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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真切的疼痛

2024-09-29 07:51:05 作者: 矽山

  上官恩燃漸漸不安了起來。

  

  她不想抬頭,卻又不得不抬頭。

  在這宮裡頭,主子願意看你,那是你的造化。

  肩輿里坐著是太子爺,那就是司馬鐸了。

  如果真是他,那麼他倆小時候是為搶東西打過架的。

  如今八年過去了,她當年也就七歲,該不會還認出她吧?

  肩輿上人沒再說話,但她能感到兩道凌厲的目光在審視著自己。

  良久,「哎......」

  嘆氣後又聽得問了一句,「哪個宮的?」

  上官恩燃忙磕頭道,「回主子話,奴才掖庭的浣洗女。」

  又是靜默了良久,輿上人才問道,「你.......叫什麼?」

  「奴才上官恩燃。辦事不利衝撞了太子爺,請殿下責罰。」

  頭抵雪地,她虔誠道。

  輿上的人深深望了她一眼,沒再說話。

  掌事太監心領神會,打了個手勢。

  肩輿又緩緩前行,那絳紅色轎子一步步有力顫顫地,往月華門方向而去。

  上官恩燃和蕭湘這才跨下了肩,堪堪這麼冷的天,硬是被嚇出了身冷汗。

  蕭湘自討了個沒趣,難掩失落。

  對於上官恩燃她感到更加好奇了,瞪大著雙眼問道,「你認識太子爺?」

  上官恩燃沒有回答她的問題,趕緊將地上那錦被捧起來看,這一看,蹙眉道,「泡到污水了。」

  蕭湘上前一看,臉也瞬間慘白。掌事嬤嬤一再強調端妃對這被子很看重,泡到污水的部位正好在八子圖上。

  即使想要遮掩過去,也是不能夠了。

  「這.......這如何是好?」

  如果端妃要問責下來,她們倆吃不完兜著走。

  上官恩燃搖搖頭,「咱們做奴才的辦不好差,要打要罵只能受著。一會到了宜春宮,謹慎說話。」

  錦被送到宜春宮,端妃不出所料感到震怒。顫抖著一根手指質問道,「狗奴才就是狗奴才,你們是不是也在嘲笑本宮懷不上龍種?連你們這種下賤胚子都敢算計本宮是不是?」

  她的貼身嬤嬤上前一步,躬身問道,「娘娘,該怎麼罰這兩個眼沒力見的?」

  端妃坐回梳妝椅上,揉了揉腦殼道,「笨手笨腳,被你們氣到頭都疼。哎,聽說皇上現在在太后那,我已經一個月沒見著他面,現在趕過去碰碰運氣。至於她們倆,你就打她們三十手板子叫她們手腳日後利索些吧。」

  貼身嬤嬤應了聲「嗻」,便帶二人到耳房前院。

  上官恩燃暗暗鬆了口氣,所幸是端妃急著去見皇帝,沒心思跟她們計較錦被的事。

  三十下手板子,已經算是輕的了。

  即便這樣,那貼身嬤嬤顯然是個很有經驗的,每下板子都打在關節處,又不落在顯眼位置,就算是淤青腫脹,也不易被看得出來。

  挨完那三十板子,真切的疼痛,清清楚楚。整雙手肘沒處是好的。

  整個後背都已是汗津津,唇也早已咬破。上官恩燃扶起蕭湘,對那嬤嬤曲膝道了聲謝,「給嬤嬤添麻煩了。」

  那嬤嬤想來手也是打酸了,揉著手腕冷冷哼了一聲,「還不快走!」

  回掖庭途中,蕭湘幾次痛到蹲了下來。

  「恩燃,我跟你說實話,我很不甘心。難道以後就真的得呆在掖庭老死嗎?」倔強的淚水湧出,「恩燃,難道你就沒有想過要走出掖庭嗎?」

  上官恩燃小心環顧四周,怕被別人見到她倆就這麼蹲在宮道牆角。這也是不合宮規的。

  都已經被打成這樣,再被罰的話小命都要難保了。

  「哎,快起來吧。」她勸道,「晚回掖庭,你又不是不知道掌事嬤嬤的厲害。」

  等回到掖庭,掌事嬤嬤已經聽說她倆在端妃那辦不好差的事。

  自然是要再處罰的。

  這個月裡浣洗衣服的數量得增加一倍。

  等上官恩燃聽完掌事嬤嬤的訓話,踩著地上的雪深一腳淺一腳回到寢房,已是午飯時間。

  手肘上的疼痛排山倒海地蔓延至全身,她咬牙剛給自己簡單上了點創傷膏。

  門外就響起敲門聲。

  房門吱呀一聲發出令人牙酸的聲音,門外站著一人。

  頭髮花白,皺紋松垂,肩上掛了個小包袱。

  上官恩燃眼中閃過一抹柔和,忙將人迎了進去。

  「安公公。」

  進了屋,房門剛合上,安善德頭上的雪花還來不及拂去,就往地上跪了下去,「老奴給平陽公主請安了。」

  上官恩燃趕緊將他扶起來。安善德是個認死理的人,每次來他都要正正經經給她磕幾個頭。

  嘆氣道,「安公公可別再這樣了,我年紀小,受不住您這樣跪著。承德朝早就沒了八年,哪還有什麼平陽公主。」

  安善德卻固執說道,「公主是咱們承德朝唯一的公主,再怎樣的三跪九拜都是受得起的。現如今雖說坐在太極殿上,不再是您的皇父,在老奴心中,龍脈就是龍脈。」

  說罷,將肩上的包袱放下,嘆口氣道,「只可惜老奴老了,無法再在公主身邊照看著。此次來,是來跟公主辭別還鄉的。」

  上官恩燃點點頭,「公公能還鄉養老,我真心替您感到高興。前朝的那些事,能忘就忘了吧。」

  日月有圓缺,王朝有更替。

  這些道理,現在她也漸漸懂得一些,也漸漸放下了一些。

  改朝換代,自古有之。她既然成為被替換掉的那一邊,就得面對現實。安善德之所以能躲過那場洗劫,無非也是因為那場洗劫實在死了太多人,需要留下幾個活人抬屍。

  「不能忘的。老奴還了鄉,會在宅里擺上牌位,日日為先帝和先帝後供奉誦經。」他雙眼渾濁,說這些的時候,目光卻異常堅定。

  上官恩燃知道和上了年紀的人論不出長短來,卻又感激萬分。

  自己的皇父和母妃,自己在這宮中卻是無法供奉,實在是不孝不忠。

  「我自己記得自己是上官家的女兒,刻在骨血里,一刻都不敢忘,上官家有上官家的宿命。公公在這宮裡辛勞了大半輩子,還鄉後好好養老,過過自由身的生活。就當是為我.......為我看看宮外的人間吧。」

  安善德張了張嘴,終究是把話咽了回去。

  長吁短嘆,倆人心中都有些話想說又說不出口。

  上官恩燃不想把氣氛變得那麼沉重,提議為安善德最後再捻一把菸絲。

  安善德始終是謙卑地重複,「這怎麼使得,這怎麼使得。您受累了。」

  一根行煙過後,安善德最後梗著脖子又鄭重跟她磕了個頭,「老奴,跟平陽公主拜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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