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勝利者

2024-09-26 13:04:49 作者: (美)艾薩克·阿西莫夫

  一時之間,仿佛眾人的發聲系統全部癱瘓。就連愚可也只能木然瞪著瓦羅娜,後來又轉向泰倫斯,眼中透出不敢置信的目光。

  然後,傳來斯汀尖銳的笑聲,沉默才終於打破。

  

  斯汀說:「這話我相信,真的!我一直都這麼說,我說那個當地人受僱於發孚。這就讓你們認清發孚是怎樣的人,他會雇用當地人去……」

  「這是個惡毒的謊言。」

  說話的不是發孚而是鎮長。他站了起來,雙眼閃爍著怒火。

  阿貝爾似乎是其中最鎮定的一位,他問道:「哪一句?」

  泰倫斯瞪了他片刻,起初沒聽懂他的意思,然後才激動萬分地說:「大亨剛才所說的——我並未受僱於任何薩克人。」

  「那女孩說的呢?也是謊言嗎?」

  泰倫斯用舌尖舔了舔乾澀的嘴唇。「不,那是真的,我就是那個心靈改造者。」他又趕緊說,「別那樣望著我,羅娜。我沒有打算傷害他,後來發生的事都不是我的本意。」說完他再度坐下。

  發孚說:「這是某種奸計。我不知道你圖的究竟是什麼,阿貝爾,可是從表面看來,這名罪犯沒辦法把這項特殊罪狀算在自己的帳上。只有五大大亨才能擁有必要的情報和管道,這點可以確定。還是你急著要替你的斯汀脫罪,才會安排這個假口供?」

  泰倫斯雙手緊緊交握,在座椅中傾身向前。「我同樣沒有拿川陀的錢。」

  發孚不理會他。

  瓊斯是最後一個回過神的。前後有好幾分鐘,他都無法調整心態,接受鎮長並非真正與他同在一個房間,而是在大使館中另一個角落;他能見到的只是他的影像,那其實不比發孚更為真實,而後者遠在二十英里外。他想要走到鎮長面前,抓住他的肩膀,單獨與他交談,可是他做不到。他說:「在我們讓這個人自白之前,爭論根本毫無意義。讓我們聽聽細節如何,假如他就是心靈改造者,我們亟須知道那些細節;假如他不是,他試圖提供的細節會證明這一點。」

  「如果你們想知道事情的經過,」泰倫斯叫道,「我會告訴你們。隱瞞事實再也不會對我有任何好處,畢竟贏家不是薩克就是川陀,所以去你媽的太空吧。這樣做,至少給我一個機會把一兩件事公諸於世。」

  他輕蔑地指著發孚。「這是五大大亨之一。只有五大大亨,正如其中這位大亨說的,才能擁有必要的情報和管道,做到那個心靈改造者所做的事。而且,他真心相信這點。可是他知道些什麼?任何一個薩克人又知道些什麼?

  「經營政府的不是他們,而是弗羅倫納人!是國務院裡那些弗羅倫納人。他們領取文件,他們填寫文件,他們收存文件,是那些文件在治理薩克。當然,我們大多數都溫馴得甚至不敢啜泣,但你們可知道,如果我們要做的話,即使在那些該死的大亨面前,我們也能做到什麼嗎?嗯,你們看到我做到了什麼。

  「一年前,我在太空航站充當臨時交通管制員。那是我接受的訓練之一,這有記錄可查。不過你們得花點工夫才挖得到,因為檯面上的交通管制員是個薩克人。他擁有那個頭銜,但由我執行實際工作。在標示著『當地人員』那個部分,可以找到我的名字。薩克人都不想看那一部分,免得污染了他們的眼睛。

  「那天,當地分析局將那個太空分析員的電訊送到航站,並且建議我們派輛救護車去接他的太空船,收到那封電訊的是我。我把安全的部分轉告有關單位,關於弗羅倫納的毀滅則秘而不宣。

  「我安排那個太空分析員在郊外的小型航站著陸,並且親自去接他。我能輕易做到這件事,操縱薩克的繩索都系在我的指尖。別忘了,當時我在國務院。我所做的這些事情,五大大亨哪個也休想辦到,除非他命令某個弗羅倫納人替他執行;而我不需任何人幫助就能獨力完成。有關情報和管道的問題,我的解釋到此為止。

  「我接到了那個太空分析員,將他藏在薩克和分析局都找不到的地方。我儘可能從他口中套出有關的資料,並開始利用這些資料幫助弗羅倫納對抗薩克。」

  發孚勉強吐出幾個字。「第一封信是你寫的?」

  「第一封信是我寫的,大亨。」泰倫斯平靜地說,「我以為能逼你們將大部分薊荋田交到我手中,好讓我有足夠的籌碼和川陀打交道,把你們趕出那顆行星。」

  「你瘋了。」

  「也許吧,反正沒有成功。我曾經告訴那個太空分析員,說我就是發孚大亨。我必須那樣做,因為他知道發孚是該行星上最有影響力的人;而且只要他以為我是發孚,他就會願意言無不盡。他還以為發孚渴望盡一切力量幫助弗羅倫納,我知道後忍不住哈哈大笑。

  「不幸的是,他比我更沒耐性。他堅稱損失一天就是一場大禍,而我卻明白,我和薩克打交道比任何事更需要時間。我發覺難以控制他,最後不得不動用心靈改造器。我有辦法弄到一台,我曾在醫院中看過怎樣使用,我對這種儀器有些了解,遺憾的是了解得不夠。

  「我設定好改造器,準備消除他心靈表層的焦慮。那是個簡單的手術,我至今不明白髮生了什麼事。我想那些焦慮一定藏得很深、很深,改造器自然而然追了下去,將大部分意識層一起挖出來,剩下的就是個心智全無的白痴……我很抱歉,愚可。」

  愚可一直在專心聆聽,此時他悲傷地說:「你不該那樣對我,鎮長,但我十分了解你的感受。」

  「沒錯,」泰倫斯說,「你在那顆行星上住過,你了解巡警和大亨,以及下城和上城的區別。」

  他繼續述說他的故事。「所以在我手中的,是個完全喪失心智的太空分析員。我不能讓任何可能查到他身份的人發現他;我也不能殺掉他,我確信他的記憶將會恢復,而我仍然需要他的知識,更遑論殺了他便無法獲得川陀與分析局的善意回應,那是我終將需要的。此外,在那個時候,我還下不了這種毒手。

  「我安排自己調回弗羅倫納去當鎮長,我利用偽造的文件帶著那個太空分析員同行。我安排他被人發現,我挑選瓦羅娜照顧他。從此沒有任何危險,例外的只有被那名醫生發現的那次。為此我不得不闖進上城的電廠,這並非不可能,那些工程師雖然是薩克人,不過守衛都是弗羅倫納人。在薩克的時候,我學到足夠的電機工程知識,懂得如何令一條輸電線短路。我花了整整三天,才找出破壞輸電線路的正確時間。從此以後,我殺人就容易多了。不過,我從來不知道,那名醫生在上下兩間診所各保存一份記錄,我真希望未曾疏忽。」

  泰倫斯能從他的座位看到發孚的精密時計:「後來,一百小時之前——似乎就像一百年前——愚可開始恢復記憶。整個故事就是這樣,現在你們都知道了。」

  「不,」瓊斯說,「還沒有。這位太空分析員說的有關行星毀滅的故事,它的細節究竟如何?」

  「你以為我了解他說的那些細節嗎?那是一種——對不起,愚可——瘋話。」

  「不是,」愚可火了,「不可能是瘋話。」

  「這位太空分析員有艘太空船,」瓊斯說,「現在它在哪裡?」

  「早就送到廢物堆去了。」泰倫斯說,「遵照一道命令辦的,命令由我的上司簽署。當然,薩克人從來不讀公文,我毫無困難就把它報廢了。」

  「那麼愚可的文件呢?你說他給你看過一些文件!」

  「把那個人交給我們,」發孚突然說,「我們會問出他知道的一切。」

  「不,」瓊斯說,「他最初的罪行是與分析局為敵。他綁架一名太空分析員,並且損傷他的心靈,他應該是我們的。」

  阿貝爾說:「瓊斯說得對。」

  泰倫斯道:「給我聽好。要是沒有安全保證,我一個字也不會說。我知道愚可的文件在哪裡,不論薩克人或川陀人都永遠找不到。如果你想得到那些文件,你必須承認我是個政治難民。我所做的都是出於愛國心,出於我們行星的需要。薩克人或川陀人都能自稱是愛國者,弗羅倫納人又為何不可?」

  「大使曾經說過,」瓊斯道,「會把你交給分析局。但我向你保證,我們不會將你移交薩克。由於你曾經迫害這位太空分析員,你將因此受到審判。我無法保證結果如何,但如果你現在跟我們合作,我們就會從輕發落。」

  泰倫斯以凌厲的目光望向瓊斯,然後說:「我願在你身上碰碰運氣,博士……根據那個太空分析員的說法,弗羅倫納的太陽正處於爆前新星階段。」

  「什麼!」除了瓦羅娜,其他人都發出這聲或類似的驚嘆。

  「它就快要『砰』的一聲炸成灰燼了。」泰倫斯以譏諷的口吻說,「當這件事發生的時候,弗羅倫納上所有的一切將被氣化,像是化作一縷輕煙。」

  阿貝爾說:「我不是個太空分析員,但我曾經聽說,根本沒有辦法預測一顆恆星何時會爆炸。」

  「那是事實,至少直到目前為止。愚可有沒有解釋他為何會這麼認為?」瓊斯問道。

  「我想他在文件中有所說明,我能記得的只是它跟碳原子流有關。」

  「什麼?」

  「他當時一直在說:『太空碳原子流,太空碳原子流』,此外還有『催化效應』,就是這些了。」

  斯汀吃吃傻笑,發孚皺起眉頭,瓊斯睜大雙眼。

  然後瓊斯低聲道:「失陪一下,我馬上就回來。」他走出接收空間的範圍,隨即消失無蹤。

  十五分鐘後,他又回到原位。

  瓊斯回來之後,立刻慌慌張張四下張望。除了阿貝爾與發孚,其他人都不見了。

  他說:「他們到……」

  阿貝爾立刻打斷他的話:「我們兩人在等你,瓊斯博士。那位太空分析員和那個女孩正在前往大使館的途中,這場會議已經結束。」

  「結束!銀河啊,我們才剛開始呢。我一定得解釋一下新星形成的可能性。」

  阿貝爾在座位上不安地來回挪動。「沒有必要那樣做,博士。」

  「非常有必要,有絕對的必要,給我五分鐘的時間。」

  「讓他說吧。」發孚一面說,一面露出微笑。

  於是瓊斯說:「我得從頭說起。在銀河文明最早有案可查的科學文獻中,人類已經知道恆星的能量來自它們內部的核反應。此外人類還知道,在已知的恆星內部物理條件下,剛好只有兩種核反應可能產生必需的能量,兩者的結果都是氫核轉化為氦核。第一種是直接的反應:兩個氫核和兩個中子結合,形成一個氦原子核。第二種是間接的反應,包括數個步驟,最後的結果仍是氫核變為氦核,但在幾個中間步驟有碳核參與。這些碳原子核不會被用掉,在反應進行中會重新產生,因此微量的碳核可一用再用,而將大量的氫核轉化成氦核。換句話說,碳原子核扮演一種催化劑的角色。這些理論都可以追溯到史前時代,追溯到人類局限於一顆行星的時期,倘若真有這樣一個時期的話。」

  「如果這些大家都知道,」發孚說,「我就要說你這番話毫無用處,只是在浪費時間而已。」

  「但我們知道的就只有這些。恆星究竟使用哪一種核反應,或是兩者同時使用,這點從來沒人能夠確定。長久以來,支持兩種可能性的學派都一直存在。通常大多數意見偏向直接的氫─氦轉化,因為它是兩者中較簡單的一種。

  「好,愚可的理論一定是這樣:氫─氦直接轉化是恆星能量的正常來源,但是在某些情況下,碳核催化作用的重要性增加,加速了間接轉化過程,使恆星的溫度升高。

  「太空中有許多原子流,這點你們都很清楚,而其中有些是碳原子流。通過這些原子流的恆星會吸取無數原子,然而恆星所吸引的原子總質量,與恆星本身的質量簡直無法相比,根本不會造成任何影響。只有碳原子例外!要是通過一道含碳濃度非比尋常的原子流,恆星就會變得不穩定。我不知道需要經過多少年、多少世紀,或是需要幾百萬年,碳原子才能擴散到恆星內部,不過大概需要很長一段時間。這就意味著碳原子流必須夠寬,而恆星的軌跡與它的交角必須夠小。總之,一旦浸透至恆星內部的碳原子超過某個臨界值,恆星的輻射量就會突然暴漲。在不可思議的劇烈爆炸中,恆星的外層將盡數崩潰,這就形成了新星。

  「你們明白了嗎?」

  瓊斯等著他們的反應。

  發孚說:「根據鎮長記憶中那個太空分析員一年前講的幾句空話,你就在兩分鐘內想通這一切?」

  「是的,沒錯,這根本沒什麼好驚訝的。太空分析已累積了足夠的知識,即使愚可沒有提出這個理論,也很快會有別人提出來。事實上,以前就有類似的理論出現,可是從未受到正視。那些理論是在太空分析技術發展之前提出來的,當時無人能解釋那些恆星如何突然獲得過量的碳核。

  「可是現在我們知道太空中有碳原子流,我們可以畫出它們的路徑,找出過去一萬年來有哪些恆星與這些路徑相交,再用我們的新星形成及輻射變化記錄核對這些結果。愚可做的一定就是這項研究,他試圖對鎮長說明的一定是他的計算與觀測。不過這些全都不是眼前的重點。

  「現在必須安排的是立即開始疏散弗羅倫納。」

  「我就知道結論會是這樣。」發孚神色自若地說。

  「我很抱歉,瓊斯,」阿貝爾道,「但那幾乎是不可能的。」

  「為什麼不可能?」

  「弗羅倫納的太陽什麼時候會爆炸?」

  「我不知道。愚可一年前就急得不得了,所以我想我們沒有多少時間。」

  「但你不能定出一個日期?」

  「當然不能。」

  「你什麼時候能定出一個日期?」

  「根本無法保證。即使我們拿到愚可的計算,還需要從頭到尾檢查一遍。」

  「你能保證結果將證明那位太空分析員的理論正確無誤?」

  瓊斯皺起眉頭。「我本人十分確定,但是沒有科學家能預先為任何理論擔保。」

  「那麼就是說,你要我們疏散弗羅倫納,純粹是根據一項臆測。」

  「我認為整個行星的人命不是可以拿來冒險的。」

  「假使弗羅倫納是個普通的行星,我會同意你的話。可是弗羅倫納是整個銀河的薊荋來源,所以這件事辦不到。」

  瓊斯氣呼呼地說:「這就是我不在的時候,你和發孚達成的協議嗎?」

  發孚加入討論,他說:「讓我來為你解釋,瓊斯博士。薩克政府絕不會同意疏散弗羅倫納,哪怕分析局聲稱擁有這個新星理論的確實證據。而川陀也無法強迫我們,整個銀河雖有可能為維持薊荋貿易而支持對薩克開戰,卻絕對不會支持一場結束薊荋貿易的戰爭。」

  「正是如此,」阿貝爾說,「只怕我們自己的同胞也不會支持這樣一場戰爭。」

  瓊斯覺得內心泛起一陣強烈的反感。與經濟的必要性比較之下,整個行星的人命根本不算什麼!

  他說:「聽我解釋,這並非一顆行星的問題,而是攸關整個銀河。如今銀河每年足足產生二十顆新星;此外在銀河千億顆恆星中,約有兩千顆的輻射特徵會出現極大變異,使周圍的可住人行星變得不適於人類居住。人類目前分散在銀河內一百萬個恆星系中,這就代表平均每五十年,某處一顆住人行星就會變得太熱而無法再維持生命,歷史記錄中這種事例比比皆是。而平均每五千年,某顆住人行星就有一半的機會在新星爆炸中化為氣體。

  「假如川陀對弗羅倫納不聞不問,讓上面的居民和它一起氣化,那等於對銀河全體人類發出一道訊息:當他們自己大難臨頭時,如果救援他們會阻撓少數權貴的經濟利益,他們就休想指望有人會伸援手。你能冒這個險嗎,阿貝爾?

  「反之,如果對弗羅倫納伸出援手,你就證明了川陀將它對銀河黎民的責任置於維護財產之上,川陀將贏得武力絕對無法贏得的人心。」

  阿貝爾低下頭來,又以睏倦的動作搖了搖頭。「不行,瓊斯。你說的話令我心動,可是它不切實際。任何終止薊荋貿易的企圖所必將引發的政治效應,我不能指望靠情感來化解。事實上,我認為避免調查這個理論或許才是聰明的。光是想到它可能是真的,便足以造成莫大的傷害。」

  「但如果它的確是真的呢?」

  「我們必須根據否定的假設行事。我猜,剛才你離開一下,是去和分析局聯絡。」

  「是的。」

  「無論如何,我想川陀會有足夠的影響力終止他們的調查。」

  「只怕未必,這些調查不會終止。兩位先生,我們很快就會得到廉價薊荋的秘密。在一年內,不論是否真有新星存在,薊荋的壟斷將不復存在。」

  「你是什麼意思?」

  「這場會議現在才討論到真正的重點,發孚。在所有的住人行星中,薊荋只在弗羅倫納生長。在其他各處,它的種子只能產生普通的纖維素。就機率而言,在所有的住人星系中,目前或許只有弗羅倫納的太陽處於爆前新星階段。而且,或許在它剛進入碳原子流的時候,大概在好幾千年前,它就變成了一顆爆前新星,只要兩者的交角足夠小。如此看來,薊荋與爆前新星階段似乎很可能同出一源。」

  「胡說八道。」發孚說。

  「是嗎?為什麼薊荋在弗羅倫納上是薊荋,而在別處就是棉花,這點必有個中緣由。科學家在其他的行星,試了很多人工生產薊荋的方法,但那些試驗都是盲目的,所以他們總是失敗。現在,他們將知道爆前新星是關鍵因素。」

  發孚以輕蔑的口吻說:「他們曾經試過複製弗羅倫納之陽的輻射性質。」

  「利用特製的弧光,沒錯,但那只能複製可見光與紫外線光譜。紅外線和更遠端的輻射又如何呢?磁場又如何呢?電子發射又如何呢?宇宙線效應又如何呢?我不是物理生化學家,所以可能還有我根本不知道的因素。可是全銀河的物理生化學家馬上會開始研究,不出一年,我向你們保證,他們就會找到答案。

  「現在,經濟情勢站到了人道這一邊。全銀河的人都想要廉價的薊荋,要是他們找到了,甚至只是猜想不久便能找到,他們就會希望弗羅倫納疏散一空。這並非只是出於人道考量,也是由於他們亟欲扳倒靠薊荋斂財的薩克人,這一天終於給他們等到了。」

  「你別嚇唬人!」發孚咆哮道。

  「你這樣想嗎,阿貝爾?」瓊斯追問,「假如你幫助那些大亨,那麼在世人眼中,川陀不會是薊荋貿易的救主,反而是壟斷薊荋的幫凶。你能冒這個險嗎?」

  「川陀能冒著戰爭的危險嗎?」發孚反問。

  「戰爭?荒唐!大亨,一年之內,不論有沒有新星,你在弗羅倫納上的產業都將一文不值。賣掉吧,賣掉整個弗羅倫納,川陀買得起。」

  「買下一顆行星?」阿貝爾驚慌失措地說。

  「有何不可?川陀有這個錢,而且因此贏得的天下人心,將值回上千倍的代價。如果告訴他們你在拯救數億生靈還不夠,那麼再告訴他們你會為他們帶來廉價的薊荋,那就一定行了。」

  「我會考慮考慮。」阿貝爾說。

  阿貝爾望向發孚,這位大亨垂下了眼瞼。

  頓了好一陣子,他也說了一句:「我會考慮考慮。」

  瓊斯發出刺耳的笑聲。「別考慮得太久。薊荋的秘密很快就會傳開,沒有任何辦法擋得住。到了那個時候,你們兩人不會再有行動的自由,現在兩位還能談個較好的買賣。」

  鎮長似乎泄了氣。「確定是真的嗎?」他不斷重複,「確定是真的?弗羅倫納要消失了?」

  「這是真的。」瓊斯說。

  泰倫斯展開雙臂再垂下來:「如果你想要愚可的那些文件,它們藏在我的鎮上,和人口統計資料放在一起。我特別選了一批塵封的檔案,是至少一世紀前的記錄,沒有人會因為任何理由翻查那些資料。」

  「聽我說,」瓊斯道,「我確定我們能和分析局達成一項協定。我們在弗羅倫納將需要一個人,他必須了解弗羅倫納的同胞,必須能告訴我們如何向他們解釋這些事,如何以最佳的方式進行疏散,如何挑選最合適的避難行星。你願意幫我們嗎?」

  「你的意思是要我這樣將功贖罪?謀殺罪就這麼一筆勾銷?我會不答應嗎?」鎮長雙眼突然湧出淚水,「但我終究是輸了。我將失去我的世界,失去我的家園。我們全都輸了,弗羅倫納人輸掉他們的世界,薩克人輸掉他們的財富,川陀人輸掉他們得到那筆財富的機會,根本沒有任何贏家。」

  「除非你了解,」瓊斯柔聲道,「在一個新的銀河中——一個不受恆星不穩定性威脅的銀河,一個人人都有薊荋的銀河,一個政治統一近在眼前的銀河——終歸會有許多贏家。一千兆個贏家,整個銀河的人民,他們全都是勝利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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