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會盟擁立新楚王

2024-09-29 11:53:12 作者: 朱宏

  劉邦率大軍剛離開沒幾月,接到項梁會盟約定的各路大軍紛至沓來,有楚地鄱君吳芮、張楚將軍呂臣、東陽縣令陳嬰、吳令鄭昌等。而就在各路豪傑紛紛到來的時候,項梁最期盼的賢侄項羽,也率軍從彭城匆匆趕來了。當下,項梁便大擺宴席招待各路將領。眾人入席坐定後,項梁剛要發話開席,突然一軍士來報:劉邦率大軍往豐邑,現已得勝,班師而回。

  原來,劉邦從項梁處借得的五千兵馬,皆為能征善戰的精兵強將。一路往豐邑城趕來,雍齒就從探報口中得知這一消息。雍齒想,沛公從項梁處借來的兵卒,皆為精兵,自己難以抵擋,便飛馬報告給周市。周市在雍丘正與章邯大軍對峙,接報後,根本不敢分兵前往,只能差遣王景、李勝率領三千人,前往豐邑「敲敲邊鼓」。卻不知,劉邦率大軍來到豐邑,將城池圍得像鐵桶一般。雍齒深知劉邦從項梁處借來的楚軍能征善戰,堅令軍士拒不出戰。劉邦遂組織攻城,一連數日未下。其實,項梁自劉邦領軍去往豐邑後,甚是擔心,思慮豐邑城堅,而劉邦所率五千兵馬,未必能克雍齒。那日看賢侄項羽來到,於是心生一計,囑咐項羽率五千輕騎,繞到豐邑北門,待劉邦攻豐邑南門時,一起發力,趁雍齒首尾難顧之時,突入城中。項羽依計而行,當繞道至豐邑北門時,劉邦率部攻南門正緊。項羽抬頭看去,城頭上士卒多為老弱病殘,防守空虛,想必青壯軍士皆被雍齒抽調至南門,阻擋劉邦大軍。於是一聲令下,指揮所率軍卒,趁其不備而猛攻。雲梯剛架好,項羽便一馬當先,躍上城頭,連挑數名守城兵士。那城頭上的軍士,哪裡見過如此勇猛的壯士,只當是劉邦的又一路援軍來到,與劉邦軍前後夾擊齊攻,嚇得肝膽俱裂,紛紛棄械而逃。

  雍齒本在城南親自指揮守城,忽然發現一彪人馬由北門衝進城來,便知豐邑城已經陷落,自己守不住了,於是只得囑咐部將拼死抵抗,自己則開溜,匆匆逃往魏地,投奔周市而去。劉邦與項羽南北夾擊,終於在城中得以相見,甚是高興。劉邦一看項羽竟是年輕後生一個,於是不稱謝,只是拍拍其背,以示讚許。而項羽則匆匆告辭,稱要早點趕回去,以便讓叔父放心。

  劉邦重新拿回了豐邑城,自是心滿意足。而城中父老也都焚香來迎。劉邦以沛公自居,責備眾人說:「我任豐沛縣令,皆為爾等所舉,為何雍齒一來,卻又背我而隨他?」

  城中「三老」聞言,皆面露愧色,連忙解釋說:「這都是雍齒不義所為。我們都是手無寸鐵之人,根本無力違抗其令。」劉邦見城池已經失而復得,因此也不和他們多計較,當下一面張榜安民,一面調集軍士守城,以防雍齒捲土重來。

  

  周市見雍齒軍敗,只一人狼狽逃回,便知豐邑已重回劉邦之手,便令部將傅寬率部繼續與章邯軍對峙,自己則率輕騎八千,連夜奔襲,奪回豐邑城。

  但傅寬卻對周市勸諫道:「章邯大軍兵臨城下,雖暫時對峙,但大戰一觸即發。秦軍乃『虎狼之師』,天下共討。今項梁、劉邦等豪傑先後舉事,都是為了誅伐暴秦,彭公也應該以伐秦為首要。豐邑本為沛公所有,今重歸其手,且如今又有項梁相助,項羽親幫。彭公不該偏袒雍齒,而廢伐秦之首要。不如給項梁一個面子,並以此為條件,與項將軍結交,視為外援,乃不失為萬全之策。」

  周市聽傅寬說得在理,便立刻允諾。隨即,周市令人傳書一封,交予劉邦,細述兩軍罷兵修好之意,再申明共同伐秦乃大義之舉。劉邦細觀周市來書之後,心中一塊石頭即已落地,於是對眾將說:「豐邑城失而復得,今特派周苛領軍留守豐邑,我等明日即可赴薛縣會盟。」翌日,劉邦為長治久安的考慮,特囑曹參、夏侯嬰等守碭郡,蕭何、審食其守沛城,自己才放心地率軍前往薛縣。

  劉邦便到薛城拜見項梁,項梁見劉邦收復了豐邑,得勝而來,便問劉邦:「侄兒項羽,可曾助得一臂之力?」劉邦當然知道,其是明知故問而已。於是說:「全仰項將軍運籌帷幄,更兼爾賢侄及時趕到,鼎力相助,勇猛異常,方有我豐邑失而復得,不禁感佩之至,請項將軍再受我一拜!」

  項梁急忙扶住劉邦,口中連稱:「不敢當,不敢當!」其實,早已心花怒放。一手拉過侄子項羽,與劉邦一起前往「聚義堂」

  赴宴。眼見著各路人馬同來薛縣,將小小的薛縣城填得滿滿當當,項梁不得不四面設防,並往咸陽方向派出數路軍探。

  項梁將各路兵馬安頓完畢,便立刻聚集眾將領會盟合議。待眾將坐定後,項梁首先致辭道:「陳勝王首先在大澤鄉舉事起義,天下豪傑紛紛響應,並尊其為王。然而,其數遭秦軍追剿,陳勝王不幸遇劫難而歿,但暴秦卻越發張狂,國讎家恨仍在,伐秦復仇迫在眉睫。今楚地英雄相聚一堂,若無君主在前引領,各自為戰,恐對誅伐暴秦不利。我今邀約各路英雄,齊集於此,便是為立楚王、樹明君、行大義等要事,懇請諸公商議,各抒己見為上!」

  項梁話音剛落,東陽縣令陳嬰便言簡意賅地說:「楚王非項將軍莫屬!」眾人聞聽,皆允諾稱是。

  項梁卻極力推辭說:「我項梁自會稽舉事以來,尚無建功立德於世,焉敢自尊為大,還望諸公另立德高望重之人。」

  呂臣也附和陳嬰說:「項氏世代為楚將,廣為楚民所敬仰,英名傳遍八方。而將軍又是項燕將軍之子,肩負報仇復國重任,聚天下義士施仁義,厚德載物累戰功。自陳勝王之後,尚無人可比,理應稱王。」

  項梁仍堅決推辭道:「萬萬不可草率從事,此乃大政,非比他策,需從長計議為是!」

  當晚,項梁回到中軍大帳,左右皆勸項梁稱楚王,項梁依舊不允,並說:「項族世代為楚將,忠君無悖,我輩若自尊稱王,恐失卻人心矣。」

  項羽也專門進帳來勸道:「今我等皆處於亂世之中,無不信奉,能者為王,敗者為寇。叔父既有安邦定國之才,又懷匡扶社稷之德,何不也效法陳勝王之舉,稱楚王以詔令天下?」項梁面對侄兒的祈盼,有點無言以對。正待上榻休息,忽報門外范增求見。

  項梁匆忙起身,連衣冠都未及整齊,便將范增迎入中軍帳坐定,問道:「范公深夜來此,定是有指教與我吧!」

  范增說:「范某老朽,本不足議論天下大事,更談不上有何指教。不過是聽聞將軍禮賢下士,忠義之名揚於四海之內,所以才冒昧覲見,陳述一下自己的見解罷了。」

  項梁聽言,已知范增專為稱王之事而來,便坦誠相告說:「陳勝王逝去,眾義軍失去頭領,甚為可惜。項某為此,特招楚國各路英雄豪傑到此,共商迎立新楚王之事。今夜請先生不吝賜教。」

  范增卻問:「眾將軍有何高見?」

  項梁自謙地答道:「眾將軍皆要推舉項某為新楚王。然而,項某自覺才智遲鈍,恐難以勝任,反致義軍遭損。」

  范增聽言,已然揣度了項梁的心思,便放言道:「老朽此來,正為此事。以老夫之愚見,陳勝王的失敗無外乎:內聚一時之義,後則分崩離析;外逞一時之氣,反成眾矢之的。自古以來,凡王侯將相,必為民眾所仰,然而,陳勝王既非名門,又非望族,唯聚一時之義,首起於陳、蘄之間,不過是藉助了扶蘇、項燕的大名,方才籠絡住眾英雄,興旺一時。一旦因逞一時之氣,自稱陳勝王之後,便每況愈下,終於落得兵敗身亡。以老夫觀之,秦亡六國,楚最無辜。自楚懷王被騙到秦國充作人質,欲歸國而不得,楚人一直耿耿於懷,至今心有不甘。楚國南方的一位老公公,甚至預言:『楚雖三戶,亡秦必楚!』若論陳勝、吳廣在大澤鄉登高一呼,舉事起義,天下紛紛雲集響應,一時間,三分天下據有其二,不可謂不得勢。然而,陳涉因自立為楚王,樹大招風,幾成眾矢之的,便不能長久。今將軍從江東起兵,楚人紛紛響應,皆因將軍出身於楚國將門之家,能亡秦復楚之故。時下,將軍雖然已經得勢,身邊輔佐之人,卻不能識大體、顧大局,只是一味地趨炎附勢,才會勸將軍自立,其實絕不是長久之計。老夫深恐將軍也重蹈陳勝王覆轍,所以夜半冒昧前來,陳述肺腑之言。不過是希望將軍能識大體、行大義,放眼長遠,擁立一位楚王后裔,打出恢復楚國社稷的旗幟,方能號令天下,合力亡秦!」

  項梁聞聽,茅塞頓開,豁然開朗,緊鎖之眉頭為之舒展。立刻笑道:「我的意思與范公不謀而合。今日,月朗星稀,夜深人靜之際,又聽得先生高見,更是感佩,日後當遵公所言行事。」

  翌日晨,項梁早起後,即命英布速帶一彪人馬,巡視原楚國境內各處,尋訪楚王的後裔。英布遂領命而去。項梁又調范增為護軍,參謀軍事。一日,喚過項羽,讓其沐浴更衣後對范增行長輩之禮,並以父親相稱,喚作亞父。

  范增又向項梁舉薦道:「在下聽說,齊國有個叔孫通,又名叔何,原為薛地人氏。此人讀書逾萬卷,行路逾萬里,素有文士之名和治國大才,秦王時,就以文士之名被徵用為博士,以學問淵博教授秦王諸子。二世皇帝盡殺其兄弟後,叔孫通從此隱居不仕。現在就隱居於薛地,不妨派人前往,勸他『出山』,來軍中參謀。」

  項梁其實也略知叔孫通其人,今日見范增鼎力舉薦,便派人至薛地,曉以大義,誠邀叔孫通至軍中,仍為博士,以為楚政參謀。

  英布親率人馬到楚境各處尋訪楚王后裔之事,初時並不順利。

  因為楚被秦滅之後,王裔子孫不是被滅族,就是被追殺,殘留的均已星散,且深藏不露。英布與隨從領令前往探尋,一連十數天,均未找見任何線索,故心中十分郁煩。

  那日偶遇江夏人宋義,交談甚歡。酒過三巡之後,英布將心中的憂煩和盤托出。宋義聽後,立刻便稱:「有心者,事竟成。此事並非難事!」英布一聽,自是有門。立刻起身作揖道:「還請宋公不吝賜教。難道會『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宋義端起酒杯,一飲而盡道:「區區小事,不足掛齒,更談不上賜教。楚國滅亡時,楚懷王有王孫十二人,被秦軍殺掉十一人,僅有一人被宮女帶出宮,方才倖免於難。此位王孫名曰羋心。

  後更名孫心,又名尹生。據我所知,這宮女領著羋心逃至洪澤湖畔淮浦都梁山一帶,以姐弟相稱。羋心長到八歲,全靠替人牧羊得以苟活,今年屆十三歲有餘。」英布聽言,不由喜出望外,顧不上吃飯喝酒,拉起宋義就出了酒樓,逕往淮浦而去。

  話說這宋義,及江夏人氏,曾做過楚官,所以對楚國後宮頗了解,楚亡後則蟄居楚地,不願再出去做官。其人身長八尺,儀表堂堂,溫文爾雅,且懂韜略,孰知兵法,所以也頗為自負。

  英布與宋義行至淮浦,見縣東有一小湖,方圓七里,名曰七里湖。七里湖東有一小山,俗稱乜崗,又名官山,南北蜿蜒十里,狀如龍伏。湖畔有一村莊,名乜崗村。宋義告訴英布,那宮女帶著羋心東躲西藏,好不容易躲過秦府官軍的追剿,避難於此,隱姓埋名於乜崗村中已有數年。當下,英布又在宋義的指引下,尋到村中一處舊宅,土坯築牆,茅草覆頂,甚是簡陋。宋義騎於馬上,向英布抬手一指:「此便是羋心的蟄居之處。」但見宅前一棵大槐樹蔭蔭如蓋,樹下拴著數隻山羊,正「咩咩」叫喚;宅後高坡,溝壑連綿,蒼涼荒僻。

  英布低下頭來,方進得此宅。但見宅內陳設極其簡陋,除了鍋灶,便是用草蓆、草墊鋪就的臥鋪。有一個少婦在做飯,一個孩子睡在地鋪上,呻吟不止。這淒楚的場景讓英布終生難忘。英布一看孩子咳嗽不止,滿面赤紅,便知這孩子身患重病,於是,彎腰抱起地鋪上的孩子,拉起正燒飯的少婦,就出得宅屋,並且吩咐宋義備車,宋義卻問:「身份是否確認?」然而,英布卻答:「身份且放一放,這孩子病重,還是救命要緊!」他們立刻用馬車將二人載上,往薛地疾馳而去。

  回到薛地之後,項梁親自給小孩診治,經項梁精心診治,方將孩子的病治癒。後經楚國舊臣確認,此孩子正是楚王唯一存世的後裔。

  項梁見小羋心終於康復,自然心中歡喜,便擇一良辰吉日,將羋心扶上位,並與眾將行叩拜大禮。那羋心直到坐到王位之上,依舊恍如夢中,搞不清自己怎麼一下子就「從糠籮跳入了米籮」;從割草放羊、食不果腹的少年變成了錦衣玉食、眾人叩拜的楚王。

  看著懵懵懂懂的新楚王,項梁知道,一切必須由自己來操持。

  於是對范增說:「按照先生之意,我們已立了新楚王,接下來,就該給他取個新王號吧!」

  范增經過思考,便向項梁建議道:「自楚被秦所滅,楚國的臣民就恨秦不已,且思念因受騙上當而被秦擄去的楚懷王。今將軍立其後裔為王,當正本清源,仍立為楚懷王,使楚國的臣民永世不忘老楚懷王當年之事,當會自覺前來響應將軍反秦復楚的義舉,以推翻昏聵的秦二世。」項梁當即允諾。

  良辰吉日,項梁率文武大臣擁立羋心繼了王位,號楚懷王,定都盱眙,重啟楚國之後,項梁便自稱武信君,兼領上將軍,掌握楚國軍政大權;陳嬰封為上柱國,封地愈五縣;英布(黥布)因有迎王之功,又轉戰南北,功勳卓著,封為當陽君;宋義也因迎王有功,委以重用,封為卿子冠軍,其餘如范增、呂臣等一班文武,也皆有封賞,眾人皆歡天喜地,領銜而去。

  新楚懷王登基大典結束後,項梁考慮到薛地乃兵家必爭之地,不宜王室久留,於是便派上柱國陳嬰,護送羋心起駕歸都,往新楚國的都城盱眙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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