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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往事

2024-09-29 10:12:48 作者: 咬菜根

  花圃里,一株金燦燦的黃菊微微探出花叢,枝頭已經透出了一絲寒意。

  一株黃菊,獨立百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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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鑒抬眸,並手在胸,朝天空的四道身影,準確的說是前兩道,一位胖老人,一位老道人,微禮。

  秦嫻問梁鹿笙,「他們是誰?」

  梁鹿笙罕見神色凝重道:「那胖老頭是大剡太上皇,姜禪!武道峰頂五人之一;那老道士,應該是太一道蕭玄道!大剡三鎮其國之一。」頓了頓,嘆氣道:「你們這次好像闖禍了!」

  梁鹿笙並沒有刻意壓低聲音,恭喜自然聽到了,雖然竭力想表現出一副滿不在乎的神情,但眉毛還是情不自禁地微抖,呶呶嘴巴道:「還他,不就行了,我又不知道是道門的東西……」

  「儒門張鑒,見過姜前輩,蕭真人。」張鑒道。

  蕭玄道默不作聲,耳觀鼻觀心。

  姜禪笑呵呵擺手道:「哎,你是當世儒門先生,輩分來算可是比我二人還高,使不得,使不得。」

  葛老頭將澆花水壺放到石桌上,壺底輕輕碰在石桌,發出一絲「噔」的聲音,雖然不大,但清晰地傳入在場每個人耳中。

  眾人皆往這裡撇了一眼。

  葛老頭卻自顧自地扎紙去了,一副場間之事與他無關的架勢。

  張鑒無奈地苦笑,嘀咕道:「前輩還是這麼痴!」

  旋即又想起方才蕭玄道額話,問蕭玄道,「蕭真人方才所言不知是何意?」

  「就是你聽到的意思!」

  不等張鑒回答,恭喜搶答道:「是我一時興起,無意拿的,四先生與我今日第一次見,你們不要血口噴人,東西還你們就是,還要怎樣?」

  姜禪笑眯眯地壓低了聲音,「無意拿的,這麼巧麼?」

  「不然呢?」恭喜挑釁道。

  「老祖宗,蕭真人攜湯谷剛到祖洲,便就被人盯上搶奪,盜門上不得台面,也沒有那麼大膽子,依下官看來,此中定有他人參與其中,想奪了湯谷好在洞天開啟之時,占得先機。」洪飛鸞先是對著姜禪和蕭玄道行禮,而後眼神不經意間撇向恭喜和張鑒。

  「你放屁!我之前與四先生根本不認識,只是聞其名而已,怎來勾結一說!」恭喜怒火中燒,指著洪飛鸞罵道。

  洪飛鸞立刻眼神冰冷,「小子,你找死?」

  恭喜笑了,雖然底氣不足,但他駑定四先生不會袖手旁觀,所以罵便罵了。

  眼睛像狡猾的狐狸,滴溜溜亂轉,然後便口吐芬芳,將洪飛鸞祖上問候了個遍。

  洪飛鸞臉色鐵青,掐其劍指,就欲殺了此子,卻被姜禪抬手攔下。

  蕭玄道適時開口道:「那四先生為何在此?」

  秦嫻看不慣這幫人的空口白牙誣陷,偷盜手爐本就是他和師兄臨時起意,如今竟然牽扯到先生,雖然先生一力阻止他修行,但他始終沒有怨過先生,因為那日先生的話,在他看來確實是為自己好,只是自己不願罷了。

  正要出聲說明,卻被梁鹿笙搶先。「先生是來尋我的!與這什麼盜門的賊人無關!」

  「哦?你是誰?四先生為何尋你?」蕭玄道問道。

  「我是四先生在北學弟子,此次特來看望先生,前幾日遇見個朋友,便在他這裡逗留幾日,惹得先生擔心,因此來尋我,與你們那什麼狗屁湯谷沒一點關係!」

  自家天法器被人說成狗屁,蕭玄道也是不惱,依舊面無表情問道:「不知哪個朋友?」

  「是我!」秦嫻雖然奇怪於梁鹿笙將自己稱為朋友,但她教授自己劍經,有一份情誼在,從不說謊的他,也破天荒地應承下來。

  「不知你是?」

  「你算哪個?查籍帳的?不過也不怕告訴你,這是我小師弟,盜門新收的弟子。」恭喜有些不耐煩道。

  葛老頭澆水壺裡的水漸漸化成了冰,突然冰又慢慢消融,又成了水,這期間他扎紙人的手只是停頓片刻,便又繼續紮起紙人來。

  「你是大勍人,你的朋友是盜門人,盜門偷了湯谷,四先生來尋你,我想事情已經很清楚了,老祖宗。」洪飛鸞沉聲對著姜禪說道。

  「先生是來尋我的,因為我……」秦嫻道。

  張鑒忽然打斷他,看著姜禪:「前輩這是什麼意思?」

  秦嫻怔住,不知道為何先生不讓自己說完。

  先生打斷他的話的時候,目光看了自己一眼,他發現目光有些複雜,有欣喜、有感慨,更有一份比風還寒比雪還淺卻又真實存在的悲傷。

  面對張鑒的質問,姜禪笑了笑:「四先生,我老了,只敢相信自己看見的。」

  「那……前輩想要如何?」

  「如今兩朝休戰,和諧共生,自然不會拿先生如何,不過雖說手爐未丟,可是這件事傳出去,我大剡和道門面上很不好看,畢竟是天法器,隨便被一小子擄走,以後不成了笑話。」姜禪慢悠悠道。

  「前輩有話直說無妨!」張鑒道。

  「這樣如何,你把偷東西的兩個小子交給我,帶回大剡按律懲處,至於先生,不論是否參與其中,我大剡都會裝作不知。」

  張鑒聞言,心下已經瞭然,這,是沖自己來的。

  張鑒搖頭道:「前輩,這天法器在蕭真人手中,就算是我,也搶不走,更別說還有您在一旁,為何要如此難為兩個小輩。」

  姜禪笑而不語。

  洪飛鸞突然想到,便指著秦嫻道:「這個小子,殺了我大剡一名護衛,再加上偷盜湯谷,不該由大剡處置。」

  「那是為了自保。」張鑒依舊溫聲搖頭道。

  此時身後傳來一陣匆匆腳步聲。

  張鑒順勢回頭,便看見遠遠的深林一頭,一人匆匆地朝這邊走了過來。

  雪白的圓領袍、烏黑的發,來的書生,如風一般。

  恭喜和秦嫻的臉色頓時露出慌張。

  徐來飛快地迎上前,對著張鑒深深行禮,「四先生!」緊跟著道,「學堂來了一對老夫婦,說是尋你。」

  方才離得遠不曾察覺,到得近了張鑒才看見徐來的整張臉都滿是慌張,這個樣子的他,從不曾見過!

  在張鑒的印象里,這個後輩向來都很是從容,眼神永遠明亮清潤,顯現出其師的超於常人的睿智、沉著與自信。

  徐來好像方才注意到此刻半空的山谷,慌張改為驚訝道:「這是?」

  張鑒沒有回答,而是奇怪問道:「什麼夫婦?找我做什麼?」

  「說是……說是找您償命!」

  秦嫻只有一次在先生的臉上見過此刻的神情,那就是在他說出要殺了猴妖的時候。

  張鑒愣住,神色複雜,但是卻突然一笑,不過任傻子都看得出,他笑得有多苦。

  「償命」這兩個字,牽扯著他的一顆心,往事就那樣浮浮沉沉,慢慢扯出。

  ……

  那一年冬,他二十八。

  當時已經是十月孟冬,聚窟州地氣偏暖,百花盛放,儼然有初春的風致,這種返秋回春的氣候被稱為「小春」。

  這個時節聚窟州傳聞有一種仙藥,長在霞光里,每年就會開一次花,花朵就像倒垂的劍,而且顏色如青銅一般呈灰綠色,不過最神奇的還是花瓣上竟然能夠看到隱隱約約的紋路,傳言似乎是夫子留下聖文,叫做「霞液文」,可以令頑石開悟,心性洞明,再用它配合適當的儒術,可以性命百年無恙。

  那時張鑒遊歷路過聚窟州,便心血來潮想要去尋找一番。

  找了數月未果,打算離開之時,路過一村莊,有人嫁女,見他是儒門書生,便盛情邀請入席。

  但如此良辰,新娘確實淚流滿面,怎麼勸都不上轎。

  張鑒了解後得知,這家有一子一女,兒子屢次入仕不中,花光家中積蓄,終於是被聚窟州學宮收為秀才,女兒未曾刻意讀書,卻是滿腹經綸,記憶認知皆超出常人,女子也想入仕,不想嫁人。

  張鑒聽聞,試探一番,果然女子聰慧至極,想要收為門人,女子欣然同意,便幫女子退了親,約定好第二日來接走同回北學。

  可是!嫉妒之心,骨肉尤狠於外人!

  第二日張鑒上門,見到的不是女子,而是他兄長,說女子昨日反悔,已經連夜嫁人,將這弟子名額讓給他了。

  張鑒何其聰明,知道一切都是她兄長搗鬼,說什麼也不收他,只問女子嫁去何處。

  在張鑒逼問下,她家人說出去處,張鑒將女子帶出。

  女子知曉此一去怕是很難回來一趟,想要回家拜別父母,張鑒同意,不料這一去卻是天人永隔。

  她兄長嫉妒,竟然將其殺害,埋屍豬圈。

  張鑒得知怒火如同天上的紅日,燒透了整片村子,想要誅殺如此狠心的畜生。

  卻遭遇全村的阻攔,村人求情,這家莊戶,只此一子秀才,若是殺了,村里、家裡都算是絕戶了。

  數百鄉民竟無一人為女子發聲!

  見他還是不罷休,有老者抬出「百善孝為先!」

  曲解其意:若是殺了,何人侍奉雙親左右,香火既斷,哪裡行得了旁善,儒門這是自己說的也不做數?

  張鑒有些震驚,儒門教化眾生仁禮,卻不料「孝」之一字被如此解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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