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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遠交近攻

2024-09-29 11:34:37 作者: 姜若木

  范雎進宮見到秦昭王,他高聲叫嚷秦國沒有王,這話既道破了當時秦國的癥結所在,又觸及了昭王心頭的隱痛。昭王年少登基,無力左右政局,遂使後黨勢力日益強大,一切都把持在宣太后和魏冉手中,自己形似傀儡。然而昭王對此並不甘心,他也絕非無能之輩,只是手下缺乏得力的親信、干將。范雎的出現,令他眼前一亮,一種直覺令他感到某種時機的到來。

  秦昭王屏退左右,恭敬地跪在地上,挺著上身,請求范雎說:「先生怎樣指教我?」

  范雎只說:「嗯嗯。」

  過了一會兒,昭王見范雎不開口,又跪著問:「先生怎樣指教我?」

  范雎依然只是說:「嗯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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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此一連三次都是這樣。秦昭王說:「先生始終不肯指教我嗎?」

  范雎終於說:「不是臣不肯。我聽說從前 兩詔秦橢量呂尚遇到周文王的時候,以漁夫的身份在渭河邊釣魚。之所以這樣,是因為關係疏遠。當周文王說服他之後就任用他做太師,用車子載他一起回去。文王待呂尚厚,呂尚也對文王談得深。所以文王依靠呂尚的輔佐而征服天下。臣是秦國的一個過客,和大王沒有什麼交情,而臣所要說的事,都是匡正國君的事,牽涉到大王的骨肉至親。我處在別人的骨肉關係中,希望竭盡忠誠,但不知大王的心意。這就是為什麼大王三次發問我卻不敢回答的原因。臣不是因為害怕而不敢講。如果臣今天講了明日就被害,臣並不害怕,因為人都免不了一死。如果需要臣死而又能對秦國有所好處,臣是心甘情願的。然而所害怕的,是臣死以後,天下的人如果知道臣是為盡忠而死,以後就沒有人再敢對王進言了,也沒有人敢入秦了。」

  范雎如此一段話,使秦昭王心頭一熱,說:「今日得見先生,是我的幸運。先生有話儘管講,事無大小,不管涉及誰,上至太后,下至大臣,願先生全都說出來,以教導寡人。寡人不會怪你的。」

  范雎連忙向昭王跪拜,昭王也向范雎回拜。隨後,范雎說:「秦國地勢險要,四周皆為要害,北面有甘泉、谷口,南面有涇河和渭水環繞,右面有隴山、蜀山,左面有函谷關、商阪。同時軍隊強盛,有奮力擊殺之士百萬,戰車千輛,有利時就出兵進攻,不利時就退兵防守,這是稱王者的地方。人們對於私鬥膽怯,而對於公戰卻很勇敢,這是稱王者的人民。大王同時兼有著這兩方面的條件。憑藉秦國士兵的勇敢,車馬的眾多,去對付諸侯國,就像驅使韓國的獵犬去搏擊跛腳的兔子一樣。大王具有了稱霸天下的條件,但群臣卻沒有誰能稱其職。到現在閉關十五年了,不敢向山東各國積極拓展,其原因就是因為穰侯為秦國謀事不夠忠誠,並且大王的計謀也有失誤的地方。」

  秦昭王長跪著說:「我希望聽到我計謀失誤的地方。」

  范雎害怕隔牆有人偷聽,不敢說秦國內的事,就先講對外的事,以此進一步了解和觀察昭王。他上前說:「穰侯要越過韓、魏去攻打齊國的綱邑、壽邑,這是失策。出兵少了不足以傷害齊國,出兵多了對秦國有害。

  我心想大王的計劃是:希望少出兵卻讓韓國、魏國的士兵全部出動,那就不合理了。現在秦國和鄰國的關係並不親善,跨越鄰國去攻別國,行嗎?

  這在策略構想上是有疏漏的。從前齊湣王南攻楚國,斬軍殺將,又開闢千里,可到最後連一寸土地也沒有得到,難道是不想得到嗎?是因為形勢不允許呀!後來各國看到齊國很疲憊,君臣又不和,就興兵戰齊,大破齊國。齊國之所以大敗,是因為當時齊國伐楚時肥了韓、魏,這也就是所謂的借武器給敵人,運糧食給盜賊。大王不如採取遠交近攻的策略,這樣,得一寸土地就是大王的一寸土地,得一尺土地就是大王的一尺土地。今天放棄這樣的策略去遠攻,不是太荒謬了嗎?從前中山國方圓五百里,趙國緊挨著它,將它吞併了,別的國家也不能對它怎樣。韓國、魏國處在各國之中,是天下的樞紐。大王要想稱霸諸侯,就一定要征服韓、魏,以便掌握天下的樞紐,並進而威懾楚、趙。如果楚、趙依附秦國,齊國也必定依附秦國。」

  秦昭王非常讚賞范雎這一「遠交近攻」戰略,就欣然採納,並拜范雎為客卿,參與軍事謀劃。范雎的「遠交近攻」戰略付諸實施後,秦國的軍事行動就由被動變主動,並逐步取得一些勝利。在范雎被稱為客卿的當年,秦國就派五大夫綰率兵戰魏,攻取懷(今河南武陟西南)。公元前266年,秦占據魏的邢丘(今河南溫縣東)。

  范雎升為秦相後,又將進攻的矛頭指向韓。他去見秦昭王,主張先以武力相威脅,迫使韓國就範,如果不成再出兵。韓國雖已趨衰弱,卻並不肯將國土拱手相讓。於是,從公元前265年開始,秦國連續不斷地向韓國發動軍事進攻。向韓國發兵的當年,秦軍即攻取少曲(今河南孟州市境內)、高平(今河南濟源西南)。次年,秦將白起攻韓,又拔五城,斬首五萬。公元前263年,白起又進兵太行山以南地區。韓國的疆土就這樣一塊塊被秦吞食掉了。

  隨著對韓擴張的一步步得手,秦國與趙國之間的矛盾日趨激化。公元前260年,秦、趙兩國爆發了著名的長平之戰。事情的經過是這樣的:公元前262年,秦昭王依范雎之計派兵攻占韓國的野王(今河南沁陽縣),切斷了韓國上黨郡與本國的通路,韓國被攔腰截成兩段。上黨郡守馮亭十分著急,派使者去趙國商議,願以上黨等17個城邑降趙,共同抵抗銅圓壺

  秦國。趙王經過一番掂量,決定接受馮亭的投降。他派平原君領兵進駐上黨,同時派大將廉頗進軍長平(今山西高平市),互相聲援,成掎角之勢,阻擋秦軍。

  秦王眼見快要到嘴的「肥肉」被別人拿走,哪會善罷甘休。他派大將王齕進攻上黨。上黨駐軍抵擋不了秦軍的兇猛進攻,被迫撤到長平。緊接著,秦軍直撲長平。駐守長平的趙國老將廉頗深知秦強趙弱,秦是攻趙是守,秦軍利於速決戰,趙軍利於持久戰,所以採取了築壘固守、堅不出戰、以逸待勞的策略,以消耗秦軍的力量。

  秦軍面對固若金湯的趙軍防禦工事,硬攻不下;屢屢挑戰,卻不為廉頗理睬。如此相持三年,不分勝負。秦王見戰爭曠日持久,於秦不利,就改換方法,使出了慣用的離間計。秦國派出間諜以重金賄賂趙國的權臣,又散布流言說:「廉頗太老了,哪兒還敢和秦國打仗啊!秦國最怕的是馬服君的兒子趙括,如果由趙括領兵,秦國這點兵馬早就被打敗了。」

  昏庸的趙王聽了這些流言,信以為真,誤以為廉頗堅守不出是因為畏懼秦軍。他準備召回廉頗,讓年輕的趙括替代他做統帥。趙括是趙國著名將領、曾指揮趙軍在閼與之戰中大敗秦軍的馬服君趙奢的兒子。趙括自幼跟隨趙奢讀兵書,學了一套套兵法,理論上頗有造詣,有時連趙奢也辯不過他。他也因此自視很高。其實,趙括只不過是一個紙上談兵的專家,這一點,趙奢也早就看出來了。他曾對妻子說:「用兵關係到生死存亡,趙括卻說起來很容易,誇誇其談。我看今後趙國不用他為將則已,如果用他為將,斷送趙軍的一定是他。」

  而今趙王真的要任趙括做大將了,知道底細的丞相藺相如十分反對,說:「趙括只會紙上談兵,不會在實際中靈活運用兵法,不可做大將。」

  趙王不聽。趙括的母親又趕緊去見趙王說:「趙括和他父親不同,趙奢做大將和部下相處得很融洽,得到賞賜都分給部下共同享用,接受了命令,就一心一意為公,顧不得家裡的事。而趙括,一旦做了將領,就會盛氣凌人,自以為了不起,對下屬毫不關心,大王賞賜的金銀財寶,都會拿回家裡藏著,準備購買田地房屋。趙括比不得他父親,請大王收回任命,不要派趙括去領兵打仗,免得危害國家。」

  難得有如此深明大義顧大局的母親。然而趙王偏偏不理會,仍然固執己見。於是趙母只好講求說:「如果趙括出了差錯,請不要牽連我們全家。」趙王答應了。

  公元前260年,趙括走馬上任。他一反廉頗原來的戰略部署,更換將官,還撤除了防禦工事,準備出城攻擊秦軍。秦國聽說趙括替代了廉頗,立即暗地裡派武安君白起為將,以王齕為前將,準備進攻。白起是當時秦國最驍勇善戰的將軍,而且作風兇狠,殺人不眨眼。秦王同時命令全軍:「如果誰泄露是白起為將,斬首!」

  白起針對趙括高傲輕敵的弱點,先用誘敵之計,故意打敗仗。趙括自以為得意,出兵追擊。這時白起派出兩支精兵包抄趙軍的後路,趙軍被切成兩段。白起又派五千騎兵進攻趙軍的陣地,趙軍被分割包圍,糧道也被切斷。趙軍臨時築起壁壘自衛,等待救兵。

  秦昭王為秦軍包圍趙軍的捷報弄得興奮異常。他親自來到野王(今河南沁陽縣),徵召當地所有十五歲以上的男丁組成軍隊,調到長平戰場東北面的高地,切斷趙國的援兵和糧道。

  數十萬趙軍被困在壁壘中不敢出戰,飢餓一天天奪取著趙軍的生命。

  從7月至9月,趙軍四十六日無糧,兵士互相殘殺,拿人肉充飢。趙軍企圖突圍,可秦軍如銅牆鐵壁般地將他們團團圍住,殺不出去。絕望之下,趙括親自率領一隊精兵拼死突圍,結果被秦軍射殺。

  主帥一死,趙軍迅速瓦解,四十多萬人向白起投降。白起嗜殺成性,他擔心趙軍的四十多萬降兵不易管轄,會尋機造反,就下令將他們全部活埋,只留下二百四十個小孩放回趙國,放回之前還將這些孩子的耳朵割掉,並截肢弄成殘廢,讓他們回去宣揚秦軍的「聲威」,真是慘絕人寰!

  直到現在,在山西高平的古戰場上,還經常可以發現箭鏃、戈矛、枯骨等,它們可能就是長平之戰的遺物。

  長平之戰極大地削弱了趙國的力量。范雎「遠交近攻」的戰略使秦國的勢力日益強大。

  四、貶逐「四貴」

  「遠交近攻」策略的成功,使范雎進一步得到昭王的信任。隨著君臣關係的日益密切,范雎感到向昭王談論國內事務的時候到了。一天,范雎對昭王說:

  「我在山東時,只聽說齊國有孟嘗君,沒有聽說有齊王。也只聽說秦國有太后、穰侯、華陽君、商陵君、涇陽君,沒有聽說秦國有秦王。獨攬國家大權才叫作王,能夠興利除害才叫作王,能控制死生才叫作王。現在太后獨斷專行,不顧後果;穰侯出使國外,不報告大王;華陽君、涇陽君等人刑罰毫無顧忌;商陵君任免官吏不向大王請示。四權旁落,而國家不危亡的,是未曾有過的事。在這四種權貴之下,就是沒有國王。這樣政權怎能不旁落,政令怎能由大王發出呢?我聽說善於治理國家的,就是對內鞏固自己的威信,對外重視自己的權力。穰侯出使時持大王的權威,對各諸侯國發號施令,在天下締結盟約,征戰敵國,沒有誰敢不聽從。戰爭勝利,攻有所得,那麼利益就歸於陶邑,而國家一垮台就歸罪於各諸侯國;戰爭失敗就跟百姓結下怨仇,而災禍歸於國家。」

  范雎又引證齊、趙兩國權臣廢君的教訓說:「崔杼、淖齒掌管齊國的時候,崔杼射傷齊莊公的大腿,淖齒抽掉湣王的筋骨,把他懸掛在廟堂的馬車

  橫樑上,很快就死了。李兌掌管趙國的時候,把主上囚禁在沙丘,百天後而餓死。現在我聽說秦太后和穰侯當權,商陵君、華陽君和涇陽君輔佐他們,終究會取代秦王,這些人和淖齒、李兌是一樣的呀!夏、商、周三代之所以滅亡,就是因為君王把政權完全授予臣下,自己放任喝酒、騎馬打獵,不理政事。他們所授權的人,嫉賢妒能,凌駕下屬,蒙蔽主上,以便達到他們個人的目的,他們不替君主著想,而君主又不能覺察、醒悟,所以喪失了他的國家。現在上到各大官吏,下到大王左右的使從,沒有不是他們的人。眼看大王在朝廷很孤立,我私下替大王害怕,以後擁有秦國的恐怕不是大王的子孫了。」

  秦昭王聽范雎如此一說,萬分驚懼,決心剷除禍害。隨即在范雎的幫助下,昭王採取周密部署與果斷措施,一舉廢掉宣太后,同時將穰侯魏冉與商陵君、華陽君、涇陽君逐出關外。秦王收回了魏冉的穰侯爵號及相印,讓他去陶邑休養。當魏冉遷居時,滿載珍寶的車輛有一千多乘。在離境出關檢驗時,有人發現,魏冉的寶器奇珍竟比王宮裡的還多。

  接著,昭王拜范雎為相,並封范雎為應侯。從此,秦國內政和軍事大權便為范雎所控制。他對政權機構進行清理整頓,廢止了貴族擅權的局面,加強了中央集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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