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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9-28 18:34:22 作者: 毛姆

  秋天來臨,艾略特決定到巴黎小住一段時間,一方面是去看看伊莎貝爾、格雷和兩個孩子過得怎樣,一方面則是為了他所說的「回首都重溫舊夢」。之後,他打算到倫敦去定做幾件新衣服,再順便探望一下幾個老友。我原計劃直接去倫敦,但他邀我和他一同開車到巴黎去。這樣的安排挺不錯的,所以我就同意了。既然如此,我覺得自己不妨也在巴黎小住一下,起碼待上幾天總是可以的。這一趟旅途輕輕鬆鬆,遇見好的餐館就停下來又吃又喝。艾略特腎功能不好,不敢喝酒,只喝維奇礦泉水,但他每次都堅持要親自選半瓶葡萄酒讓我喝。他心眼好,自己雖然不能品嘗美酒佳釀,可是見我喝得快活,他也感到由衷的高興。他非常慷慨,我要費許多口舌才能說服他允許我清付我的那一份開銷。他津津樂道於他過去認識的那些大人物,聽得我有些心煩,但這趟旅行還是令人開心的。穿行於鄉間,初秋的景色美不勝收,叫人心曠神怡。

  在楓丹白露吃過午飯,下午時分才抵達巴黎。把我送到我所下榻的那家普普通通的老式旅館,他便驅車繞過街角去里茨飯店了。我們提前通知過伊莎貝爾,說我們要來巴黎,所以見到她留在旅館裡的便條,我並不感到驚訝,叫我覺得驚訝的是便條上寫的內容:

  見條後速來。出大事了。別把艾略特舅舅帶來。

  看在上帝的面子上,快來吧!

  我的好奇心之強烈不次於任何人,但我總得先洗洗,換件乾淨衣服呀。整理完畢,我就搭上一輛計程車到聖?紀堯姆大街的那幢公寓樓去了。抵達後,我被引進了客廳里。伊莎貝爾見了我,立刻跳起了身子。

  「你這是到哪兒去了?我都等你幾個小時了。」

  此時是下午五點鐘。我還沒有來得及回答,管家就把茶具送了來。伊莎貝爾雙手緊握在一起,不耐煩地看著管家擺茶具。我想像不出究竟出了什麼事。

  

  「我們剛到,中途在楓丹白露吃了頓午飯,耽擱了一下。」

  「上帝呀,擺個東西怎麼這麼慢!快把人急瘋了。」伊莎貝爾說。

  管家先將托盤連同茶壺放在桌子上,然後擺上糖缸和茶杯,再把一盤盤的麵包、黃油、蛋糕、甜餅放在旁邊,動作慢悠悠的,的確叫人著惱。做完這一切,他走出客廳,隨手關上了門。

  「拉里要跟索菲?麥克唐納結婚了。」

  「索菲?麥克唐納是誰?」

  「別裝洋蒜了!」伊莎貝爾大叫一聲,眼裡噴射出怒火來,「就是你帶我們去的那家骯髒咖啡館裡碰見的那個喝醉酒的蕩婦。天知道你為什麼把我們帶到那種地方去。那一趟叫格雷噁心透了。」

  「哦,你指的是你們那個芝加哥的朋友吧?」我沒理會她的不公正責備,這樣問道,「你怎麼知道他們要結婚?」

  「我怎麼知道?拉里昨天下午跑來,是他親口告訴我的。我都快氣瘋了。」

  「你不妨坐下來,給我倒杯茶,慢慢講給我聽。」

  「茶還是你自己倒吧。」

  她一屁股坐到茶桌旁,氣哼哼地看著我倒茶。倒完茶,我舒舒服服地坐在了壁爐跟前的一張小沙發上。

  「最近不太常見他—我指的是從迪納爾返回之後。他去迪納爾待了幾天,不肯跟我們住在一起,而是下榻於一家旅館。那幾天,他常到海灘上陪孩子們玩。孩子們十分喜歡他。我們還曾經到聖布里亞克打過高爾夫球。一天,格雷問他再見過索菲沒有。」

  「『見過,見過好幾次呢。』他回答說。

  「『為什麼要見她?』我問。

  「『她是個老朋友嘛。』他說。

  「『我要是你,就決不會在她身上浪費時間。』我說。

  「他聽了微微一笑。你知道他是怎麼笑的,就好像你說的話很滑稽一樣(其實一點也不滑稽)。

  「『可是,你不是我呀。』他說。

  「我當時聳了聳肩膀,轉到別的話題上了。之後再也沒有多想過。當他跑來告訴我,說他們打算結婚時,你可以想像得來我有多麼震驚。

  「『你不能跟她結婚,拉里。』我說道,『你不能這樣做。』

  「『我已經決定了。』他說道,那股若無其事的勁兒,就像是在點菜,吩咐再來一份炒土豆一樣,『我想讓你對她好一些,伊莎貝爾。』

  「『這個要求太過分了。』我說道,『你發瘋了。她是個壞女人,非常壞。』」

  「你怎麼會這麼想?」我打斷她的話說道。

  伊莎貝爾望著我,眼睛裡直冒火。

  「她從早到晚喝得爛醉。不管誰讓她陪睡,她就跟人家上床。」

  「這並不能說明她就是壞人。不少受人尊敬的人也喜歡酗酒,喜歡干一些下流的事情。這是壞習慣,就跟有人喜歡咬指甲一樣。我就不知道這樣的人能壞到哪兒去。我覺得只有那些坑蒙拐騙、喪盡天良的人才是壞人。」

  「你要是一味偏袒她,看我不收拾你。」

  「拉里是怎麼又和她見的面?」

  「他在電話簿上找到她的住址,便跑去看她。她正在生病—這也難怪,她那樣糟踐自己,哪能不病。他為她請醫生,並安排人伺候她。他們就這樣來往了起來。拉里說她戒了酒。這個笨蛋竟然認為他把她給治好了。」

  「你忘了拉里給格雷治病的事了嗎?難道不是他把格雷的病治好了嗎?」

  「那是兩碼子事。格雷渴望被治好,而她沒有這個意願。」

  「你怎麼知道她沒有?」

  「因為我了解女人。一個女人墮落到那種地步,就會破罐子破摔,是決不願走回頭路的。索菲今日的墮落,完全是本性使然。你以為她會對拉里忠貞不渝嗎?當然不會。遲早有一天她會跟拉里分手。這是由她的本性決定的。她喜歡的是流氓,因為這讓她感到刺激,所以她非流氓不要。她會把拉里置於水深火熱之中。」

  「這種情況很有可能會出現。不過,咱們也只能幹瞪眼,愛莫能助。他這是明知山有虎偏往虎山行呀。」

  「我是愛莫能助,你卻可以幫助他。」

  「我?」

  「拉里喜歡你,聽你的話。只有你能夠對他施加影響。你見過世面,不妨去勸勸他,讓他不要做傻事,免得毀掉自己的生活。」

  「他會叫我少管閒事—他如此說不無道理。」

  「可是,你喜歡他呀,至少可以說對他感興趣呀,總不能袖手旁觀,眼睜睜看著他一步步走進泥潭。」

  「格雷是他的老朋友,和他的關係最鐵。我認為勸是勸不動的,但如果要勸,格雷恐怕也是最合適的人選。」

  「哼,格雷!」她不耐煩地哼了聲鼻子。

  「話又說回來,事情也不一定像你想的那樣一團糟。我認識兩三個人—一個是在西班牙,兩個是在東方,他們娶了妓女當老婆,小日子過得挺好。那些女子對丈夫感激涕零,因為丈夫給她們提供了一個安樂窩。她們投桃報李,給丈夫帶來了那方面的歡樂。」

  「你的話叫人聽了心煩。你以為我犧牲了自己的利益,就是為了讓拉里落入一個不知廉恥的蕩婦手中?」

  「你是怎樣犧牲自己利益的?」

  「我放棄拉里只為了一個原因,那就是我不想影響他的前途。」

  「得了吧,伊莎貝爾。你放棄他是為了方形鑽戒和貂皮大衣。」

  我的話剛出口,就有一盤麵包和黃油朝著我的腦袋飛了過來。純粹憑運氣,我一把接住了盤子,麵包和黃油卻啪嗒落在了地板上。我站起身,將盤子放回到桌子上。

  「你把艾略特舅舅的皇冠德貝瓷盤 打破一隻,他可不會饒你的。這些瓷盤當初是特為第三代多塞特公爵燒制的,幾乎是無價之寶。」

  「把黃油和麵包撿起來!」她怒氣沖沖地說。

  「要撿你自己撿。」我說完,又坐回到了沙發上。

  她站了起來,一邊生著悶氣,一邊彎腰撿散落了一地的麵包和黃油。

  「你還自稱是英國紳士呢。」她憤怒地嚷嚷道。

  「錯了,我可從來沒有這麼稱呼過自己。」

  「快從這裡滾出去。我再也不想見到你了。看見你就叫我討厭。」

  「這太令人遺憾了。我倒是一直都很喜歡見到你。不知是否有人告訴過你:你的鼻子跟那不勒斯博物館裡塞姬 石像的鼻子一模一樣。這座石像是存世的代表少女美的最優秀作品。你的腿非常優美、修長,我見了總是由不得感到驚奇—你當姑娘的時候,兩條腿粗壯,簡直想像不來怎麼變得這麼漂亮。」

  「靠的是堅強的意志和上帝的恩澤。」她怒氣沖沖地說。

  「不過,要說迷人,還是你的手最迷人了,那麼纖細,那麼典雅。」

  「我有個印象,好像你覺得我的手太大了。」

  「就你這樣的個頭和身段來說,這雙手不算大。你的手運作起來,簡直優雅極了,令人不勝讚嘆。不管是有意還是無意,你的手一舉一動都有一種美感。它們有時候像鮮花綻放,有時候似飛鳥展翅,比任何語言都更富於表現力,很像埃爾?格列柯 肖像畫裡主人公的手。實際上,艾略特曾說你家祖上有個人是西班牙貴族,我原來不信,可是看到你的手我就相信了。」

  她氣惱地瞥了我一眼。

  「你在胡扯些啥呀?這我還是第一次聽說。」

  我把勞里亞伯爵娶瑪麗王后侍女的事給她講了一遍,說那就是艾略特母系一族的先祖。伊莎貝爾一面聽,一面自豪地端詳著自己的長手指和修剪塗染過的指甲。

  「一個人總得有先祖的。」她說完,撲哧一笑,頑皮地看了我一眼,目光里完全沒有了怨氣。之後,她又嬌嗔地說:「你真壞!」

  對於女人,只要說話得當,很容易叫她明白事理。

  「有些時候,我並不是真的討厭你。」她說道。

  隨後,她走過來坐到我身旁,挽起我的胳膊,探過身子就要吻我。我急忙將臉扭開。

  「我可不願讓臉頰沾上口紅。」我說道,「要吻你就吻我的嘴唇吧,這是仁慈的上帝讓人們接吻的地方。」

  她咯咯笑了幾聲,然後把我的臉扳過來,將芳唇印在我的嘴唇上,留下了一道細細的口紅的痕印。我感覺美滋滋的。

  「好啦,心意領了。現在說說你想讓我做什麼吧。」

  「想聽聽你的錦囊妙計。」

  「我十分願意效力,只怕你一時聽不進去。只有一條錦囊妙計獻給你:順其自然。」

  她聽了又火冒三丈,噌地將胳膊抽回去,站起身,跑到壁爐的另一側,嗵地一屁股坐回了椅子上。

  「我可不能袖手旁觀,眼睜睜看著拉里毀掉自己。我要做出一切努力阻止他和那個蕩婦結婚。」

  「你不會成功的。你可以看到,他已經被感情迷了心竅,而那種感情是人類胸腔里最熾熱的感情。」

  「你不會是說他愛上她了吧?」

  「不是那意思。與這種感情相比,愛情便微不足道了。」

  「此話怎講?」

  「你讀過《新約全書》沒有?」

  「讀過一些吧。」

  「基督曾經受到誘惑走進曠野,一連四十天沒有吃飯的故事你還記得嗎?就在他飢餓難忍的時候,魔鬼來到他跟前說:『如果你真是上帝之子,那你不妨將這些石頭變為麵包。』可是基督頂住了誘惑。接下來,魔鬼把他放在聖殿的屋頂上對他說:『如果你真是上帝之子,那你不妨從這兒跳下去。有天使的保護,會把你托起來的。』而基督又一次頂住了誘惑。隨即,魔鬼把他帶到了一座高山上,把世界上的各個王國指給他看,說如果基督願意跪下來參拜他,就把那些國家賜給基督號令。可是基督正色說道:『滾開吧,撒旦!』根據善良、單純的馬太的記載,故事的結尾就是這樣。實際上,故事並沒有結束。魔鬼很狡猾,他又來找基督,對他說:『如果你願意接受羞辱、鞭打,願意戴上荊棘編的帽冠,最後被釘死在十字架上,那你便可以解救全人類,因為為了朋友犧牲自己的生命,是人所能表現出的最偉大的愛。』這次,基督中計了。魔鬼笑得肚子都痛了,因為他知道壞人會假借為人類贖罪的名義來幹壞事的。」

  伊莎貝爾慍怒地望著我。

  「你這段故事到底出自何處?」

  「就出自這兒。是我臨時編出來的。」

  「我覺得這故事荒唐、褻瀆神明。」

  「我只是想向你指出:自我犧牲是壓倒一切的情感,連淫慾和飢餓跟它相比都會顯得微不足道。它最大程度地使人格高尚化,誘惑人走向毀滅。它無視目的,不管值得不值得它都會這樣做。沒有一種美酒能令人如此陶醉,沒有一種愛情能使人如此心碎,沒有一種罪惡能叫人如此無法抵禦。一個人一旦犧牲掉自己,頃刻就會變得比上帝還偉大,因為上帝是無限和萬能的,怎麼能犧牲自己呢?上帝頂多只能犧牲自己唯一的兒子。」

  「哎,老天爺,這話說得太乏味了。」伊莎貝爾說道。

  我沒理會她,繼續說了下去:

  「拉里目前就是被這種情感左右著。此時,對他曉之以理、動之以情,你想會有什麼效果嗎?這些年他在追求什麼,你一無所知,我也不知道,只能猜出個一二來。多年的辛勤勞作,多年的經驗積累,如果放在天平上與他的願望相權衡,就輕多了。那不僅僅是願望,更是一種迫切、熱烈的驅動力,要去挽救一個他認識的女人的靈魂—那女人從前是個清純的孩子,而今成了蕩婦。我覺得你言之有理—他一定會無果而終。他過於注重情感,勢必會遭受種種磨難。不管他有什麼樣的事業,什麼樣的追求,都將功虧一簣。卑鄙的帕里斯一箭射中阿喀琉斯的腳後跟,使他送了命 。拉里缺乏的正是這種狠毒勁—即便是聖徒,如欲修得正果,也得有這種狠勁。」

  「我愛他。」伊莎貝爾說道,「上帝知道,我對他無所求,無所圖。誰都不可能像我這般無私地愛他。我不願讓他的生活過得不幸福。」

  說完,她嚶嚶哭了起來。我覺得哭一哭對她有好處,所以沒勸阻。在百無聊賴之際,我的心裡突然躥出了一種想法,於是便琢磨、回味起來。我敢斷言:看到基督教發動殘酷無情的戰爭,看到基督徒相互迫害、摧殘,看到人世間的兇殘暴虐、爾虞我詐及雞腸小肚,魔鬼考慮一下自己的收穫,一定會心滿意足的;想到基督教給人類背上了一個原始罪惡的痛苦包袱,使美麗的星空黯然失色,在世人及時行樂的心坎上投下了一道邪惡的陰影,魔鬼一定會開心地笑出聲,悄然低語說:這就是報應。

  伊莎貝爾哭了一會兒,然後從提包里取出一塊手帕和一個小鏡子,一邊照鏡子,一邊小心翼翼地擦掉眼角的淚水。

  「你就沒有一點同情之心嗎?」她氣憤地問。

  我若有所思地望著她,卻沒有回答她的話。她在臉上撲撲粉,在嘴唇上塗了點口紅。

  「你剛才說猜出了幾分他這些年的追求。此話怎講?」

  「只不過是瞎猜罷了,很可能是錯的。我覺得他在尋求一種哲學,也可能是一種宗教,一種可以使他身心都獲得安寧的人生準則。」

  伊莎貝爾沉吟片刻,然後嘆了口氣說:

  「一個伊利諾州馬文鎮的鄉下孩子會有這樣的想法,你不覺得奇怪嗎?」

  「盧瑟?伯班克 出生在麻薩諸塞州的農場,培植出了無核的橘子,亨利?福特 出生在密西根州的農場,卻發明了小汽車,與他們相比,拉里就不顯的奇怪了。」

  「但那兩人經營的是實業,符合美國的傳統。」

  我聽了哈哈大笑。

  「天下還有什麼比學會有意義地生活更能稱得上是實業呢?」

  伊莎貝爾有氣無力地擺了一下手。

  「你不想完全失去拉里,對不對?」

  她點頭稱是。

  「你知道拉里是個重情感的人。你不願跟他的妻子來往,他也會跟你井水不犯河水。假如你不痴不傻,倒不如和索菲交朋友。你必須不計前嫌,儘可能善待她。她即將結婚,恐怕得買些衣服。你何不提出跟她一起去採購?我想她肯定會高興死的。」

  伊莎貝爾眯著眼在聽我講話,好像聽得十分專注,一面在想著心事。我猜不出她心裡在轉什麼念頭。接下來,她的幾句話令我頗覺意外。

  「能不能由你出面請她吃午飯?昨天我對拉里說了那樣難聽的話,再讓我請,怪不好意思的。」

  「如果我請,你能注意自己的言行嗎?」

  「我會像個光明天使一樣。」她說著,綻出了極為迷人的微笑。

  「我這就把此事定下來。」

  客廳里有電話。我很快就查到了索菲的號碼。凡是撥打法國的電話,都要耐著性子等一會兒才能接通。對方總算拿起了聽筒,我通報了自己的姓名。

  「我剛到巴黎,」我說,「聽說你跟拉里要結婚了。我想對你表示祝賀,希望你們幸福美滿。」伊莎貝爾站在我身邊,把我胳膊上的肉狠狠擰了一下,疼得我差點沒叫出聲來,「我在這兒只待很短一段時間,不知道你跟拉里後天能不能到里茨飯店和我一起吃午飯。我請格雷、伊莎貝爾和艾略特?鄧普頓一道去。」

  「讓我問問拉里。他就在跟前。」接下來就是一會兒的停頓,「好的。我們將會很高興的。」

  我講定了時間,又說了幾句客套話,然後就把話筒放下了。此時只見伊莎貝爾眼裡出現了一種神情,叫我有點兒擔心。

  「你在想什麼?」我問她,「我不大喜歡你眼裡的神情。」

  「很遺憾,我原以為你喜歡我眼裡的這種神情呢。」

  「你不是在心裡打什麼壞主意吧,伊莎貝爾?」

  她一聽,把眼睛睜得大大的。

  「我向你保證沒有。事實上,我急切想看看,在經過了拉里的一番改造之後,索菲是否已脫胎換骨。但願她去里茨飯店時,不要把臉塗成個大花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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