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原告
2024-09-26 13:04:43
作者: (美)艾薩克·阿西莫夫
發孚極力控制著怒火,說道:「讓我們結束這場鬧劇吧。」
他原本一直在等待,目光凌厲而毫無表情,直到眾人在期待落空後紛紛坐下,他才終於重新開口。此時愚可垂下頭來,雙眼痛苦地緊閉,正在探索自己發痛的心靈。瓦羅娜將他拉向她自己,試著讓他的頭靠在她肩上,並輕撫著他的面頰。
阿貝爾顫聲道:「你為何說這是一場鬧劇?」
發孚答道:「不是嗎?當初我會同意和你會面,只是因為你用特殊的手段威脅我。即使如此,倘若我早知道這個會議是打算審判我,並由變節者和兇手扮演檢察官和陪審員的雙重角色,那我仍會斷然拒絕。」
阿貝爾皺起眉頭,以流於形式的冰冷口吻說:「這不是一場審判,大亨。瓊斯博士今天出席,是為了尋回分析局的一名成員,這是他的權利與義務。我今天出席,是為了在這個動盪時期保護川陀的權益。我認為這名男子,愚可,就是那名失蹤的太空分析員,這點毫無疑問。假如你同意將此人交還瓊斯博士,以便為他做進一步、包括生理特徵的身體檢查,我們可以立即結束這項討論。我們自然會請求你提供進一步協助,幫我們找到那個心靈改造元兇,並且幫助我們建立警衛系統,以避免類似事件再度重演。畢竟,分析局是個星際機構,與區域性政治一向沒有瓜葛。」
發孚道:「說得真好!但明顯的事實依舊是明顯的事實,你的計劃太容易看透了。假如我放棄這個人,那會發生什麼事呢?在我想來,分析局會設法問出它想問出的一切。它聲稱是個星際機構,和區域性政治沒有牽扯,但它的年度預算有三分之二由川陀捐獻,這是事實,對不對?我不信有哪個理性的政治觀察家,會認為它在今日銀河中真正中立。它從此人身上獲得的發現,一定會符合川陀帝國的利益。
「而那些發現會是什麼呢?那也很明顯。此人的記憶將慢慢恢復,分析局會發表每日公報。他會一點一滴記起越來越多必要的細節,首先是我的名字,接著是我的樣子,接著是我說的每一句話。分析局會鄭重其事地宣稱我有罪,會向我提出賠償要求,而川陀將不得不暫時占領薩克,然後隨便找個名義,暫時的占領就成了永久的占領。
「任何勒索都有其極限,超過這個極限勒索就自動失效。大使先生,你的勒索到此為止。假如你想要這個人,讓川陀派一支艦隊來要他。」
「根本談不上動武,」阿貝爾說,「但我注意到,你一直刻意避免否認這位太空分析員最後一番話的暗示。」
「沒有任何暗示需要我用否認以正視聽,他記得兩個字,或者聲稱他記得,那又怎麼樣?」
「這件事難道沒有任何意義嗎?」
「一點都沒有。在薩克上,發孚這個姓氏是個大姓。即使我們假定這個所謂的太空分析員說的是真話,他也有一年的機會在弗羅倫納上聽到這個姓氏。他來到薩克時,乘坐的是接我女兒的那艘太空船,途中他更有機會聽到發孚這個姓氏。這兩個字滲入他薄弱的記憶,還有什麼比這更自然的呢?當然,他也許並不誠實,此人一點一滴的吐露很可能是早已預演好的。」
阿貝爾想不出該說什麼。他望了望其他人,瓊斯眉頭深鎖,右手手指正慢慢搓揉著下巴;斯汀正在一面假笑,一面喃喃自語;那位弗羅倫納鎮長則茫然瞪著自己的膝蓋。
接下來發言的竟是愚可,他從瓦羅娜的臂膀中掙脫,猛然站了起來。
「聽著。」他蒼白的面孔扭曲變形,雙眼反映出內在的痛苦。
發孚說:「我看又要吐露一點了。」
愚可說:「聽著!當時我們坐在一張桌子旁,茶里下了藥。我們曾有爭執,我不記得為什麼。然後我就不能動了,只能坐在那裡;我不能說話,只能思考。太空啊,我被下了藥。我想要大喊大叫,拔腿逃跑,可是我做不到。然後另外那人,發孚,走了過來。他原來一直在對我吼叫,現在卻停了,他已經沒必要那樣做。他繞過桌子向我走來,像座山那樣站在我面前。我什麼也不能說,什麼也不能做,我只能試著抬眼向他望去。」
愚可說完,仍然沉默地站在原處。
沙姆林·瓊斯說:「另外那人是發孚?」
「我記得他的名字是發孚。」
「好,他是不是那個人?」
愚可並未轉頭,他說:「我不記得他的樣子。」
「你確定嗎?」
「我一直在嘗試。」他突然發作,「你不知道這有多困難。痛啊!就像燒紅的尖針,深深插進來!插在這裡!」他雙手按在頭部。
瓊斯輕聲說:「我知道這很困難,可是你必須嘗試。你看不出來嗎,你必須繼續嘗試。望著那個人!轉過頭去望著他!」
愚可轉身面對發孚大亨,他凝視了片刻,然後轉過頭來。
瓊斯說:「現在你記起來沒有?」
「沒有!沒有!」
發孚露出冷笑。「你的人忘記台詞了嗎?還是如果他在下一場戲才記起我的長相,這個故事會顯得更加可信?」
瓊斯氣急敗壞地說:「我以前從未見過這個人,也從未跟他說過話,我們沒有安排什麼陰謀來陷害你。我煩透了你在這方面的指控,我要找的只是真相。」
「那麼,我能否問他幾個問題?」
「請便。」
「謝謝你的好意,這點我能確定。喂,你——愚可,不管你的真名叫什麼……」
他以一名大亨的身份,對一個弗羅倫納人說話。
愚可抬起頭來,答道:「閣下。」
「你記得某人從桌子的另一側向你走來。當時你坐在那裡,被下了藥而動彈不得。」
「是的,閣下。」
「你記得的最後一件事,是這個人低頭望著你。」
「是的,閣下。」
「而你抬頭望向他,至少試圖那樣做。」
「是的,閣下。」
「坐下來。」
愚可依言照做。
一時之間發孚未有任何行動。他那幾乎沒有嘴唇的嘴巴或許繃緊了些,兩頰與下巴的肌肉在青黑色胡楂下隆起少許。然後,他從座椅上滑了下來。
滑下來!仿佛他在辦公桌後面屈膝跪下。
但他隨即走出來,明明是雙腳著地。
瓊斯感到頭暈目眩。這個人在座位上如此相貌堂堂、如此威風凜凜,此時在毫無預警的情況下,突然變成一個可憐的侏儒。
發孚畸形的雙腿在下面努力挪動,載著不成比例的軀幹與頭部向前走。他面紅耳赤,但雙眼依然射出原有的高傲目光。斯汀狂放地吃吃大笑,那對眼睛立即轉向他,硬逼他把笑聲咽下去。其他人都看呆了,全都默默坐在原處。
愚可張大眼睛,看著他一步步逼近。
發孚說:「我是不是那個繞過桌子向你走來的人?」
「我不記得他的長相,閣下。」
「我不是要你記得他的長相。你能忘記這個嗎?」他展開雙臂,比了比自己的身形,「你能忘記我的樣子,我走路的方式?」
愚可可憐兮兮地說:「我似乎不該忘記,閣下,但是我不知道。」
「可是當時你坐著,他站著,而你抬頭望向他。」
「是的,閣下。」
「他低下頭望著你,事實上,是像座山那樣站在你面前。」
「是的,閣下。」
「至少你記得這一點?你確定嗎?」
「是的,閣下。」
兩人現在已面對面。
「我低下頭望著你嗎?」
愚可說:「沒有,閣下。」
「你抬起頭望著我嗎?」
坐著的愚可與站著的發孚面對面、直勾勾地彼此瞪視。
「沒有,閣下。」
「我可能是那個人嗎?」
「不可能,閣下。」
「你確定嗎?」
「是的,閣下。」
「你仍說你記得的那個名字是發孚嗎?」
「我記得那個名字。」愚可倔強地堅持。
「那麼,不論他是誰,他拿我的名字做掩飾?」
「他……他一定是。」
發孚轉過身來,以威嚴、緩慢而吃力的步伐走回辦公桌後面,再爬上他的座椅。
他說:「我成年之後,從未允許任何外人見到我站在辦公桌前面。這場會議有任何理由繼續下去嗎?」
阿貝爾同時感到尷尬與懊惱。目前為止,這次會議大大地弄巧成拙。不論在哪個階段,發孚總能設法證明自己有理,而對方的指控錯誤。發孚已成功地將自己塑造成一個受難者,他受到川陀的勒索,被迫出席這場會議,並且成為錯誤指控的對象。在他的駁斥下,那些指控立刻崩潰。
發孚必定會讓他自己對這場會議的回憶傳遍整個銀河,而他無須扭曲太多的事實,就能使它成為極佳的反川陀宣傳。
阿貝爾很希望能減輕損失。如今對川陀而言,那名受到心靈改造的太空分析員已經沒用了。從今以後,他的任何「記憶」不論看來多麼真實,都會被人嗤之以鼻,會被視為荒誕無稽。世人將公認他是川陀帝國主義的工具,而且是個殘破的工具。
但他遲疑不決,首先開口的是瓊斯。
瓊斯說:「在我看來,有個非常好的理由讓我們不該就此休會,我們尚未確定動用心靈改造器的究竟是誰。你曾經指控斯汀大亨,而斯汀也反過來指控你。即使你們兩位都搞錯了,其實兩人都是清白的,你倆仍舊相信作案的是五大大亨之一。那麼,到底是哪位呢?」
「有什麼關係嗎?」發孚問,「我確定這件事跟你沒有任何關係。要是川陀和分析局未曾出面干涉,現在這個問題早已解決。我終將找出那個叛徒,別忘了,那個心靈改造者不論是誰,他原本的意圖是要壟斷薊荋貿易,所以我不太可能讓他跑掉。一旦確認並處置了那個心靈改造者,你的人就會毫髮無損地還給你。這是我唯一能做出的提議,而且是個非常合理的提議。」
「你會把那個人怎麼樣?」
「那純粹是我們自家的事,與你毫無關係。」
「但它的確與我有關,」瓊斯中氣十足地說,「這不只是一位太空分析員受害的案子,還牽涉到一件更重大的問題,我很驚訝它到現在還沒被提出來。這位愚可會受到心靈改造,並非僅僅因為他是個太空分析員。」
阿貝爾不確定瓊斯的意圖為何,但他決定助其一臂之力。他以溫和的口吻說:「瓊斯博士所指的,當然是這位太空分析員最初的警告電訊。」
發孚聳了聳肩。「據我所知,直到目前為止,沒有任何人認為這點有何重要,包括追查了一年的瓊斯博士在內。然而,你的人就在這裡,博士,問問他那究竟是怎麼回事。」
「他自然不會記得。」瓊斯忿忿地反駁,「心靈改造對於記憶中偏重知性的推理過程最有效,此人也許永遠無法恢復工作上這方面的記憶了。」
「這麼說它消失了,」發孚道,「那我們又能做些什麼呢?」
「一件非常明確的事,這就是重點所在。還有一個人知道詳情,就是那個心靈改造者。他本人也許不是太空分析員,他也許不知道精確的細節,然而,愚可在心智完好時曾和他談過。他應該打聽到很多,足以讓我們在正軌上邁出一大步。假使他打聽得不夠多,他就不敢毀掉他的資料來源。不過,為了留下記錄,我還是要問愚可,你是否記得?」
「只記得有一場危機,而它和太空原子流有關。」愚可喃喃答道。
發孚說:「即使你找出答案,對你又有什麼用?那些病態太空分析員不斷提出的各種驚人理論,究竟又有多麼可靠?他們有多少人自認了解宇宙的奧秘,實際上卻病入膏肓,甚至幾乎無法讀取儀器數據。」
「也許你說得沒錯。你怕不怕讓我找出答案?」
「任何可能影響薊荋貿易的惑眾傳言,不論是真是假,我都一律反對。你不同意我的話嗎,阿貝爾?」
阿貝爾內心七上八下。發孚正處心積慮占取最有利的位置,這樣一來,由於他自己的政變而導致的薊荋斷貨,可以全部歸咎於川陀的行動。但阿貝爾是個很好的賭徒,他冷靜地、不動聲色地提高了賭注。
他說:「我不同意,我建議你聽聽瓊斯博士怎麼說。」
「謝謝你。」瓊斯說,「好,你剛才說過,發孚大亨,不論誰是那個心靈改造者,一定是他殺害了檢查過愚可的那名醫生。這意味著愚可待在弗羅倫納上那段時期,那人一直以某種方式在監視愚可。」
「怎麼樣?」
「那種監視一定有跡可尋。」
「你的意思是,你認為那些當地人會知道誰在監視他們。」
「有何不可?」
發孚說:「你不是薩克人,所以才會犯這種錯誤。我向你保證當地人個個安分守己;他們不會接近大亨,而如果大亨接近他們,他們明白應該兩眼緊盯腳趾頭。他們對於被人監視一無所知。」
瓊斯氣得全身明顯地打顫。專制統治在這些大亨心中如此根深蒂固,竟使他們覺得公開談論沒有什麼不對,也沒什麼好羞恥的。
他說:「普通的當地人或許如此,但我們這裡有個不尋常的當地人。我想,他已經對我們相當徹底地證明,他不是個畢恭畢敬的弗羅倫納人。目前為止,他對這場討論未曾發表任何意見,現在是問他幾個問題的時候了。」
發孚說:「那個當地人的證詞毫無價值。事實上,我要趁這個機會再度提出要求,請川陀將他交給薩克法庭接受公平審判。」
「讓我先跟他談談。」
阿貝爾和氣地插嘴道:「我想,問他幾個問題不會有什麼害處,發孚。如果他表現得不合作或不可靠,我們也許會考慮你的引渡請求。」
在此之前,泰倫斯一直痴痴凝視著交握雙手的指尖部分,此時他抬了一下頭。
瓊斯轉向泰倫斯,對他說:「自愚可在弗羅倫納上被發現之後,他就一直待在你的鎮上,對不對?」
「是的。」
「這段時期你始終在鎮上嗎?我的意思是,你沒作過任何長期公務旅行,是嗎?」
「鎮長從不作公務旅行,他們的公務就在鎮上。」
「好的。放輕鬆點,不要激動。我想,知悉任何大亨可能到鎮上來,是你們公務的一部分。」
「當然,當他們要來的時候。」
「他們來過嗎?」
泰倫斯聳了聳肩。「來過一兩次,純粹是例行公事,我向你保證。大亨不會讓薊荋弄髒他們的手,我是指未經處理的薊荋。」
「放尊重點!」發孚咆哮道。
泰倫斯望著他說:「你有本事讓我做到嗎?」
阿貝爾趕緊打圓場。「我們讓這個人和瓊斯博士談,發孚,你我只當個旁觀者。」
瓊斯對鎮長傲慢無禮的態度很感興趣,但他仍說:「請回答我的問題,不要隨便發表評論,鎮長。我問你,過去一年間,究竟有哪些大亨造訪過你的村鎮?」
泰倫斯兇巴巴地說:「我怎能知道?我無法回答這個問題。大亨是大亨,當地人是當地人。我或許是個鎮長,可是對他們而言,我仍是個當地人。我不會等在鎮口詢問他們的姓名。
「我會收到一封信,如此而已,收信人是『鎮長』。上面寫著某一天會有一次大亨視察,命我做好必要的準備工作。然後,我必須確定廠工都穿上他們最好的服裝;加工廠收拾整齊且正常作業;薊荋的庫存充足;每個人看來都滿足和快樂;每間房舍打掃乾淨,並在街上部署警衛;找些舞者待命,以備大亨心血來潮,想看看有趣的當地舞蹈;也許還要幾位美麗的姑……」
「別管那些了,鎮長。」瓊斯說。
「你從來不管,我可要管。」
有了與國務院的弗羅倫納人接觸的經驗,瓊斯發覺這位鎮長像冰水一樣令人神清氣爽。他暗自下定決心,不論分析局能發揮多少影響力,都要用來阻止這位鎮長落入大亨手中。
泰倫斯繼續說下去,口氣變得較冷靜。「反正那是我的職責。當他們來到時,我和其他人排在一起。我不知道他們是誰,我也不跟他們交談。」
「那名城中醫生遇害之前一周,有沒有任何這樣的視察?我猜你該知道那件事發生在哪一周。」
「我想我曾經從新聞幕上聽到過。我記得那時沒有任何的大亨視察,但我可不敢發誓。」
「你的土地屬於哪位大亨?」
泰倫斯使勁抿起嘴巴。「屬於發孚大亨。」
斯汀突然改用吊兒郎當的口氣發言,不禁令人有些訝異。他說:「哦,聽我說。真是的!你以這種方式發問,簡直正中發孚的下懷,瓊斯博士。你看不出來根本問不出任何結果嗎?真是的!難道你以為,倘若發孚想要看牢那邊那個傢伙,他會不辭辛勞、親自前往弗羅倫納看著他嗎?巡警是幹什麼用的?真是的!」
瓊斯顯得有些狼狽。「在這種情況下,整個世界的經濟,甚至可能包括它的存亡,全部繫於某人腦中的資料,心靈改造者自然不想將守護的工作交給巡警。」
發孚打岔道:「即使在他將那個腦袋洗得乾乾淨淨之後?」
阿貝爾伸出下唇,同時皺起了眉頭。他眼看這場賭博將與前幾場一樣,又要輸在發孚手裡。
瓊斯再試了一次,以遲疑的口氣說:「有沒有哪位特定的巡警,或是一群巡警,總是在附近徘徊不去?」
「我從來不知道,他們在我眼中只是制服。」
瓊斯轉頭望向瓦羅娜,大有猛然撲過去的氣勢。剛才她的臉色變得慘白,雙眼瞪得老大,瓊斯並未忽略這一點。
他說:「你怎麼回事,姑娘?」
但她只是無言地搖了搖頭。
阿貝爾難過地想道:沒有什麼能做的了,一切都已經結束。
此時瓦羅娜卻站了起來,雙腿還微微發顫。她以沙啞而細弱的聲音說:「我要講一件事。」
瓊斯說:「講啊,姑娘,什麼事?」
瓦羅娜一面喘息一面開口,她臉上每一條皺紋、手指每一次神經質的抽動都透出明顯的恐懼:「我只是個鄉下女子,請不要生我的氣,只不過似乎這些事只有一個解釋。我的愚可真有那麼重要嗎?我的意思是,像你們所說的那樣?」
瓊斯柔聲道:「我認為他當初非常、非常重要,我認為現在仍是如此。」
「那就一定像你說的那樣,不論是誰把他放到弗羅倫納上,都不敢將眼睛移開哪怕只有一分鐘。對不對?我的意思是,萬一愚可被加工廠的監工毆打,或是遭小孩丟石頭,或是患病死去,那該怎麼辦。他不會被無助地留在田野,否則可能還沒被發現就死了,對不對?他們不會以為光憑運氣就能保他安然無事。」現在她的話說得極其流暢。
「說下去。」瓊斯望著她說。
「因為有個人的確從一開始就看著愚可。他在田野間發現他,安排由我照顧他,保護他不發生意外,而且每天了解他的狀況。他甚至知道有關那位醫生的一切,因為我告訴過他。就是他!就是他!」
在她高亢的尖叫聲中,她的手指堅定地指向米爾林·泰倫斯——那位鎮長。
而這一回,就連發孚的超人定力都瓦解了。當他猛然轉頭望向鎮長時,他的雙臂硬邦邦撐在桌面上,將他粗壯的身軀從座位上足足舉起一英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