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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9-26 13:48:02
作者: 許開禎
申孜其實是一個傷痕累累的女人!
申孜是在大四實習時,被江南華看中的。現在想起來,那個夏天真是多災多難。申孜念的是江北商學院市場營銷專業,實習那年,托人到了南華集團,跟她一同到南華集團的,還有五個同學,她算其中最漂亮也最出眾的。報到第一天,在樓道里被江南華堵住。在她們眼裡非常神秘的江南華直接問她:「你叫什麼名字,是新來的?」申孜矜持地點點頭,聲音很輕地說:「我叫申孜,是來實習的。」江南華哦了一聲,一雙眼睛怪怪地看她半天,又朝其他同學掃了眼,然後就下樓去了。申孜後來才知道,問她的人是南華集團老總,當時心裡還暗暗驚訝,這人真年輕真紳士啊。遇到一個紳士,幾乎是所有年輕女孩的夢。大約半月後,管理他們的部門負責人說,晚上有個宴會,要申孜參加。申孜傻傻地問,就我一人呀?部門負責人剜她一眼,走了。到了下午五點,突然發來簡訊,要求她打扮時尚點。那晚同時接到「通知」的,還有一個叫肖敏的女同學。兩人懷著新奇,還有說不出的激動,欣然赴宴。宴會設在南州最為奢華的五星級酒店綠湖國際酒店,去了才發現,客人並不多,除帶她們去的部門李經理外,再就是江南華和一位看似很像官員的中年男人。一開始她們並不知道中年男人的身份,江南華一直稱中年男人老闆,她們就以為,那人也是搞企業的,頂多比江南華搞得大一點。後來才知道,她們太傻,那人是當時的南州市委書記匡立群!
那天她們喝了酒,那是申孜第一次喝白酒,肖敏也是。開始是抹不開面子,也不敢說不喝。咽下一口後嗆得直流眼淚,江南華很紳士地遞過紙巾,說:「真不會喝啊,早知道這樣,就不讓你來了。」申孜趕忙說:「我喝,我喝,我一定喝。」說完,又自已端了一杯。江南華不露聲色地看著她喝乾,又將目光對住另一邊的肖敏。沒哪個年輕人不想早點踏入社會,也沒哪個年輕人一開始就會懂,社會處處是陷阱。兩人就那麼被誘上鉤,一杯一杯敬他們,也灌自己,部門李經理啥時走的,她們都不知道。
等知道時,申孜已被江南華抱到床上。那晚的床很搖,燈也在搖,天也搖地也搖,總之,都在搖。綠湖國際酒店另一張床,也在搖。
人生有時候就是這麼搖出來的。
有些事你沒有選擇,逃避都不能。因為有些宴它不是宴,有些酒它不是酒。過了很久申孜才知道,跟她們有過同樣遭遇的女孩,多。人家請她們去赴宴,不是吃菜也不是喝酒,是吃人!
申孜沒有哭,哭什麼呢,難道哭就能把屈辱和撕裂找回來,難道哭就能把不平和不公找回來?肖敏據說哭了,兩隻眼睛都腫了,但能怎麼樣呢,過了幾天還不是照樣乖乖地被帶到另一間房裡!
人生是沒有出口的,只有進口,不管以何種方式進去,你都不能再逃開。半年後,申孜進了南華集團,肖敏被安排進南州國資委下屬的一家企業。
千萬別說她們是沒志氣的人,這個社會,志氣是沒有用的,這是申孜的經驗,也是肖敏的經驗。這個社會,你要想成功,就得先學會忍受。這話是在床上時江南華跟申孜說的,說這話時江南華跟申孜商量一件事,說省里有位領導要來視察南華,萬一……說這裡,江南華不說了,轉了個身,開始吃藥。江南華總在吃藥,吃一些申孜搞不清楚的藥,偶爾問起,說是工作太累,累出一身病,不得不吃藥。
「是一身病。」申孜說著翻身下床,她清楚江南華沒說出的萬一後面的話。類似的試探已不止一次,申孜起先是真不懂,後來懂了,把她嚇壞了。原來江南華留她在身邊的原因是隨時準備獻禮,原來他們圈子裡常玩這種遊戲,原來在酒桌上互相交換帶去的女人對他們是一種常態!
申孜沒答應。她沖江南華說:「你永遠給我記住,從你給我灌藥酒那一刻,我就不再是申孜,是鬼,鬼是會一輩子纏住一個人的,直到他也變成鬼!」申孜的威脅在某段日子裡的確起了作用,江南華再也不敢提類似的話。但申孜知道,遲早有一天,她會像項目一樣被江南華轉給別人,會像酒一樣被江南華饋贈給別人,更會像欠帳一樣讓江南華放貸給別人。果然不久一天,江南華帶她去跟銀行行長吃飯,那天銀行行長也帶著一美女,說是新應聘的,讓江老闆評價一下,該放到哪部門,放什麼崗合適。江南華當著申孜面說:「好酒要經過品嘗才得得其味,好馬只有騎了才知跑多遠。」美女倒是大方,當下就說:「江總胃口不小啊,剛見面就想品,要是我們行長也想品一下你的酒呢?」
「這好說,這好說嘛,兄弟之間,我的就是他的,他的同樣也是我的。」
行長哈哈大笑:「見笑了,見笑了,來,喝酒,美女、美酒,人生兩大快事嘛。」接下來他們就喝酒,申孜那天突然想,如果江南華真要那樣,她就去。陪一個也是陪,陪一雙也是陪,反正不會白陪。可那天不湊巧,行長中途接了電話,有急事,匆匆走了,江南華沖申孜說:「等會你把車開回去,我跟美女還要談點業務。」
很多時候,領導嘴裡的業務並不是業務,不只是要項目,也不是單純跑資金,品種很多。申孜後來見到的,五花八門,令她眼花繚亂,目不暇接。她在裡面沉陷著,掙扎著,痛苦著。申孜累了,覺得自己玩不起了,也不敢玩了。太可怕了,再玩下去,自己不但面目皆非,而且會殺人,真的會殺。你見過官員與巨富在酒桌上打賭,看誰能當場把手伸進服務員衣服里麼,你見過地位顯赫的官員跟身份特殊的老闆當場洽談如何把中學生帶進房麼?你還見過他們毫不避諱地大談項目到手後如何分髒嗎,你見過他們為了灌下對方一杯酒,當場就把一塊爭執不下的大宗土地拍板給喝酒者麼?沒有!可申孜見過。這些都不算,申孜都能接受,最最不能接受的,是他們在酒桌上談笑風生,吆五喝六中,竟為對手製造下一個接一個的陷阱,為了引對方上勾,又讓申孜她們……算了,不想了,想起來都是痛。選擇一個合適的時機,申孜跟江南華說:「我累了,陪不了你了,放我走吧。」申孜是真累,一天到晚周旋在各種利益場中,你既要盪,但又不能浪,既要開門,又不能讓別人輕易進門。一扇門如果為所有人開,這門就成地下通道了。申孜既要綻放自己,又要保護自己。既要按江南華眼色行事,幫他完成各種特殊使命,又不能完全成全江南華,把自己當賤賣品一樣贈來贈去。中間度的把握,還有那些推、擋、躲、閃術的運用,真是累人。申孜憔悴不堪,感覺自己真是堅守不住了。
男人堅守只堅守品行,女人難在除品行外,還要堅守身體。而身體往往會出賣品行,出賣靈魂,如果說申孜還有靈魂的話。尤其各種酒局中,尤其官員拿酒猛灌你後。
江南華詫詫地看她半天,忽然一笑:「真想走啊,想明白了?」未等申孜說什麼,江南華又道:「進了這個圈,再出,門都沒,乖乖呆著吧。」
江南華說的並不重,跟平日說情話一樣。申孜卻連著打出幾個冷戰。話的威懾力永遠不在語氣的輕重,而在話背後的內容。殺傷力越大的話,說出的時候越溫柔。申孜在官場商場浸淫了這麼多年,太熟悉他們的說話語氣了。
她是出不去這個門了,必須老老實實呆著。可申孜不老實,憑什麼老實呢?打那天起,申孜開始做一件事,同時也讓肖敏做,兩人合起手來,用了將近三年時間,她們做了一件大事!
申孜掌握了江南華大量商業秘密,同時拿到不少黑幕交易證據,其中有兩項,足以讓南州炸翻鍋。肖敏也拿到前書記匡立群不少證據,還有三段頗為精彩的視頻,看得申孜這樣的女人都熱血沸騰,不得不佩服,官員就是猛啊,他們真是特殊材料煉成的。兩個女人很高興,以為這下她們安全了,有法碼了。
可是悲劇接二連三地發生。先是匡立群翻船,不用肖敏拿出那些,姓匡的就倒了,倒得很慘。倒了後申孜才知道,一直在她面前裝弱小的肖敏比她還狠,楞是給匡立群生了一兒子。遺憾的是,肖敏抱著兒子去跟匡的夫人爭財產時,差點讓匡的老婆將眼睛打出血來……隨後,匡在裡面一口咬定,他根本不認識肖敏,倒是在位的時候,有不少同志在他面前提起這女人,為這女人討官。
「我雖然腐敗,但還不會跟一個婊子上床!」匡在裡面說。
女人終究是女人,女人再狠,還是狠不過男人,狠不過官與商。
申孜開始另做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