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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 嘈雜鼓點

2024-09-26 17:13:37 作者: 尉遲攻

  六號樓大概是在宿舍區的中間位置,已經是棟老樓,灰撲撲的外牆毫不起眼,裡面的樓梯上也有些積塵,恐怕已經不剩幾戶還住在這兒了。

  雖然站到了701室的門前,但貫山屏還是猶豫了一會兒才按響門鈴。

  大門緊閉,單從外面看根本看不出屋裡是否正有人在,稽察員突然覺得自己的不告自來有些貿然。王久武因為休假而不在的話倒還好說,可如果這其實不是他的宿舍,一想到待會兒可能需要和陌生人解釋自己只是叫錯了門、並非可疑分子,不擅長交際的男人直感到一陣隱隱頭痛。

  單調的電子鈴響了三聲便停了下來,老舊線路才有的那種無力感,估計平時沒什麼人會來,所以屋主也不在意門鈴的維護。

  貫山屏又等了一會兒,就在他準備再按一次、或者轉身離開的時候,聽到了熟悉的男聲:

  「誰?」

  不知為何,稽察員沒有回答,甚至下意識地避開了貓眼的位置,理了理領帶。

  裡面並沒有傳來腳步聲,但門此時已經悄悄開了一道小縫,戒備十足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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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隨後屋裡的人看清來客,便明顯放鬆了警惕,大門被完全敞開,穿著家居服的男人站在門口,臉上帶著些微驚訝的表情:

  「貫稽察,您怎麼過來了?」

  一身柔軟的布料令別動組員看起來毫不設防,松垮地遮掩了他的線條,整個人都顯得隨意很多,頭髮也是散亂地垂著,略有些遮住褐色的眼瞳,仿佛是某種溫順的大型犬。

  隨即這個男人便自己猜出了貫山屏的來意,苦笑了下,然後正色道:

  「請回吧,我不能說。」

  他抬起一條手臂撐在了門框上,看似無心,拒絕來者進入的意圖卻十分明顯。

  貫山屏原本因為王久武這般生活化的模樣有些愣神,被這句話成功喚醒了積蓄的怒意,他的臉色沉了下來,直接格開了對方的手臂。

  王久武本想伸手阻攔,可一看到那雙透露著不容拒絕的眼睛,一晃神的工夫,這人便已經走進了自己的宿舍。總不能揪著他的衣服把人丟出去吧,王久武嘆了口氣,輕輕掩上了門。

  「請坐吧,這裡平時沒什麼人來,沒備茶水之類的東西,要招待不周了。」

  貫山屏看了一眼客廳的沙發,很老的款式,坐墊微微下陷,似乎剛有人在上面坐過。他收回目光,冷言道:

  「我不是來做客的,你說完我立刻就走。」

  「先請坐吧。」

  溫和的態度現在來看更像是一種敷衍,稽察員眉心的川字紋加深。

  見被對方識破,別動組員便不再重複,從他身旁走過後自己去沙發上坐下,像是已經意識到接下來絕對不會是個「立刻就走」的環節。貫山屏朝他走了幾步,居高臨下地看著他,等著這人開口。

  面前的人卻只是微笑,有與他對望,目光的焦點卻不知落在哪裡。

  「那好,我問,你回答。」

  稽察員頓了頓,似乎是在思考先問哪個問題,最後決定不直接詢問為何突然結案,改而問道: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直到昨天下午,我和你都還在那間辦公室里,一同研究『瘋牧師』被殺時的情況,並且由於證據不足,其實沒有得出結論,是嗎?」

  王久武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他等著貫山屏接下來的一句「那為什麼今早的新聞就在說案子已經成功告破?」,不過對方沒有給他說出已經提前想好的答案的機會,而是提出了另一個問題:

  「刑技科昨晚趕工出的報告,我指的是『密集書庫案』後續的那一部分,在衛夏租屋浴缸下水口提取到的物質,經檢驗,是什麼?」

  別動組員本來想說時間匆急,自己還沒來得及看那份報告,轉念一想,這套說辭只會讓稽察員有更多攻擊的目標,於是從實回答:

  「經檢驗,為肉屑與毛髮等的混合物,屬於人體組織,DNA配對,與該案受害人林安吻合。」

  「那麼,」蓄積的怒意蠢蠢欲動,貫山屏強壓著,繼續用鎮定的語氣問道,「當時在審訊室隔壁房間,與顧懷剛一起討論的,證據鏈所缺失的一環,是否可以補全?」

  「是的,可以證明林安正是在衛夏租屋遇害。」

  沒有給王久武思考的時間,貫山屏緊跟著問,「所以當初將『密集書庫案』,與兇手已確認的『小花園案』併案偵查的決定,是否有誤?」

  「有所失誤。」這個回答王久武也並未打算斟酌,畢竟當初他確實是持保留意見。

  於是稽察員開始著力詢問關鍵的部分,神色愈為嚴肅,「既然如此,新聞中『兇手已抓獲』的內容,給我一個解釋,今天我出門的時候,還碰到了衛夏。」

  別動組員沉默,垂下頭看著稽察員的鞋尖。

  「好,你不肯回答,我就自行推測——其實那個『兇手』指的是『瘋牧師』對吧,將兩起案子全歸到他頭上,『進一步審理』後,自然便是『伏法』,那時即使有人調查也已是死無對證。至於他是怎麼伏的法,那發生在你辦公室中的第三個案子……料想也沒人關心一個罪大惡極的兇手是如何深夜慘死,蓋棺定論,萬無一失了,是嗎?」

  聽完他夾槍帶棒的一番話,幾秒之後,王久武終於再次開口。

  「為什麼要來問我呢?我只是協助警方破案的人,對此並沒有發言權。」聲音壓得很低,透著一股不易察覺的無奈。

  「媒體管控是由你負責的——提前知會媒體,防止泄露案情細節與偵破進程——甚至為此存著每家報社主編的號碼,」貫山屏左右走動了下,像是在壓抑什麼即將決堤的情緒,卻很快又回到王久武近前,「顯而易見,它們能開始如此報導,其中是有你的授意!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沒有回應。

  一隻手抓住了別動組員的領口,向上一提,迫他看向自己。

  「回答我的問題!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稽察員終於低吼出聲。

  這少見的粗暴舉動令王久武愣了愣神,印象中貫山屏哪怕是被小史當眾頂撞,都還是埋首工作,理性而疏離。他不是不理解貫山屏的憤怒由何而起,突然的草草結案是對這個人職業操守的挑釁,他只是不明白,為什麼稽察員的反應如此劇烈。

  為什麼?

  那緊擰的眉頭,怒火燎紅的眼角,被這個男人如此瞪視,任誰都會覺得連呼吸都要變得困難。

  一股難言的情緒在別動組員心底蔓延開來。見貫山屏絲毫沒有鬆開自己的意思,他原本想摘掉還揪扯著自己衣領的那隻手,卻不知怎的,變成了輕輕握住。

  「並不是我『做』的,」王久武斟酌著語氣,「那天下午,我在被叫到宋局長辦公室後,才知道是來商議結案的事情……與其說是商議,其實更像通知,我只是,奉命行事。」

  他說完立刻後悔,自知已經失言。

  果然稽察員從他這番解釋中提取到了需要的信息,眼神一下子銳利起來。

  「宋局長也沒有那麼大權力決定直接結案,他更不會讓你『奉命行事』,他並不能直接命令你——特別行動組,你的上級,對嗎?」

  別動組員的目光又開始閃躲,瞥向一側,於是貫山屏另一隻手也拎上了這人的衣領,柔軟的布料在掌下褶皺變形,對方卻沒有同樣如他所願重新望向自己。

  「究竟是誰下的命令?!」

  貫山屏再次低吼。

  又是那個噪音,衝撞著耳膜,他在同時聽到了自己胸膛中傳來的雜亂鼓點,心臟劇烈地收縮,一種尖銳的疼痛隨著那陣搏動擴散,令他雙眼開始充血。

  貫山屏用力甩了下頭,症狀不減反增,與這種情況的對抗中他從未贏過。喉口嘗到一股腥甜,呼吸也變得急促而艱難,稽察員終於問出他最為在意的一個問題:

  「你明知道這幾個案子遠未結束,為何不把疑點上報,任由它們草草結案!」

  「你為什麼會這麼想……」

  這個第一次見面時起、就在他眼中被一層柔光勾勒出輪廓的男人,開始在貫山屏的視野中扭曲變形。紅色的血點在稽察員眼前浮現,如同那個男人身後白牆也在淌落冤屈的鮮血,腐敗一樣的黑色爬上了王久武的軀體,叫他作嘔。

  又來了,又來了,又是這樣。

  貫山屏在等一個回答,或者說已經等不及聽到一個回答,幻覺中嘈雜的心跳聲已經蓋過了一切,他凝視著王久武的臉,一股衝動爬上了他的脊柱。

  「嘿,和上次一樣,把這個人一路拖到陽台,然後丟下去怎麼樣?他那副完美的軀體,一定非常適合摔得四分五裂。」一個聲音在他耳旁低語,一個念頭在他腦海炸裂。

  「太麻煩了,他一定會反抗的,」另一個念頭掩埋了上一個,「現在就動手勒緊他的喉嚨吧!或者直接絞斷他的頸椎!這才是最好的,叫他吐出舌頭,為他所作所言後悔!」

  稽察員用力咬了一下嘴唇,血腥的氣味立刻溢滿口腔,但這種無可遏制的殺意,已經吞噬了他的理智。

  又來了,又來了,又是這樣。

  在他眼中沒有缺點的這個男人,像油墨風化的畫作,一點一點開裂,他不能接受。

  瑕疵不能容忍,寧願全部毀去。

  ——什麼時候開始的這種傾向?

  貫山屏早就不再費心思考。

  手背青筋暴起,他猛然扣緊了王久武的脖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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