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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9-26 14:08:15
作者: 許開禎
地下娛樂場是參照澳門普京賭場修的,當然規模要比普京小得多,不過在彬江,在國內,這也算是一流的了。近兩千平米的大廳金碧流光,大廳的格局是按照三張百家樂、一張21點、一張賭大小設計的,二百多個監控探頭安在裝修奢華的屋頂上。龐壯國他們走進時,大廳里已聚了不少人,兩個「莊荷」正在台子前發牌,一位「莊荷」在用小鏟子輕輕扒拉台子上的籌碼,看來,台子前幾位賭客「倒霉」了。龐壯國瞥了一眼,被「莊荷」扒拉過去的籌碼面值為五萬元。幾位面帶固定笑容的艷女性感十足地遊走在玩客中間,她們是剛剛從澳門接受完培訓回到彬江的服務員,龐壯國認為,她們的驚艷程度一點不亞於澳門賭場裡那些艷光逼人的女郎。
龐壯國生怕被別人認出,步子有些倉促,騰龍雲和黃金龍一前一後陪著他,笑盈盈朝貴賓廳走去。
「怎麼樣大局,金龍搞的這個還不錯吧?」騰龍雲邊走邊問。
龐壯國沒有回答,其實他不知道該怎麼回答。讓一個公安局長公開為一家賭場做評價,騰龍雲也太殘酷了點。不過龐壯國這陣並沒拿自己當公安局長看,他只是一普通顧客,跟這裡的每一位玩客一樣,是來開眼界的。他這麼安慰自己,要不然,他心裡就不踏實。他沖騰龍雲訕訕一笑,算是給了回答。
「金龍跟我說,搞這個,風險太大,不過有了你大局,就不一樣了。」騰龍雲又道。
龐壯國停下腳步,掉頭沖黃金龍惡狠狠瞪了一眼。
「托大哥的福,托大哥的福啊。」黃金龍趕忙道,這大哥不知是指龐壯國還是指騰龍雲。
「什麼亂七八糟,出了事,可別怪我沒提醒。」龐壯國丟下一句,腳步先騰龍雲進了豪華貴賓房。
這晚黃金龍送到龐壯國手上的籌碼是龍虎山莊目前面值最大的,二十萬元。黃金龍說,以後還會有五十萬、一百萬的,目前不行,目前才起步,一切得慢慢來。龐壯國拿著那些籌碼,仔細把玩了一會兒,丟下一句意義深刻的話:「玩火者必自焚。金龍,我還是勸你收斂點。甭以為我來過,這兒就太平了。」
黃金龍趕忙檢討:「大哥,你的提醒我記著呢,但目前地產業蕭條,龍嘴湖又被叫停,兄弟我也是悶得慌啊。放心,龍嘴湖一開禁,這裡就會成為真正的娛樂場,保證不會有今天你看到的這些。」
這種話龐壯國聽得實在是太多了,以前他還當回事,處處跟他們認真,現在他早已說服自己,看見就當沒看見,只要自己把自己的屁股擦乾淨就行。這些人,說輕了他們不當回事,說重了,你試試?保不准一個電話就讓你這個公安局長丟了烏紗。
得過且過吧,龐壯國常常這樣安慰自己。
龐壯國在貴賓廳玩得心血沸騰的同時,刑偵一大隊三號審訊室內,對「三魔頭」楚廣良的審訊也正在進行。
對付楚廣良這種人,你得有耐心。押解回來的路上,政委尚大同再三叮囑鍾濤,一定要沉著冷靜,千萬別抱什麼僥倖心理。「這種人,常年在刀尖槍口上走,早把生死拋在腦後,對付一般罪犯的辦法,怕是不起作用。」
鍾濤對此早有準備,類似「三魔頭」這種罪犯,他審過的也不止一個兩個,為了慎重,審訊前,他還是召集自己的部下,認真做了研究。
「姓名?」
「不知道。」
「性別?」
「自己看。」
「年齡?」
「忘了。」
「籍貫?」
「問我老媽去。」
楚廣良坐在方凳上,一隻強光燈泡照著他的禿頭,這是一個滿臉橫肉的傢伙,左臉帶一塊傷疤,右耳下邊有一條刀痕,他慢條斯理地坐在那兒,目光有恃無恐地望著鍾濤。
鍾濤又問了一遍,楚廣良的回答跟上次一模一樣。
鍾濤望望陶陶,示意陶陶接著問。
「楚廣良,你是不是覺得很自豪?」陶陶的聲音不像是警察審疑犯,倒像是朋友間拉家常。
「是啊,在你們面前,我當然有自豪感。」
「說說看,自豪感從哪兒來?」
楚廣良一雙色眼定定地瞅了陶陶半天,露出一口黃牙,淫笑著說:「妞,你穿這身制服可惜了,要是跟我混,保你吃香喝辣,全身名牌。可惜啊,你入錯了行。」
「我也覺得入錯了行。」陶陶做出一副對楚廣良感興趣的樣子,起身,走近他說,「整天跟你這種垃圾打交道,我自己都感覺臭烘烘的。」
「是嗎?」楚廣良抬起頭,盯住陶陶豐滿的胸脯,「妞,說這些沒用,你們帶我來幹什麼,不會是跟三爺我聊天吧?」
「楚廣良!」陶陶猛地掉轉身,怒狠狠瞪住楚廣良,「你給我聽好了,這次是你立功表現的好機會,錯過這機會,我保你死了都不知道『後悔』兩個字怎麼寫!」
「哈哈哈哈——」楚廣良爆出一陣大笑,「妞,跟我說這些,你還嫩了些,三爺我心情好,不跟你計較。來,坐下,讓三爺摸摸,看看兩坨肉是不是真的。」
「想摸是不是?」陶陶弓下身子,故意將胸脯在楚廣良眼前晃來晃去。楚廣良被陶陶晃得眼花繚亂,他咽了口唾沫,沒想到公安局還有這麼漂亮的妞,早知有這麼好的貨,說啥也要弄來玩玩。
楚廣良自信玩女人有一套,不管她是警花還是校花,只要被他楚廣良看中,不出三小時,就能上床。這麼想著,他大膽地伸出手,真就朝陶陶豐滿的胸脯摸去。
鍾濤正要厲聲制止,猛聽得楚廣良發出一聲慘叫,還沒弄清咋回事,楚廣良已從凳子上掉下來,雙手捂住兩腿中間,爹「忘……忘了。」楚廣良結巴道。
「忘了?要不要給你腦子加點水?!」陶陶猛地抬高聲音。
「我真忘了。」楚廣良的口氣明顯有點怕。
「那好,我提醒你一件事,那天晚上你是不是跟一個叫老七的人在一起?」
「哪天晚上?」
「五月二十號!」
「我不認識老七。」
「朱萬金你認不認識?!」陶陶猛然問。
「他不是老七。」楚廣良下意識地跟了一句。
陶陶伸出手,捧住楚廣良肥嘟嘟的臉蛋:「你真乖,朱萬金的確不是老七,現在你告訴我,老七叫什麼?」
楚廣良臉色變化著,話一出口,他便意識到上了陶陶的當。也怪自己,太小瞧這娘們兒了。他咽了口唾沫,不甘心地道:「有本事你自己去查呀,想從我嘴裡掏實話,沒門!」
「我知道你小子不會說,不說不要緊,我讓花子說,花子可沒你這麼嘴硬。」說著,她沖門外招了下手,不大工夫,兩幹警押著一位十七八歲的女孩,從審訊室門前經過。
楚廣良駭然一驚,他萬萬沒想到,花子已落到警察手裡!
「想不到吧,三魔頭。」陶陶抓緊時機,開始攻心策略。
楚廣良像是沒聽見,他的注意力完全讓花子轉移了,他想不明白,花子藏得那麼隱秘,警察是怎麼找到的?
「蒙了是不,我告訴你,是朱萬幫帶我去的,花子還是他幫我請上車的。」陶陶帶著勝利的微笑道。
「不可能!」楚廣良失態了,陶陶這句話差點讓他崩潰。
陶陶絕沒說謊。就在尚大同和鍾濤去深圳押解三魔頭楚廣良時,她帶著三位警員,神不知鬼不覺摸到跟彬江毗鄰的吳水市,在一個叫三家磨的郊區小村子,陶陶敲開了一座農家小院的門,老七朱萬幫還在睡覺,手上就已戴了冰涼的銬子。陶陶還是用老辦法,老七朱萬幫傻乎乎問她,怎麼知道他藏在這兒?陶陶莞爾一笑:「楚老三說的呀,不說我們咋知道?」
就這麼著,還沒怎審,朱萬幫便交代出花子藏身的地方。
在這之前,陶陶便已打聽清楚,三魔頭楚廣良跟老七朱萬幫之間早有隔閡,一是分贓不公,二來也跟花子有關。花子雖然只有十八歲,但在道上已混了幾年,這些年,她一直跟著楚廣良,朱萬幫垂涎花子的美貌,想占有,被楚廣良教訓了一頓,朱萬幫對此懷恨在心。
當天晚上並沒審出什麼,儘管陶陶有意識地讓楚廣良看見了花子,楚廣良畢竟老奸巨滑,不會輕易就範。幹警押走楚廣良後,鍾濤憂心忡忡說:「撬不開這惡棍的嘴,連環殺人案關鍵證據就不能拿到。」
陶陶極自信地說:「放心,只要有花子在,不愁他不說。」
發生在彬江的連環殺人案是一起震動全省乃至全國的特大惡性案件。今年五月二十一日凌晨三點十二分,負責清掃二環路的環衛工人向「110」報案,她們在清江大橋附近發現一個黑色塑膠袋,裡面竟然裝著一具屍體。接到報案後,值班警員火速趕到現場,在離橋頭二十米處的路邊花園內,警員打開了黑色塑膠袋,果然是一具血肉模糊的女屍。
經法醫鑑定,死者年齡約三十五六歲,是被人用鈍物擊碎腦袋後又殘忍地分屍。鍾濤奉命偵破此案,第二天,他們又在清江大橋下游二百米處打撈到一具屍體,死者為中年男性,五十歲左右,同樣是被人用鈍器擊打頭部致死後再行碎屍。犯罪分子作案手段十分殘忍,作案後又膽大妄為,公然將屍體拋入清江,可見其氣焰有多麼囂張。又是三天後,鍾濤他們再次接到群眾舉報,兩名拾荒者在廢棄的清江碼頭發現一個塑膠袋,裡面同樣裝著一具屍體。
短短三天,在同一座城市連續發現三具無名屍,簡直令人匪夷所思。市委、市府對此高度重視,專案組迅速成立,公安局長龐壯國親任專案組長,鍾濤所在的刑偵一大隊擔負起偵破此案的重任。一周後,三名死者的身份確定,出乎意料的是,三名死者均來自地產界!
程浩清,男,五十二歲,大華地產公司董事長兼大華投資公司董事長。
周曉芸,女,三十五歲,中海地產公司老總,萬通花園開發商。
劉嘉偉,男,四十二歲,彬江國際嘉業房地產開發公司副董事長,世紀麗景項目投資商。
消息一出,輿論譁然。彬江地產界本來就是個多事的地方,突然間曝出三條人命,讓這個神秘的王國更加神秘。傳言此起彼落,有人揣測是彬江地產界內部過度競爭所致,因為三位死者都是彬江地產界後起之秀,特別是年輕的女地產商周曉芸,更是一個富有傳奇色彩的人物。程浩清雖然年長一些,但從事房產業時間並不長,他以前是一家酒廠老闆,這些年白酒行業競爭過度,國家限制性政策又多,這才轉行,進入地產業。短短几年,他的大華地產公司已成為彬江地產界一匹黑馬,對彬江地產業已有的格局形成強烈衝擊。三匹黑馬死於非命,且被人拋屍荒野,不能不讓人對彬江地產界心生恐怖。還有一種傳言,說三位的死亡跟一個敲詐團伙有關,該團伙曾向彬江地產界十餘位老闆發出恐嚇信,要他們拿錢保命,大約是地產界老闆對此不屑一顧,該團伙惱羞成怒,一氣之下就做掉了三位。
傳聞讓人毛骨悚然。
鍾濤他們卻絲毫不敢被傳言所惑,兩個月來,專案組展開了一系列偵查,初步查明,這起連環殺人案為一「光頭幫」的組織所為,該組織帶有濃重的黑社會性質,其主要成員都是負案在逃或刑滿釋放的勞教人員,頭目是一個叫「黑三」的中年男人。他們平日潛伏在彬江以外,案發前半個月,黑三帶著三名骨幹,悄悄竄進彬江,經過半個月的密謀和精心策劃,製造了這三起駭人聽聞的血案。
專案組同時查明,「光頭幫」跟彬江的黑社會組織「朱家會」有染。朱家會是由彬江無業人員朱萬金、朱萬幫兄弟二人暗中成立的,朱萬金十年前因一起酒後傷人案坐過牢,弟弟朱萬幫也因盜竊罪入過獄,兄弟倆好逸惡勞,出獄後曾開過一家汽車修理鋪,後來嫌掙錢慢,不幹了,從彬江鄉下跑到城裡,專門替人討債。慢慢地,身邊聚集了一批遊手好閒或不務正業者,骨幹分子都是他們二人在監獄中的獄友。這個組織大的壞事不干,起初在清江大街收過一陣保護費,後來在公安的嚴打態勢下,收手了。去年以來,這個組織又暗暗活躍,在彬江壩子裡高校園區、花街、石水商業區進行盜竊、搶劫,先後有六名骨幹成員被關進監獄,迫於公安的威力,朱萬金、朱萬幫兄弟於今年三月暫時解散了該組織,朱萬金回到了鄉下老家,開了一家小賣部,朱萬幫帶著自己的小情人,流竄在彬江和吳水一帶。連環殺人案發生前,朱家兄弟在彬江最豪華的兩家夜總會出現過,身邊又網絡了一批小混混。案發前一周,朱萬幫在江都大酒店跟兩名不明身份者見過面,當天晚上,那個名叫「抄底」的女人在江都大酒店貴妃廳請他們吃飯。但案發當晚,也就是五月二十一日,朱萬金和朱萬幫都不在彬江,有線人證明,那晚他們都在鄉下,跟幾個個體戶打了一宿的牌。
正是基於這點,鍾濤才沒驚動他們,直到深圳警方抓獲三魔頭楚廣良,鍾濤才做出果斷決定,秘密收審朱家兄弟。
朱家兄弟也是老油條,面對公安的審訊,他們矢口否認跟連環殺人案有關,拒不承認認識什麼光頭幫。不只如此,朱萬金還將那段日子的行蹤說得一清二楚,證據拿出了一大堆。外圍調查證明,朱萬金沒說謊,那段日子他確實不在彬江。
朱萬幫倒是承認,自己認識楚廣良,是在第三監獄認識的,當時他跟楚廣良同在一監舍,為爭獄霸還展開過一系列搏鬥。他先一年出獄,楚廣良出獄後找過他,想跟他一起干,被他拒絕。後來楚廣良去了深圳,多年後再見時,楚廣良已儼然一富商。前些年他替楚廣良跑過腿,楚廣良想在彬江開一家洗浴城,拉他入伙,他手頭沒錢,楚廣良便讓他當業務經理,主要是幫他物色一些青春靚麗的小妹,將來在洗浴城為客人服務。後來楚廣良又說不幹了,彬江洗浴城太多,賺不了錢,帶著花子回了深圳。那時候朱萬幫已對花子有興趣,一次酒後,朱萬幫對花子動手動腳,被楚廣良撞見,楚廣良差點動刀子。
「媽的,不夠意思,重色輕友,為一個女人,竟跟兄弟動刀子!」朱萬幫一提這檔子事,就惱羞成怒,當著警察面,他大罵楚廣良。
「你怎麼知道花子藏在鄉下?」警察厲聲問。
「我怎麼不知道,他從深圳來的第一天,就托人找我,我沒去,後來有人告訴我,姓楚的好像惹了事,怕帶著花子不方便,就將花子安頓在了吳水他舅媽家。」
「他從深圳回來幹什麼?」警察順藤摸瓜地問。
「這我就不知道了,他是大款,幹啥都成,不像我,窮得快見底了。」朱萬幫油腔滑調道。
呀娘呀的叫喚起來。鍾濤看了一眼陶陶,明白了,一定是她幹的好事。
「起來摸呀,不是挺能摸的嗎?」陶陶居高臨下俯視住楚廣良,譏諷道。
「你……你……刑訊逼供。」楚廣良忍住劇痛,沖陶陶咆哮。
「我喜歡這樣,不服氣啊……」說著,陶陶腿部稍稍一彎,膝蓋猛一用力,楚廣良又殺豬似的嚎叫起來。
「陶陶!」鍾濤制止住陶陶,緊忙跑到楚廣良面前,他知道陶陶這招的狠法,去年辦案,陶陶奉命在一家夜總會門前蹲點,化了妝的她怎麼看也不像警察,倒像夜總會裡身價不菲的小姐,就有色膽包天者想吃她豆腐,結果,她腿部微微一彎,那個大胖子便轟然倒地,嚎叫聲驚動了一街的人。那個大胖子後來住了三個月醫院,聽說還不能過正常性生活。
「我要投訴,我要控告!」楚廣良狼嗥似的嚷。
「好,我給你機會!」陶陶撲過來,提小雞似的一把提起楚廣良,扔到了凳子上。楚廣良雖然不到一米七,體重卻至少在一百六十多斤。到了陶陶手裡,竟跟麵條似的。鍾濤看他傷得不重,沒給他顏色,接著問:「楚廣良,現在是想好好回答問題,還是想讓這位女警官多陪你玩一會兒?」
「我……我……」楚廣良看了一眼陶陶,心虛地低下頭。
「五月二十號晚你跟誰在一起?」陶陶並沒回到座位上,她站在楚廣良面前,那條修長的腿隨時準備彎下去。楚廣良痛得齜牙咧嘴,又怕陶陶再給他來一下。這娘們兒,真夠狠毒,一膝蓋就能廢了你命根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