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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9-26 13:46:38 作者: 許開禎

  蘇景文最終還是搬進了那間辦公室,搬進去還不到一小時,關鍵副市長的電話來了。

  「是田主任麼?」關鍵的聲音聽上去不大友好。

  田家耕趕忙沖電話嗯了一聲,道:「關市長啊,是我,家耕,市長有什麼吩咐?」

  關鍵冷著聲音說:「吩咐不敢當,我就是想問問,接待辦難道窮得連一把椅子也買不起?」

  田家耕一聽話頭不對,自己說話的聲音也變了:「市長是說……」

  「我說什麼,你去看看,老蘇怎麼說也是從市委過來的,還享受著正縣級待遇,不能對人家太苛刻吧?」

  田家耕擱下電話就往蘇景文辦公室去,蘇景文的門暢著,裡面沒人,田家耕走進去,原來那位副秘書長坐過的椅子在,田家耕試著坐上去,搖晃幾下,沒發現啥問題,又起身細看,還是瞅不出哪裡有毛病。正瞎琢磨著,蘇景文來了,道:「田主任檢查工作啊?」

  田家耕直起腰來,沖蘇景文不安地笑笑:「我看看還有哪不對勁,接待辦人少,又不敢輕易動用秘書們,工作要是不周,還請蘇主任諒解。」

  「我諒解什麼,都挺好的,政府就是政府,辦公條件比原來那邊強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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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主任說笑呢,這邊哪能跟市委比,椅子怎麼回事,我咋瞅不出毛病來?」

  「你說椅子啊,沒毛病,真的沒毛病,椅子怎麼會有毛病呢,是坐椅子的人有毛病。」蘇景文陰陽怪氣地說完,轉身整理書櫃去了,他從市委那邊帶過來不少書,一半是文件彙編,另一半有些雜,有接待禮儀方面的,也有一些黨政幹部管理讀本,還有不少文學名著。田家耕不大喜歡在辦公室擺這麼多書,他老說自己沒文化,以前在招商局,陸乙春給他當副手,有次建議他辦公室適當擺點書,哪怕不看,也可裝裝門面。田家耕一語嗆得陸乙春張不了口,他說:「原來你們擺書,都是這原因啊,我還以為你們真有學問呢。」那次過後不久,田家耕發現,陸乙春把自己的書櫃搬出去一個,留下那一個,裡面也少了許多裝飾之作。

  更多的場合里,田家耕都喜歡正話反說,高調話低態說。他總結過自己,一來,出身卑微,打小起,別人就喊他勺勺客家的,勺勺客三個字,成了他這輩子的痛,擺脫不了的陰影,總覺得自己低人一等,哪怕後來考了大學,跳出農門,成了吃皇糧的一員,可那份自卑,到現在還在。另來,也跟他的做人有關,一就是一,二就是二,來不得虛也來不得假。誇張話他還能說,誇張事,真做不了。其實這都是劣勢,尤其在官場,簡直就是大忌,但他真改不了,興許,這就是他的軟肋。想想在古坪當縣長的時候,有人提醒過他,也有人後來幫他弄了一份假,將安小橋弄成了病假,還幫著弄了一份住院證明。請病假總是容許的吧,紀律再嚴明,總不能不讓幹部生病吧。可他楞是沒這麼做,楞是將結果承擔了。

  田家耕又低頭擺弄了一會椅子,忽然明白問題出在了哪,不是說椅子壞了,而是說這把椅子的主人現在高升了,蘇景文坐上去,當然心裡不舒服。官場很多事都是有講究的,比如說分配辦公室,誰都不願坐陰面,都要陽面的屋子,也不要死角處的辦公室,那會預示你鑽進了死胡同。還比如說你不能把別人坐舊或已經坐得變形的桌椅還有書櫃分配給新來的領導,理論上這些東西都要換新的,新人新氣象嘛。這跟主要領導坐車一個道理,沒有哪位新來的市長書記會坐前任留下的車,哪怕買了不到一個月。高原和萬慶河主政南州後,市委、政府一次性採購了四輛車,一輛比一輛豪華,原來的車輛都淘汰給政協和婦聯了。意識到這點,田家耕收起臉上的笑,沒跟蘇景文多說什麼,徑直走進對面接待辦,沖手下汪科長道:「你辛苦一趟,快速到家俱店,找吳老闆,讓他立即送一套桌椅過來,質量要好。」

  「是蘇調研員用麼?」汪科長起身問。

  田家耕猛地放下臉:「講話有沒有分寸,什麼調研員,是蘇主任!」

  汪科長噤了聲,意識到自己犯了愚蠢錯誤,站那裡等著挨批。田家耕嘆一聲,換了語氣說:「完了再問問蘇主任,需要什麼你直接配。」

  安排完畢,田家耕回到自己辦公室,猶豫再三,抓起電話,他想有必要跟關鍵匯報一下。號撥一半,又覺不妥,怎麼能電話匯報呢,應該親自上去啊。看看,真是昏了頭了,差點就……田家耕硬著頭皮往樓上去,關鍵這次倒是客氣,一聽田家耕已經安排妥當,換了笑臉說:「我就怕你們搞不好關係,搞好關係很重要啊,老蘇心情不好,你要多擔待。」田家耕說:「對不起啊,都是我沒考慮周全。」關鍵也不客氣,在不該客氣的人面前,客氣就是一種錯誤。很享受地坐那裡看田家耕尷尬,過了一會,又說:「對了,你們打算什麼時候歡迎老蘇,到時通知我,也湊個熱鬧。」

  田家耕一點準備都沒,單位進個人,哪有什麼歡迎儀式,除非你是來當一把手的,其他人,早就沒這待遇了。而且市委那邊也沒歡送蘇景文,他們要是搞了,市委那邊怎麼看?關鍵這一問,他就知道非歡迎不行了,腦子一動,裝作早有打算地說:「時間還沒最後定下,但計劃早就有了,等羅秘書長手頭工作處理完我們就安排,到時市長一定要捧場啊。」

  「那就看你們請不請我了?」關鍵笑說著,手卻摸向電話,田家耕知道關鍵要說的都說完了,不需要他再多留。領導驅逐客人的方式往往是含混的,需要你從每一個細小運作里去揣摩。

  「如果沒有事,我先告辭,市長很忙,不敢多打擾。」田家耕邊做出門的樣子邊說。關鍵伸出去的手又拿回來:「好吧,總之就一個目的,加強團結,共同把接待工作做好。你老田是幹過大事的,以後呢,還要幹大事,別在小事上鬧出不和諧。」

  「市長的話我牢記下了,那我回去了。」田家耕逃也似地離開關鍵辦公室。出了門,長出一口氣,松展了下筋骨。幾個副市長中,他最怕到關鍵這裡。其實他也沒必要到這兒,因為接待工作不歸關鍵管,是柳明分管。可關鍵總把不歸自己的管的東西拿來管,弄得他們這些當下屬的,又多了一個難受的地方。

  有人說,在官場,有兩樣東西你必須學會,不但學會,還要學精學紮實。一是傻笑,二是難受。官場很多地方都需要你傻笑,下級匯報上來難解決的問題,棘手得你沒有辦法表態,你要傻笑。讓你的下級從你的傻笑中明白,這種事,最好甭搭理。上級不分青紅皂白批評你,你不能委屈,不能辯解,更不能頂撞,因為他是上級。這個世界上,上級永遠不會錯,錯的必是屈居下面的人。這時你更要傻笑,讓上級從你傻笑里明白,你就一軟蛋,一頭沒有思想的豬。群眾面前,你更要學會傻笑。群眾的問題往往都是尖銳的,尖銳到你根本沒法應對,這時候傻笑就有太多用處。既表示親和又表示虛心,還能塑造你親民形象,更讓群眾丈二和尚摸不著頭,弄不清你傻笑里到底藏著什麼。難受則是你天天遇到的一件事,甚至每時每刻。為官的全部哲學,就在於別人讓你難受,你再讓別人難受。不難受不折騰,為官就沒一點樂趣了。

  情況匯報到羅駿業這,羅駿業苦笑著說:「關市長倒是挺能操心啊,現在是胳膊伸得越來越長了,還不如給辦公會建議一下,讓他直接分管接待得了。」

  「他想管時,分管不分管都一樣。他要不管,分給他照樣不聞不問。」田家耕又說起另一件事,前天在飯局上,信訪局長跟他訴苦,信訪工作歸關鍵分管,但所有問題匯報上去,關鍵總是一句話,找對口部門。多連一個字都懶得說,更不想細聽。「難啊,不匯報,出了問題他說不知道,匯報了,什麼責任也不擔,就想推個乾淨。」信房局長牢騷滿腹。

  「該匯報的還是要匯報,當下屬,重要的一環就是匯報,但千萬甭指望匯報後能得到指示,問題最終還得你解決,扯皮也得你去扯,至於挨鞭子,就不容分說了,責無旁貸嘛。」因為喝了酒,田家耕多說了幾句,說得信訪局長連連叫好,還是田秘書長悟得透啊,我們這些人,在這條江裏白遊了。

  田家耕最怕別人恭維,某一天起,他發誓要做一傻子。既然做不了智者、明者,那就做傻子。沒想真要傻時,才知道,傻比智和明更難。

  話題又回到要不要給蘇景文作滴答聲歡迎儀式上。羅駿業說:「我倒是沒啥,不就一頓飯,大家在一起熱鬧一下也沒錯,就怕傳到那邊讓人家多想。」

  「應該不會吧……要不我們動靜小點?」

  「能小得了,我還怕唱成大戲呢。」羅駿業話中有話說。

  儘管顧慮重重,歡迎宴最終還是設了,為搞好關係,也為了以後工作,羅駿業和田家耕決定冒這個險。飯局確定後,田家耕去請關鍵,關鍵說:「還真設宴啊,我就那麼一說,怎麼能當真?」田家耕道:「也不,本來就該歡迎的,只是我們工作慢了一步,再者我們也想藉此機會聚聚,秘書處同志們辛苦,一年沒幾次聚會的。」

  關鍵立馬變得通情達理,爽笑著道:「這個完全可以,讓大家輕鬆輕鬆,工作娛樂兩不誤嘛。」田家耕剛要附和,關鍵很快又說:「你們單獨活動吧,我就不參加了,免得你們喝不盡興。」

  田家耕滿以為關鍵是真心替他們著想,還在心裡暗暗感激呢,畢竟關鍵去了,就成主角,大家都要圍著他轉,反把真正的主角蘇景文給慢待。給別人接風可以不考慮這點,給蘇景文接風,必須考慮,這人太在乎別人態度了。誰知郭偉偷偷告訴他,關副市長不參加歡迎宴,並不是為了大家輕鬆,而是另有隱情。不知是誰把蘇景文換桌椅的事告訴了書記,高原當下就批評,我們的幹部原來只會要待遇,講排場,如果把這勁頭用到工作中多好。關鍵聽到後,馬上跑去跟高原解釋,說換桌椅的事他真不知情,他是怕老蘇鬧情緒,影響工作。高原笑著問了關鍵一句:是嗎?然後就埋頭工作去了。關鍵回來後很不安,最近他特別注意跟蘇景文的關係,生怕讓主要領導多想。

  酒宴設在芙蓉樓,這樣的酒宴當然不能檔次太高,更不能安排在南州賓館,蘇景文倒是沒在這點上計較,反正南州賓館也不是他地盤,市委以前的接待多在梅園,比政府高一個檔次。田家耕這樣安排,卻是反覆考慮過的,蘇景文跟芙蓉樓老闆娘關係不錯,據說還有一層曖昧,具體曖昧到什麼程度,田家耕不太清楚,但過去市委二三流的接待或酒宴多安排在芙蓉樓,這便足以說明問題。田家耕還知道,芙蓉樓老闆娘的妹妹跟關鍵走得很近,想想也是蘇景文牽的紅線。在南州,這樣的事很多。原市委書記匡立群出事後,省紀委曝出,古坪書記丁二昌為了搞好跟市委書記的關係,僅從古坪縣,就為匡立群物色了三位女幹部,外加兩位個體女老闆。而且還長期通過特殊渠道,為市委書記提供藏藥,讓書記壯陽。

  羅駿業很少參加酒宴的,他在政府領導中算個另類,真實原因是剛當教委主任那幾年,喝酒喝得太猛,弄出一身病來,還住過兩次院,其中一次就是從酒場直接送往醫院的,後來在老婆的嚴厲監管下才把酒戒掉。政府內部有個不成文的規定,哪怕再重要的酒局也不能拉羅秘書長參加,出於工作需要必須參加,內部也要保護不能讓他沾酒。萬慶河和柳明這點上做得很到位,從未勸過羅駿業一杯酒。但這天他還是欣然參加了,他沖田家耕說:「我不去老蘇會有意見,還是從工作出發,捨命陪君子吧。」田家耕私下跟汪科長叮囑,一定要把好酒關,盯緊秘書長的杯子。

  富麗堂皇的黃河廳兩張大園桌坐滿了接待辦和秘書處的人,能參加的全都來了,羅駿業坐在一號桌主賓位,左邊是蘇景文,右邊是協助柳明工作的喬副秘書長,田家耕應該坐在老喬身邊,可他進門到現在一直忙活著,張羅了這張羅那,跑得比接待辦幾位工作人員還勤快。羅駿業知道田家耕心裡怎麼樣,也不阻止,就讓他熱火朝天地忙著。田家耕參加酒宴最怕坐在顯要位置,老是搶埋單那個位,懂他的都不跟他爭,自覺就把那位給他留著。不懂的以為委屈了他,非要拉他上座,反倒難為了他。果然,張羅半天,兩桌人全都坐齊,田家耕走過來,一把拉起接待辦二科的女科長,硬將她放在了老喬邊上,自己喜滋滋地坐在了最末一個位子。

  羅駿業跟田家耕交換下眼神,羅駿業道開場白:「今天我們秘書處和接待辦舉行簡單酒會,熱烈歡迎我們的新領導景文同志加入我們這個陣營,本來歡迎宴要提前幾天,實在是對不住景文,這兩天我手頭事多,老田又執意讓我參加,所以拖到今天了,在此我向景文同志道歉。」說到這,他改用老朋友間的口吻道:「我喝不了酒,等會以茶代酒,我自罰三杯,景文你今天好好露一手,給我們這幫人來點新的。」蘇景文一本正經坐著,並沒響應羅駿業,羅駿業不敢多說下去,又將話頭收回來道:「借這個機會,祝願我們的接待工作能在景文和家耕同志的共同帶領下,再創新局面,為南州經濟發展和社會進步做更大貢獻,也祝願我們的同志們身體健康,工作愉快。來,共同為景文同志的上任干一杯,然後再以熱烈的掌聲請景文同志為我們講話。」

  就在大家將要舉杯的一瞬,蘇景文出其不意地站起來,喊了一聲「慢」。田家耕驚愕地朝他望過去,就聽蘇景文說:「首先我得謝謝秘書長,能給我老蘇搭這個台,不過剛才秘書長講的幾點我不能苟同,我要先糾正過來。第一,今天不是我上任,我是到田主任或諸位手下討口飯吃,就算『吊』你們這裡了吧。第二,接待工作不能說在我和田主任領導下如何如何,而是在秘書長和田主任的領導下……」

  大家臉色全都變了,尤其接待辦幾位,汪科長面色緊張地往田家耕這邊看,讓田家耕一瞪眼,嚇得垂下了頭。蘇景文還要糾正,老喬怕尷尬,搶過話說:「老蘇批評得多,我們這邊是缺些水平,不過今天也別搞太正規,還是讓主題輕鬆點,吃好喝好團結好。」

  蘇景文看著喬副秘書長說:「輕鬆我不反對,但次序千萬不能亂,亂了麻煩,所以第一杯酒我借花獻佛,恭敬給我們的秘書長,大家不反對吧?」

  大家再次面面相覷,誰也不知該怎麼回答,還是喬副秘書長反應快,說:「行,秘書長不能喝,要麼敬茶,要麼端了我喝。」

  「茶哪能行,我們市委那邊從來就沒以酒代過茶,秘書長多不能喝,喝一杯總行吧?」說著真就捧起杯,對住了羅駿業。

  羅駿業表情僵了有那麼一會,出乎意料地起身,接過杯子說:「還是老蘇厲害啊,好,這杯我喝,罰酒敬酒都在裡面。」說著一仰脖子,在眾人的驚詫里飲了下去。

  按說羅駿業這樣表現,已經算出格了,沒想蘇景文又說:「不敢帶罰的,我是一心一意敬。秘書長如果有意見,我自罰一杯。」說著也端起杯,一仰脖子喝了。羅駿業只好說:「不算罰,不算罰,今天不提這個罰字。」

  蘇景文這才將酒杯一放,穩穩噹噹坐在了位子上。

  場面有點僵,蘇景文這個插曲把大家搞懵了,老喬還算能應付場子,不過心裡也不大高興,多少帶點情緒說:「蘇主任還沒發表就職演說呢,怎麼也得講兩句吧,大家洗耳恭聽呢。」

  蘇景文抱拳道:「免了免了,大家快吃吧,我涼了沒關係,菜涼了有點可惜。」

  這會羅駿業也不高興了,先拿起筷子說:「吃吧,邊吃邊熱鬧。」

  大家就吃。

  田家耕楞了一會,杯還沒舉就吃菜,有點不合常規,等羅駿業把嘴裡東西咽下去,他道:「怎麼著也得共同舉一杯,來,這次我提議,大家共同為蘇主任的到來干一杯。」說著先抓起酒杯,又沖另張桌子說了一遍,大家紛紛舉杯,這次蘇景文也挺配合,他不會不識眼色到極點。

  接著老喬提議,又干一杯。第三杯酒是另一位副秘書長舉的,他說了句讓人多想的話:「看到我們的隊伍越來越龐大,真是令人高興,這杯酒我提議為我們多年的合作精神干,也希望蘇主任帶來更好的精神。」

  蘇景文似乎想回敬什麼,一看場面不大有利於他,沒說,端起酒杯跟羅駿業的茶杯輕輕一碰,不大高興地喝了下去。

  三巡過後,喝酒就自然。田家耕這時就得發揮主人作用,他一手拎著酒瓶,一手捧著酒杯,說今天多蒙幾位秘書長照顧,讓大家能歡聚在一起,他先代表接待辦給各位領導敬杯酒,希望領導們能喝得盡興。羅駿業第一個站起來說:「這酒該敬,來,老蘇,我們共同端,別讓老田耽誤太多時間。」蘇景文說:「他是敬領導,我哪敢端。」羅駿業說:「快點吧,你就別斤斤計較了,大家都是領導。」說著抓過酒杯,蘇景文一看羅駿業端的是酒而不是茶,不好再僵,跟著端了。

  田家耕一開頭,就接二連三敬,很快三瓶沒了。這天喝的是地方酒,六鼎南州,市里明文規定,沒有上級領導和重要客商參加時,公費招待儘量喝地方酒,保護地方經濟嘛。第四瓶打開後,田家耕徵求蘇景文意見,說蘇主任你接見一下大家吧,秘書長不能多飲,不能帶頭打關,你就來第一關。酒桌上讓誰打頭陣,等於就是尊重誰,蘇景文知道這是抬舉他,不好推,笑著應下了。他原想自己拳技不錯,大家還會讓著他,哪知過到中間才發現,他的拳技臭死了,羅駿業給了他六個零,一點沒客氣讓他喝了六杯。按說酒場規矩不能給人六個零的,那是不尊重對方,劃到零比四時自動停下,贏者自端兩杯,以示友好。羅駿業都要拿茶代酒了,蘇景文不服氣,非要猜完,說贏了他通喝,結果羅駿業就照著他的話做了,蘇景文自然沒有話說。見羅駿業贏得這麼徹底,老喬也不客氣,贏了蘇景文一比五,蘇景文難以下咽,又找不到替他代酒的人,今天這桌上還沒他的同盟,只好硬著頭皮喝了。輪到女將時滿以為能勝,結果女科長更厲害,指頭輪番變,魔術似的他盯都盯不住,又敗。直到田家耕這裡,比分才出現大逆轉,他居然贏了田家耕六拳。

  誰都笑眯眯的,知道田家耕為什麼要輸給他,就蘇景文自己沒感覺,還以為自己狀態才出來。

  田家耕剛把六杯喝掉,老闆娘杏子帶著一高挑性感女子旋風般進來了。來了就是一大堆恭維,儘是場面上那些湯湯水水的話,不過經她嘴裡說出來,倒也入耳,加上有豐富的肢體語言,倒把場面一下帶動了。

  蘇景文果真來了精神,很權威地招了下手沖杏子說:「你還楞著做什麼,趕快給領導們敬酒,今後你的生意好不好,全看領導們怎麼照顧了。」

  田家耕眉頭一皺,話說太直白就沒了味道,老闆娘剛才的表現告訴他,這是一個頗會來事的女人,能經營這麼大一家酒店,沒有拿手功夫真是不行。

  老闆娘滿臉春色說:「一直想敬酒呢,就怕打擾領導,主任一下指示我就放心了。」說著遞給身邊女子一眼神,原來她帶的是剛聘的大堂,足有一米七五,以前說是在模特隊,最近才高薪聘來。蘇景文大約不認識這女子,目光一直偷覷在她身上,卻又不敢太明顯。

  老闆娘熱火朝天敬了一圈,說說笑笑,中間還夾雜著說了些半黃不黃的話,講得很有分寸,充滿機智,惹得兩桌人哄堂大笑,將氣氛推向高潮。

  按說她敬完就該離開,主人之情再盛,也不能擾客人的局,更不能喧賓奪主,這是酒場之常識。酒店老闆敬酒現在也是常事,意在加強感情,多拉幾單生意,不過頂多當個花絮,鬧點氣氛而已。偏是蘇景文不識趣,人家都要走了,他忽然說:「不能只敬一半就走吧,身邊這位妹妹怎麼不敬?」

  田家耕眉頭一暗,他發現老喬跟羅駿業臉也暗了。好在老闆娘識趣,道:「她哪有這資格,給這麼多領導敬酒,不把她嚇壞才怪,領導們盡興,改天我設宴,再沾沾領導們的光。」說著示意身邊大堂趕快離開。

  田家耕這才鬆了口氣。

  又喝掉一瓶,田家耕估摸著該收場了,怕老蘇喝高亂說話,誰知這時蘇景文電話響了,剛才還胡言亂語的他一看電話號碼,立馬正起身,拿著電話進了衛生間。過會出來,沖羅駿業說:「實在不好意思,市委那邊叫我,我得先走一步,不能奉陪了。」

  羅駿業怔了一下,旋即笑道:「蘇主任是忙人,你走大家都走,今天就到這吧。」

  說著真就散場,主食都還沒吃呢。田家耕曬在了那,蘇景文這一手來得太離譜了,為他設宴,他倒要先走,田家耕還從沒遇到這樣的酒局!

  這人以後怎麼共事啊?

  後來他才得知,這天打電話的根本不是市委哪個領導,沒那回事,是關鍵。

  關鍵成心給羅駿業和田家耕安排了這麼一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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