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這天剛一上班，監所檢察室主任李楊就來到鄭岩的辦公室。

  李楊說：「鄭主任，有個情況需要向您及時通報。」

  鄭岩從抽屜里拿出一個一次性紙杯，給李楊倒了一杯水，又拉了一張椅子讓他坐下：「李主任，您慢慢講。」

  李楊接過水杯喝了一口，便坐下來給鄭岩講開了。

  原來昨天晚上，濱海市公安局看守所監室里發生了一起犯罪嫌疑人自殺的事件，而這個鬧自殺的人正是鄭岩經辦的小四川被殺案的犯罪嫌疑人劉亮。

  昨晚，監室的人們都睡下了。躺在硬板床上的劉亮卻慢慢坐了起來，窗外幽暗的月輝漏進來，藍光幽幽里，他的輪廓看起來有些恐怖，像是遊魂鬼魅一般。那月輝照亮了他臉上顆顆滾落的淚滴。

  自從被關進看守所以來，劉亮沒好好吃過一頓飯，沒睡過一個好覺，每天都處於失眠和極度焦慮恐懼的狀態，每天都在擔心自己的老母親和妹妹，他感覺自己年輕的生命很可能就要在高牆內消耗下去了。

  他認為自己只是傷了小四川，壓根沒想過要打死小四川，可現在小四川卻真真切切地死了，自己也確實用鐵棍狠狠砸過小四川的腦袋，再怎麼辯解，自己都難逃牢獄之災，而且還很可能面臨死刑！

  他覺得自己的前路一片茫然，絲毫看不到希望，身陷囹圄之中，仿佛在驚濤駭浪的漆黑海面迷航，孤零零地再也找不到方向。想到這些，劉亮再也睡不著了，他想結束自己的生命算了。

  他環顧左右，周圍的人們都此起彼伏地打起了鼾，偶有一兩聲磨牙聲或囫圇不清的夢話。他輕輕地從床上下來，坐到了地上，定定地看著窗外，淚流滿面，淚水無聲地砸在冰冷的水泥地板上。他在心裡默默念叨著，「娘呀，對不起，孩兒不孝，不能給您養老送終了，您就當沒生我這個孽子吧！妹啊，對不起，哥哥食言了，以前哥哥答應過你只要你好好上學，學費啥的哥哥想辦法湊，你有出息就好。可是現在哥哥要先走了，要撇下你和俺娘了，你要答應哥哥，替哥哥好好照顧好娘！」

  

  想到此處他輕聲抽泣起來，悲慟得渾身止不住地顫抖。

  就在他陷入自己的情緒不能自已時，同監室一個疑犯爬了起來上廁所，借著窗外微亮的光看到水泥地上坐著個人，那疑犯嚇了一跳，挺生氣地對劉亮說：「嘿，我說你大半夜不睡覺的坐地上幹嘛，裝鬼嚇人啊？快起來，我上廁所，別擋住我道啊，你倒是起來啊！」

  周圍的一些疑犯被這兩人吵醒了，一個個睡眼惺忪的望著黑暗中的這兩人，又事不關己地倒頭睡去。

  無論那疑犯怎麼拉扯拖拽，劉亮就是不動。就在那疑犯正欲從他肩膀上強行跨過去時，他一把推開那人正架在他肩膀上的右腿，爬起來跑向監室門口，拿腦袋猛地朝監室的鐵門上撞去……

  一聲沉悶的巨響，劉亮的身體軟軟地癱在地下，監室其他人全被驚醒了，眾人圍攏過來，不明白髮生了什麼事。

  那被劉亮猛力推倒在地上摔了個四腳朝天的疑犯把眼前的一切都看在眼裡，他齜牙咧嘴地揉著摔得巨疼的屁股蛋說：「去他娘的，混蛋，把老子摔成這樣！」隨即他又大喊道：「快來人啊，管教，有人自殺啦！」

  眾嫌犯議論紛紛，有人把劉亮的身體掰過來探探鼻息，有人繼續大喊「來人啊，有人自殺了！」

  監室內外瞬間一片混亂，隔壁監室里的人們也被吵醒，忙亂急促的腳步聲在走廊響起，看守所的管教們跑過來了……聽完李楊的介紹，鄭岩說拜託李楊密切關注劉亮的情況。

  送走李楊，鄭岩一臉疲憊的走回辦公室，正準備坐下，林喬生進來說：「鄭主任，昨天跟你說的那個案子我晚上回去又仔細研究了下，確實疑點很多，我都列出來了，給您看一下吧。」

  林喬生說完把案宗放在桌子上。

  鄭岩看著案宗，皺起眉頭，仔細想了想，說：「大林，我看了材料，根據以往的辦案經驗，我認為你說的沒錯，這個案子確實不那麼簡單，我們需要好好研究下。這樣吧，一會你跟我去下濱海市公安局看守所，見見犯罪嫌疑人再說，你去準備一下。」

  林喬生微笑著說：「好的！」說完他就準備回隔壁辦公室去準備材料，走到門口他又轉過身來關切地問：「對了，鄭主任，昨兒你急急忙忙出去幹嘛了？是不是家裡有什麼事啊？」

  鄭岩面色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尷尬和愧疚道：「哦，沒什麼事，女兒在學校闖了點禍，現在的孩子啊還真是不好管。」

  說完便輕輕搖搖頭苦笑了一下。

  林喬生也微微一笑道：「是啊。那好，我先去準備了。」

  林喬生正要轉身離去，慕容曦走了進來，她的馬尾辮今兒紮起來了，隨著她的大步子一晃一晃的。她咋咋呼呼地道：「師傅，那個，我下午想請個假，有點事。」

  鄭岩抬頭看了她一眼，手裡收拾著桌面上堆疊得有些亂的各種文件資料：「嗯，行，什麼事啊？」

  慕容曦把手裡的一個文件夾在鄭岩辦公桌旁輕輕拍了兩下，嘟嘴不滿地道：「唉，可別說了，還不是我媽又催著我結婚！她說鄰居家的女兒孩子都有了，我卻連個對象都還沒有，於是她就急忙托人給我介紹了個，今天下午讓我跟人去見面。

  哎，真是煩死我媽了！」說完她還氣惱得跺了跺腳。

  鄭岩看著她這副樣兒倒是被逗笑了：「嘿，我說小年輕，這是好事啊，你也該考慮了，好好準備下！」

  站在門口的林喬生戲謔地擠眉弄眼道：「哈哈，慕容曦，以前你還常常嘲笑我，原來你也有今天啊！我說你見面可得注意下，別跟提審犯罪嫌疑人似的，一通審問把人給嚇跑嘍……」

  慕容曦裝出要去追打林喬生的樣子，嗔怪道：「就你多事！

  你不說話每人當你是啞巴好嗎？不過你剛說的這法子好，我就拿出審問嫌疑人的語氣跟他說話，讓他知難而退，省的麻煩。

  謝謝你啊，諸葛林喬生同志！」

  林喬生繼續笑著打趣：「唉，我看你這個樣子，再注意也會把別人嚇跑的啊，我看你還是別去了，免得給人男方留下一輩的心理陰影！」

  慕容曦揚起下巴，狠狠給了林喬生一個大白眼：「一邊兒去，姑奶奶我要是真能給他留下陰影，那才好呢，省得我媽一天到晚神神叨叨的給我張羅這個那個相親對象！」

  鄭岩一臉慈母笑道：「唉，這孩子，小心真的一輩子嫁不出去了，呵呵。對了，這次考試結果出來了嗎？」

  慕容曦吐吐舌頭做了個鬼臉道：「還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