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萬蟲邪教
2024-09-26 14:13:59
作者: 吳學華
苗君儒睜開了眼睛,見躺在一堆枯枝敗葉中,頭頂茂密的枝葉擋住了上面的光線,使樹林內顯得十分陰暗和潮濕。
他想起昨天晚上在崖頂上的情景,記得他和袁雄虎落下懸崖之後,身體撞在樹枝上,接著掉在樹木之間的藤條上,最終滾落在地。雖然樹枝和藤條救了他們的命,但是從那麼高的地方掉下來,巨大的衝力還是使他不可避免暈了過去。
他動了動,手腳都還很靈活,感覺呼吸也很順暢,還好沒有什麼內傷,算是不幸中的大幸。身上的衣服被枝條扯得不成樣子,沾上了不少血跡。這時,他才覺得前胸和後背火辣辣的疼,雙腳麻麻痒痒的,低頭一看,見身上有不少皮外傷,雙腿和腹部有一條條吸飽了血的山螞蝗。
這種山螞蝗的吸盤深入到人體肌膚內,吸飽了血之後,並不象水螞蝗那樣自行掉落,而要人想辦法將其弄掉,若不然,它們可以一輩子掛在人的身上。
他拿出打火機,抓了一把枯枝敗葉點燃,用煙去熏那些山螞蝗,直到那些山螞蝗掉到火中。
不遠處還躺著一個人,是袁雄虎。
苗君儒走過去,見袁雄虎雙目緊閉,臉色鐵青,他一探袁雄虎的鼻息,見呼吸還很平緩,知道無性命之憂。
袁雄虎的身上同樣有很多山螞蝗,劃傷也要嚴重得多,左臂還被一根樹枝穿過,地上流了不少血。苗君儒用火將他身上的山螞蝗熏落,拔出左臂的那根樹枝時,見他發出一聲痛苦的呻吟。
有感覺是好事,不用擔心他變成活屍。苗君儒撕下一塊衣襟,將他的左臂傷口包紮起來,背起他打算沿著山溝走出去,只要找到有人家的地方就行了。
剛走了幾步,聽到旁邊的樹叢中傳來聲音,走過去一看,見一根大樹下躺著一個人,正是與吐拉海大祭司拼鬥的冉依土司。
冉依土司胸部明顯凹了進去,左手被扭斷,衣服全被血染紅了,口中不斷有血冒出來。他微微睜開眼睛,看見是苗君儒,嘴角浮現一抹苦笑。
要是一般人傷成這樣,早就已經死了。也不知道冉依土司和吐拉海大祭司,進行了多久慘烈的拼鬥,苗君儒低聲說道:「我先把他背出去,再找人來救你!」
冉依土司吃力地搖頭,含糊不清地說道:「我沒有……辦法幫你……解……蛇毒了……你帶著……玉佩……去找阿昌叔……吐拉海……大……祭司煉飛……頭降……要七天……鑽石……那個山洞……是立稞族人……要他們……幫你……對付萬蟲邪教……」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頭一歪,再也不動了。
苗君儒放下袁雄虎,想找些枯枝敗葉將冉依土司的屍身蓋上,也免得他曝屍荒野。這山林中野獸眾多,會把屍體咬得亂七八糟,那樣的話,是對死者最大的不敬。先暫時將屍體蓋住,再另外找人來將他安葬。
他剛抱了一大捆枯枝敗葉過來,卻見冉依土司的屍身漸漸萎縮了下去,突然冒出一團藍色的火焰。那火焰顯得很怪異,來得快也去得快,只幾秒鐘的時間,冉依土司就不見了,所躺的地方只留下一些人形的灰燼。
地上本來就有很多枯枝敗葉,只需一點火就能夠燃燒,但是那團藍火併沒有引燃旁邊的枯枝敗葉,僅僅化掉了冉依土司的屍身,就連冉依土司身底下的那些樹葉,都未見燃燒的痕跡。
接著無端端地起了一陣風,吹起了那些灰燼,旋轉著衝上了樹梢不知去向。
冉依土司躺過的地方,只留下一塊與苗君儒身上那塊相同的玉佩。
苗君儒知道世界上有很多人體自燃的現象,不足為奇。在西藏,得到高僧圓寂之後,其肉身會化作一道彩虹而去,進入佛教所說的空行淨土的無量宮中,這種奇蹟他並沒有親眼見過,但是相關的史書資料中早已經有了記載,被科學界稱為虹化之謎。幾年後,他去西藏那邊考古,終於有幸見到了這種科學無法解釋的神奇現象。(見考古懸疑探險系列之《雪域奇譚》)
他撿起那塊玉佩放入衣袋,見那支手槍就掉在不遠處,忙撿起來插在腰間,返身背起袁雄虎,沿著山谷吃力地往外走。
他並不知道,就在他背著袁雄虎在山谷的樹林內行走時,山頂的懸崖邊,阿妹呆呆地望著山谷,淚水順頰而下,悄然落入腳邊的塵土中。
在阿妹的身後還站著一個人,是許道長。
許道長低聲道:「傻女,你哭什麼?他命大,不會有事的!」
他看到一陣從山谷內衝起的怪風,臉色頓時一變,將手中的拂塵凌空拋了出去,那拂塵緩緩落入了山谷,怪風也消失不見了。
阿妹驚道:「道長,怎麼回事?」
許道長笑道:「沒事,沒事,我不小心把拂塵掉下去了。」
但是他的眼中,卻閃過一絲不安。七個道觀的道人被殺,頭顱全部不見。人被殺了是小事,要是頭顱被壞人利用了,可就麻煩了。據他所知,苗疆有一種很邪惡的飛頭降蠱,要用36顆人頭修煉,如果要想飛頭降蠱達到最高的境界,就必須用修道之人的頭顱,因為修道之人本身就具有功力,而頭顱則是功力與靈氣所聚之處。
當虎爺的人將阿妹送到他的道觀後,不久他也得到了消息,說虎爺帶著苗君儒和根娘去了一個地方。他知道虎爺一定查到了什麼,忙連夜和阿妹趕過來。天亮之後好歹找到了這裡,卻只見滿地的殘肢斷骸,很顯然這裡曾有過一場殊死搏鬥。
在懸崖邊上,他們撿到了一個鈴鐺,阿妹認出正是她給苗君儒的那個。
阿妹轉身對許道長道:「我們下去找!活要見人死要見屍,我一定要找到他。」
許道長望著阿妹的背影,低聲自言自語:「有些東西是不能去找的,就算找到了,帶來的只是禍害,害自己害別人,這又是何苦呢?」
說完後,他朝空中打了個稽首,念了幾聲道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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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君儒背著袁雄虎在樹林中才走出幾百米,隱約聽到前面有聲響,同時聽到一個人的聲音,「都給我看仔細了!」那聲音乾枯沙啞,象在什麼地方聽到過。
他忙閃身躲在一棵大樹後面,沒過多久,見前面的來了十幾個人,兩人之間相距三四米的樣子,並排往前搜索。這些人身著山民的打扮,一個個手裡都提著槍,看樣子象是土匪。
但是他已經從那些人走路和握槍的姿勢看出,這是一群經過正規軍事訓練的軍人。
苗君儒早就猜到會有軍隊中的人捲入這件事中,當年姚萬泉正是為了保住鑽石的秘密,才離開軍隊回到家中的。無緣無故死了那麼多人,他就這麼突然離開,不可能沒有人注意他的。也許這就是他為什麼這麼多年來,沒有去動那批鑽石的原因之一。
這些人出現在這裡,也不可能是沒有原因的。昨天晚上在懸崖上,最後只有萬蟲邪教的人全身而退。這些人要是沒有得到準確的消息,怎麼會跑到這裡來找人?
找人是次要的,是想看看掉下來的人究竟有沒有死。
苗君儒輕輕往後退,後面剛好有一處低矮的樹叢,躲進樹叢中後,見樹叢裡面還有一個土洞,他先將袁雄虎放下去,然後縮身下去,饒是如此,仍發出了一些聲響。
「那裡面有聲音,」一個聲音喊道,隨即腳步聲往這邊來了,苗君儒儘量將身體縮進洞裡,拔出了腰間的手槍,手槍里還有些子彈,到萬不得已的時候,還是可以應付一下的。
他聽著那些漸漸走近的腳步聲,槍口已經向前瞄準,只等第一個倒霉鬼鑽進來挨槍,突然覺得身底下有什麼東西一動一動,用手一抓,抓到一個冰涼的東西,拖出來一看,原來是一條棍子粗細的草蛇。這種蛇無毒,喜歡躲在蔭涼的土洞中,到了晚上出來吃老鼠。他抓著那蛇,輕輕放了出去。
「是條蛇!」一個聲音叫道。
那個乾枯沙啞的聲音罵起來:「草叢裡面不是蛇難道是人呀?你們他媽的長了一副豬腦子,當他們是神仙呀?從那麼高的地方掉下來,不死也要摔成殘廢,還能走這麼遠?」
腳步聲改變了方向,漸漸往山崖底下那邊去了。
苗君儒知道那些人到了崖底下後,發現有人離開的痕跡後,會循跡追上來,所以必須儘快離開。
他出了土洞,將袁雄虎扯上來後背起,快速往山谷外走去。好歹走出了山谷,就聽到身後的山谷內傳來幾聲槍響。
谷口的山道上來了兩個人,他定睛一看,卻是阿妹和道觀里的許道長。他昨天才要袁雄虎的人將阿妹送去許道長那裡,怎麼今天他們兩人就到了這裡?
阿妹的腳步走得很急,不時看著山谷內。
苗君儒沒有現身,反而躲在一棵大樹的後面,這時候,他背上的袁雄虎突然發出一聲慘叫。他再也躲不過,只得從大樹後面出來。
阿妹看到他,驚喜地跑過來,摟住他哭道:「你沒事,你果然沒事……許道長會看相,說你命大的。」
苗君儒問道:「你們怎麼會來這裡?」
阿妹嬌羞道:「許道長治好了我的病,聽說虎爺帶你去找那些殺道士的人,就和我連夜趕來了。」
許道長說道:「是虎爺身邊的人告訴我的,他們也擔心虎爺出事,要我幫忙看看,這段時間出了很多事情,都很邪門。兩天前耿酒鬼的徒弟田禿子找到我,說是你殺了耿酒鬼,我也覺得很奇怪,你一個外鄉人,和他無冤無仇,憑什麼要殺他,還好我看了他的屍體,是死於蠱毒,下蠱的是高手中的高手。」
苗君儒吃了一驚:「耿酒鬼死了?」
「田禿子還說什麼根娘的事情,我也沒有弄明白,就叫他去找,可到現在還沒有消息。」許道長看著苗君儒那狼狽的樣子,接著問,「昨天晚上山崖上發生了什麼事?」
苗君儒放下袁雄虎,簡單地把在山崖頂上的發生的事情說了一遍,出於某些方面的考慮,他並沒有說出吐拉海大祭司的名字,只說一個蒙面人帶著幾具活屍。
許道長聽完之後,眉頭緊鎖起來,他看看倒在地上的袁雄虎,說道:「根娘是萬蟲邪教的人,帶著萬蟲邪教的高手殺了耿酒鬼,所以耿酒鬼死前對田禿子那麼說。這裡不是久留之地,快走,我們剛才聽到山谷里有槍聲,可能就是去找虎爺的人。」
苗君儒重新背起袁雄虎,許道長在前面帶路,順著山邊的小路往前走。拐過一處山腳,看到前面有一個只有幾戶人家的小村莊。
在離那個村莊還有一段距離的時候,他們看到從村莊裡走出幾個人來,樣子似乎有些狼狽,正急急往這邊而來,為首的一個人,竟是他見過的馬鷂子。
由於苗君儒他們所處的地方有幾棵樹擋著,馬鷂子並沒有發現他們。
「下去!」許道長說道,帶頭跳到樹下面的小溝里,溝沿上有一叢一人多高的茅草,正好用來躲避。當他們躲在茅草下面的時候,馬鷂子帶著那幾個人,已經走到離他們沒有多遠的地方了。
他們緊貼著小溝下面的土壁,聽著那些人從頭頂走過。
「馬爺,我們現在怎麼辦?去投奔虎爺嗎?」一個男人邊走邊說。
馬鷂子罵道:「投什麼投?還不知道他現在能不能保住自己呢,媽的,怎麼晦氣的事盡讓老子碰到?」
一個男人說道:「馬爺,你幹嘛不殺掉那個趕屍匠,而要留他們一條命呢?」
馬鷂子「哼」了一聲,「你懂什麼?關鍵的時候,他是我們的保命符!聽著,這事就你們幾個人知道,對任何人都不能說,否則就要你們的命,可別說我馬爺不講情面。」
聲音漸漸遠去了,苗君儒從茅草下面探出頭來,望著遠處那幾個人背影。他們所說的那個趕屍匠,會不會就是田禿子,他怎麼會落到馬鷂子的手上?在馬鷂子的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阿妹低聲問道:「許道長,他們不是虎爺的人嗎?我們為什麼要躲他們?」
許道長說道:「有些事情你不懂的,快點走,找個地方給虎爺解毒,他必須活著,否則湘西將有一場血腥的浩劫。」
他們進到村莊裡,看到十幾具山民的屍體,都是被槍殺的,連兩歲大的小孩都不放過。
阿妹不忍再看,低聲哭道:「他們怎麼能下這麼狠的心?」
苗君儒說道:「這些人不是馬鷂子他們殺的。」
土匪和山民的關係向來很密切,除非是萬不得已或是有仇怨,一般情況下是不會朝山民下手的。他們也沒有聽到從村子裡傳出槍聲,再說這些山民的屍體,有的已經開始出現屍斑,死亡時間超過六小時以上。剛才他們也聽到馬鷂子說過,碰上了晦氣的事情。
他想起了山谷內那些穿著土匪服裝的士兵,極有可能就是屠殺這些山民的兇手。官兵們那麼做,目的就是造成山民慘遭土匪屠殺的假象,從而孤立土匪。
這是一場陰謀,一場早就計劃好的陰謀。
苗君儒背上的袁雄虎發出一聲聲的慘叫,那聲音痛苦之極,仿佛有千萬隻蟲子鑽到他的骨頭裡,正吞噬著他的骨髓。
許道長叫道:「不好,他體內的蠱毒發作了,要趕快救治!」
他們進了一間土屋,將袁雄虎放在木床上,許道長在他的身上檢查了一遍,終於在他的背部發現了一根女人的銀髮簪。當時根娘聽到吐拉海大祭司的話後,趁他不防備,用沾有蠱毒的髮簪插入了他的背。
「好厲害的屍蠱!」許道長說了一聲,要苗君儒去弄些清水來。
苗君儒拿了兩個大碗,去溝邊舀了一些清水,回到屋子裡時,見袁雄虎那受傷的部位已經腐臭,並有一條條的蛆從裡面鑽出來,從裡面流出來的血都是黑色的。許道長綁住了袁雄虎的雙手,用小刀一點點地割掉那些腐肉。
袁雄虎的叫聲越來越大,越來越刺耳。
待苗君儒端來清水後,許道長從身上拿出一個黃布包,從裡面取出一顆黑色的丸子。那顆丸子一入水,一碗清水立刻變成了紅色,象血一樣,但卻散發出一股濃郁的檀香味。
接著,許道長點燃了三支香,口中念念有詞後,插到床邊的地上。並拿出一張符,將那符貼到袁雄虎的額頭上後,符一貼上去後,他竟然奇蹟般的靜了下來,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他們扶起袁雄虎的上身,將那碗水灌了下去。
傷口不再有蛆鑽出來,但流出來的血還是黑色。許道長從黃布包中拿出一包藥粉,說道:「暫時沒有什麼大事,等血出現紅色之後,再用這包藥敷住傷口。」
他的話剛說完,「噗」的一聲,貼在袁雄虎額頭上的那張符突然燒了起來,瞬間化為灰燼。同時,床前地上的那三支香也齊根而斷。袁雄虎復又發出慘叫。
苗君儒見狀大驚,知道情況不妙,果然,許道長大聲罵道:「太不把我放在眼裡了,我活這麼大,還沒有人敢不給我面子。」
他咬破了右手中指,用血在一張黃表紙上畫了誰也看不懂的符,重新貼到袁雄虎的額頭上,袁雄虎又靜了下來。
接著,他變魔術般的拿出一大把香,點燃後在地上排成一個八卦圖形,端坐在圖形中間,口中念念有詞。他的聲音雖然不高,但在屋內產生了和鳴,那渾厚的道家咒語,仿佛有數百個人同時吟唱。從屋外刮來一股怪風,碰到那八卦圖形後突然消失不見了。
苗君儒和阿妹見此情景,大氣都不敢出一聲。過了一些時候,他見袁雄虎的傷口流出了紅色的血,忙把許道長交給他的那包藥敷了上去,撕開床上的被單,將傷口包上。
許道長起身道:「他們很快就會找到這裡來的,我們快點離開。」
苗君儒問道:「他們是什麼人?」
許道長說道:「就是你昨天晚上見過的那些人,萬蟲邪教的巫術越來越厲害了,過不了幾天,連我都不是他們的對手。」
阿妹問道:「那我們怎麼辦?要不要我去叫我的爺爺來?」
苗君儒望著阿妹那焦急的樣子,心道:她還不知道她爺爺到底是什麼人呢。
許道長微笑著說道:「好孩子,你的心意我領了,我想他也不可能不管這件事,你哪天見到你爺爺,代我向他問好,就說我老道士不枉交他這個朋友。」
苗君儒似乎從許道長的話中,聽出了一點弦外之音,許道長似乎已經知道了阿妹的爺爺與萬蟲邪教的關係。
許道長接著對苗君儒說道:「苗教授,阿妹對你是真心的,千萬不要辜負她。」
他從黃布包中拿出一個小包,打開後,裡面是一疊黃色的東西,上面隱約有圖形,還有些字,他接著說道:「你是個聰明人,這裡有11張人皮圖,是有人迫切想要的。據說當年從苗人手裡贖出來的只有四個人。」
苗君儒微微一驚,冉依土司已經說過,當年落在他們手上的,確實只有四個人,而姚萬泉他們應該有十幾個人的。也就是說,其他的人從別的地方走了。他們把藏鑽石的地圖分別刻在別人的背上,並分頭離開,商議好日後在什麼地方見面,一同取出鑽石。他們第一次在某個地方聚會了,由於某些原因沒有達成一致,各自分頭散去。從那以後,姚萬泉就開始了他的計劃,由於害怕地圖的秘密泄露,所以他想辦法將人殺死,並請趕屍匠趕回湘西,無論是哪個地方死的人,都必須經過他的新寨。在屍體經過新寨的時候,他暗中將屍體上的地圖割下來。他問道:「許道長,你又是怎麼知道這個秘密的?」
許道長並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將那些人皮遞給他,說道:「你和阿妹帶著袁雄虎去新寨,要快,晚點就來不及了!」
苗君儒接過那些人皮,挨個看了一遍,覺得這上面的圖案並不是地圖,倒像是一種文字,這種文字他好像在什麼地方見過,只是一時間想不起來。字體並不是畫上去的,好像是用刀在人皮上刻出來的。他說問道:「要我們去新寨做什麼?姚萬泉不是已經死了嗎?」
許道長說道:「你們去了就知道,千萬要注意路上的人,最好不要讓任何人見到你們。」
苗君儒問道:「那我們走了,你呢?」
許道長說道:「我在這裡等一位故人,這麼多年沒有見面,應該要好好聊一聊。你們先出去,我要和虎爺說幾句話。」
苗君儒見多說無益,只得阿妹一同出了屋子,出門的時候,他將那支槍留在了床上,他知道許道長也可能用得著。他們站在外面等,過了一會兒,袁雄虎捂著腹部的傷口吃力地走出來了。他們忙上前扶著袁雄虎,三個人離開了村子。
沒有人知道許道長對袁雄虎說了什麼,苗君儒也猜不出來,直到袁雄虎替他擋了那一槍,才讓他明白過來。原來許道長早已經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並做了相關的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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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日炎炎,走不了多遠便大汗淋漓,只要看到有人走過來,便到躲起來。照這樣下去,就算走一天一夜,也到不了新寨。
好容易熬到一個涼亭內,苗君儒放下袁雄虎,大口大口地喘氣。要是這樣一直背著走,用不著到新寨,他就會被累得趴下。可是眼下除了走路之外,再也想不出有別的什麼辦法。
「苗教授,那邊有人!」阿妹眼尖,看到從一條山道上走來一隊人馬。清一色的土黃色軍裝,人數還不少,大約有一個連。兩個軍官模樣的人騎著馬走在隊伍的中間,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不時扭過頭去說話。
當苗君儒意識到要躲避時,走在最前面的士兵已經看到他們了。這時候再要躲避的話,會被認為是土匪,抓到後就地槍決,連審都不用審。
阿妹低聲問:「苗教授,我們怎麼辦?」
苗君儒說道:「躲不了了,就在這裡等他們過去。」
走在最前面的幾個士兵端著槍衝進了涼亭里,為首一個士兵兇狠地問道:「你們是本地人嗎?」
因為苗君儒和阿妹都穿著本地人的服飾,那個士兵才有此問。
苗君儒點了點頭。
那個士兵問道:「有沒有看到一夥土匪逃過去?」
苗君儒又點了點頭,用手往前面一指。
另外兩個士兵色眯眯地盯著阿妹看,其中一個居然伸手去摸她的胸部。阿妹嚇了一跳,推開那士兵的手,躲到苗君儒的身後。
這時候,那兩個騎馬的軍官下了馬,走進了涼亭,其他的士兵則三三兩兩的各自找地方躲蔭,有的到山邊找水喝。那兩個軍官一邊解開衣扣,一邊摘下帽子當扇子扇著。一個臉上有麻子的軍官粗聲粗氣地問道:「胡排長,怎麼回事?」
問話的那個士兵迎上前去,朝那個臉上有麻子的軍官低聲說道:「連長,大魚大肉您是吃慣了,可這鄉里野味還沒有嘗過呢,難得看到這樣的水嫩貨色,你看是不是把人帶走?」
「小子,有你的!」麻子連長嘿嘿一笑,看了看躲在苗君儒身後的阿妹,用手中的馬鞭一指:「帶走!」
兩個士兵上來搶阿妹,苗君儒再也忍不住,起身雙手一挫,已經將那兩個士兵推倒在地。
「呵呵,還是個練家子!」麻子連長望著苗君儒說,「早聽說湘西土匪兇悍無比,今日一見,還他媽的是真的。」
胡排長和旁邊的幾個士兵已經將子彈推上膛,槍口對著苗君儒,只等麻子連長一聲令下就開槍。
阿妹驚道:「苗教授,他們……」
苗君儒看清了麻子連長的胸章,是湖南省保安司令部第四保安區32團11連,連長叫方職平。他在來湘西之後,就已經知道一些這邊的情況。湖南省政府主席何鍵,為配合蔣介石對江西的「圍剿」,將湖南省清鄉司令部改為保安司令部。沅陵、辰溪、麻陽等縣屬第三區,司令陳渠珍,副司令陳潔新;會同、靖縣、通道、黔陽、芷江、晃縣屬第四區,司令李覺,副司令陳子賢;漵浦等縣屬第六區,司令周希武,副司令晏國濤。
眼前的情況容不得他多作考慮,想辦法弄到亭子外面的那兩匹馬才行,他大聲道:「方連長,何主席調你們來是剿匪的,可是你們的所作所為,比土匪有過之而無不及。」
苗君儒那一口標準的官方話,令那些士兵吃驚不小,而他所說的這些話,更是常人無法說得出來。
方職平旁邊的那個副官聽了苗君儒的話,看了看阿妹,又看了看苗君儒,似乎想起了什麼,問道:「她剛才叫你苗教授,難道你就是苗君儒?」
苗君儒愣了一下,微微點頭,他在考古界的名氣很大,可是軍界並沒有幾個人知道他,何況是區區一個副官。
方職平哈哈大笑起來,「老子今天沒有白來,原來只想追些小魚小蝦,哪知道碰到一條大魚,活該老子發財了!」
那副官說道:「我們在縣城裡聽說了,北大的苗教授在新寨的時候,和土匪頭子虎爺一起大戰殭屍,你和你學生被楊縣長派人送去懷化,可不知怎麼竟然回到新寨,還殺死了姚先生,現在你值2000大洋呢!」
苗君儒想不到消息傳得這麼快,他說道:「姚先生不是我殺的,是另外有人!」
方職平笑道:「我可不管,我只管把人帶到!」
苗君儒極力使自己冷靜下來,問道:「是誰要花錢買我?」
方職平說道:「那還用說,肯定是姚家的人,縣裡已經貼出布告了,活的值2000,死的500,我當然是要抓活的給他們了。你是乖乖的跟我們走呢,還是要我們把你綁起來?」
苗君儒想起許道長說過的話,叫他們不要讓任何人見到,一定也是得到了什麼消息。現在姚家的人出2000大洋買他,而許道長卻要他送上門去,這內中莫非又有什麼玄機不成?
他看著方職平那一臉得意的樣子,再一看旁邊的士兵,一個個顯得非常警惕。此刻就算能夠弄到那兩匹馬,三個人也沒有辦法安全脫身。他笑了一下,說道:「我看綁就沒有必要了,你們這麼多人,還怕我會逃掉嗎?我跟你們走,可是我這個朋友沒有辦法走路,怎麼辦?」
副官笑道:「我們這麼多人,還怕抬他不動嗎?」當下吩咐幾個士兵到山邊砍了幾根棍子,做成一副簡易擔架。
有兩個士兵又來拖阿妹,被苗君儒攔住:「你們也沒有必要急於一時吧,等到了新寨,把我交給姚家的人,她還不是你們的?方連長,可別說我沒有提醒你,她中了人家的屍蠱,還沒有發作,如果你和她那個的話,屍蠱可是會轉移的。」
方職平把手一揮,那兩士兵立刻灰溜溜地退到一邊。
苗君儒已經打定注意,與其三個人那麼辛苦地走到新寨,還不如要方職平「送」去,最起碼,有一百多個士兵陪著,就算遇到萬蟲邪教的人,也不用害怕,到了新寨以後再見機行事。
幾個士兵抬起袁雄虎,隊伍朝來時的方向回去,他們將苗君儒和阿妹安排在隊伍中間,副官還指定了幾個士兵嚴加「關照」。
在路上,阿妹一個勁的扯苗君儒的衣服,低聲問:「怎麼辦?」
苗君儒低聲說道:「不用怕,到了新寨就知道了,我們要相信許道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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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達新寨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副官命人叫開了寨門。寨子仍是治喪時候的樣子,穿著喪服的管家和家丁迎了出來,當他看到苗君儒和躺在擔架上的袁雄虎時,眼中閃過一絲不被人察覺的驚恐之色。
副官對管家說道:「你們要的人在我們手裡,一手交錢一手交人,擔架上的那個傢伙是他的朋友,一同送給你們。但是那個妹子要留下,我們連長看上她了。」
管家驚喜不已,忙道:「好好好,我馬上叫人拿錢,今天晚上你們就住在寨子裡吧,雖然房子不多,但是可以住得下。明天,我要用姓苗的人頭祭奠老爺。」
副官說道:「怎麼處置他那是你們的事,我們只管拿錢。」
管家連連點頭,「那是,那是,錢早就準備好了,等會跟我去拿就是。」
苗君儒大聲叫道:「管家,我對他們說阿妹中了屍蠱,還沒有發作,可是他們不相信。我和我這個受傷的朋友可是親眼見到的。連長看上她是她的福氣,可是萬一連長有個什麼三長兩短,我們擔不起責任呀!」
到目前為止,這些官兵還不知道袁雄虎的身份,如果管家讓連長帶走阿妹,他就會將袁雄虎的身份的身份說出來。在晃縣城牆的布告上,匪首虎爺的人頭值5000大洋呢。
他已經知道袁雄虎和管家的關係,許道長要他帶那些人皮和袁雄虎來新寨,這內中的厲害關係,管家一定知道。
果然,管家聽了苗君儒的話之後,對副官說道:「長官,如果是中了屍蠱,那真的是碰不得的。」
副官罵道:「你看她長得那麼水靈,怎麼象中蠱的樣子,分明是串通好了來騙我們。」
管家陪著笑道:「我們怎麼敢騙長官呢?有沒有中蠱,在沒有發作之前是看不出來的,不過試一下就知道了!」
副官問道:「怎麼試?」
管家笑道:「這很簡單,找一隻公雞來,用雞血擦在她的身上,一看就知道了。」
沒有多久,一個家丁抓了一隻公雞過來,管家用刀砍下雞頭,將雞血抹在阿妹的臉上。沒兩分鐘,就見阿妹的臉上變了樣,皮下出現一條條的凸起,並不斷蠕動著,就像有東西在裡面鑽來鑽去。
副官嚇得退到一邊,叫道:「噁心,快點帶走。」
管家叫了幾個家丁,將苗君儒他們三個人押到地牢里去,並親自領著這些官兵進去休息。
袁雄虎仍躺在擔架上昏迷著,兩個家丁上前從士兵的手裡接了過來。苗君儒和阿妹則被另兩個家丁押著,跟著擔架往前走,繞過了幾間屋子,順著迴廊沒走多久,就見從旁邊過來一個提著小燈籠的婢女,朝他們招了招手。
領頭的家丁會意地跟著那婢女走,拐過了幾道迴廊,那婢女領著他們進了一間屋子。他們剛一進去,從裡面的房間內走出一個人來,苗君儒認出是姚天寶的生母姚朱氏,他這才明白許道長要他送袁雄虎來新寨的原因。
依袁雄虎目前的情況,是絕不可能回到土匪窩裡去的,弄不好會被別的土匪趁機殺掉,依姚朱氏和袁雄虎的關係,見到他之後,不可能坐視不管的。
姚朱氏吩咐那些家丁將袁雄虎抬到裡面去,對苗君儒說道:「辛苦你們了!請坐!」
苗君儒剛坐下,就見婢女端了一盆清水進來,要阿妹洗臉。隨著那清水抹上去,阿妹臉上那一條條的凸起消失不見了,肌膚仍然那些光滑細膩。
姚朱氏笑道:「那是我教給管家的一點小法術,想不到他倒派上用場了。」
苗君儒望著這個年過四旬卻依然丰姿綽綽的姚朱氏,這個時候,他才覺察出這個女人的不簡單來,他突然問了一個似乎很唐突的問題:「姚先生還好吧?」
姚朱氏有些驚愕地望著苗君儒,過了片刻才說道:「你不是看著他被人殺的嗎?」
苗君儒並沒有繼續剛才的話題,而是說道:「你教給管家的那些小法術,是從萬蟲邪教的人那裡學來的吧?」
姚朱氏的眼中閃過一抹疑惑,慌忙答道:「哦,苗教授有所不知,湘西這邊會蠱術的人也不少,我是苗人,小的時候母親就教過我一些,我不會拿去害人,用來防身還是可以的。」
苗君儒又問道:「我聽說你是被姚先生搶來的,在新寨生活了這麼久,難道就沒有想過逃走嗎?如果你逃到虎爺那裡去,姚先生也無可奈何的。從你剛才的樣子可以看出,你對虎爺還是有感情的。」
姚朱氏嘆了一口氣,說道:「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在這邊的勢力,跺一跺腳整個湘西都會地震的,就算我肯逃走,他能夠放過我娘家人嗎?」
這話說得似乎還有些道理,苗君儒接著問道:「現在他死了,寨子裡還有誰不聽你的話呢?你想做什麼該不會有人阻攔了吧?」
他這麼東一句西一句地問,看是不著邊際,但實際卻是一種反向的推理論斷,被問人在沒有任何思想準備,措不及防的情況下,一旦問題觸及到最敏感的地方,就算思維再快,也會在不經意間露出破綻來。
姚朱氏苦笑道:「我一個女人家,還能做什麼呢?」
苗君儒說道:「許道長要我送虎爺來新寨,並給了11塊人皮,既然你不想要,我就把人皮給燒了,怎麼樣?」
從外面進來一個人,朝苗君儒笑道:「這11塊人皮終於湊齊了,可惜還有一塊沒有辦法弄到手!」
苗君儒見這人年紀也就是五旬左右,穿著一身質地考究的長衫,腳上蹬著皮鞋,眉宇間有幾分軍人的氣勢,他突然想到了一個人,問道:「原來你沒有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