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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頑石

2024-09-29 10:10:47 作者: 咬菜根

  有道是:「立秋日,天氣清明,萬物不成。」

  今日立秋,祖洲賣花里便是晴空萬里,和風麗日。

  賣花里後山是一片野橘林,因山高路險,無人打理,橘子不似村里果實碩大,而是又小又密,常常有「咯吱」「嘎吱」聲傳出,卻是果實壓斷了枝頭,這種萬籟俱靜之時,偶爾此起彼伏的聲音,猶如繞樑餘音,洗淨人心,但有人深惡痛絕。

  一隻錦雞在樹林叢中正悠閒覓食,突然「嘎吱」一聲,橘子落下驚的錦雞四起,與此同時,一箭落空,不遠處樹叢爬出一個少年,扔掉頭上的樹枝,氣急敗壞,對著樹林破口大罵,也不知在罵誰,只聽道:

  「割你姥姥的,成心的吧,不放箭你不斷,一放箭你見影兒就斷,看我不把你們都砍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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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射雞少年姓秦,名嫻,賣花里村乃至整個祖洲名聲在外,只不過這名聲卻不怎麼好聽。

  秦嫻罵完就折返去尋斧頭,剛到溪頭,便見遠處跑來一人,待到近前,秦嫻看著氣喘吁吁的少年問道:「你跑個什麼勁?安安呢?」

  黝黑少年喚作莫七迦,年紀同秦嫻相當,舞勺之年,皮膚黝黑,身材健碩,是隔壁藍水村人,自幼無父無母,吃百家飯長大,性子呆板耿直,有次與秦嫻衝突,打過架後不是秦嫻對手,也就甘願跟著秦嫻廝混喚他作大哥。

  莫七迦撲倒在溪頭,雙手一併,撈起水,大口喝著,完事道:「學堂沒放課呢,我聽見獻李氏那娘們兒罵你,氣不過,便跑來尋你。」

  秦嫻未立馬回答,先是脫了鞋,將腳塞進溪里搓洗了腳趾縫,隨後沖洗乾淨,又提起雙腳憑空抖了抖,無所謂道:「臭娘們兒,遲早叫她好看。」

  莫七迦注意到身旁空無一物的少年道:「雞呢?」

  秦嫻略顯尷尬地道:「今日野雞頗有靈性,不好打,先去打魚。」

  少年畢竟是少年,剛才怒氣沖沖欲要砍掉這片林子,一扭臉也就忘了,終究是意氣二字。

  賣花里村的溪流不急不緩,是高山雪水,稱為經水,流過祖洲百村在洲頭匯入東海。魚也很多但村民大多不以為食,他們祖輩認為溪里的魚有靈,能養一方平安,吃不得,也就只有秦嫻幾人不顧及這個,隔三差五便來溪頭打幾隻烤食,用秦嫻話說,這叫「食靈入腹」。

  秦嫻拉開從鄉民那裡偷來的篩做成的漁網,兩頭各一根三尺木釘深深扖進河道泥沙里,莫七迦怕不牢靠又站在上面踩了幾腳才罷休。

  打好網子,莫七迦又道:「哥,獻家那娘們兒罵你和葛老頭,說你們是村里『二害』哩。」

  秦嫻道:「趕明兒再收拾她家鼻涕蟲一頓,扔到鼎山深處去。」

  秦嫻口中的鼻涕蟲,是置喙秦嫻為「四害」的獻李氏的兒子,年紀比秦嫻二人小一些,自小便口不能言,痴痴傻傻,口水總是濕了前襟。

  莫七迦點點頭,笑道:「嘿嘿,獻老頭怎麼說也是一村之長,孫兒卻是個傻子,可是丟盡了臉面,近幾年也不說是遠古皇族後裔了,打蔫了許多。」

  秦嫻不置可否,撇撇嘴道:「什麼遠古皇族後裔,聽他扯,他那百畝林地還不是祖上坑蒙拐騙攢下的,而今也就在咱這賣花里當個小地主,出了外誰認識他呀!」

  莫七迦往上湊了湊,撲棱著大眼睛好奇道:「你咋知道?」

  秦嫻略有些得意,一揚下巴,順手摘了根狗尾巴草塞進嘴裡,一邊咀嚼一邊道:「古叔告訴我的,他說啊這賣花里,乃至整個橘子洲外頭,大的很,像橘子洲這樣大的地方有三四個,說是有各種奇珍異獸,美味珍饈……」。

  莫七迦驚愕道:「這麼大!」

  秦嫻得意道:「古叔已經答應過段日子帶我去見見世面,到時候我求他帶上你,別說哥哥不罩著你。」

  莫七迦頭點的跟撥浪鼓似的,恨不得給秦嫻跪下。因為他知道這是多麼難得的一件事。一來,想從祖洲出去只得一條路,扶風夾道。

  扶風夾道深不見底,期間罡風如刀,尋常人觸之即死,況且就算出了扶風夾道,茫茫大海,一望無際。聽聞村里老人說,更有妖魔鬼怪,危險至極。這些年也就外面奇人異士或大族商船每年會在祖洲玉樹瓊枝成熟之時駕寶船來祖洲採買,平日裡祖洲人沒有自己的寶船,也很少有人能出去,想出外只能搭乘採買的寶船,可尋常人上不得船,若是想搭乘需得五百貫,尋常人家哪裡有這些錢。

  二來,秦嫻口中的古叔,非同尋常,聽村里老人講,他不是祖洲人,外地來的,見多識廣,不僅墨制的好,為人也溫厚善良,常常幫助一些有困難的村民,在方圓百里一頂一的好名聲。

  秦嫻一把推開幾乎黏在身上的莫七迦,嫌棄道:「沒出息,收網!」兩人一左一右,一人抓住一根木釘,向上翻起,前一刻滿臉笑意頓時消失不見,只見網中雖有魚,卻都一個個發黑死去。

  兩人沉默對視片刻,莫七迦率先道:「這,不會真被那臭道士說准了吧,你這幾日有災禍,諸事不宜。」

  ……

  兩日前,秦嫻和莫七迦同穀子村幾人打架,秦嫻二人將穀子村六人打的抱頭鼠竄,雖然也是頭破血流,但還是邁著蟹步橫行出了穀子村,穀子村眾人無一不是躲著走,直到快要出村,被一青袍年輕道人喊住。

  年輕道人道:「觀小兄弟稟得中正之氣,日後必得妻賢子貴。但是六親少靠,弟兄情疏啊。」

  秦嫻正得意,哪能聽得這個,雙手扶住道人身前的竹案,俯身惡狠狠地道:「再胡說八道,信不信我捉你去餵魚。」

  青袍道人一臉惶恐模樣,卻依舊道:「小道所言句句屬實,你頂上黑印懸,需切忌無制孝家人戶少要行,病戶房中少要去,否則便是災禍臨!」

  「哐當」

  秦嫻一把掀了竹案,指著道人鼻子咬牙切齒道:「閉上你的嘴,再說一句試試!」

  莫七迦上前拉住秦嫻,並對著青袍道人道:「道長你別說了,我們沒錢給你騙,別再激秦哥兒了,他是真敢拿你餵魚。」

  青袍道人不再言語,見莫七迦生拉硬拽拖著秦嫻漸行漸遠,青袍道人從腰間拿出一本厚厚的書冊,翻開數頁直到最後一行字跡,右手食指輕輕一抹,字跡消失不見,輕嘆道:「印旺身弱母先亡,這可是兩功善,可惜,可惜……」

  秦嫻聽莫七迦提起那臭道士更是氣的三魂離了七竅,把網子一摔,憤憤道:「准你個頭,下次見著,非撕了他的嘴。」見秦嫻發火,莫七迦也是大氣不敢出,麻溜的去河裡將網子撿上來,嘟囔道:「這東西做起來麻煩,扔了以後該不好抓魚了。」

  恰巧此時身後山林鑽出一中年人,衣服破舊,背著竹簍,頭髮花白,眉宇間英氣逼人,想來年輕時候也是個瀟灑之人。來人對著沖莫七迦發火的秦嫻問道:「小秦嫻,又生的哪門子氣?」

  秦嫻轉頭看著來人,頓時喜上眉梢,跳下河岸,跑到其前幫其解下身後的竹簍,背在自己身後,道:「古叔你什麼時候進的山,我一大早就在這竟也沒瞧見。」

  中年人一笑,道:「你只顧得山中野雞,哪裡瞧得見我。」

  聞言,剛才威風凜凜的衝冠雄雞,此刻儼然一副小家雀模樣,陪笑道:「古叔哪裡話,再說我打雞也是為了給安安妹子過生辰。」

  中年人白了一眼秦嫻,看著秦嫻身後手足無措的少年道:「小七幾日不見身子愈發壯了,是塊練武的好料子。」

  見中年人跟自己說話,莫七迦一邊撓著自個光禿禿的腦袋,一邊侷促道:「謝謝古叔!」

  中年人一臉不解,問道:「謝我做甚?」

  莫七迦不說話,只是憨憨笑著看向秦嫻,後者立馬會意,一把抓住中年人袖子道:「古叔~,你都說他是練武的好料子,那,您不妨親自教他幾招,順便也教教我唄。」

  中年人忍俊不禁道:「好啊,在這等著我呢,行,今日好日子,便不駁你小子面子,我應了,待日後有空我教你。」最後一句衝著莫七迦說道。秦嫻急了,忙用力拽住其袖子,道:「哎,那我呢古叔?」

  「你小子?不是練武的料子,把我教你的『土房子』跳好再說吧。」說著便伸手去拿秦嫻背後的竹簍,卻被秦嫻一個閃身躲過,隨即只聽秦嫻口中道:「那是小時候和安安玩耍的小孩遊戲,算什麼武功!」

  中年人笑笑並不做解釋,向前一步邁出,伸手抓向秦嫻,秦嫻又作勢欲躲,這次卻怎麼也逃不開,古叔的大手像是長著雙目一般如影隨形,隨即被中年人一把拿住後領提在半空,中年人解下秦嫻背後的竹簍,背在背上,放開秦嫻,撂下句:「夜裡上家吃飯。」就頭也不回的走了,完全不理會身後秦嫻的喊叫聲。

  秦嫻揉著屁股起身,順勢踹了莫七迦一腳,接著道:「都說你憨厚,方才挺機靈啊!」

  莫七迦依舊撓頭陪笑道:「還得是秦哥兒幫忙。」見秦嫻臉色稍有緩和,忙轉換話頭道:「那這魚還網麼?」

  秦嫻放下挽起的袖邊,道:「不網了,雞也不打了,雞魚什麼的,安安早也吃膩了,我們去給安安尋些新奇玩意兒。」

  「去哪裡尋新奇玩意兒?」莫七迦道。

  「最近不是橘子成了,來了許多外來人,去跟他們換。」秦嫻道。

  莫七迦點頭,同秦嫻一道回了村,期間二人商量用何物去換時,秦嫻這樣說道:「有看上的,問問他想要的我們去弄不就行了,實在不行,尋個時機……」說著右手做了個伸手入懷的動作,莫七迦會意。二人這話若是兗州某派聽到,直呼內行,不正與其「所見即所得」宗旨一同,定被收為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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