渴望愛的欲望其實早已潛伏
2024-09-29 11:30:20
作者: 海劍
我知道郝修平在試圖表達一種複雜的感受,但顯然思維有點紊亂,我問她是不是要休息一下,她搖搖頭,繼續說道:我的社交面小,接觸的人也少,男性朋友,女性朋友都很少,甚至連本班的同學都不熟悉,本科四年,我跟班上個別的男同學好像連一句話都沒說過,都弄不清到底班上有哪些人,好多次我都把自己班上的人弄成了別班的人。這麼說吧,我覺得那時自己特別像契可夫寫的那種「裝在套子裡的人」。雖然我考上了大學,似乎已經成為了一個城裡人,但是,我始終覺得自己在骨子裡還是一個農民,每當在宿舍里和大家一起討論一些關於人生,價值等方面的問題時,我總跟那些生在城市,長在城市的同學意見不一樣。其實,我這人還是挺喜歡說話的,但是必須是與我談得來,有共同語言的人,到目前為止,只有一個人,可惜正是這個人騙了我,害了我。
總的來說,讀理工科的女生都不如讀文科的女生會玩。我只不過是理工科女生中的比較典型,或者說是極端的一個。我們班男生對我的評價是:只會讀書,沒有女人味。別看現在提倡男女平等,婦女解放,其實無論是男人,還是女人自己都還是信奉著「女子無才便是德」的老一套,就拿以前我那些同學來說,男碩士要女學士,男博士要女碩士,這樣到頭來女博士反而沒人要了,博士學位倒成了女生尋找伴侶的一個巨大障礙,所以,在我們學校,女博士是非常少的,只有像我這樣的人才會去讀博士。你說,這是不是一個社會的悲哀?還是僅僅只是我個人的悲劇?
我身上缺少男同學所謂的「女人味」的東西,在他們的心目中,我是一個似乎已經男性化了的女人,一個除了讀書不懂感情的女人。我承認我不符合他們理想中女孩子的標準,不是能做他們玩偶的那種女孩子,可是,我也有感情,我也曾渴望愛情,我也在等待著一個知心愛人,但我的夢被無情的現實擊得粉碎,我所夢想的那些浪漫故事從沒在我的身上發生過,我羨慕別的女同學在節日時收到的花,我希望有男孩子說愛我的話,我也憧憬著有一天能和自己心愛的人在一起,哪怕是走遍海角和天涯!我一次次地期待,又一次次地失望,到最後,我只能把感情封閉起來,免得受傷害。
直到上博士了,還沒有一個男孩子對我表現出好感,這時候我也麻木了,覺得過一輩子單身也不錯。不過,我身邊的人倒是為我急起來,畢竟已經二十七八了,按一般的觀念,已經是到了不能再拖的年齡了。
同學,甚至我的導師都開始為我介紹對象了。社會是這樣,我也沒辦法,一個女人終究是不能不成家的。我已把曾經的夢想深深地埋在了心底,再也不去奢望什麼驚天動地的愛情,什麼前生註定的姻緣,我只求一個安穩的家,一個還過得去的男人,平平淡淡過一輩子就行了,其實要說,大家現在不都這麼過嗎?我都說到哪兒了,是不是扯遠了?
我說沒有關係,講得很不錯,那正是我的採訪內容。我開始覺得,對面坐著的不是已經三十八歲的女副研究員,而是十年前的那個女博士生,看到了那張嚴肅而平談的面容後蘊含的豐富的情感,一顆曾經受到傷害而變得無奈的心。
是的,她也是人,不是冷血動物,並不像有些人想像的那麼簡單。
她停頓了一下,繼續說道:
當然,介紹的對象就不一定沒有感情,感情是慢慢培養的。沒有感情,你同樣可以拒絕,跟自己找的沒有兩樣。而且,介紹的對象一般各方面考慮得很周到,彼此很了解,不會太盲目,對於兩個人一起長久過日子確實是很有利的。自己找的有時候反而會打打鬧鬧,甚至反目成仇。錯就錯在我自己,我當時真是心灰意冷,不相信也不在乎什麼感情的事,再加上自己對介紹的對象存在偏見,好像介紹的對象雙方就不需要有,或者說不可能有感情,心中總是偏執地抱著那個實際上永遠不太可能實現的殘缺的夢,始終拐不過那個彎,要說我沒感情,這個時候確實是這樣。
人就是這樣,明明同一個事物,是美是丑完全可能由於心情、觀念等的不同而得出不同的結論。我不相信介紹的對象,不願輕易付出自己的感情,自然兩人之間就不會有感情,而沒有任何感情的婚姻註定是一場悲劇。
幾乎是被別人拖去的情況下,我前前後後跟七八個小伙子見過面,但一個都沒成,總覺得湊不到一塊兒,就像到商店裡買東西,本來就別彆扭扭的,而且還我想買的東西商店裡沒有,商店裡貨不少,可又不是我所想買的。慢慢地,我對介紹對象失去了最後的信心,原來的偏見得到了證實,就開始有點煩了。時間倒是不饒人,一眨眼,我都快博士畢業了,那事還是耽擱著,一直沒空。我自己也有點急了,標準也在無形中一步步地降低,後來,在畢業的前夕,我的導師給我介紹了一個人,這人就是我現在的丈夫。
他是我導師的一個朋友的博士生,比我大三歲,跟我一年畢業。長相什麼的一般,性格卻是比我還沉默寡言,往那一坐,能半天不動,不說話,跟尊木雕一樣。我記得那天我們見面的時候,我導師和他導師也在,整個一下午,我和他只是說了兩句話:開始的時候說「你好」,結束的時候說了聲「再見」。別的時間就全是兩個老教授在那說話了,好像談對象的是他們兩個,我們反倒成了旁人似的。但是,這樣也好,我倆沒什麼感情,可也沒什麼衝突,所以,我們也就糊裡糊塗地成了。
畢業後我分到了現在的這個研究所,他分到另外的一個研究所,不過相隔不遠,騎車也就四十來分鐘吧。我們就這樣不冷不熱,不緊不慢地發展了兩年,別看是兩年,因為我們都比較忙,他還老出差,加上他又是那種三棍子敲下去都打不出一句話的人,所以,我們在一起的時候並不多,感情交流就更少了。不過,我們之間也沒爆發過什麼大問題,1997 年元旦時我們就結婚了。
他這個人除了性格之外,別的方面都其實挺好。他不吸菸,不喝酒,更不會去賭博去養情人什麼的,說實話,他不是那號人,這個我絕對敢保證。而且,對我也不錯,我有時因為一些煩心的事發火,他就處處讓著我,但還是一聲不吭。他的寬容能讓你都感到過分,除了做實驗,他幾乎對什麼事都沒有興趣,跟機器人一樣,我真是拿他沒辦法。
我們就像在一個屋檐個生活的兩個人,而不是一家人。慢慢地,他的那種高級知識分子的軟弱和迂腐讓我漸漸地忍受不了。晚上睡覺,我抱著他跟抱著根木頭沒有兩樣,他對夫妻之事幾乎是懵懂無知,提不起一點興趣。就是結婚頭幾年,我們的夫妻生活也是少得可憐,有時甚至一個月都難得有一次,而且,他從沒有主動提出過這方面的要求,每次都是我含蓄地表示,但又不能太含蓄了,否則他明白不了。每次,他都像完成任務一樣,或者像做賊似的,匆匆幾下就完事,事實上他這方面的知識和心理跟小孩子差不多,許多基本常識都一概不知,什麼技巧就更談不上了。更過份的是,即使就那麼會兒功夫,有時他還在心裡惦記著實驗室里沒做完的實驗。我真沒想到世界上還有這樣的人。
他幾乎沒有陪過我去看電影,逛商場什麼的,甚至有時他們單位組織出去旅遊,說可以帶家屬,他都不去,有時我氣極了,指著他罵,可他跟沒聽見一樣,理都不理你,我一肚子的委屈沒處說,氣沒處撒,索性躲到自己的實驗室也去做實驗,把那些悶氣統統發泄在工作上,否則我早就被憋死了。不過,這樣一來,我在工作上取得了一個又一個的成績,連我自己都吃驚,我有時是沒日沒夜地干,別人都奇怪我怎麼有那麼大的工作熱情。當然,他的成績也很突出,在他們單位名聲挺大,所以,別人都誇我們是一對模範夫妻,說我們兩人在事業上相互激勵,為祖國作貢獻。有一家報紙還專門報導了我們倆的事跡,我記得標題用是的「科學王國中的比翼鳥」。是的,在外人眼裡,我們是成功而幸福的一對,是令人羨慕的理想組合,可是,他們哪裡知道成功背後的苦澀,榮譽背後的犧牲,和我那難以對人言講的委屈呢?」
郝修平這時再也忍不住了,竟伏在了桌上抽泣起來。這也許是減輕她心中痛苦的唯一方法。沒有去打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