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0章:等「玉」

2024-09-27 07:23:34 作者: 狸貓小壞

  「末將有證據!」

  蕭秋砰地一聲跪在地上,聲色嚴厲,「末將曾目睹劍侍慫恿小弟入陛下寢室窺探,本想將此事告知陛下,父親卻警告末將,劍侍畢竟是陛下親衛,我們無證指責必然反受其害,故末將只能暗中搜羅證據!」

  容嚴臉色一白,四肢百骸一陣冰涼。

  「……後末將發現其經常與衛隊中一男子接觸,順藤摸瓜之下,已經將那男子抓獲,他且已承認,自己就是西晉奸細!」蕭秋義正言辭,每個字,都鏗鏘有力,「而後我便發現,他屢次利用小弟謀奪情報,今晨更是奪路出城,被父親發現!」

  

  他抬起頭,目光灼灼地看向蕭予,「末將已審過那男子,那男子陛下也曾見過,其名,周陵!」

  周陵。

  容嚴渾身一震,「周陵?」他怔了下,腦海中忽的閃過大理寺卿雲不傳與自己臨別前,一旁昏迷的青年,驚詫之意溢於言表,「這……怎麼可能呢?」

  周陵只是一個普通世家公子,就算劍侍隱瞞了他很多事,但容嚴決計想不到還會有這麼一樁!

  他的驚訝之色太過濃重,蕭予都有些訝異了,「你不知道?」

  容嚴倏地看向蕭予,臉色陰沉地搖頭,隨即又暗暗吃驚,神色慘澹,「……真的是周陵?」

  有趣了,劍侍居然還真有事瞞著容嚴,蕭予興味更濃,醉醺醺地支著腦袋,仿佛毫無防備。此刻,若是蕭秋突然痛下殺手,蕭予未必能夠躲開。

  蕭秋垂頭,看著自己的兵器,一動不動。

  殺一個蕭予並不困難,他們已經做好了全軍覆沒的準備,根本不怕死亡。但蕭予安插的棋子還在,南蠻就永遠都有機會在西晉大地之上隨時為非作歹,所以,不能動。

  「既然把人抓到了,」蕭予莞爾,「那就把人帶上來吧,也好叫孤看看,是不是那個什麼……哦,周陵。」

  蕭秋諱莫如深地看了眼容嚴,轉身帶人。

  容嚴下意識想要跟上,蕭予卻不緊不慢地叫住了他,「上來,孤喝醉了,給孤倒杯茶。」

  容嚴動作一頓,臉色微變,「……你不怕我下毒嗎?」

  「下吧,」蕭予似笑非笑,饒有興趣地看著他,「不過下毒之前好好想想,若是孤死了,這南蠻,還有誰能保你?淮南王嗎?哈,還未登堂入室,南蠻朝臣可不會聽他的。」

  「或者是你那急於建功立業的二哥?嘖,你以為,他會在乎你一個毫無血緣關係的假兄弟?」蕭予語帶誘惑,幽幽嘆道:「容嚴,想清楚,是高高在上的封王好做,還是與世相逆、孤立無援的奸細好。」

  「你早就知道了?」容嚴一瞬不瞬地盯著他。

  蕭予但笑不語。

  「……說得好聽,」容嚴舉步上前,神色漸漸平靜下來,手指卻在微微顫抖,形容失落,「分封王再好有何用?雲兒還在蕭昊乾的手上,你便是成功,最後也還是受制於你,有什麼不同?」

  大軍在外行走,有人攜帶鎖鏈由遠及近。

  蕭予意味不明地看了眼殿外,忽地伸手,抓住了容嚴烹茶的手,拉到面前,聲音頓沉,「當然不同,作為奸細,你無可失敗。可作為分封王,你可以保護你所謂的……嘖,兄妹,而付出的代價,只需要聽我的話。」

  他低著頭,瞳孔里的情緒深得駭人,「我蕭予得天下,你得夏語凝與容雲,臣服於孤,豈非得當?」

  容嚴神色微動,微末的掙扎在眼底拂動。

  蕭秋帶著滿身是血、遍體鱗傷的周陵來到了殿中,氣氛冷肅。

  不遠處,紅夢立於殿前,對著淮南王含笑行禮,無情的視線落在他身後,與狼狽不堪的劍侍撞在一起,不屑嗤笑。

  「……陛下,」容嚴苦澀地垂下頭,雙膝彎折,跪地嘆惋,像一隻終於被摧折傲骨的獸,匍匐於蕭予腳邊,「請用茶吧。」

  蕭予鬆手,手指滑至杯延,拿起茶碗,緩緩笑開,「起吧,愛卿。」

  是日,南蠻宮變。

  劍侍叛國,夾帶絕密私逃出城,被淮南王追回,劍侍被斷手腳經脈,同密探周陵一同吊於城下,如同示威。

  常勝將軍蕭秋挖出奸細,立下大功,陛下感其大義滅親,舉發兄弟,大為讚賞,然淮南軍卻從此得薄情寡義之名。

  唯有側侍容嚴,淮南王三子,得淮南王父兄擔保,陛下寬宏,未得計較。時人曾說容三世子深得淮南陛下看重,關係親密,真假不知。

  及三日後,容嚴禁足而出,來到城下。

  紅夢已經在此等候多時,她抬頭望著曾經不可一世的劍侍,嘴角諷意清晰可怕,容嚴默默注視她良久,「你恨他。」

  「恨,」紅夢長嘆,轉頭看向容嚴,神色卻見柔軟,「哪個女子願意被人所辱?若不是他,我本是尋常女子。」

  容嚴:「……他行事極端,確有可憎之處。」

  紅夢卻又笑起來,「可若不是他,我也不會遇見公子。公子能在那時候救我,我也報了公子的救命之恩了。」

  容嚴:「……」

  紅夢側身,與之擦肩而過,嘴角翕動,聲音微不可聞,「陛下讓我盯著王妃,公子放心,只要我不死,王妃也不會死的。」

  容嚴渾身一緊,許久之後,抬頭看向劍侍。

  這個一心為西晉賣命,十年方才回家的內應,渾身染血,長發覆面,氣息微弱,像只蟲子一樣被吊在城下,容嚴覺得很悲哀。

  他又看向周陵,青年同樣在昏迷,身上的鞭痕讓他看起來比劍侍還要淒涼,也許不多半日,就見流血而亡。

  容嚴至今想不通,這青年明明留在了西晉,為何要來這裡?

  他恐怕永遠也想不到,這個落魄的世家公子,最初只是因為滿腔憤懣,為救他而來。

  他咬了咬牙,忽然覺得自己苟延殘喘很是恥辱,身體都不禁羞恥地打顫。

  就在這時,半塊玉佩突然落在了面前。

  容嚴怔了怔,低頭撿起玉佩,復又仰頭,看向劍侍。

  劍侍的頭像是被折斷了,眼睛睜開一絲細縫,「容……嚴。」

  「……對不起。」

  素來冷厲的內應卻笑了一下,微不可查的一下,他搖了搖頭,嘴唇微動,眼睛卻莫名亮得驚人,「別……犯傻,等……玉……」

  「誰?」他好像說了一個名字,容嚴微怔。

  劍侍卻沒力氣再說了,他抬起頭,看著自己夢寐以求的家園,用最後的力氣,笑了笑,「也好……回家了。」

  容嚴愣在原地,看著城下奄奄一息隨風擺動的兩具屍體,眼淚奪眶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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