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被綁架的人質
2024-09-26 14:15:34
作者: 吳學華
1945年3月13日上午。
距離考水村10里山路的山神廟。
劉勇國躲在樹叢中,靜靜地看著那幾個人走近山神廟。他早已經看清那幾個人的樣子,雖然那幾個人穿的是本地人的服飾,但走路的姿勢已經徹底地出賣了他們。
絕大部分日本人都是羅圈腿,走路的樣子明顯與本地人不同。而且他們走路的時候,不時張頭四望,一副很警覺的樣子。本地人走路的時候,大都看著腳下的路。況且這是進山的路,若是本地人,身上怎麼沒有柴刀或是挑棍呢?
那幾個人在山神廟前站了一會,其中一個人朝後面打了一下手勢,緊接著,十幾個穿著日軍從他們現身的樹叢中魚貫而出,在那些日軍的隊伍中,他看到一張熟悉的面孔。儘管那人穿著日軍的軍服,但他一眼就認出來了。
來婺源之前,沈醉很鄭重地告訴過他,要他不惜一切代價,都要保證那個人的生命安全。他原想調動特訓處的特工人員,組成救援小組,從日本人手裡強行把人救出來。可是想了一下之後,覺得這個辦法根本行不通。日本人能夠在重慶把人弄走,一定早就考慮到國民黨這邊的救援計劃。
什麼叫投鼠忌器?
當他仔細品位離開重慶時,沈醉最後對他說的那幾句話後,就明白那四個字的真正含義了。沈醉那話中的意思很明白,就是當局沒有辦法用別的方式去救人,要他憑一己之力,在不驚動日本人的情況下把人救出來。
沒有外援,就靠他和他帶來的那兩個手下。好在沈醉出於某些方面的考慮,送了一台最先進的美國電台給他,以便他利用偵訊電台波段,準確找到那股日本人的位置。
他躲在樹叢中思索了一陣子,身子悄悄後退,往另一個方向走去。
兩個多小時後,他拐過一道山彎,終於看到了一個位於山坡下的小村子。他找到了村頭的一家農戶,敲開門,從裡面出來一個五十多歲的老人,可無論他怎麼說,就是聽不懂他的話。處在大山深處的山民,一輩子都很難走出大山,除了本地方言,其他的話都聽不懂。
好在他身上還有些法幣,忙拿了出來,連比帶劃地說清楚了大致的意思,就是想用錢買飯吃,另外換一身本地人的衣服。
那老人一臉茫然地搖了搖頭,轉身進去了。沒一會兒,端了一碗水出來。
他捧起碗,剛喝了兩口,突然腦頭生風,正要扭頭去看,後腦遭到重重的一擊,頓時身體一軟,癱倒在地。
從屋子裡衝出一個精壯的年輕人來,手裡拿著繩子。那老人用本地話說道:「前些天鄉里不是派人下來說,要是遇到不認識的外地人,就去報告嗎?先把他綁起來,你們再去鄉里報告,說不定能換幾塊大洋的賞錢。」
那個年輕人把劉勇國綁好,扔進旁邊的小柴房。轉身進屋背了一把打獵用的火銃,拔腿就往高砂走。離村大約走了四五里地,轉過一個山腳,遠遠見前面來了一隊人,走近了些,他認出走在最前面的,是前些天帶人到村里來下通知的高砂村的保長,後面的那些人,好像是縣裡的警察。他迎了上去,把抓住一個外地人的情況說了。
跟在保長身後的羅中明吃了一驚,問清被抓住那人的長相後,連連說道:「壞了,可能是自己人,日本人絕不可能單獨一個人的!」
他忙催那年輕人往回走,進了村,他跟在年輕人的身後來到柴房前,推開柴房一看,果然是劉勇國。
劉勇國微微笑道:「想不到淳樸的婺源人,居然是這樣待客的。」他被鬆綁之後,接著問道:「不是叫你去組織搜捕隊的嗎,怎麼這麼快?」
羅中明氣惱地說道:「別提那事,我拿著文書正準備到各鄉去組織搜捕隊,不料縣裡又下了文,說日本人還可能再進攻婺源,各鄉集中起來的壯丁,要歸縣裡統一調配。我沒有辦法,只好帶著自己手下的幾十個兄弟下來了。剛到高砂村,就聽保長報告說,今天一大早,考水村有人去縣裡找汪縣長,我猜想考水村一定出事了,本想直接帶人去考水,可想到你說過的話,所以就沒去。我聽保長說,前天這個村裡有人進山砍柴,晚上沒有回家,村里派人出去找,也沒有找到,所以我想過來看看,沒想到居然遇到了你!你怎麼會出現在這裡呢?」
劉勇國說道:「別提了,麻煩你對他們說,弄點吃給我,然後再給我一套衣服和鞋子!」
吃飯的時候,他向羅中明了解了這個村子的情況。原來這個村子只有六七戶人家,村裡的人靠著砍柴打獵和那幾畝薄田為生,考水村和這裡相隔著兩座山。從這裡到考水村,腿腳利索的人要走兩三個小時。前面一個山谷中,有一個破敗的山神廟,平時廟裡有一個看門的啞巴老頭,前些天,村裡有人見那啞巴老頭去齊雲山拜祖師爺,一直沒有回來。
吃過飯,劉勇國照著那幾個村民的描述,用木炭在紙上畫了那看廟老頭的樣子。他換上一套當地老人的衣服,又用一個破袋子裝了一些紅薯。才對羅中明說道:「你可以帶人在這一帶搜山,但最好不要靠近山神廟。」
羅中明問道:「為什麼?」
劉勇國說道:「我怕你會影響我的行動!」他似乎想起了什麼,接著說道:「要麼你乾脆帶人去考水那邊,對胡會長說我沒事,他的人很可能死在日本人手裡了,要他派人去找!」
羅中明說道:「你一個人就這麼去,萬一……」
劉勇國說道:「重慶來的苗教授也在那裡,他應該會教你怎麼做!」
說完後,他背上那袋紅薯,在眾人的目送下往村背後的山上走去了。
一個小隊長模樣的警察上前問羅中明:「局長,我們去考水?」
羅中明點點頭,說道:「找幾個熟悉山上情況的人來,你帶人搜山,我先帶幾個人去考水!你傍晚邊去考水見我!」
小隊長敬了一個禮,大聲說道:「是!」
羅中明站在台階上,遠遠地望著劉勇國那漸漸消失的背影,目光逐漸迷離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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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苗君儒和胡澤開騎馬進了縣城,直接來到縣政府大門口,下馬剛上台階,還沒進大門,就被一個副官模樣的人攔住。
那副官一拍掛在腰間的盒子槍,大聲凶道:「你們懂不懂規矩,哪有大大咧咧往裡面闖的,幹什麼,幹什麼?」
苗君儒說道:「我們要見汪縣長!」
那副官上下打量了他們兩人一番,斜著眼說道:「汪縣長豈是說見就能見的?裡面那幾位局長和縣裡的老爺們,都等一兩個小時了。你們要見汪縣長的話,先到外面排隊去!」
苗君儒朝縣政府門口看了看,也沒見什麼人在排隊,便問道:「請問去哪裡排隊?」
那副官嘿嘿一笑,說道:「一看你就是從外地來的,不懂我們這裡的規矩!」他指著前面的一條巷子,繼續說道:「看到沒有,從那裡進去,看見有一個小門的地方,到裡面登記,登記完後,縣長有時間的話,自然會見你們的!」
胡澤開一聽火了,罵道:「哪裡來的那麼多臭規矩?」
說完後他推開那副官,硬要往裡闖。不料從旁邊衝出十幾個持槍的士兵,齊刷刷把槍口對準了他。
他怒火萬丈,大聲叫道:「打日本鬼子的時候,也沒見到你們有多本事,對付起自己人來,反倒比狗還凶!」
那副官拔出了腰間的槍,凶道:「居然敢罵我們是狗,兄弟們,把他們兩個傢伙抓起來,關進大牢再說!」
胡澤開不甘示弱,飛快拔出腰間的兩把盒子槍,張開機頭對準那些士兵,雙方劍拔弩張,一觸即發。
那副官叫道:「反了你了,還敢帶槍沖縣政府!」
苗君儒一把抓住那副官,說道:「趕快帶我們去見汪縣長,如果誤了事,只怕你吃罪不起!」
那副官把手裡的槍一擺,叫道:「把你的手放開,再不放開我就開槍了!」
苗君儒也火了,轉手一抓,已經將那副官手裡的槍搶到手裡,叫道:「我是從重慶來的,有事要見汪縣長!」
一聽是從重慶來了,那副官臉上憤怒的表情一下子僵住,慢慢地換上一副很古怪的面孔,有幾分尷尬和獻媚,又有幾分害怕和後悔,剛才說話時的那種蠻橫與霸道,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怔了半響,才結結巴巴地說道:「原來……原來你是從重慶來的,剛才……剛才實在是……多有冒犯……多有冒犯……」
接著,又朝那些士兵揮了一下手,罵道:「還圍著做什麼,沒聽到是從重慶來的嗎?都給我滾!」
那十幾個士兵灰溜溜地退到一邊去了。
苗君儒把槍還給那副官,說道:「在前面帶路!」
那副官屁顛屁顛地在前面帶路,一邊走一邊說道:「你要是早說是重慶來的,就沒事了。上面已經交代下來,說有重慶那邊的大人物要來!」
苗君儒微微一笑,並不搭話,副官說的重慶大人物,應該就是劉勇國了。
進了縣政府那與祠堂有幾分相似的辦公樓,苗君儒見來去的人一個個神色慌張,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走上樓梯時,見上面下來七八個人,同樣也是神色慌張,兩個本地鄉紳模樣的人,正低頭說著話。經過他們身邊時,他聽到其中一個人說:「這可怎麼辦,又來了,前陣子死了那麼多人,我看這一次是頂不住了!」
那副官說道:「別聽他們瞎說,有你來就好了。縣裡也準備搬到清華去,大不了和日本人打游擊!」
上了樓,副官推開一扇黑色雕花木門,對裡面說道:「汪縣長,重慶的人來了!」
苗君儒走了進去,見一個四十多歲,穿著筆挺中山裝,樣子有些憔悴的男人,正疾步走過來,抓住他的手,連聲說道:「劉上校,你來了就好了!我已經命令下面重新組織隊伍,交給你指揮。只要能把人救出來,用什麼辦法都行!」
苗君儒感覺這個人抓住他的時候,就像一個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把救命的稻草,他說道:「汪縣長,你恐怕誤會了,我不姓劉,我姓苗!是以前在婺源失蹤的李教授的同事。不過他已經從日本人手裡逃出來了,現在考水村休息!」
那個副官還站在門口,聽他這麼說,低聲嘀咕道:「媽的,弄了半天,原來是個冒牌貨!」
汪召泉愣了一下,表情陰冷起來,淡淡地說道:「你找我有什麼事?」
苗君儒說道:「我想和你單獨談談!」
那個副官看了看汪召泉,得到默許後,轉身離開,並把門關上。胡澤開在外面走廊的一張椅子上坐了下來,把腿掛到另一張椅子上。
縣長辦公室內,苗君儒和汪召泉面對面坐了下來,他問道:「你怎麼知道劉上校來婺源了?」
汪召泉說道:「縣裡有電台!」
苗君儒說道:「按你剛才那話中的意思,劉上校是來救人的,他要救的是什麼人?」
汪召泉說道:「對不起,這是我們的秘密,不能對外人說!」他點燃了一支煙,問道:「你不是有事找我嗎?什麼事?」
苗君儒說道:「有一股日本人就在考水村的周邊,我想請你……」
汪召泉揮了一下手,打斷了苗君儒的話,說道:「今天上午胡會長已經派人送信給我了,我也在信里回復他了。縣裡現在真的抽不出人來,真的是沒有辦法!」
苗君儒說道:「你知道日本人為什麼會來婺源嗎?」
汪召泉有些茫然地搖頭:「我問過上面,可上面至今都沒有回答我!」
苗君儒說道:「也許他們也不知道到底是怎麼回事,不過我知道!」
汪召泉急道:「那你說說,到底是怎麼回事?」
苗君儒說道:「你是婺源的縣長,應該知道本地的一些情況吧?」
汪召泉問道:「你是指哪方面?」
苗君儒說道:「有關考水和黃村的!」
汪召泉想了一下,說道:「我來婺源沒幾年,一般都在縣城裡,很少下鄉,對鄉下的情況不是很了解,不過我知道考水是個大村子,出過不少人,縣誌上也有記載,至於黃村,我所知道的就只有那座百柱宗祠了!」
苗君儒問道:「你怎麼知道昨天晚上百柱宗祠會出事,還派保安大隊的方隊長帶人過去?」
汪召泉連忙說道:「沒有呀,我沒有派人過去,再說,我怎麼知道昨天晚上百柱宗祠會出事?」
苗君儒說道:「可是方隊長說,他在帶人回縣城的路上,接到你派人送去的文書,要他直接帶人到百柱宗祠去抓人。」
「你說什麼?文書?」汪召泉說道:「一定是他幹的!」
苗君儒問道:「誰幹的?」
汪召泉說道:「是劉師爺,他把我的大印和縣政府的大印都拿走了,不知道要做什麼!」
苗君儒問道:「他人呢?」
汪召泉朝左右看了一眼,說道:「剛才他還在這裡的,不知道去哪裡了!當年我在贛州的時候,他就一直跟著我,多年來都很聽話的,不知道這幾天突然……」
苗君儒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說道:「我果然沒有猜錯,你身邊的人有問題!日本人真是無孔不入!」
汪召泉說道:「他不是日本人,這一點我可以保證!」
苗君儒說道:「這種時候,不管他是不是日本人,你都不能再相信他了!」
汪召泉說道:「那你說我現在該怎麼辦?」
苗君儒說道:「調人到考水村去,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那裡將要發生一場大戰,時間應該就在這兩天!」
汪召泉說道:「我怎麼相信你的話?你說你知道日本人來婺源的原因,那你告訴我,到底是什麼來的?」
苗君儒說道:「龍脈!」
汪召泉瞪著眼睛說道:「婺源有龍脈嗎?雖說婺源也過像朱熹那樣的夫子,也有被稱為鐵路之父的詹天佑,可從古至今,沒有出過一個皇帝呀!」
苗君儒說道:「你懂什麼,如果有一個高人用了移天補地之法,製造出了那麼一個地方,吸收日月精華和天地靈氣,達上千之久,就可以依地成脈,若再以龍氣灌入,就成了龍脈!」
汪召泉微微笑道:「你說的這些我都聽不懂!」
苗君儒耐著性子繼續說道:「日本的玄學大師上川壽明就在婺源,他就是衝著龍脈來的,除了龍脈之外,還有什麼能夠讓他來婺源嗎?」
汪召泉說道:「那你告訴我,昨天晚上在黃村的百柱宗祠發生了什麼事?」
苗君儒說道:「我和上川壽明都在那裡,後來遇上了方隊長!」他不想再囉嗦,直接說道:「我見過劉上校,他也說是來救人的,是一個很重要的人,我不管那個人是誰,如果你也救人的話,就立刻派人去考水,守住那座八卦墳,明白嗎?」
汪召泉聽得一頭霧水,似乎還沒有反應過來,他說道:「既然你說見到了劉上校,那就麻煩你帶他來,我把全縣的人都歸他調配,只要能夠把人救出來,他想怎麼樣就怎麼樣!」
苗君儒費了那麼多口水,見汪召泉還是一副懵懵懂懂的樣子,只得說道:「信不信隨便你,萬一耽誤了救人,只怕你吃罪不起!」
說完後,他轉身出了門,對坐在走廊里的胡澤開說道:「胡隊長,我們走!」
兩人剛到樓梯口,迎面遇上那副官,此時副官身後帶著好幾十個人,一個個手裡都有槍。
副官得意地望著胡澤開:「你進來的時候,我就覺得面熟,原來是大名鼎鼎的胡老虎,哈哈,也活該我走運,只要抓到你,升官發財可都全齊了!弟兄們,給我上!」
胡澤開眼疾手快,拔出槍「叭叭」兩槍,放倒沖在最前面的兩個人,迅速閃身到一根柱子後面。
苗君儒見狀不妙,快速退回到縣長的辦公室。汪召泉見他又進來了,而且外面傳來槍聲,剛要問話,不料被他一把抓住衣領,整個人幾乎懸空了,忙叫道:「苗……苗先生……你……你想幹什麼?」
苗君儒說道:「汪縣長,你手下那些人辦事不足,壞事有餘,日本人都打到家了,還想著抓人領賞!」
他說完,扯著汪召泉來到走廊里。
辦公大樓里的槍聲此起彼伏,縣政府儼然成了戰場,那副官手下的人躲在樓梯下面,大聲吆喝著:「抓住胡老虎,不要讓他跑了!」
那些人胡亂放著槍,也不敢再往上沖。樓梯上倒了幾個人,都沒死,發出一聲聲的慘號。
汪召泉問道:「誰是胡老虎?」
躲在柱子後面的胡澤開扭頭笑道:「這裡除了我還有誰?我說縣長大人,你開的價碼可不低呀,5000塊大洋呢,夠買好幾十條槍的了。」他朝樓下喊道:「下面的別亂開槍,你們縣長可在我們手裡呢!」
聽他這麼一叫,下面的人頓時不敢再開槍了,有幾個膽大的人,還從藏身的地方走出來,看清那個站在苗君儒身邊的,正是他們的縣長。
那副官叫道:「胡老虎,你可別亂來,想綁架我們汪縣長,你可是死罪!」
胡澤開笑道:「什麼死罪不死罪,你爺爺我已經死了幾十回了,有本事就上來,試試你爺爺我的槍法,剛才那幾槍是警告,讓你們流點血長點記性,下次可別再碰到我。再有不要命的,我可不客氣了!」
汪召泉的臉色頓時變得慘白,但他畢竟是縣長,當著下面那麼多人的面,不可能表現得那麼窩囊。他挺直了腰杆,一字一句地問道:「你們到底想幹什麼?」
苗君儒說道:「剛才的情況你都看到了,下面的人不讓我們走。現在我沒別的意思,只想你送我們出去!」
胡澤開走過來,用槍在汪召泉的胸口戳了一下,輕蔑地說道:「叫你手下的人留點神,我的槍可不是吃素的。媽的,什麼狗屁縣長,手下的儘是一些吃裡扒外的傢伙!」
他這兩句話,說得汪召泉的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的,吶吶地說道:「胡……胡隊長……我知道你厲害,那時我懸賞抓你,都是上面的意思,我也沒有辦法。現在國共合作一致抗日,我們應該……」
胡澤開罵道:「還曉得國共合作一致抗日,你看看你樓底下的那些傢伙,在日本人面前有這麼張狂就好了!」
汪召泉強辯道:「這次日本人打婺源,縣裡不也……」
「少囉嗦!」胡澤開把槍頂在汪召泉的腰上,說道:「走,送我們出縣城!」
下面的那些士兵見樓上的人下來,忙退到一邊。那副官緊抓著手裡的槍,說道:「胡老虎,我們放你們走,你可別亂來!」
苗君儒和胡澤開推著汪召泉往外走,一路見到他們的人,都慌張地避開。出了縣政府大門,見他們騎來的那兩匹馬還在。
他們放開了汪召泉,飛快上了馬,向城外奔去。
那副官帶著人從裡面衝出來,舉槍向胡澤開的背影瞄準,卻被汪召泉一把按住。
那副官痛心疾首地說道:「汪縣長,他可是胡老虎,縣裡抓了那麼多年都沒抓到的!」
汪召泉陰沉著臉說道:「把子彈留著對付日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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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考水村相隔一座山的山神廟。
山神廟並不大,一間黃土夯成的大屋子,就是用來供神的大殿,裡面供著一尊泥胎的菩薩。廟門口門廊上方的土牆內,嵌著一塊青石板,上面刻著山塢神廟四個字。旁邊有兩間低矮的小屋子,屋頂上蓋著茅草。一間是柴房和廁所,一間是用來做飯的廚房。
山神廟左側的山腳,有一條進山的山路,可通向考水。這座山神廟建於何年何月,也無從稽考了。當地人只知道很久以前,有天晚上,一個來山里販藥材的外地人經過這裡,結果遇到了「鬼打牆」,被折騰得筋疲力盡,眼看就要死在這裡。外地人無計可施,只得跪在地上大聲喊:「如果山神有靈,請幫我驅走小鬼,來年我一定在這裡替你建廟,享受人間香火!」
說也奇怪,那人一說完,黑暗中出現一道金光,一個金甲天神出現他面前,指引他出山的道路。
揀回一條命後,那外地人並沒有食言,第二年便拿出50兩銀子,求當地人建了這座小廟。按理說50兩銀子的數目也不少,建一座磚瓦結構的廟宇都夠,可負責這件事的地保貪了錢,只建了這麼一座夯土廟宇。這事本來沒人知道,廟宇建成的兩個月後,地保突發怪病,胡言亂語,把那事也說了出來。地保的老婆嚇得半死,忙到山神廟許願,說只要丈夫沒事,就給菩薩上金裝。許完願回到家,果見丈夫沒事了。地保也知惹惱了山神,忙把貪的錢退出來,另外請人給廟裡的菩薩上了金裝。從那以後,山神廟的香火旺了起來。但是到後來,前去上香的人漸漸少了,山神廟的香火也冷落了下來。不過每年的正月十五,還是有不少鄰近山村的村民前來上香。後來山神廟被火燒了幾次,也倒塌過幾次,都是鄰近的村子湊錢重修的。
通往山神廟的山道上,遠遠地走來了一個步履蹣跚的老人,那老人背著一袋東西,走路的樣子很吃力,每走一段路,都要坐在旁邊的田埂上休息一下。
老人走近了山神廟,剛要進屋,冷不防從裡面衝出兩個人來,嚇得那老人一個踉蹌摔倒在地,背上的袋子落在身邊,從袋子裡滾出幾個紅薯來。
其中一個人上前撿起紅薯,笑著用日語說了一聲:「太好了,有吃的了!」
那老人驚恐地望著那兩個人,不知所措。這時,從廟裡又出來一個人,正是胡德謙的兒子胡福源,他看了老人一眼,對身邊的日本人說道:「我小時候來這裡拜過神,這廟裡就他一個人,是個啞巴,無論說什麼他都聽不懂的!」
一個穿著軍服的中佐從裡面走出來,用流利的中國話說道:「你叫他去給我們做飯吃!」
胡福源點了點頭,走到老人的面前,連比帶劃說了一大通。那老人從地上爬起來,佝僂著身子,提起那袋紅薯,走進了旁邊的茅草屋。
那中佐望著老人的背影,眼中似乎閃過一絲疑惑。他剛才見到老人去提袋子的手,顯得結實而修長,並不是老人應有的那種乾枯老瘦。
劉勇國的化妝技術縱使再高,也不可能完全把自己變成老人。
那中佐轉身進去了,過了一會兒,陪著一個穿風衣戴禮帽的中年人走了出來。那中年人朝茅屋看了看,微微露出一抹冷笑。他一揮手,立即有十幾個端著美式衝鋒鎗的日本兵,將茅屋團團圍住。
那中年人朝裡面說道:「老朋友,我就是日本關東軍特別行動二處的小野一郎,我找了你好幾年,幾次都差點抓到你,可都被你逃了。想不到在這裡居然會遇上你!」
茅屋裡面傳出劉勇國那渾厚的聲音:「小野先生,想不到我栽在了你的手裡!」
小野一郎笑道:「再狡猾的狐狸,也會被獵人嗅出味道。你的化裝技術再好,裝得再像,總有露出破綻的地方。一個四十歲左右的男人,他的手絕對不可能跟六七十歲的老人相比,更何況是一個飽經歲月滄桑的老人!」
劉勇國明白過來,原來他的漏洞是在手上。他苦笑了一下,抹下臉上的化裝,坦然走了出去,面對小野一郎,笑道:「聽說你找了我好幾年?」
小野一郎說道:「當年淞滬大戰時,你從我們日本使館偷出一份絕密文件。令使館武官小野正雄剖腹自殺。你知道嗎?小野正雄是我的叔叔,我父親小野太雄在『九一八事變』之前就死了,我從小是我叔叔撫養大的……」
劉勇國說道:「所以你想替你叔叔報仇?」
小野一郎說道:「身為大日本帝國的高級特工人員,我最主要的目的,是想除去你這個對我們影響很大的對手!」
身邊的那中佐說道:「你今天早上剛從我手裡逃走,現在逃不了吧?」
劉勇國後悔沒有從羅中明那裡拿兩支盒子槍,在這種情況下,最起碼臨死前也能找他幾個墊背的。他不虧是經驗豐富的特工,面對十幾支對準他的槍口,居然還能笑得出來,輕蔑地看著對方:「如果就這麼用亂槍打死我,你們不覺得太便宜我了嗎?」
小野一郎說道:「我想讓你自己選擇一種死法!」
劉勇國笑道:「小野先生,今天我栽在你的手裡,是由於我的疏忽。而你,卻依仗這麼多人才把我困住。我們都是特工,難道你不認為我們之間,應該有一場屬於我們自己的對決嗎?就算我今天死在你的手裡,可傳出去的話,對你的名譽也是一種侮辱。別忘了,你是日本的高級特工。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想在臨死之前,見識一下所謂的『高級』這兩個字的含義!」
小野一郎臉上的表情抽搐了一下,問道:「你來這裡做什麼?」
劉勇國看了一眼周圍的人,笑道:「你不應該問這種幼稚的問題,難道你不知道你的手上,正拿著一顆最大的籌碼嗎?」
小野一郎的眼中閃現一抹怒氣,他似乎被激怒了:「不錯,你要救的人就在裡面,你想怎麼救他?」
劉勇國說道:「我想怎麼救是我的事,我承認我們之間第一個回合,我輸了!但是輸得不服,因為剛才注意到我的手的人並不是你,而是你身邊的這位中佐!」
中佐有些害怕地看了一眼小野一郎,說道:「小野先生,是您教我怎麼觀察別人的呀!」
小野一郎黑著臉,深深吸了一口氣,說道:「只要你救的人在我的手裡,我們之間還是會有交手的機會,好吧,我讓你走。我倒想知道,你怎麼把他從我的手裡救走!」
中佐說道:「小野先生,我們把他放走,萬一他帶很多人來怎麼辦?」
劉勇國說道:「其實今天上午我在山上的時候,就看到你們在這裡了。如果我要帶人來的話,還會被你們抓住嗎?」
小野一郎說道:「有他在我們手裡,諒你們也不敢亂來。你走吧!」
劉勇國說道:「我想見見他!」
小野一郎點了點頭:「好,我就讓你見一見他!」他對身邊的中佐命令道:「把我們手上砝碼帶出來!」
那中佐朝旁邊的使了一下眼色,沒一會,兩個日本兵押著一個穿日本軍服的人出來。這人三十出頭,個子並不高,雖被人押著,但眼中充滿了不屈與憤怒。
劉勇國看著這個三十四歲就當上三民主義青年團組訓處處長、青年軍編練總監部政治部中將主任的人,上前敬了一個禮,說道:「主任,我是軍統局上校劉勇國,奉上級的命令前來救你!」
那個人上下打量了劉勇國一番,正色道:「我知道戴笠不會讓我父親失望的!」
小野一郎冷笑道:「勇氣可嘉,其心可昭日月,只可惜能力有限」
劉勇國上前握了一下那個人的手,說道:「請主任放心,我一定會救你出去的!」
那個人用鼓勵的目光望著劉勇國:「我相信你!」
那目光如同一團火焰,瞬間點燃了劉勇國胸中的激情。他覺得百感交集,哽咽著不知道說什麼才好。說心裡話,能不能救出這個人,他心裡沒底,既然小野一郎同意放他走,就說明他還有機會。他放開了那個人的手,復又敬禮道:「主任,我走了!」
在小野一郎等人的注視下,劉勇國大步走了出去,像一位正走向戰場的士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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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君儒和胡澤開兩人騎馬沿街狂奔,很快從西門衝出了縣城。守城的士兵居然沒有上前阻攔,眼睜睜地看著他們離開。
胡澤開不時往後面看,見沒有人追上來,他對苗君儒說道:「苗教授,剛才我真想一槍斃了那個狗日的縣長!」
苗君儒說道:「我覺得他的本質還不壞,只是在一些問題上瞻前顧後,太優柔寡斷。這種人根本不適合當縣長,也不知道他是怎麼當上的。」
胡澤開說道:「我聽浙皖贛邊區的區委書記提到過他,說他是從贛州那邊調過來的,好像跟原來的贛南行政督察專員有些關係!」
汪召泉難怪能夠升官,原來有那麼一層關係。苗君儒說道:「依他和那個人的關係,當個地區專員完全沒有問題。可能那個人也看出了他的才幹,才沒有委以重任!」
胡澤開笑道:「國民黨那些當官的,有幾個是真才實幹的?」
兩人過了湯村,來到一個三岔路口,苗君儒突然把馬別住,說道:「你還記得我們昨晚在黃村遇到的那個方隊長嗎?」
胡澤開問道:「提他做什麼?」
苗君儒說道:「我懷疑縣長的身邊有日本人,要他回縣城後特別留意,現在應該有結果了!」
胡澤開說道:「你該不會想回去找他吧?」
苗君儒點了點頭說道:「多一個人多一份力量,我們剛逃出來,現在又轉回去,那些想抓我們的人,一定沒有想到!」
兩人調轉馬頭,走到離小北門還有兩里地的北門垴大樟樹下,遠遠見前面跑來了幾個人,為首那個騎在馬上的,正是他們要找回去的方志標。
胡澤開別住馬,把腰裡的兩支槍拔了出來,張開機頭。苗君儒也勒住了馬,那馬在原地打著轉,不停地打著響鼻。
方志標遠遠就叫道:「苗教授,苗教授!」
苗君儒驚奇地看著方志標身後兩匹馬上的人,居然是他的兒子苗永建和他千思萬想的廖清。近了,他看清了苗永建和廖清的樣子,身上的衣服有些髒亂,但精神狀態還不錯。
方志標來到苗君儒的面前,勒馬說道:「苗教授,你說得不錯,汪縣長身邊的劉師爺果然有問題,那狗日的不知道被日本人灌了什麼迷魂湯,儘是幹些吃裡扒外的事,還在西門那邊勾搭上了一個寡婦。我已經把他抓起來了,他怕死,說日本人要他關了兩個人在大牢里。我到大牢里找到他們,才知道他們都是什麼人。我聽說胡老虎帶了一個人去找過縣長,就猜到是你,所以帶著他們追上來。」
苗君儒深情地看了一眼廖清,從貼身處拿出那半截木梳,說道:「原諒我沒有去救你。有些事情實在是由不得我呀。你們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廖清也知道苗君儒在他的考古生涯中,遭遇過許多離奇古怪而又神秘的際遇,那些別人根本無法相信的事情,她卻深信不疑。她問道:「這半截木梳怎麼會到你的手裡?」
苗君儒問道:「我也想問你,這半截木梳怎麼會出現那裡?不過現在沒有時間聽你說,等以後再告訴我。現在我們要馬上趕到考水,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那邊的好戲應該上演了!」
胡澤開問道:「怎麼了?」
苗君儒說道:「該來的還是要來的,因為我設了一個局,讓狐狸的尾巴露出來!方隊長,謝謝你幫我救他們出來,我們先行一步,希望你能夠說服汪縣長,帶人到考水來幫我們!」
正如他所說的那樣,胡德謙帶領下考水村臨時組建的民團,在八卦墳附近的山坡上,正與一隊日軍展開生死拼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