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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9-28 18:59:26
作者: [愛爾蘭]凱特·湯普森著;閆雪蓮譯
唐納爾沿著車轍一直走,穿過了新幹線。這是一條修建在山脊上的路,它將西海岸的旅遊勝地新港和恩尼斯·戈爾韋公路連在了一起。他翻過另一邊的牆,踩在了緊鄰麥奇·庫倫家的田埂上。唐納爾最近基本每周來看望麥奇兩到三次,他會把手風琴放進吉吉買給他的新背包里,然後抄小道過來。一開始,因為沒辦法搭到順風車,他不得不步行,但近來天氣不再那麼凜冽,夜晚也變長,他反而開始享受一個人走來的靜謐時光。唐納爾可以覺察到光線的柔度、空氣的觸感與味道,它們每天都不一樣。他喜歡和皮特·海耶斯的牛們談天說地,此時,它們正從山上悠閒地下來,一邊咀嚼著麥奇家美味多汁的牧草。這些牛看起來也很喜歡和唐納爾說說話,當他一出現,它們就會湊上去,格外地親昵。
唐納爾雖然現在還不夠格,不能在班級和每周末他家舉辦的凱利舞會上彈奏樂器,但絕對有能力為他人獻上一曲。他很享受在家與父母、海姿爾一起合奏的樂趣,但唐納爾其實知道自己有些拖累大家,他們是在遷就他。因為在他不合奏時,大家彈出來的樂曲會更歡快更有力些。但為麥奇演奏就完全是另外一碼事了,因為他可以完全自己掌控節拍。老爺爺的熱情和鼓勵點燃了他的激情,讓他感覺自己是個貨真價實的音樂家。
新年伊始,吉吉不顧麥奇的反對,在拳擊手兼水管工約恩·奧尼爾的幫助下,往他家老房子裡安裝了一個簡易的中央供暖系統,這樣每天早晨和晚上,房間裡就有自動供應的暖氣了。雖然麥奇還在抱怨裝了這個做什麼,但他現在的身體狀況可比以前好多了,身子骨也不像以前那麼僵硬,不過返老還童是不可能了。好在房屋不再陰冷潮濕,他也就不會被凍僵,常年肺里像拉風箱般的咳嗽也根治了。
唐納爾敲了敲門,走進房子,但沒看到麥奇。呼喚了幾聲後,他開始在廚房、衛生間和臥室搜尋,可就是找不到麥奇。他只好把裝著手風琴的箱子放在爐火旁的椅子上,出門到院子裡瞧瞧。這時百麗從身後的房子裡跑了出來,向他打招呼。唐納爾憐惜地拍拍這隻老狗。安了中央供暖後,它薑黃色的皮毛又重新煥發光彩了。
「你知道麥奇在哪裡嗎?」唐納爾問她。
她搖了搖尾巴,嗚咽了一聲。唐納爾向它剛才跑來的方向走去,那邊是麥奇曾經的菜園子,他之前身強體壯的時候有侍弄過。現在卻因無人打理,成了蕁麻和野薔薇的天堂。園中隱匿著一條有些時日的小徑,它一直通向這棟老房子和牧場間的古堡。
唐納爾曾經探索過那裡,可那座古堡其實算不上是個古堡。一個幾米高但破敗不堪的石牆搖搖欲墜地立在一邊,中間的部分可能是因為原先建過屋子,現在都凸起來了,好似補丁一樣,而周圍遍布的梣樹和黑刺李,看起來更是面目猙獰,扭曲萬分,麥奇現在就躲在這些繁茂的植物中。唐納爾可以聽出,他是在和什麼人竊竊私語。
「你知道,如果我能做到,我是一定會這麼做的,」他說道,「但看看我現在的鬼樣子。每天白天能再次睜開眼都是萬幸的,更何況—」
「麥奇,是你嗎?」唐納爾試著叫了一聲。
灌木叢窸窸窣窣騷動片刻後,麥奇走了出來,遇到一些低矮的樹枝,還得費力彎腰。
「唐納爾·利迪,」他開心地說,「瞧瞧,你大老遠從山上下來,只為給我這個糟老頭演上一曲。」
「你剛才在和誰講話?」唐納爾問道。
麥奇盯著他看了好一會兒,說:「這個嘛,沒人。我和自己說話呢。」
唐納爾注意到,百麗有個習慣,就是一定要走在麥奇的正前方,不料卻正好擋了他的道。這倒不怪百麗,因為它想貼心地關注麥奇的一舉一動,好讓他慢慢跟在後面。但這樣極有可能造成危險,如果麥奇沒看清,則很有可能被絆倒。爺孫兩人跟著百麗進了房間,麥奇在廚房泡茶,唐納爾則幫著打理壁爐,將裡面燃盡的灰清掃到屋外,重新裝一籃草皮回來。他從中取出些,加在了前一晚就在燃,現在燒得通紅的余火中。完事後,他坐在高背椅上,取出了手風琴。
「你都有了中央供暖,其實就不再需要壁爐了。」他說。此時麥奇端著煮好的茶過來了。
「那我要在難挨的夜晚看什麼?」麥奇說,「總不能盯著中央暖氣吧。另外,那簇火焰自第一位高地之王起,至今已在此燃燒千年。同樣的火,永未間斷,生生不息。而當我離世之時,就是它安息之日。」
他們在唐納爾悠揚的曲調中喝著茶。麥奇時而小聲跟著哼,時而又咆哮高歌,空氣中還響著他用靴子敲打潔淨壁爐的伴奏。唐納爾為他演示了自己剛學的新曲調,而麥奇點了以前的最愛,在樂曲的浸潤下,時間不知不覺中已經過去了一小時,壁爐中新添加的草皮此時也嗶嗶剝剝燒得正旺。正演奏的小節也剛好到了自然收尾的時刻,就在此時,麥奇聽到了直升機的轟鳴聲。
「是我的那架嗎?」他邊問邊以驚人的速度沖向前門,「是吉吉派來接我的嗎?」
「我覺得不太可能。」唐納爾說著放下盒子,跟著到了院子裡。
他們一起望向天空,搜尋著直升機。雖然看不到,但是可以聽到它的轟鳴聲。聽起來像是在山那邊盤旋,可他們站的地方地勢太低,無法清楚地定位它在哪裡。麥奇靠著牆,唐納爾和他一起等待著直升機出現。但是沒有。引擎的聲音就在那裡,可就是看不到,簡直讓人抓狂。
「它在那裡做什麼?」麥奇問道。
「我也不知道。」唐納爾說。
他們等啊等,可直升機就是沒現身。
「難道不是直升機?」麥奇說。
「准沒錯,肯定是架直升機。」
「一架直升機。」麥奇重複了一下這個字眼,心滿意足地笑了,「聽起來像是從石塔那邊傳來的。它在那裡做什麼?」
在等了大約十分鐘後,直升機的聲音由遠及近,最終從他們頭頂飛了過去,朝著肯瓦拉和戈爾韋海灣駛去。
「哎,真掃興,」從牆邊直起身的麥奇說道,「我的那架什麼時候才會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