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千年道觀之謎
2024-09-26 14:14:03
作者: 吳學華
苗君儒想到的那個人,就是田禿子走屍不見了的朱家鼎。
朱家鼎坐在苗君儒的對面,翹起了二郎腿,笑道:「苗教授來湘西才幾天呀,聽你這話,好像對這件事知道得還很不少。」
苗君儒說道:「田禿子對我說,他趕的就是姚萬泉的妻舅朱家鼎,還有幾個朱先生帶來的下人,結果到了那家夜店後,居然走屍了!」
朱家鼎說道:「其實我根本就沒有死,是我的妹妹告訴了我他要向我下手的事,讓我做了防備,要不那樣的話,怎麼能夠騙過姓姚的呢?」
苗君儒問道:「不知你接下來想怎麼做?」
本書首發𝘣𝘢𝘯𝘹𝘪𝘢𝘣𝘢.𝘤𝘰𝘮,提供給你無錯章節,無亂序章節的閱讀體驗
朱家鼎說道:「把你的人皮給我,找到那裡拿出所有的鑽石。」
苗君儒說道:「當年你也參與藏寶,一定知道那些鑽石所埋的地點,為什麼還要這些地圖呢?」
朱家鼎笑道:「那些鑽石並不是放在一個地方,而是十四個地方,每個地方只有兩個人知道,互相監督著,我們每個人將自己藏寶的地方刻在身上。另外,我們每個人的身上也帶了一些鑽石。」
苗君儒說道:「你們離開那裡的時候,是分開走的,所以靈蛇教的人只抓到你們其中的四個人,但是他說,你們身上並沒有鑽石。」
朱家鼎笑道:「他們只搜了我們的身上,並沒有搜其他的地方。」
象鑽石那麼大的東西,如果數量不多的話,人體身上的一些私密部位是可以藏進去的。苗君儒說道:「出來之後你們見一次面,對不對?是什麼原因沒有讓你們一起去那裡取出鑽石呢?」
「誰都有私心,都想自己多得一點,所以大家不歡而散,」朱家鼎起身說道:「後來姚萬泉找到我,開始實施他的計劃。但是那些人躲在什麼地方,他並不知道,也無從找起,找了一年多以後,終於被他發現了一個。」
苗君儒微微點頭,「那個人就是根娘的男人,姚萬泉殺掉根娘男人後,命人抬走了屍體,他本可以將根娘殺掉,以防秘密外泄,但是他並沒有那麼做,而是派人暗中盯住根娘,因為他知道一定還會有人來找根娘男人的,果然在那些年裡,陸續有人來找,可都被他的人殺掉。於是他順著那些人死前交代的線索,陸續找到了其他的人。暗中將其他的人殺掉,並要趕屍匠將他們的屍體趕經新寨,以來確認死者是不是當年的那些人,二來趁機剝下屍體身上的地圖。」
朱家鼎點頭:「最後只剩下我和他了,好幾次他派人去重慶殺我,都沒有得逞。半年前他叫我回來,說是一起去尋找那些鑽石,我沒有答應。半個月前,姚天寶突然生病,我得到消息後,知道情況不妙,忙趕回來……」
苗君儒插口道:「他叫你回來你都不回來,姚天寶生病你為什麼又回來呢?」
這時候,從內屋走出一個人來,正是被家丁抬進去的袁雄虎。
袁雄虎捂著受傷的地方,被姚朱氏扶著在旁邊的一張椅子上坐下後,說道:「我還真的上了那個臭婆娘的當,差點連命都丟掉。」
朱家鼎說道:「她男人是第一個被姚萬泉找到後下手殺掉的人,死之前把鑽石的秘密告訴了她。」
苗君儒知道袁雄虎指的是根娘,他想起了見到根娘的時候,那個被他殺掉的土匪老三,根娘雖然沒有辦法離開那個村子,但卻通過她勾引的男人,了解到姚萬泉和朱家鼎,以及虎爺的關係。他說道:「一年前,一個趕屍匠在趕屍的時候,發現了屍體上異常,便將這件事告訴了她,於是她設法聯繫上了虎爺,將發生在屍體上的怪事說了出來。」
袁雄虎點頭,「我那時候就開始派人注意趕屍的了,可也沒發現什麼異常情況,直到手下人在山崖下發現那具藏有鑽石的屍體。」
苗君儒說道:「於是你就把這件事告訴了遠在重慶的朱先生,恰在那時,姚萬泉要他回來商議去取鑽石,他並沒有回來,因為他懷疑姚萬泉根據到手的人皮地圖,已經找到了一部分鑽石。他一面要你暗中追查這件事,一面聯繫剩下的那幾個人。當你正式開始調查這件事的時候,有人找到了你。」說到這裡,他看了一眼坐在旁邊的阿妹,沒有繼續說下去。
阿妹看了看其他的人,說道:「你們到底在說什麼呀?我爺爺和許道長商量之後,要我去北平找苗教授來的。」
苗君儒笑了一下,並不理會阿妹說的話,對袁雄虎說道:「你們決定打草驚蛇,就是要一個外人來涉及這件事,於是你們選中了我。姚萬泉已經覺察到朱先生的動作,正要實施第二步計劃,不料兒子突然得病,其實他並沒有通知朱先生,是朱先生你覺得時機已經成熟,帶著剩下的那幾個人上門來談判的,當然,藉口是探望外甥的病。我說的沒有錯吧?」
朱家鼎的眼中掠過一絲敬佩的神色,笑道:「看來什麼事都瞞不過你!我們幾個人是來找他攤牌的。」
苗君儒說道:「你們這幾個人上門來找他,難道就不怕送肉上砧板,他正愁找不齊你們,一次性解決掉呢?」
朱家鼎和袁雄虎聽了苗君儒的話之後,相互望了一眼,會心地笑了起來。
苗君儒說道:「還有一件事我不明白,這11塊人皮怎麼會落到許道長的手裡?」
朱家鼎說道:「有機會的話,你可以去問他。」
「恐怕沒有機會了,」苗君儒將他和袁雄虎掉下山崖後,被許道長救了的經過說了一遍。
袁雄虎一聽急道:「你說是許道長救了我?這可怎麼辦?」
苗君儒說道:「當時的情形也是沒有辦法,但是讓他一個人留在那裡,我擔心凶多吉少。」
不料朱家鼎卻冷笑起來:「人家要的是地圖,現在地圖已經到了我們的手裡,他死就死吧!也算最後替我們做了一件事。」
苗君儒聽了朱家鼎的話後大驚,原以為姚萬泉是個心地不正的人,哪知道朱家鼎也是一路的貨色,早知道這樣,真後悔把人皮的事情說出來。
袁雄虎笑道:「苗教授,真得感謝你在山崖頂上說的那些話,否則我還不知道這小妮子和老鬼的關係,現在有她在我的手裡,老鬼那邊,可要好好給他一點眼色瞧瞧!」
苗君儒起身道:「虎爺,這件事不關她什麼事,她其實什麼都不知道……」
朱家鼎不等苗君儒把話說完,大聲叫道:「來人!」
從外面進來兩個家丁,在朱家鼎的指使下,不由苗君儒分說,強行將阿妹帶了出去。苗君儒也不說話,起身走到一旁的油燈前,拿出那些人皮放在燈火上。人皮遇火即燃,待朱家鼎搶到手裡時,已經燒沒了。
「你……」朱家鼎從身上拔出一支小手槍,對著苗君儒要開槍,哪知道眼前人影一晃,扣住扳機的手指無論如何都使不上力氣,定睛一看,苗君儒就站在他的面前。
苗君儒冷冷道:「我看過地圖,都在我腦子裡裝著呢。放掉阿妹,我任你處置。」
朱家鼎說道:「就算我放掉你們,可你的學生呢,你不正是為他們來的嗎?雖說姚萬泉在這邊的勢力很大,可是你別忘了,我朱家鼎也不是吃素的。只可惜再聰明的人,也有受人控制的時候。」
他說完後,從身上拿出一封信,遞給苗君儒。苗君儒一看信封,見是他托楊連長帶到長沙去的那封信,當下大驚道:「你把他們怎麼了?」
朱家鼎笑道:「沒怎麼,好吃好喝的,就是不自由而已,他們能不能活著,就看你的了。」
苗君儒說道:「你要我和你們一起去找那些鑽石?」
朱家鼎哈哈笑道:「果然是個聰明人!你是國內一流的考古學教授,有你相助,我們可以省去很多麻煩。就算有圖在手,也不一定能夠找得到那個地方。那個地方很邪門,指南針根本沒有用,讓人辨不清方向,走來走去還是原來的地方。當年我們就在那裡面轉了一個多月,幸虧帶去的東西很多,否則餓都會餓死在那裡。只可惜了那些蛇人,被槍打死後很快就腐爛,要不然的話,抓一條出來,可以賣個好價錢。」
苗君儒沒有說話,他在思索著事情的經過,莫非許道長與朱家鼎是一路人,要他送人皮來新寨,就是要他幫助他們去取出鑽石嗎?
絕對不可能是這麼簡單的。一個能夠將11塊人皮地圖弄到手的人,對這件事肯定知道得不少,之所以不願置身事外,也一定有原因的。他雖然與許道長接觸不多,但完全可以感受得到許道長的為人,是一位睿智而仁義的長者,這樣的人應該不會助紂為虐才對。
那麼,許道長的真實意圖在哪裡呢?在這件事中,扮演的是一個什麼角色?
管家從外面走了進來,躬身朝袁雄虎和朱家鼎說道:「虎爺,朱爺,都安排好了,20匹馬,12匹騾子,帶足了乾糧的。什麼時候出發?」
朱家鼎說道:「程管家,我們走後,寨子裡的事就全交給你了,明天你就安排出殯。」
到現在,苗君儒才知道姚萬泉的管家姓程。
程管家似乎吃了一驚,語氣有些為難:「朱爺,這麼快就出殯,恐怕有些不好吧?姚先生的一些朋友剛接到通知,過幾天才到呢,我怕……」
朱家鼎冷笑道:「他人都死了,你還怕什麼?把死人送出去,免得夜長夢多。」
程管家連連點頭:「那好,我明天就安排出殯。」
朱家鼎起身,走到程管家面前,拍著他的肩膀說道:「等我們回來後,虧待不了你,夠你下半輩子花的。」
程管家陪著笑,嚅嚅地說道:「朱爺,那我可不敢,只要朱爺把我的孩子還給我就行,能為朱爺您辦事,那是我的福氣。」
朱家鼎拿出一個懷表看了看時間,說道:「兩個小時後出發,不要驚動那些當兵的,他們要剿匪,就讓他們去剿好了。」
程管家轉身離開的時候,看了苗君儒一眼,那眼神有些複雜,似乎想暗示些什麼。
※※※※※※※※※※※※※※※※※※※※※※※※※※※※※※※※※※※※※
兩個多小時後,苗君儒被人押著,和朱家鼎一行30多個人悄悄離開了寨子。袁雄虎身上的傷還沒有好,坐在一台用椅子做成的滑竿上,由兩個人抬著。姚朱氏已經換上了一身幹練的女裝,騎著馬跟在袁雄虎的身邊。隊伍的後面,有一個兩人抬著的小轎,小轎用黑布包得嚴嚴實實,也不知道裡面是什麼人。
走了沒有多遠,就看到前面有許多火把在晃動。
走近了些,前面有人跑過來,原來是袁雄虎的人。兩批人馬會合後,有上百人。一個領頭的人走在袁雄虎的身邊,兩人嘰里咕嚕的不知道說些什麼。苗君儒隱隱聽到他們的話中,有許道長三個字,也不知道許道長出了什麼事。
袁雄虎聽完後,皺了皺眉,低聲吩咐那個人幾句。那個人連連點頭,隨後叫了幾個人,往另一條山道上去了。
朱家鼎見苗君儒望著那幾個人離去的方向,拍馬來到他的面前,說道:「有人在一個小村子裡發現了許道長,人好像已經不行了,有人把他送回了道觀。你不要胡思亂想,乖乖和我們合作就是。」
隊伍一直往北走,日夜趕路,很少停下來休息。苗君儒好幾次看到姚朱氏端著食物送進那頂小轎里,走路的時候,有時候偶爾聽到轎子裡發出痛苦的呻吟,象是一個患了重病的人。
三天後,他們來到一個小村莊前,這個村莊位於大山腳下,是一個山谷的進口處,村民住的是清一色的吊腳樓。遠遠望去,可見那連綿起伏高聳入雲的山峰。苗君儒按照行程判斷,應該到了湘貴川交界的武陵山脈。
村子裡走出兩個穿著苗族服飾的老人,和朱家鼎說了一通苗家話後,將大家領進村,各自將人安排進村民的屋子裡。
進村的時候,苗君儒看到村口有一個塊青灰色的石碑,石碑上的文字,居然是商周金文,這種文字在兩千多年前就已經消失了,現留存於世上的古蹟碑刻也極為少見。更令他驚奇的是,石碑上面的商周金文,翻譯成苗語,就是阿壩頭。正是冉依土司臨死前要他去找的阿壩頭,只不過阿昌爺不知道是不是那兩個老人其中的一個,可是眼下他被人控制著,怎麼去見阿昌爺呢?
苗君儒和朱家鼎住在一戶最上面的吊腳樓里,從這裡可以看到整個村子以及村外的景色,落日的餘暉將遠近的山嵐撒上一層朦朧的金色,看上去變得十分的莊嚴與神秘。
武陵山脈地處北緯30°附近,為東西走向,山體形態呈現出頂平,坡陡,谷深的特點。主峰梵淨山是一座具有兩千多年歷史的文化名山。早在春秋戰國時期,梵淨山就屬楚國「黔中地」,秦朝屬「黔中郡」,漢代屬「武陵郡」,以後一直是「武陵蠻」崇拜的神山、聖山。
梵淨山留下了10至14億年前形成的奇特地貌景觀:孤峰突兀,斷崖陡絕,溝谷深邃,瀑流跌宕,億萬年的風雨侵蝕,雕琢了高山石林峰群,鬼斧神工,惟妙惟肖,妙趣天成。立足峰頂,時而千里風煙,一覽無餘;時而雲瀑籠罩,佛光環繞,變幻萬千,神秘莫測。
北緯30°本就有許多很神秘的地方,存在著許多令人難解的神秘、怪異現象。從地理布局大致看來,這裡既是地球山脈的最高峰——珠穆朗瑪峰的所在地,同時又是海底最深處——西太平洋的馬里亞納海溝的藏身之所。世界幾大河流,比如埃及的尼羅河、伊拉克的幼發拉底河、中國的長江、美國的密西西比河,均是在這一緯度線入海。更加令人神秘難測的是,這條緯線又是世界上許多令人難解的著名的自然及文明之謎的所在地。比如古埃及金字塔群,以及令人難解的獅身人面像之謎,神秘的北非撒哈拉沙漠達西里的「火神火種」壁畫、死海、巴比倫的「空中花園」,以及令人驚恐萬狀的「百慕達三角區」,讓無數個世紀的人類嘆為觀止的遠古瑪雅文明遺址。這些令人驚訝不已的古建築和令人費解的神秘之地均會聚於此,不能不叫人感到異常的蹊蹺和驚奇。
範圍並不大的武陵山脈,未嘗沒有留下史前文明的足跡呢?
苗君儒收回目光的時候,看到姚朱氏正命人將那頂小轎和袁雄虎抬進了一間較大一點的吊腳樓。
這幾天趕路實在太累了,很多人吃過東西後一躺下就呼呼大睡。苗君儒睡不著,想著這些天才發生的事情,正要起身走出房間,卻見門口站有兩個人,伸手攔住他。
身後響起朱家鼎的聲音,「你想去哪裡?」
苗君儒淡淡地說道:「睡不著。放心,我的學生在你的手上,我不會走的。」
朱家鼎沒有再說話,顧自躺下睡了。房門口的那兩個人沒有再攔,任他走出堂屋。
苗君儒也沒有下樓,站在堂屋外面那懸空的走廊上,靠著那半人多高的木欄杆,望著那一輪剛升起的明月。他覺得有什麼東西叮了腳背一下,並沒有在意。湘西這地方山蚊又大又多,被叮一口能長出一個大包來。
自從他帶著學生到達新寨後,感覺到冥冥之中,有一雙無形的手在操縱著這一切。無論是吐拉海大祭司和冉依土司,還是姚萬泉朱家鼎袁雄虎等人,似乎都被那雙手操縱著,也不知道那隻手來自哪裡。
這件事一開始就讓他覺得很奇怪,所有的人,似乎是朋友也是對手,死了那麼多人,難道真的就為了那些鑽石嗎?
從程管家最後望著他的那一眼,似乎在暗示他什麼。程管家為朱家鼎辦事的原因,是因為兒子控制在人家手裡,迫不得已才那麼做。這樣的人辦事,往往會大打折扣。
潛意識裡,他覺得姚萬泉不可能那麼容易死。朱家鼎是個精明人,但姚萬泉也不笨,怎麼會那麼容易讓朱家鼎和袁雄虎得手呢?除非是有意讓對方得逞。
既然姚萬泉半年前已經進去過,並且取出了一部分鑽石,那他大可秘密帶回家,為什麼還要放在那些屍體裡面,大費周折地那麼做呢?
想了一會兒,他還理不清頭緒,正要回去休息,突然看見他們來的方向出現一點亮光,那亮光來的速度還挺快,還有多久便已經進了村子。
他隱隱看清是一個騎馬來的人,那人進村後就下了馬,在別人的帶領下,進了袁雄虎的那間吊腳樓。稍後沒有多久,那人便出來,上馬出村而去。
他看著那亮光漸漸消失在夜色中,轉身回到堂屋內,見堂屋的那盞油燈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熄滅了,便用手從衣內掏出打火機,剛要點燃,便覺得眼前人影一晃,一股冷風迎面而來,他暗叫不妙,下意識地低頭,身體一斜,同時右手一抄。他本想抓到那個襲擊他的人後,再一拳將對方打暈。哪知右手觸到一堆軟綿綿的東西,已經將那個人摟在懷中。
憑手感,他知道懷中的是一個女人,而且是個年輕的女人。他的手就按在這女人豐滿的胸部。大驚之下,忙縮手跳開,大聲叫道:「你是誰?」
他的聲音已經驚醒了吊腳樓內睡著的人,朱家鼎擰開手電筒追了出來。
在手電筒的光線下,苗君儒見站在他面前的,是一個穿著苗族服飾的年輕姑娘。那姑娘的手上拿著一個黑色的筒狀東西,正驚恐地望著大家。
苗君儒認得姑娘手裡的東西,是一種竹子做的器皿,通常用來裝油用了。
朱家鼎走到那姑娘面前,問道:「這麼晚了,你出來幹什麼?」
那姑娘似乎嚇壞了,瞪著眼睛說不出話來,直楞楞地望著苗君儒,過了片刻,才結結巴巴地說道:「油燈……沒油了……我出來加油……」
屋子的主人聞聲也出來了,一個勁地向朱家鼎陪不是,正要拖著那姑娘進去,不料有人叫起來:「他們不見了!」
苗君儒猛地想起,是站在門口那兩個負責警戒的人不見了,記得他走出堂屋的時候,其中一個正躺在堂屋內的那張靠椅上休息,另一個在堂屋和門口走來走去。他只在外面的走廊上待了半個多小時,期間並沒有聽到任何異常聲響,那兩個人怎麼會不見了呢?
「媽的,你們還愣著幹什麼,快給我去找,」朱家鼎朝那些土匪喊道。
這麼一折騰,大家睡意頓消,有手腳利索的已經點燃了火把分頭尋找。
這戶吊腳樓總共才三層,底層關著牲畜,二層和三層都是人住的,每層也就是四間房,沒有幾分鐘就搜遍了,並不見人。
他們的動靜早已經驚動了旁邊的吊腳樓,沒有多久就傳來消息,除了村口的那兩個人外,其他守夜的土匪都不見了,總共不見了十幾個。
不一會兒,姚朱氏和袁雄虎也上來了,兩人的臉色都不好看。他們和朱家鼎進了一間房,關上了房門,好像在裡面商量什麼事情。苗君儒隱隱聽到他們發生了爭吵。
當他們出來之後,朱家鼎的臉色很難看,對旁邊的幾個土匪叫道:「不在這裡睡了,通知所有的人,馬上動身!」
那幾個土匪領命而去。
朱家鼎來到苗君儒的面前,問道:「苗教授,你一直都在外面,難道就沒有聽到半點動靜嗎?」
苗君儒搖了搖頭,「我並沒有聽到什麼異常的聲音,當我進來的時候,這裡的油燈就滅了。」
朱家鼎看了看那個苗族姑娘和苗君儒,說道:「這一路上都沒有出事,走到這裡偏偏出問題了。」
他雖然很生氣,卻也無可奈何。袁雄虎一直沒有說話,但是他的眼神並未離開過苗君儒。
下面那些土匪全被叫起來了,大多數人打著哈欠,腳底打晃,眼睛還沒有完全睜開。
苗君儒來到下面的時候,見那些村民被土匪驅趕著,來到村子中間的空地上。一時間老人的詛咒聲與小孩的哭叫聲,充斥著這個原本平靜的小村子。那聲音迴蕩在山谷間,顯得分外的悲涼與悽慘。
苗君儒側耳聽了一會兒,對朱家鼎說道:「你聽到什麼沒有?」
朱家鼎問道:「聽什麼?」
「聲音!」苗君儒望著那些被土匪推搡著走的村民。
朱家鼎聽了一會兒,有些茫然地搖頭,接著問道:「你聽到了什麼聲音?」
苗君儒一本正經地說道:「哭聲,有上百人,男女老少都有,從山谷那邊傳過來的,聲音很慘。」
朱家鼎的臉色大變,「你還聽到什麼了?」
苗君儒一字一句地說道:「只有哭聲。」
朱家鼎的呼吸變得急促起來,低聲道:「真的是邪門了。十幾年前我們進山的時候,住的也是這個村子,那天晚上也有人聽到哭聲。後來姚萬泉為了防止消息泄漏出去,把整個村子的人全殺了,現在住的這些人,是從別的地方搬來的。」
苗君儒望著朱家鼎,低聲道:「所以你們也想和當年一樣,把他們全部殺掉?」
朱家鼎說道:「我並不想殺他們,只想知道那些守夜的人是怎麼失蹤的,這個村子裡不只是我們這些人,應該還有外人。」
苗君儒說道:「我也覺得很奇怪,真的沒有聽到半點聲音,那些人怎麼會不見了呢?這裡已經是苗疆了,是不是萬蟲邪教或者靈蛇教的人?」
吐拉海大祭司現在應該是在加緊煉飛頭降蠱,如果姚萬泉真的死了,煉飛頭降蠱還有什麼用呢?
所有的村民都被趕到了村中的空地上,土匪持槍在四面圍住,那兩個迎他們進村的老頭子,焦急地站在朱家鼎和袁雄虎的面前,不停地哀求著。
袁雄虎問朱家鼎:「為什麼要這樣做?」
朱家鼎說道:「我們死了那麼多人,村子裡一定有靈蛇教的人,不這樣做,怎麼能夠逼出那些人來?」
袁雄虎問道,「就不能放過他們嗎?也許他們都是無辜的?十幾年前姚萬泉殺光了村子裡的人,作孽太大,難道我們也非要這麼做嗎?我們雖然是土匪,可也不是殺人不眨眼的人……」
朱家鼎聲色俱厲地說道:「虎爺,你也不看看是什麼時候,對這些人也講江湖道義?」
袁雄虎說道,「我總覺得這樣很不妥,要不嚇嚇他們就行,可別認真,否則我饒不了你!」
苗君儒望著他們兩個人,似乎明白了許道長要他儘快將袁雄虎送到新寨的原因。
朱家鼎並不理會袁雄虎,用苗語對那兩個老人說道:「如果不說出來,我們只有殺掉你們。」
他的手已經抬起,所有的土匪都將子彈推上膛。袁雄虎一看情況不對,正要出言制止,卻見從人群中走出一個人來,苗君儒一看,正是不久前從屋內出來給油燈添油的那姑娘。
那姑娘大聲說道:「我知道是什麼人殺了他們,你放了鄉親們,我帶你們去。」
她說的是當地話,苗君儒不是聽得很明白,好在他對湘西這邊的方言有些了解,所以能聽懂一個大概意思。
朱家鼎冷笑道:「別當我們是傻瓜,殺我們的人,就在你們中間。」
那姑娘說道:「既然你這樣認為,那就開槍吧!」
袁雄虎看著朱家鼎,似乎在徵求他的意見。朱家鼎微微一笑,大聲道:「把他們全部帶走!」
那些土匪得到命令,如狼似虎一般驅趕著村民向山谷內行去。苗君儒仍然被夾在隊伍的中間,回頭看時,見帶那頂小轎就在他身後的不遠處,有幾個土匪保護著。
進入山谷後,山道很難走,人行的速度也很慢,開始還覺得兩邊的山勢較緩,漸漸地陡峭起來,月光被山遮住了,谷內一團漆黑。每個土匪手上都拿著火把,遠遠望去,如同一條火龍在谷內蜿蜒。
走了一個多小時,就聽到前面傳來驚叫聲。苗君儒跟著朱家鼎來到隊伍的前面,只見前面上山的道路突然變窄,兩邊的大山向中間擠壓過來,左右寬不過10米。若是白天走進去的話,只能見到頭頂的一線天。
就在這一線天的口子上,兩邊的峭壁上掛著一具具的屍體,眼尖的土匪已經認出,正是他們失蹤了的同伴。
朱家鼎有些驚呆地望著那些屍體,過了半晌才對身邊的土匪叫道:「還不快點把人給我放下來?」
那些土匪湧上前,手忙腳亂地將屍體放了下來抬到一旁。
苗君儒望著那些屍體,他也不明白是什麼人將人弄死後,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把屍體送到這裡,並掛到石壁上。
他檢查了一下幾具屍體的腳踝,分別看到一些被蛇咬過的痕跡,在其中的一具屍體腰間,發現了幾根二三十厘米長的頭髮,這讓他想起了那些見過的立稞族人。這些土匪一定是在毫無知覺的情況下,被靈蛇教的人用蛇咬死,躲藏在暗處的立稞族人趁機將人抬走。立稞族人都是赤腳走路,動作輕巧,所以根本不發出聲音。
朱家鼎問道:「你發現了什麼?」
苗君儒說道:「沒有什麼,只是覺得他們死得很奇怪。」
袁雄虎走過來道:「我看,把這些村民都放了吧,帶著他們一起,我們根本走不了路,會耽誤很多時間。」
朱家鼎想了一下,有些無可奈何地說道:「我們要經過一個布滿機關的樹林,我本來想要這些村民走在前面,為我們開路,既然你這麼說,那好吧,其他的人可以放走,但是那個女的不行,她能夠有膽量站出來,就說明她不是普通的人,她不是知道什麼人下手的嗎,就讓她帶我們去好了。」
苗君儒趁其他的土匪不注意,將身上的一塊玉佩交到一個年級較大的村民手裡。那村民拿到玉佩之後,眼中露出一抹驚奇之色,迅速將玉佩貼身藏了起來。
沒過多久,那些村民已經三三兩兩地往回走了,當苗君儒見到那個姑娘時,她已經被人用繩子綁了起來,由兩個土匪負責看著,她一路叫嚷著,顯得極端的憤怒與不屈。
朱家鼎命人在路邊挖了一個坑,將那些土匪的屍體放到坑裡,堆上些泥土就算是埋葬了。
隊伍進了一線天,由於道路很窄,只能挨個兒過去。兩個膽大的土匪走在前面,朱家鼎和苗君儒跟著他們。
過一線天后,眼前豁然開朗,月色下,只見前面是一個群山環繞的大山谷,腳下的山路沿著峭壁往下,依稀可見谷底那邊有亮光。
苗君儒問道:「十幾年前,你們也是從這裡進來的嗎?」
朱家鼎說道:「這條路可以通到松桃那邊去,據說三國的時候,劉備的幾十萬大軍出川,其中有一路軍隊,走的就是這裡。後來鄧艾偷襲,避過了姜維的軍隊直搗成都,史書上說他是過陰平摩天嶺,實際上他還派了另一支軍隊,是從這裡入川的,一路上還殺了不少苗人。」他指著下面有燈光的地方接著說道:「谷底那裡有一座道觀,裡面據說還有諸葛亮留下的墨跡呢,我們去那裡歇息。在往前就沒有人煙了。除非沿著那條路到貴州那邊,要走一兩百里呢。」
好容易來到道觀門前,苗君儒見這座道觀與他在其他地方看到的道觀不同,門口左右各有一隻一人多高的石獅子,其雕刻手法精巧,形態逼真至極。整個道觀不但規模不小,而且雕檐翹角,氣派甚是宏偉。
只是由於在晚上,很多地方無法看真切。
他們在山道上看到的那些亮光,是門欄上那兩個大燈籠發出的。
道觀大門「吱呀」一聲開了,從裡面走出兩個人來,為首一個是鬚髮皆白的老道士,身後跟著的則是一個小道童。小道童的手裡提著一盞馬燈,神色有些害怕地望著站在門口的這些人。
朱家鼎走上前,向那個老道士說明了來意。老道士聽完後,無可奈何地點了點頭,並說了好幾句話,好像要他們注意什麼。
進門的時候,苗君儒看到大門內側的迴廊上,有一些用黑布蓋住的東西。
朱家鼎低聲說道:「老傢伙說今天晚上有趕屍匠住在這裡,叫我們注意點。」
苗君儒問:「這條路也有人趕屍經過嗎?」
朱家鼎說道:「怎麼沒有?從酉陽和松桃那邊過來,這裡可是一條捷徑。」
偌大的道觀,安排幾十個人完全不成問題,但是朱家鼎吸取了在前面那個村子裡的教訓,將所有的人安排在大殿內,從柴房找來一些柴草鋪在地上。
那些土匪早已經疲憊不堪,躺在柴草上就不願再起身了。
苗君儒看到袁雄虎和姚朱氏領著那頂小轎,進了旁邊的一間廂房。朱家鼎在大殿門口安排四個守夜的,他則抱著老道士送來的蓆子,鑽到了供桌的下面。
那個苗族姑娘被幾個土匪擠在大殿的一個角落裡,或許是朱家鼎事先交代過了,他們倒也沒敢亂來。
苗君儒看著供桌上的香爐和祭品,看得出這裡的香火併不旺,那三尊四五米高的三清神像,在昏暗的油燈下,倒顯出幾分詭秘來。
這麼大的一座道觀坐落在這種地方,本身就令人感到奇怪。從門口那兩隻石獅的雕刻手法看,出自唐代名匠之手。進門時上首門匾上的「陰陽宮」三個字,字體蒼勁有力,一定出自名家之手。
道觀以宮命名倒是很正常,不正常的是前面那兩個字,陰陽宮三個字合在一起,無形之間給人一種進入地獄的感覺。好像這裡並不是什麼道觀,而是閻王的森羅大殿。大殿兩邊的門楹上有一副對聯,上聯:日月星辰天生萬物有靈氣,倒也顯得有些氣派,也符合道家的思想,但是下聯:混沌初開人鬼輪迴入我教,不僅與上聯毫不對仗,而且缺乏寓意,可仔細一想,單就這下聯而言,似乎在告訴人們什麼事情。
這個道觀似乎隱藏著無法讓人知道的秘密。
更讓他趕到奇怪的是門後的那幾具屍體,趕屍匠在這裡歇腳,將屍體放在門後是不錯,也符合規矩,可是現在是晚上,按道理,趕屍匠應該趕著屍體上路了。可是屍體仍放在那裡,難道趕屍匠並不打算把屍體趕走,還是在這裡等什麼呢?
也許是太累了,沒過多久,苗君儒也迷糊了過去。他並不知道,在不遠處,一雙充滿靈氣的眼睛正望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