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羽拜范增稱亞父

  軍帳之中，項梁正與各路英雄商議北進之事。陳嬰按捺不住心急的毛病，首先說道：「陳勝王已戰敗身死多日，當務之急，我軍事不宜遲，應立刻發兵陳郡，攻取城池，重振軍威，是為上策。」

  項梁從容地說道：「陳公所言，我歡喜！但必須兵分兩路，西取陳縣，北取彭城，方能左右呼應。」於是傳令，兵分兩路而出，一路西征，由先鋒項羽率領，沿西北方向，由襄城取道陳縣；自己則親率大軍，徑直北上取道彭城，以作策應。

  上柱國項梁剛與項羽、陳嬰、英布等眾將合議畢，門外軍士飛報：「稟告項柱國，帳外有一老者，自稱是居剿人氏范增。請求面見上柱國。」

  項梁聞報略一沉吟，立刻想起江湖上所傳的，足不出戶便知天下事的居剿奇人。陳勝大澤鄉起義時，他已年屆七十，稱得上是德高望重之人，沒想到會逕自前來投奔，於是喜不自勝地說：「快請，快請。久聞范先生大名，沒想到范先生竟不請自到，此乃天助我也！」遂即起身，與眾將軍迎出大營門外。

  

  項梁出得營門，見范增鶴髮童顏，面色紅潤，皓首長須，飄飄然自有神仙之姿，頓生無限敬意。雖已年過七旬，但眉宇間仍盡顯睿智機敏。

  范增見到項梁等，開門見山說：「居剿人范增，雖未見過項柱國及眾將軍，卻因慕項柱國起兵江南，威震江東之名，一路尋至此地，特來一見，求敘忘年之交。」

  項梁不由感慨道：「久聞先生大名，真是如雷貫耳。在下居吳中時，距居剿之地不遠，常聽吳人談論春申君與范老先生的故事。每言先生風雅過人，胸羅經緯，擅出奇謀，計無不中，人稱智囊。雖避亂於鄉間，卻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天下之事無所不曉。

  今日來見，必有所賜！」言畢，即請范增到中軍帳中一聚。

  一連促膝交談數日，項梁更覺范增飽讀詩書，居山野而知天下；樂助人而憂社稷。早年在春申君門下為客卿時，便力主春申君反暴抗秦。今日一見如故，都有相見恨晚之感。於是，項梁刻意挽留，將范增從此留於中軍帳中，隨輔項梁左右，參贊軍事，謀劃方略。連項羽都深受其教誨，對他頗為尊重，親近亦如生身父親。項梁經過慎重考慮，並徵得范增的許可，於那年的五月初五，端午之日，讓項羽叩拜范增，從此以「亞父」稱之。

  這日，項梁見身邊眾星捧月般，圍繞著項羽、英布、蒲將軍、陳嬰和呂臣父子等，此時，又添了天下無雙的謀臣范增，心中不由大喜，於是笑著對眾人說：「不過數日，我竟連得數位將軍，如今又得范先生，真是幸運之至！如此看來，光復大楚，時不我待，只爭朝夕矣！」當下，即吩咐軍士擺酒設宴，招待范增、英布及眾位將軍。

  當夜，玉兔東升，螢光如水，月朗星稀，項家軍將士皆已進入夢鄉，唯有項梁中軍大帳燈火閃爍。原來，項羽自項家軍北上以後，距下相老家愈來愈近，思念故居項府、虞府之心愈切。且連日來，項家軍一路所向披靡，連續接納數路人馬，實力大增，隊伍不斷壯大，項羽此時心中的思鄉之情油然而起，故趁夜前往中軍大帳，將心事告知叔父項梁，欲回下相老家一趟，將項府之中諸事做一料理。項梁見項羽有此念，又思量侄兒今已成熟，想家自是理所當然，此行西征北上，距家鄉下相不遠，倒不如讓侄兒率軍前往家鄉探視一番，也好了卻心中的後顧之念。

  項梁主意既定，當下即應允了侄兒的意見，立刻讓項羽連夜略做準備，明日一早便先行回鄉探視。

  項梁、項羽引軍北伐渡淮之後，沿途匯集了數路反秦義軍，隊伍迅速發展到十萬之眾，聲勢浩大，威震秦廷。反之，陳勝這支義軍卻遭到秦軍毀滅性打擊。其實，早在陳勝攻克陳縣後，其部將周文兵敗，便已初見端倪。當時，陳勝令周文引軍西進。周文大軍一路所向披靡，直至戲下；戲下的秦軍主將蘇角，見義軍衝到陣前，便拍馬引軍出戰。頭一陣，周文見秦軍主將親自引軍衝出城來，便親自率軍奮勇出擊。此時，義軍士氣本就旺盛，加之主將一馬當先，沖在前面，於是個個爭先恐後，奮勇向前，兩軍剛一交戰，不僅周文刀劈蘇角的畫戟，而且義軍的長矛紛紛刺穿了秦軍的甲冑，將秦軍殺得大敗，秦將蘇角見抵不住，只得撥馬而回，緊閉城門，派軍士向二世皇帝奏報。

  一連數日，周文見秦軍堅守不出，便知秦軍在堅守待援，拖延時日。於是心中焦急萬分，下令義軍全力攻城。但吃一塹長一智的蘇角，死令秦軍拒守不出，且讓守城的軍士放箭投石，造成義軍傷亡慘重。周文於陣前督戰，但見箭矢如飛蝗般射下，義軍雖是前赴後繼，無奈多被箭石所傷，始終難以攻進城去。

  然而，令蘇角始料不及的是，他將周文義軍向關西進軍的急報，十萬火急地奏報秦廷，卻並沒有送達二世皇帝案前，均被趙高藏匿不報。待蘇角率領的秦軍困守戲下尋月，彈盡糧絕，只得棄戲下，兵敗而走後，趙高才感覺大事不好，既驚又懼，不得已才將戲下兵敗的消息上奏二世。胡亥閱畢奏報，頓時手腳冰涼，後脊樑冷汗淋漓，心想，義軍怎麼一下勢強如此？突破戲下，不是很快就要趨近京畿而來？胡亥呆了半晌，捧著奏報，竟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直到趙高遞上來一碗「醒神茶」，才問他：「卿看如何應對？」

  此刻的趙高，也沒了主意，便敷衍說：「可急宣大臣們上殿來，討論一下拒敵的辦法。」其時，胡亥心中早已是七上八下，六神無主，只得依從趙高的話，慌忙降詔，宣文武百官入朝議事。

  二世皇帝親御朝堂之上，戰戰兢兢地對著殿下的文武百官說：「蘄縣草寇陳勝，聚眾造反，攻陷戲下，罪在不赦。今聞叛賊攻城略地，已擁五十萬眾，聲勢浩大，直入函谷關，占據了戲下。

  眾卿有何退敵良策，以解社稷之危？」

  因為趙高的欺上瞞下之舉，滿朝文武百官聽後，無不大驚失色，個個面面相覷。胡亥見無人獻策，立刻拍案大喊：「反賊如今已兵臨城下，我大秦江山將毀於一旦。眾愛卿食秦國俸祿，居大秦京畿，大禍臨頭，卻不能為大秦獻計獻策，實在是有負大秦朝廷。」

  胡亥剛說完，就有一人出班奏道：「陛下不用擔心，臣子雖然不才，願為國分憂，即刻領兵前去，掃平賊寇！」

  二世皇帝細看此人，識得是少府章邯，秦將章愍的大兒子，與其弟弟章平各俱才學。章邯因為天生身材高大，相貌堂堂，威風凜凜，所以文才武功兼備，早年曾跟隨大將軍蒙恬討伐匈奴，建立了很多功勳。更可貴的是，他為人正直，在朝廷中有著很好的名聲。此次在朝會之上，當胡亥問計於百官時，作為少府的他，自覺勢單力薄，本不想諍言力諫，然而，卻見滿朝文武重臣，於國家危難之際，竟是人人戰慄膽寒，無一人願為國分憂，心裡自是憤懣不已，這才上前稟道：「末將願請纓領兵退敵！」

  登基不久的二世皇帝，原本已手足無措。此時，早已急不可耐，聞得章邯此言，真是謝天謝地，如同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便立刻勉勵章邯道：「朕早就聽聞將軍勇冠三軍，文武兼備。今愛卿既願領軍掛帥，前去驅逐賊寇，朕便即刻親賜你大將軍職銜！」說完，即封章邯為破虜大將軍，令其率軍三十萬，起兵出征。

  然，兵部大臣卻奏報：「眼下，咸陽城內僅有護衛御林軍數千，而叛賊卻有數十萬眾，恐非其對手。」

  胡亥聽言大怒：「朕曾多次下令徵兵買馬衛戍咸陽，怎麼會沒有兵卒呢？」

  章邯似乎對二世朝廷中，欺上瞞下、胡作非為的情況早有預料，從容地寬慰二世說：「陛下無須煩惱，微臣自有退敵之策。」

  胡亥忙問有何退敵良策。章邯答道：「叛賊兵多勢眾，臨時徵調如此多的兵卒，遠水也難解近渴，即使調他處軍隊來，也是拆東牆補西牆，捉襟見肘，為時晚矣。以我觀之，眼下驪山修墓數十萬刑徒就是最好的兵源，陛下若能赦免他們，發給兵器，另組一軍，加以訓練，定可上陣殺賊。由此出函谷關，擊破叛賊指日可待。」

  胡亥乍聽章邯所言，心中本是一百個不願意，剛要張嘴反駁，便看見趙高不斷給他使眼色，心想，眼下還真無其他良策。於是勉強下令大赦天下，並委派章邯為大將軍，親率驪山刑徒及奴隸七十萬眾，向東迎擊周文義軍。

  下得朝堂，胡亥便問趙高，為何給朕使眼色，趙高便說：「先皇已歿，遲早歸陵，不急在這一刻。赦免刑徒充軍，不過換個方式行刑，讓叛賊的刀劍斬之而已。」說得胡亥心服口服。

  章邯善於用兵，率軍一到戲下，就號令眾刑徒，凡斬殺叛賊首級者，不僅免刑，還有重賞。此令一出，眾刑徒及奴隸如同打了雞血一般，「嗷，嗷！」叫著，捨命向前沖，勢如破竹，所向披靡，令周文的義軍猝不及防。眾義軍一路攻城略地，還沒有遇到過如此不要命的秦軍，越是箭矢如雨，越是衝鋒陷陣；越是矛戈相交，越是砍殺不停。章邯劍鋒所指，刑徒軍一往無前，即刻便使周文的義軍潰不成軍。

  周文所率義軍抵擋不住，只得退到函谷關外，逃至曹陽。章邯見周文敗走，一鼓作氣，乘勝追殺，又在曹陽擊敗義軍，周文帶著殘兵敗將又敗走澠池。幾日之後，章邯一馬當先，引軍直衝周文澠池大營，又在澠池將義軍徹底擊垮。周文眼見著義軍全軍覆沒，自己已是無路可走，絕望之中，只得揮劍於自己項下，自刎而亡。章邯來到周文的屍身前，但見頸項幾乎完全分離，鮮血已將戰袍染成紫色，便命部將將其安葬。章邯見所率刑徒軍，已將周文義軍徹底消滅，便義無反顧地揮師向滎陽進發了。

  在章邯率軍趕到滎陽前，吳廣和田臧已受陳勝派遣，攻打濟州得手後，便率部發起了對滎陽的攻勢。令吳廣和田臧都沒有料到的是，由於滎陽城池堅固，且城中秦軍堅守待援，拒不出戰，結果義軍久攻不下，吳廣和田臧在攻城的策略上發生了爭執，吳廣主張不急於強攻，智取為妥；而田臧認為秦援軍將到，非急攻而不可取！內訌中，吳廣固執己見，以主將之位，喝令田臧聽命；而田臧竟然不服，且斥責吳廣貪生怕死。兩人關起門來大吵，田臧竟於盛怒之下，猛然出劍，刺中吳廣前胸，將吳廣殺害，於是一不做二不休，自己篡奪了兵權。心懷叵測的田臧，此後一面指揮義軍猛攻滎陽城；一面卻還矯詔騙部下說，自己受陳勝王之命殺了貪生怕死的吳廣。由此，厚顏無恥地掌控了義軍的隊伍。

  陳勝聞報吳廣被處決，既無可奈何，又無計可施，只得將錯就錯，任命田臧代理吳廣一職；田臧便委任李歸等把守滎陽，自己親率精兵往西迎戰章邯率領的援軍，並於敖倉與秦軍迎頭相撞，隨即擺開陣勢，展開激戰。此時，章邯的刑徒軍，勢頭正盛，幾仗下來，眾刑徒已經殺紅了眼，衝鋒陷陣，完全將生死置之度外，砍殺義軍，如同砍瓜切菜，殺得義軍屍橫遍野。義軍在此戰中被打得一敗塗地，連主將田臧也戰敗身死，這支由吳廣帶出來的義軍隊伍徹底土崩瓦解。

  章邯大破田臧義軍之後，便馬不停蹄地乘勝追擊，向滎陽進發。不多時，便已攻至城下。章邯命弓弩手放箭射殺城垛上的守卒；軍中「死士」則架雲梯攀城而入，借著夕陽最後的餘暉，攻破了滎陽城。守城的李歸等義軍將領寧死不降，皆在兵敗中戰死。

  接著，章邯又連續擊破鄧說、伍徐兩支義軍，迫使陳勝率軍遁走城父。此時，陳勝倍感辛酸，從大澤鄉拉起來的義軍隊伍，由於缺乏專門的軍事訓練，裝備簡陋，戰術不明，陣法失嚴，紛紛敗於秦軍。

  而章邯率領秦軍急速推進，不日便又追至城父城下。陳勝乃命張賀引軍出城迎敵。張賀使一口大刀，章邯便派一名使長矛的副將出戰。兩人兩馬至陣前，一觸即發，你來我往戰至一處。大刀上下翻飛，皆被長矛格擋；長矛左刺右搠，卻令張賀猝不及防，第一下挑落了頭盔，第二下就刺中了鎧甲的「護心」。張賀大喝一聲「不好！」，嘴中噴出一口鮮血，撥馬往回就走。

  章邯見狀，命手下擊鼓，鼓點驟如急雨，立時催動全軍殺往城父，一舉蕩平了城外張賀的大營。此一戰，義軍損兵折將，主將張賀身亡。陳勝聞得張賀戰死，方知自己不是章邯的對手。回首清點，城中兵卒越戰越少，故不敢再出戰，只能閉關死守。秦軍將城父孤城圍得鐵桶一般，三五天便組織攻城一次，且越來越強勢，至冬至時，城中兵卒死傷大半，幾乎彈盡糧絕。此時，為陳勝駕車的貼身護衛莊賈，聽說城外秦軍將領章邯重金懸賞獻出陳勝王首級者。於是，為了自己的後路，起了殺心。於一日深夜，潛入陳勝營帳，手起刀落，將疲憊不堪尚在沉睡中的陳勝殺死，並將其頭顱割下，用布包了，提在手裡，逕往秦軍大營而去。

  至此，章邯所率秦軍屢戰屢勝，胡亥的秦朝宮廷由此而得以苟延殘喘。

  恰在那年，項梁率「項家軍」大隊，馬不停蹄，沿途北上。

  那天，「項家軍」抵達下邳城南，天已近黃昏，慘澹的夕陽籠罩天宇。項羽命部隊在城外一片樹林中，埋鍋造飯，就地紮營休整。

  翌日清晨，天剛蒙蒙亮，派出去的斥候，回來報告項梁：秦嘉令屬將丁疾、鄭布等將扼守道路要衝，企圖阻擋楚軍前行。項梁詢問：「此為何意？」斥候報說：「秦嘉有令，若要從此借道而行，需向楚王景駒北面稱臣才可以過。」

  項梁久聞秦嘉之名，此人乃陵縣人氏，平日待人雖傲慢，卻結交了眾多義士，看似頗有人緣。早年，與符離人朱雞石、慮城人鄭布、徐縣人丁疾等人混得很熟，交情也好。陳勝在大澤鄉起義以後，秦嘉也召集眾人舉事起義，響應陳勝，陳勝此時正需人手，於是，就立刻委派武平君，前往秦嘉軍中作為監軍。然而，秦嘉卻另有打算，表面看他服從陳勝的安排，內心卻持觀望的態度，他感覺陳勝所率義軍隊伍雖然勢大，卻軍容不整，裝備參差不齊，難與訓練有素的秦軍抗衡。此後，陳勝兵敗時派人來向他求援。他一口回絕了陳勝的求援要求，「另起爐灶」，另立楚國貴族景駒為楚王，另立山頭，企圖據此稱王，號令天下。

  項梁本是響應陳勝舉兵反秦，且身負陳王上柱國之職銜，統領義軍。聞報自是怒不可遏，對眾將說：「陳勝舉事在先，天下義士紛紛響應，如今雖歿，威名尚在。他秦嘉小兒，首鼠兩端，竟敢背叛陳王，且另立景駒為王。前時，當陳王被秦軍圍困於陳都之時，秦嘉軍近在咫尺，卻作壁上觀，只顧保存自己的實力，擁兵自保，不發一兵一卒往救陳王。秦嘉的做法，暴露其早有異心，不仁不義。我若不除去這個逆賊，豈不讓他小看了我等眾英雄？」眾將聽後，無不義憤填膺，紛紛請命，願為前鋒，擊潰秦嘉之軍。

  這時，項羽已攜虞姬返回老家下相，探親未回，項梁即命英布為先鋒進擊秦嘉之軍。英布領命，立刻率軍出戰，來到陣前。

  正遇秦嘉部將丁疾、鄭布率軍前來。雙方未及列陣，英布已一馬當先殺過去。丁疾、鄭布兩人一左一右，同時來戰英布，豈料英布非但不懼，手中兵刃左右揮舞，越戰越勇。丁疾、鄭布兩人，哪裡是英布的對手，漸漸處於下風，雙方交戰不過四十回合，兩人就先後被英布搠死。秦嘉軍卒見兩位主將均被殺死，無不戰慄降楚。正在這時，項梁率領大軍趕到，見前路已通，立刻與英布合兵一處，殺向彭城。

  秦嘉見丁疾、鄭布兩人兵敗身亡，急忙率領大軍來戰項梁，一場決定性的廝殺不可避免，迅疾就在彭城郊外的開闊地上展開。

  這時，項梁見秦嘉親自率軍前來，便不敢怠慢，立刻扎住陣腳，擺出陣勢，整齊軍容以迎強敵。兩軍對壘，秦嘉抬眼看去，楚軍軍容整齊，衣甲鮮明，威風凜凜。

  秦嘉觀望數巡，方覺項家軍已非比往日，軍容之嚴整，聲勢之浩大，臉上早有幾分懼色，但兩軍對陣開弓沒有回頭箭，只得硬著頭皮向前，手指項梁斥責說：「你項梁世為楚國大將，今卻如何敢率軍與楚王作對？」

  項梁也厲聲回答：「我等只信服張楚陳勝王！你是何小人？

  竟也敢擅立王室，冒充楚族之後！」項梁一言未畢，身後蒲將軍早已拍馬向前，不待秦嘉應話，即鞭馬疾馳，直取秦嘉，秦嘉部將余樊君也舞刀相迎。兩人你來我往，刀光劍影，大戰四十回合，直殺得風塵翻滾，混沌一團。

  余樊君哪是蒲將軍的對手，項梁在陣前看見蒲將軍已占上風，立刻急令擂鼓，大軍乘著鼓點，一齊掩殺過去。秦嘉軍本就是烏合之眾，哪裡抵擋得住蒲將軍的凌厲攻勢，剛一交戰，即呈敗象，秦嘉帶頭撥馬就走，其部將也向後敗逃而去了。

  項梁所率楚軍，在陣前都看得歡欣鼓舞，禁不住齊聲喝彩。

  英布見蒲將軍業已得勝，便迫不及待地挺槍而出，縱馬直取對方主將秦嘉。秦嘉回首看時，但見英布那被黥刑毀損的面容，凶神惡煞一般，離自己越來越近，心中不由大驚，急鞭馬退往城中，其軍士見主將先逃一步，戀戰之心頓失，於是，爭先恐後敗逃，唯恐落後一步，便成了黥布的斧下之鬼。

  然而，就在秦嘉引軍敗逃，就要竄回城中之時，卻忽遇一彪人馬，突如其來地攔住了去路，為首一將，橫戟立馬於前，驚得秦嘉的坐騎，前蹄騰空，馬首高高昂起，長嘶一聲，差點將秦嘉掀於馬下。

  來將正是神勇將軍項羽。原來，項羽與虞姬此次回鄉探親，不僅去項府看望了留守的管家項貴，安頓好項府上下諸事，而且還帶領虞子期與妹妹虞姬、虞梅等去虞府探望了虞氏族人。在這兵荒馬亂的年月，項、虞兩府的族人得以團聚，自是喜出望外。

  但由於軍情緊迫，兩天後他們便又踏上了歸途。

  項羽一行人，原打算由下相，逕往彭城方向而來。沒承想，星夜兼程，一路疲於奔命，剛行至彭城地界，正趕上項家軍與秦嘉軍的大戰，項羽老遠即聽到喊殺聲震天動地，便令季心護衛自己，催動兵馬一路向前，而讓虞子期殿後。行不多遠，項羽即望見軍隊旗幟，項家軍旗飄展著直往前沖，而「秦」字軍旗，歪歪倒倒呈現敗退狀。原以為項家軍乘勝追擊秦軍，項羽興奮不已，當下擺開陣勢，一馬當先，衝過去攔住了敗逃的「秦」軍。即至跟前，才知敗兵為秦嘉軍。秦嘉引軍敗退，不料前面有一彪人馬攔住去路，且有男有女，不由心中大怒，心想：真是「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如今我秦嘉一時走背運，竟然連女人也敢攔我的路。於是欺項羽這邊兵馬不多，衣服混雜，男女皆有，疑是烏合之眾，即挺矛持槍來戰。

  到得面前，秦嘉才看清，攔住去路的人馬，為首一將威風凜凜，相貌堂堂，若天神一般，當下即脫口贊道：「真神將軍也！」

  秦嘉並不認識項羽，也不知道項羽的本事，竟欲出陣迎戰，好將其收為己用。然而，早有其部將李建搶在秦嘉之前，挺槍而出，對準項羽的左胸就是一槍。此刻李建這又准又狠的一槍，猛地搠來，項羽不由大喝一聲：「賊人大膽！」迎上去一戟便將李建挑於馬下。秦嘉見狀，大吃一驚，方知來將的神力，遠非自己能敵，故不敢硬碰，勒住了坐騎，回首觀望，卻見英布急追而來，那凶神惡煞般的臉已迫在眉睫，只得速速撥馬往斜刺里逃竄。

  英布見秦嘉意欲往另處逃走，便對前面的項羽喊：「項將軍，你來得正當其時，快快抓住那敗逃的騎將！」

  項羽聽言，立即擺動雙腿，夾扣馬肚，策動烏騅神駒，風馳電掣般地趕上前去，一手揮動天龍破城戟，盪開秦嘉手中兵器；一手輕舒猿臂，趁勢便將秦嘉擒過馬來，摜之於地。項羽身後軍士此時已趕上前來，當下將秦嘉捆綁得結結實實，捉回本陣。項梁在後面見秦嘉軍已呈敗象，急令擊鼓，指揮大軍追趕，又見項羽探親後引軍順利歸來，且擒得了敵帥秦嘉，分外高興。當下，項梁未及與項羽細言，即令英布引軍乘勝攻城，英布領令後，揮動手中的戰斧，率鐵騎向彭城殺去。

  被秦嘉擅立的楚王景駒，一直在城頭上觀戰，遠遠望見秦嘉手下眾將紛紛敗亡，最後連秦嘉也被項羽擒住。於是，長嘆一聲：「秦將軍尚且被擒，吾輩哪裡還能守得住此城？」說完便吩咐手下，拔寨棄城，由北門奪路而走，一直往大梁方向奔逃而去。令景駒沒有想到的是，此遁逃之方向，項梁早有所預料。當景駒帶著下屬與家眷，剛剛行至一片樹林中時，只聽一聲斷喝：「哪裡逃？假楚王，爾自投羅網矣！」四面火把齊亮，伏兵即出，一陣砍殺，即將景駒殺死。翌日晨，項梁傳令項家軍，待日上三竿之時，即在彭城城頭，豎起項家軍大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