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不速之客
2024-09-26 17:13:22
作者: 尉遲攻
不速之客拋棄了修養,似乎打定主意除非他來開門,否則就會一直敲下去。
接連不斷的敲門聲擾得陰闌煦心煩,他的手握上門把,試著轉動,果然已被王久武從外反鎖。
把門撬開又花了他點兒時間,敲門聲卻停了下來,外面只剩安靜的空氣,恐怕是裡面傳來的響動,令那人自以為目的達成,便等著他乖乖敞開大門。
毫無徵兆地,年輕人突然猛力把門向外推開。
沉重的門扉狠狠拍上一側走廊的牆壁,鎖頭刮下塊漆皮,顯然,門外的人沒有如他所願被撞個措手不及。
而陰闌煦第一眼甚至沒看到人。
視線下移,他才在樓梯口附近,發現那個閃躲及時的不速之客。
「慢哦。」
小姑娘嘻嘻笑,似乎對年輕人剛才的暴力舉動不以為意。跟第一次見面時一樣,她扎著兩個小辮,不過劉海兒剪短了些,顯得那雙烏溜溜的大眼睛愈加透著靈氣。
「建議把門鈴裝低一些,體貼一下只有一米三的小客人。」
「小客人」倒也真不客氣,擠過還在門口的的陰闌煦就往裡走,見他繃著張臉,囡囡才半開玩笑地補充說道。
走到玄關的時候,小姑娘特意瞄了眼鞋架,沒有給客人預備的拖鞋,於是她才直接進了屋,裡面比自己預想得還要「簡陋」,裝修上跟東埠警局職工宿舍沒什麼兩樣,甚至連瓷磚、沙發和窗簾都是統一配置,幾乎只是「能住」的標準。與客廳相連的主陽台上晾著幾件衣服,除此之外連盆花都沒有。看得出來,屋主不怎麼講究生活。
陰闌煦關了門,跟在囡囡後面回到客廳,只看到小姑娘一個人在好奇地四處張望。漂亮男孩早已不知藏去了哪兒,只剩空氣中淡得連他都快聞不出的香水味。
見囡囡一身校服,還背著書包,陰闌煦問道:
「你怎麼會過來?」
「我來看你呀。」小姑娘轉身面對他,臉上笑出兩個小酒窩。
「現在還沒有放學。」
「原來你想問的是這個啊——和你一樣,我也『感冒』了。」
囡囡用手捂住嘴,「啊啾」一聲,小臉立刻變得通紅,整個人無精打采,病懨懨地望著陰闌煦,樣子可憐兮兮,任誰看了都會覺得這孩子感冒很難受。
過了幾秒,小姑娘眨眨眼,朝陰闌煦做了個鬼臉,重又生龍活虎。
她等著這人問「你怎麼知道我『感冒』了」,對方卻沒再開口,顯然是不打算提供更多的表現機會。陰闌煦越過她坐回沙發,似乎又要開始放空。
冷淡的態度令小姑娘大為不滿,她叉起腰,抱怨道:
「我說你哎,我好歹也是客人,就算不招待水果飲料,最起碼也得招呼我一塊兒坐下吧?」
邊氣呼呼說著,囡囡摘了書包,走過去也坐進了沙發。年輕人悄悄挪遠了些,被察覺,小姑娘小屁股一抬,這回更是直接緊挨上他。
她拿過毛絨鼠書包,拉開尾巴拉鏈,把裡面的東西嘩啦啦都倒到茶几上,「哼虧我還給你帶了這麼多好吃的,你沒份了!」
然後陰闌煦就目睹囡囡說話間便撕開了一包薯條,以近乎炫耀的方式一根一根地吃給他看,感到一絲微妙的頭痛。零食的氣味香甜誘人,但對於嗅覺倒錯者來說,卻是十足的折磨。
在小姑娘的爪子伸向第三包的時候,年輕人忍無可忍地按住了她的手腕。強壓下乾嘔的衝動,他終於再次開口:
「你到底來做什麼?」
「幹嘛啦,你不信我是來探望病號的嗎?」
囡囡語氣俏皮,拍掉手上的殘渣,抽出紙巾擦了擦嘴。但在把紙團丟進垃圾桶的時候,她臉上嬉笑的表情也一同消失,只剩一抹淺淺的微笑,竟顯出幾絲與年齡不符的成熟。
「那正好,『我吸引你的注意力』『我想辦法支開你』……這種浪費時間的環節可以直接跳過,對我也是個好事。瞞過你不太可能,我乾脆就明說了,我這次確實不是沖你來的,王久武才是我的主要『目的』。」
儘管聽到了令人不可思議的發言,陰闌煦卻似乎沒什麼反應,只是繼續盯著小姑娘那張稚氣未脫的臉。對方可沒打算繼續解釋,擰開自己帶的小保溫杯,借喝水擋住他望來的視線。
不知是小孩心性未泯,還是有什麼其它含義,貫水囡突然又做了一個她這個年紀會有的幼稚舉動。
她從自己帶的那一堆零食中劃拉出一包。
年輕人看了一眼那包辣仙貝,些許疑惑。
「封口費,」囡囡壓低了聲音,「本來也與你無關不是嗎?你不是個愛管閒事的人,對吧。」
「我知道嗅覺倒錯也影響了你的味覺,害你很多東西吃不下,」她隨即補充了一句,「但辣味不是味道,是痛覺——相信我,你會喜歡『痛』的。」
小姑娘煞有介事地把辣仙貝往陰闌煦面前一推,起身離開客廳,往宿舍深處走去。
屋子並不大,幾步就能到頭,廚房潔淨,大概也沒用過幾次,儲藏室里的東西很少,都是不起眼的雜物,沒有專門辟成書房的一間。囡囡一邊走一邊在心裡嘀咕,相比客廳,這塊已經算是私人領域,按理說該有些能體現屋主個人風格的擺飾了,怎麼還是冷冷清清,簡直像刻意為之似的。
看來要「了解」那個王久武,還得去更私密的地方才行。
小姑娘在最靠里的兩個房間前停住。
臥室,她暗下判斷,微微翹起唇角。睡覺的地方是最誠實的。
居左的那間只是虛掩著門,囡囡朝里瞄了一眼,衣帽架上搭著一件白色的風衣。雖然好奇,但一路沉默跟著的年輕人已經擋在門前,囡囡只能暫時打消也進去一探究竟的念頭,將注意力轉向與之房門相對的另一間居室。
別動組員的臥室房門緊鎖。
小姑娘打量了一會兒,然後從衣服口袋裡掏出一副手套戴上,接著取下一根髮夾,插進鎖孔,試探著捅了幾次。
「鏗」的一聲,鎖開了。
感知到投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囡囡把髮夾別回頭上,朝那人眨眨眼:「被鎖在實驗室里出不去,發生了這種丟人事,我當然會亡羊補牢一下啦。」
推開門進去,沒有如她所想的其它防護措施,裡面陳設簡單,除了床,只有一個小床頭櫃、一個衣櫥、一把椅子,和一張不大的書桌。
與客廳同款的窗簾緊閉,窗戶也沒開,通風不暢,這間臥室在白天也又暗又悶。倒是很乾淨,沒有亂丟的衣服雜物,被子整齊地疊成「豆腐塊」。可是這張硬床,還有上面廉價粗糙的床上用品……恐怕再怎麼疲勞躺上去也睡不安寧。
——枕頭下面會壓著手槍或匕首嗎?囡囡不著邊際地想,不過她沒有去掀開看看。
陰闌煦勉強算得上個「同住舍友」,但沒進過幾回王久武的臥室,在房門外站了一會兒才抬腳進來。裡面和記憶中上次看到的沒多大區別,還比不上他的居宿條件,正受監管的年輕人的臥室都要舒適得多。那個男人不講究吃穿,個人物品更是少得可憐,特別行動組又沒欠過報酬,錢都花哪兒去了?
小姑娘的目光則是被那張書桌吸引,上面放了幾本書,都是刑偵相關的專業書籍,但有一本沒有像其它的一樣摞放整齊,而是攤開倒扣在桌上。這是整間臥室里唯一能稱得上「凌亂」的地方,她走過去,不知怎的先往桌下摸了一把,然後才小心地挪開書,發現下面扣著……
兩塊石頭?
顛過來倒過去看了半天,囡囡最後確定這不是什麼寶石或偽裝成石頭的特殊裝備,就是兩塊普通碎石,除了上面都劃痕交錯,可以說路邊隨處可見,建築工地甚至能撿出一堆。
王久武幹嘛要在書桌上放兩塊破石頭,還拿書遮著?
囡囡感到困惑,望向陰闌煦,對方報以沉默,看不出是也不清楚個中緣由、還是知道答案卻不想說。小姑娘哼了一聲,左右手各拿起一塊舉到眼前端詳,開始自己研究。
兩塊石頭材質上確實沒有特殊之處,似乎也不成對,大小都不一樣,那會是拼在一起能拼出某個圖案嗎?
囡囡冒出這個想法的同時便嘗試組合,但兩塊石頭不管怎麼調換角度都拼不到一起,幾分鐘過去後,她有些失去耐心,手上氣惱地多使了些勁,那不規則的形狀立即透過手套,硌痛她嬌嫩的掌心。
小姑娘一瞬間明白了是做什麼用的。
兩塊石頭放在一起比她的手掌要大,囡囡有些拿不住,但還是儘可能用力握緊,石頭被推擠著互相碾磨,稜角在彼此身上劃出新的白痕時令人齒根發麻地「吱嘎」作響,更大的疼痛便從掌心傳來。
可以想像如果用更大的力氣將它們攥進拳里,能帶來怎樣的痛感。
「難怪我覺得他就跟個假人似的,說是溫和友善,正常人怎麼可能天天只有一種狀態嘛,」囡囡把石頭和書又擺回原來的樣子,「果然『面具』並不好戴,戴得再久,也有開裂的時候。」
她再次望向陰闌煦,歪了歪頭:「特別行動組的成員都是王久武這樣的傢伙嗎?」
「……」
「那我換個問法,」小姑娘眯了眯眼睛,「特別行動組,到底是怎樣的一個組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