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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9-28 18:34:57 作者: 毛姆

  首先我得聲明,本人此處無意把筆墨花費在闡述所謂「吠檀多」 的哲學思想體系上。我對吠檀多知之甚少,無力為之。即便我能為之,此處也不是我為此揮灑筆墨的地方。我和拉里的談話是一次長談,他講的內容極為豐富,但由於本書的框架為小說,不便一一陳述。我所關心的是拉里本人,馬上就會向讀者交代他將會採取的一些行動,而他的行動與他的思想以及那些特殊的遭遇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所以我覺得應該略加敘述,否則讀者會以為他的所言所行缺乏道理。如若不是出於這種考慮,我是不會涉及錯綜複雜的印度宗教的。他的聲音猶如天籟,隨便說句話,便可打動人心;他的臉部表情經常隨著他的思想在變化,從嚴肅認真變為輕鬆歡快,從沉思變為戲謔,就像小提琴在演奏協奏曲的幾個曲調時拉出一串動聽的音符,鋼琴也隨之奏鳴。我只恨自己才疏學淺,無法用語言加以展現。儘管說的都是嚴肅的事情,他卻語氣自然,似拉家常,也許帶幾分矜持,但完全不是克制,仿佛在談天氣和收成一樣。如果他給讀者的印象是迂腐的說教,那都是我筆拙所致。他既謙虛又誠懇,這一點顯而易見。

  此時,飯館裡只剩下了零零星星幾個客人。那些喝醉了酒鬧事的人早已離去;那幾個做皮肉生意的可憐蟲回他們藏污納垢的住所去了。時不時會有一個倦容滿面的人走進來喝杯咖啡、吃塊三明治,或者走進來一個好像還沒有完全睡醒的人,喝上一杯咖啡醒神。他們都是些腦力工作者。第一類人是下了夜班回家睡覺去的,第二類則是被鬧鐘叫醒,不情願地去上白班的。拉里似乎對時間以及周圍的情況全然不加留意。

  我這一輩子遇到過許多離奇古怪的事情,不止一次和死神擦肩而過,不止一次邂逅愛情,並心裡有所感應。我曾經騎著一匹小馬穿越中亞,所走的就是馬可?波羅當年去神秘的中國走過的那條路;曾經在彼得堡一間整潔的會客室里一面喝俄國茶,一面聽一個上穿黑衣下穿條紋褲的矮子細聲細氣地講述他刺殺一個大公的經歷;曾經坐在英國議會大廈一間客廳里傾聽著海頓 的恬靜、柔和的鋼琴三重奏,而窗外卻是一片炸彈爆炸的聲音。但我覺得以前的那點事情都不如眼前的情況離奇—在一家裝飾花哨的餐館裡,我坐在一把紅棉絨椅子上聽拉里一個小時又一個小時地高談闊論,大談上帝和永恆,談「無限」以及無休無止的生命輪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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