍，正一步步向自己逼近。

  一日，趙高命人將一隻鹿牽至朝堂之上，假意對秦二世說道：「有人送給臣一匹名貴寶馬，為臣不敢據為己有，現特牽來獻於陛下。」

  秦二世雖玩物喪志，視朝政如同兒戲，糊裡糊塗的，但馬和鹿還是分得清的。他見趙高命人拉來的明明是一隻鹿，卻說是一匹馬，便笑著對趙高說：「丞相可別開玩笑了。這明明是只鹿，如何說是馬呢？」趙高卻繃著臉道：「怎麼不是馬呢？是鹿是馬，就請大家評說！」

  於是，秦二世轉問朝堂中的大臣。有的大臣懂得趙高的險惡用心，就附和著說道：「分明是匹好馬呀！」

  有的害怕趙高，敢怒不敢言，遂一聲不吱；只有極少數大臣不懼趙高淫威，仍堅持說是「鹿」。數日後，朝中那些堅持說「鹿」者，均被趙高藉口辦罪下獄，有的還被殺死於獄中，而附和趙高說是「馬」者，被升了職。自此之後，再也無人敢在二世面前說趙高不是了。劉邦所率義軍已攻破武關，直向關中都城咸陽撲來。二世聞報，直嚇得渾身篩糠，連忙派人將趙高叫來，讓他火速發兵前去抵抗。趙高害怕秦二世知道真相後怪罪自己，於是便稱病不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