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因果鏈的閉合

2024-09-26 13:08:11 作者: (美)艾薩克·阿西莫夫

  那件事一直反覆困擾著他。隨著時空之旅準備工作的進行,這種煩惱與日俱增。這件事仿佛橫在他和忒塞爾之間,甚至還成為了他和諾依之間的阻礙。他沉浸在煩惱中,竟然沒發現出發的日子已經到來。

  忒塞爾從全時理事會的小組會議上回來,哈倫勉強打起精神詢問狀況。「會開得怎麼樣?」

  忒塞爾無力地說:「在我開過的所有會議里,這次絕對算是不怎麼樣的。」

  

  哈倫本來想就此打住不問,不過他沉默了一下,還是含糊地說:「我想你應該沒提到……」

  「沒有,沒有,」老頭子暴躁地回答,「姑娘的事我一個字都沒提,你故意送錯庫珀的事也沒提。我只說是一次不幸的失誤,機械故障。我攬下了全部責任。」

  哈倫不堪重負的良心又感到一陣刺痛。「希望不要對你有太大影響。」

  「他們能拿我怎樣?現在他們也只能乖乖等著我們的補救,不敢動我。如果我們失敗了,一切是好是壞都沒有意義了。如果我們成功了,我算是將功補過,也沒事的。如果我受到牽連……」老頭子聳聳肩,「我就打算退休了,從此不再過問永恆時空的事。」不過說這話的時候,他又摸出一支煙點上,但還沒抽到一半就扔了。

  他嘆了口氣,「我真心不希望把他們牽扯進來,但也沒別的辦法;我們畢竟還要徵用特製時空壺,再次進行穿越永恆時空起點的旅行。」

  哈倫轉過身去。他的思緒又回到了這些日子困擾他的煩惱中。他模模糊糊地聽到忒塞爾在說著什麼,但對方好像重複了幾遍他才回過神來。「你說什麼?」

  「我說,你的女人準備好了嗎,孩子?她能理解我們在做什麼嗎?」

  「她準備好了。我什麼都告訴她了。」

  「她有什麼反應?」

  「什麼反應……嗯,是的,噢,跟我預想的差不多。她不害怕。」

  「只剩下不到三個物理小時了。」

  「我知道。」

  就在此刻,哈倫終於拋下心中所有煩惱,為自己必須要做的事下定了決心。

  在時空壺裝載貨物、調整控制系統的時候,哈倫和諾依已經換好了服裝,現在他們看起來就像是20世紀早期的鄉村人士。

  諾依對哈倫給她安排的行頭作了一些調整,她堅持認為,女性在服飾和審美方面有著與生俱來的天賦。她翻了很多冊新聞雜誌,從GG圖片裡精心選擇樣式,然後又仔細考察了多達十幾個世紀的流行服飾元素。

  偶爾她會徵求哈倫的意見。「你覺得怎麼樣?」

  他只會聳聳肩。「如果挑衣服要靠直覺,那就隨便你吧。」

  「聽起來可不太好啊,安德魯,」她的聲音輕鬆明快,卻有點不太自然,「你太隨意了。你到底怎麼了?好些天了,你都不像從前的你了。」

  「我沒事。」哈倫只是淡淡地回答。

  忒塞爾第一次看他們的20世紀服裝造型,不禁莞爾,做出了一點調笑的表示。「時間之神啊,」他說,「原始時代,人們穿得可真醜,不過即使如此也無法掩藏您的美麗,我——我親愛的。」

  諾依向他露出開心的微笑,哈倫在一旁無精打采地沉默著,不過也不得不承認忒塞爾笨拙的殷勤話說得有幾分道理。諾依的服飾並沒有起到襯托她美麗的應有作用。她的妝容只是臉頰和嘴唇上毫無創意的色塊,眉毛也被畫得遠不如天然的好看。她那美麗的長髮(這是最差勁的部分)已經被無情地剪短。但是如此,她依然是個美人。

  哈倫已經習慣了自己那條毫不舒服的腰帶,習慣了腋窩下和襠口過緊的剪裁,以及質料粗糙的服飾單調的顏色。穿上奇怪的服裝適應一個時代風格,他早就輕車熟路。

  忒塞爾說:「現在我真的想在時空壺內部安裝一套手動操縱設備,我們以前討論過,但顯然沒法做到。工程師們必須要確保時空壺得到足額的能量輸入,從而能控制它的時空錯位,這種能量出了永恆時空就不存在了。我們只能利用進入原始時代時產生的時空張力。不過,我們還是安裝了一個回航啟動杆。」

  他把他們帶到壺裡,穿過堆積如山的補給物資,找到那個光滑艙壁上突出顯眼的金屬杆。

  「它相當於一個簡單的開關。」他說,「這個時空壺不會自動返回永恆時空,它會一直留在一般時空等你們。只有等到你撥動那個回程開關,你們才會回來。然後我們才能準備第二次航程,我希望,那就是最後一次……」

  「第二次航程?」

  哈倫說:「我沒跟你解釋過這個。你看,我們這一次航程的唯一目的只是確定庫珀抵達那個世紀的精確時間節點。我們不知道從他抵達那個世紀到刊登GG之間間隔了多久。我們會按照那個通信地址找到他,如果可能的話,了解到他進入那時代的確切時間,精確到分鐘,或者儘可能精確到某種程度。然後我們就可以在庫珀進入錯誤時代的15分鐘之後,回到他剛好離開時空壺的那個時間點……」

  忒塞爾插話:「你知道的,我們不可能讓同一個時空壺在同一時間和地點同時出現兩次。」然後他努力露出笑容。

  諾依似乎聽懂了。「我明白了。」她說著,好像沒全聽懂。

  忒塞爾對諾依說:「只要能在庫珀剛抵達的時候截住他,就會消除所有的微量變革。那個原子彈形狀的GG會消失,庫珀唯一知道的就是,時空壺按照計劃在15分鐘後消失,然後突然又出現了。他不會知道自己被送到錯誤的世紀,也不會有人告訴他。我們會告訴他,我們忘了某種關鍵性指導課程(我們會編一些出來),接下來我們唯一能做的就是祈禱他別把這次失誤當回事,在寫回憶錄的時候別提到他被送過兩次。」

  諾依揚了揚粗細不均的眉毛。「好複雜啊。」

  「是的,沒辦法啊。」他又把兩隻手扣在一起,看著面前的二人,仿佛在努力消除心中的疑惑。然後他挺直身子,拿出一支新的菸捲,刻意表現出一種愉悅的情緒,開口說道:「時間到了,小子,祝你們好運。」忒塞爾和哈倫簡單地握了握手,向諾依點點頭,然後走出時空壺。

  「我們現在要出發了嗎?」壺裡只剩下他們兩個,諾依問哈倫。

  「還有幾分鐘。」哈倫說。

  他用眼角的餘光掃了一眼諾依。她正微笑著仰頭看他,目光無所畏懼。這一刻,他在心中以同樣的熱情回應。不過他告誡自己,這是出於激情,而非理性;這只是本能反應,而不是深思熟慮的結果。於是他偏過頭去。

  旅程平淡無奇,或者說幾乎是平淡無奇,與普通的時空壺之旅並沒有什麼不同。只有在穿越時空豎井起點障壁的時候,好像有點震動,不過很可能是心理作用。那點感覺幾乎是完全察覺不到的。

  然後他們就抵達了原始時代,走出時空壺,走進一片寂靜無人的崎嶇山區,迎面撞上午後燦爛的陽光。一陣微風吹過,有些涼意,不過周圍最顯著的特徵還是寂靜。

  光禿禿的岩壁粗糙而寬闊,因為富含鐵、銅和鉻等元素,所以在陽光照耀下反射出暗淡的彩虹色光芒。在這種宏大荒涼的野外景象中,哈倫覺得自己渺小而軟弱。永恆時空此時尚未建立,那裡面是他住慣的環境,沒有太陽,也沒有這些景色,只有淨化過的空氣。對於自己故鄉世紀的事情,他的記憶已經模糊了。從前深入一般時空做觀測任務的時候,他也總是置身於都市人群之中,從來沒見過這麼荒涼的景象。

  諾依碰了碰他的手肘。

  「安德魯!我好冷。」

  他嚇了一跳,回身看她。

  她說:「我們不能生個爐子嗎?」

  他說:「可以,就在庫珀的洞穴里吧。」

  「你知道在哪兒嗎?」

  「就在這裡。」他簡短地回答。

  這一點毫無疑問。回憶錄中有明確的記載。庫珀已經定位精準地找到了那個點,現在他也來了。

  從新手期開始,他對自己的時空旅行定位能力就毫不懷疑。他還記得,自己當年神色嚴肅地面對導師亞羅,提問道:「我們都知道地球在繞著太陽轉動,而太陽則繞著銀河系中心轉動。如果我們從地球上某點出發,向下時移動一百年,那你應該會出現在一片真空之中。因為地球還要花上一百年的時間才能移動到這個點啊。」(那時候他還總把一個世紀叫作一百年。)

  而導師亞羅則立刻回應:「你還沒有把一般時空和一般空間的概念分清。在一般時空中移動,你會包含在地球的整體運動中。要不然你想想看,一隻鳥兒飛起來,馬上就會被甩在太空中。因為地球在以每秒十八英里的速度圍繞太陽公轉,馬上就把那隻緩慢的鳥兒甩遠了。」

  爭論類似的問題很大膽,不過哈倫在後來的日子裡,藉由自己的親身經驗得到了更為直接的證據。在當前這次精心準備的前往原始時代的旅行中,他已經有足夠的自信,準確定位,找到計劃中的地點。

  他把擋在洞口作為掩蔽之用的稀疏石塊搬開,鑽進洞裡。

  他拿出一個像手術刀一樣的手電筒,在白色光束的指引下探索漆黑的洞穴內部。他一寸寸掃視著洞壁、天花板和腳下地面。

  諾依緊緊躲在他身後,低聲說道:「你在找什麼?」

  他說:「找東西,任何東西。」

  他找到了那個東西,就在洞穴的最深處,是一疊被扁平石頭壓著的綠色紙片。

  哈倫搬開石頭,拿起那疊紙片,用一隻拇指翻動著。

  「這是什麼東西?」諾依問道。

  「銀行票據。一般等價交換物。也就是錢。」

  「你知道它們就在這兒嗎?」

  「我什麼都不知道,我只是希望能找到而已。」

  這只不過是借用了忒塞爾的倒推邏輯,從結果推出原因。永恆時空依然存在,說明庫珀作了正確的決策。他預計那則GG可以把哈倫帶到這個世紀,這個洞穴自然就是他們建立聯繫的另一媒介。

  結果比他猜測的最好局面還要好。他在準備這次原始時代旅程的時候,哈倫不止一次設想過自己身無分文地走進一座市鎮開始活動,身上攜帶過多的貴金屬只會引來懷疑的眼光,而且兌換成現金也要多花一段時間。

  庫珀肯定遇到過這種情況,不過庫珀他有時間。哈倫掂了掂這疊鈔票的分量——攢這麼多錢可不容易,年輕人幹得真不錯,簡直棒極了。

  因果鏈正在閉合!

  在夕陽西下、暮色嫣紅中,補給物資逐漸搬進洞穴。外面的時空壺被一片光學散射薄膜覆蓋,除非把臉貼上去觀察,否則已經完全看不到蹤跡。而哈倫也帶了一把爆破槍,以防萬一。輻射暖爐被搬到洞穴里打開,照明棒被插在洞壁上一處縫隙里,他們有了光和熱。

  此刻,外面已是寒冷的三月夜晚。

  諾依若有所思地盯著暖爐緩緩旋轉的內膽,看了好久。然後她說:「安德魯,你有什麼計劃嗎?」

  「明天一早,」他說,「我會動身去最近的市鎮。我知道它在什麼方位,或者說應該在什麼方位。」(在他的腦海里,這句話早已不是表示過去或者推測的語態,而是確定語態。不會有什麼麻煩的,按照忒塞爾的邏輯。)

  「我可以跟你一起去嗎?」

  他搖搖頭:「首先,你不會講本地語言;其次,這趟旅程很艱難,需要經常與當地人接觸溝通。」

  短髮的諾依看上去像個奇怪的古代人,而且她的眼中此刻已經燃起怒火,哈倫神色不安地扭轉頭。

  她說:「我又不傻,安德魯。你最近都不跟我說話,不看我。你怎麼了?難道又是你所謂故鄉世紀的道德感上頭了?你是不是覺得自己背叛了永恆時空,又覺得這一切都怪我?你覺得是我把你帶壞了?是嗎?」

  他說:「你不知道我的感受。」

  她說:「那你說啊。你可以跟我講啊。沒有比今天更好的機會了。你還能感到愛嗎?愛的還是我嗎?你不應該也不能把我當替罪羊。為什麼你要把我帶到這裡?告訴我。既然我來這兒也沒什麼用,既然你看都不願意看我一眼,為什麼不乾脆把我留在永恆時空呢?」

  哈倫咕噥著說:「那裡很危險。」

  「行了,別扯了。」

  「不只是危險而已。那裡有一個噩夢,計算師忒塞爾的噩夢。」哈倫說,「就在我們最後一次心驚膽戰地上移到隱藏世紀的時候,他對我提起過心中的擔憂。據他推測,那裡頭可能居住著進化後的人類種群,新的種群,或者可以看作超人類。他們隱藏在遙遠的上時,設置障礙不讓我們窺探,暗地裡籌劃著名顛覆我們的工作,終結我們利用永恆時空篡改歷史的行為。他認為,是他們製造了那個100000世紀的障礙物。不過後來我們找到了你,忒塞爾計算師就忘記了他這個夢魘。他現在認定,那裡從來不曾存在那個障礙物。他的精力馬上回到眼前迫在眉睫的問題上,就是如何挽救永恆時空。

  「不過你應該能理解,我卻被他的夢魘深深感染了。我自己親身感受過那個障礙物,所以我知道它存在。它不是永恆之人造的,忒塞爾說過它理論上是不可能的。或許永恆時空的科學理論還沒發展到那個程度。障礙曾經存在過,它的建造者肯定是某種人類,或者某種未知的種族。」

  「當然了,」他若有所思地說,「忒塞爾說的也不見得全對。他覺得人類必然會進化,但也不一定。古生物學在永恆時空里不受重視,但卻在原始時代蓬勃發展,所以我也學到一點皮毛。我知道這樣的原理:物種進化只是為了應對外部環境的壓力。如果生活環境穩定不變,一個物種或許會在幾百萬個世紀裡都保持原樣。原始時代的人類之所以飛速進化,是因為他們的生活環境發生了劇烈的變化。無論如何,當人類學會如何為自己創造環境之後,他們就為自己創造了一個舒適穩定的生活環境,所以他們就會停止自然進化。」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諾依說,看起來一點都沒有感到安慰,「你一個字都不提我們倆的事,我只想說說我們自己。」

  哈倫努力保持神色不變。他說:「為什麼在100000世紀會存在一個障礙物?它有什麼作用?你也沒有受到傷害,它還能起到什麼作用呢?我問過我自己:到底有什麼事情,是因為它的出現而引發;如果它不存在,這件事就不會發生呢?」

  他停頓了一下,低頭看著自己天然皮革製成的笨重靴子。他突然想到今晚為了舒服一點,可以把靴子脫下來,不過不是現在,不是現在……

  他說:「這些問題只有一個答案。正是因為時空障礙的存在,我才會回到下時,帶上神經鞭,去拷打芬吉。我被徹底激怒了,所以才會去要挾永恆時空,想把你換回來;然後在以為自己威脅失敗的時候,不惜與永恆時空同歸於盡。你明白嗎?」

  諾依看著他,眼神中混雜著恐懼和難以置信。「你是說,未來的人類希望你做出這些事?都是他們策劃的?」

  「是的。別這麼看著我。是的!你還沒看出來不同嗎?只要我的一切行為都出於本心,都是出於自己的原因,那麼我願意承擔一切後果,不管是物質上的損失還是精神上的痛苦。但如果我是被人騙了,被別人引導著走上這條不歸路,那些人操縱著、引導著我的情緒,就好像把我當機器人,只需要插入打孔箔條,輸入指令……」

  哈倫突然發現自己正在咆哮,突然住口。他先讓奔涌的情緒平靜了一下,然後說道:「這件事讓我難以接受。我必須要彌補自己被人當木偶犯下的那些錯。只有彌補了那些錯誤,我才能得到安寧。」

  他應該能做到——可能只是或許能做到。他感到一陣毫無喜悅的勝利感,這是純理性結果,與他這段時間的個人悲劇毫無關係。新的因果鏈正在閉合!

  諾依怯生生地伸出手,好像要拉住他僵硬的手掌。

  哈倫拒絕了她的安慰,縮回手掌。他說:「一切都是安排好的,包括我和你的相遇,一切都是人為的。他們早就分析過我的性格特徵,顯然如此,包括我的行為和反應。我就像個人偶,他們知道按下什麼鍵,人偶就會做什麼樣的動作。」

  哈倫說得無比艱難,帶著深深的羞愧。他搖著頭,想努力甩脫心中的恐懼,就像小狗甩落身上的水珠,「以前我一直有一件事想不通。我怎麼能猜到庫珀要被送回原始時代?這件事根本毫無頭緒,無從猜測,我又沒有理論基礎。忒塞爾也不能理解,他不止一次提到,為什麼我缺乏數學知識,卻做到這一切?

  「但我就是想到了。就在我們第一次——在一起的時候,你睡著了,但我沒有。我感覺腦海里有些事必須要記住;一些符號、一些想法,就出現在那個激情四射的夜晚。當我順著這個思緒想下去,庫珀的意義就突然出現在我的腦海,而且伴隨著他出現的還有一個念頭,就是我此刻的地位足以毀掉永恆時空。後來我在數學史中翻撿證據,但其實根本沒必要。我早就知道了。我早就確信庫珀的事。怎麼做到的?怎麼回事?」

  諾依專心致志地看著他。她沒有再試著碰觸他。「你是說,這些事也是隱藏世紀的人安排的嗎?他們把這些東西放進你的腦海,然後操縱著你的行動?」

  「是的,是的。不過他們尚未成功。他們還有一些工作要做。他們安排的因果鏈可能正要閉合,但目前尚未閉合。」

  「他們還能怎麼做呢?他們又沒有在你我身邊。」

  「沒有嗎?」他聲音縹緲地說出這三個字,諾依臉色一變。

  「難道是隱身超人?」她喃喃自語。

  「不是超人,也不是隱身的。我跟你說過,如果人類可以控制自己的生活環境,形態就不會進化。隱藏世紀裡的人也是智人種族,也就是正常人類。」

  「但他們肯定不在這裡啊。」

  哈倫悲哀地說:「你就在這裡,諾依。」

  「是,你也在。沒有別人了。」

  「你和我。」哈倫同意,「沒有別人了。一個隱藏世紀的女人和我……別演戲了,諾依,求你了。」

  她盯著他,眼神充滿恐懼:「你在說什麼啊,安德魯?」

  「說我必須要說的話。那晚上你跟我說了什麼,給我喝了什麼東西?你的確跟我說了什麼。你那溫柔的聲音,溫柔的字句……我不記得聽到了什麼內容,但我記得你那甜美的聲音一直在低語。你在說什麼?是在說庫珀穿越時空回到過去吧;還有我與永恆時空同歸於盡,力士參孫的最後一擊。我說的對嗎?」

  諾依說:「我都不知道什麼是參孫。」

  「你能猜出它的確切含義,諾依。告訴我,你是什麼時候進入482世紀的?你代替了誰?或者你乾脆就是硬生生安插進來的?我在2456世紀找專家看過你的人生規劃。在新的現實里,你完全不存在。沒有新的你。如此微小的變革,很難導致這麼嚴重的結果,但也不是全無可能。當時人生規劃師說了一句話,我沒往心裡去。很奇怪,我現在還記得那句話。或許就從那一刻起,我下意識里明白了一些事。但我那時的心全部被你占據,無暇他顧。他那時候說:『按照你提交給我的所有因素來看,即使是變革之前的舊現實,我也看不出她有什麼存在的理由。』

  「他說得沒錯,你根本就不曾存在。你是來自於遙遠上時的時空入侵者,你操縱了我和芬吉的心智,把我們當木偶。」

  諾依急切地說:「安德魯——」

  「如果我眼睛放亮一點的話,早該發現許多蛛絲馬跡的。你房間裡有本書,名字叫做社會經濟史。當時我看到它,還覺得挺奇怪。現在我明白了,你真的需要這本書對嗎?你要通過它,學習怎樣完美扮演那個時代的女人。還有一件事,當我們第一次駛入隱藏世紀的時候,還記得嗎?是你把時空壺停在111394世紀。你是故意的,動作乾淨利落。你從哪兒學會操縱時空壺的?如果你那些騙人的鬼話是真的,那次旅行可是你的第一次時空壺之旅。為什麼要到111394世紀?這裡是你的故鄉世紀嗎?」

  她柔聲問道:「你為什麼要帶我來原始時代,安德魯?」

  他突然開始吼叫:「為了保衛永恆時空。我不知道你在永恆時空里還能搞出什麼破壞。不過在這裡,你就無依無靠了,因為我已經看穿你了。承認吧,承認我說的都是真相!承認吧!」

  他狂怒地站起來,高舉雙手。她沒有退縮,非常平靜,她看起來就像是一尊完美無瑕的溫柔女人蠟像。哈倫停住動作。

  他說了一遍:「承認吧!」

  她說:「你已經做過這麼多推理,心裡還不能確定嗎?我承不承認還有什麼關係嗎?」

  哈倫感到心中蠻性勃發。「不管怎樣,還是承認吧,因為那樣我就不會感到內疚了。再也不會內疚了。」

  「為什麼要內疚?」

  「因為我有一支爆破槍,諾依,而且我準備殺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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