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程全集附錄 《朱子語類》論二程子(卷九十三節選)
2024-09-26 11:53:06
作者: (宋)程顥,程頤
「今人多疑濂溪出於希夷,又云為禪學,其諸子皆學佛。」可學云:「濂溪書具存,如《太極圖》,希夷如何有此說?或是本學老、佛而自變了,亦未可知。」曰:「嘗讀張忠定公語錄,公問李畋云:『汝還知公事有陰陽否』云云,此說全與濂溪同。忠定見希夷,蓋亦有些來歷。但當時諸公知濂溪者,未嘗言其有道。」可學曰:「此無足怪,程太中獨知之。」曰:「然。」又問:「明道之學,後來固別。但其本自濂溪發之,只是此理推廣之耳。但不如後來程門授業之多。」曰:「當時既未有人知,無人往復,只得如此。」(可學)
「濂溪在當時,人見其政事精絕,則以為宦業過人;見其有山林之志,則以為襟袖灑落,有仙風道氣,無有知其學者。惟程太中獨知之。這老子所見如此,宜其生兩程子也。只一時程氏,類多好人。」舉橫渠祭太中弟云:「父子參、點。」又祭明道女兄雲:「見伯淳言:汝讀《孟子》有所見,死生鬼神之蘊,無不洞曉。今人為卿相大臣者,尚不能知。」先生笑曰:「此事是譏富公。」竇問:「韓公一家氣象如何·」曰:「韓公天資高,但學識淺,故只做得到那田地,然其大綱皆正。」又云:「明道當初想明得煞容易,便無那渣滓。只一再見濂溪,當時又不似而今有許多言語出來。不是他天資高,見得易,如何便明得·」德明問:「《遺書》中載明道語,便自然灑落明快。」曰:「自是他見得容易。伊川《易傳》卻只管修改,晚年方出其書。若使明道作,想無許多事。嘗見門人有祭明道文云:『先生欲著《樂》書,有志未就。』不知其書要如何作。」(德明)
問:「明道、濂溪俱高,不如伊川精切。」曰:「明道說話超邁,不如伊川說得的確。濂溪也精密,不知其他書如何,但今所說這些子,無一字差錯。」問明道不著書,曰:「嘗見某人祭明道文說蹺蹊,說明道要著《樂》書(樂音洛),樂,如何著得書·」(德輔)
汪端明嘗言二程之學,非全資於周先生者。蓋《通書》人多忽略,不曾考究。今觀《通書》,皆是發明太極。書雖不多,而統紀已盡。二程蓋得其傳,但二程之業廣耳。
二程不言太極者,用劉絢記程言,清虛一大,恐人別處走。今只說敬,意只在所由,只一理也。一理者,言「仁義中正而主靜」。(方)
濂溪靜一,明道敬。(方子)
明道說話渾淪,煞高,學者難看。
明道說底話,恁地動彈流轉。(方子)
明道語宏大,伊川語親切。(方)
明道說話,一看便好,轉看轉好;伊川說話,初看未甚好,久看方好。(義剛)
明道說話,亦有說過處,如說「舜有天下不與又其說闊,人有難曉處,如說「鴦飛魚躍」,謂「心勿忘勿助長」處。伊川較子細,說較無過,然亦有不可理會處。又曰:「明道所見甚俊偉,故說得較快,初看時便好,子細看亦好;伊川說,初看時較拙,子細看亦拙。」又曰:「明道說經處較遠,不甚協注。」(揚)
說明道言語侭寬平,伊川言語初難看,細讀有滋味。又雲:「某說大處自與伊川合,小處卻持有意見不同。說南軒見處高,如架屋相似,大間架已就,只中間少裝摺。」
「明道曾看釋、老書,伊川則莊、列亦不曾看。」先生云:「後來須著看。不看,無緣知他道理。」
伊川《好學論》,十八時作。明道十四五便學聖人,二十及第,出去做官,一向長進。《定性書》是二十二三時作。是時游山,許多詩甚好。(義剛)
問:「明道可比顏子,伊川可比孟子否·」曰:「明道可比顏子。孟子才高,恐伊川未到孟子處。然伊川收束檢制處,孟子卻不能到。」(煇)
竇問:「前輩多言伊川似孟子。」曰:「不然。伊川謹嚴,雖大故以天下自任,其實不似孟子放腳放手。孟子不及顏子,顏子常自以為不足。」(德明)
鄭問:「明道到處響應,伊川入朝成許多事,此亦可見二人用處。」曰:「明道從容,伊川都挨不行。」陳後之問:「伊川做時似孟子否·」曰:「孟子較活絡。」問:「孟子做似伊尹否·」先生首肯,又曰:「孟子傳伊尹許多話,當時必有一書該載。」(淳)
問:「學於明道,恐易開發;學於伊川,恐易成就。」曰:「在人用力。若不用力,恐於伊川無向傍處。明道卻有悟人處。」(方)
伊川說話,如今看來,中間寧無小小不同,只是大綱統體說得極善,如「性即理也」一語,直自孔子後,惟是伊川說得盡。這一句便是千萬世說性之根基!理是個公共底物事,不解會不善。人做不是,自是失了性,卻不是壞了著修。(賀孫)
明道詩云:「旁人不識予心樂,將謂偷閒學少年。」此是後生時氣象眩露,無含蓄。(學蒙)
或問明道五十年猶不忘遊獵之心,曰:「人當以此自點檢,須見得明道氣質如此,至五十年猶不能忘。在我者當益加操守方是,不可以此自恕。」(卓)
東坡見伊川主司馬公之喪,譏其父在,何以學得喪禮如此,然後人遂為伊川解說,道伊川先丁母艱。也不消如此,人自少讀書,如《禮記》《儀禮》,便都已理會了。古人謂居喪讀喪禮,亦平時理會了,到這時更把來溫審,不是方理會。(賀孫)
因論司馬、文、呂諸公,當時尊伊川太高,自宰相以下皆要來聽講,遂致蘇、孔諸人紛紛。曰:「宰相尊賢如此甚好,自是諸人難與語。只如今賭錢吃酒等人,正在無禮,你卻將《禮記》去他邊讀,如何不致他惡!」(揚)
伊川令呂進伯去了韓安道。李先生云:「此等事,須是自信得及,如何教人做得!」(揚)
至之問:「程先生當初進說,只以『聖人之說為可必信,先王之道為可必行,不狃滯於近規,不遷惑於眾口,必期致天下如三代之世』,何也·」先生曰:「也不得不恁地說。如今說與學者,也只得教他依聖人言語恁地做去。待他就裡面做工夫有見處,便自知得聖人底是確然恁地。荊公初時與神宗語亦如此,曰:『願陛下以堯、舜、禹、湯為法。今苟能為堯、舜、禹、湯之君,則自有皋、夔、稷、契、伊、傅之臣。諸葛亮、魏徵,有道者所羞道也。』說得甚好,只是他所學偏,後來做得差了,又在諸葛、魏徵之下。」(義剛)
有咎伊川著書不以示門人者,再三誦之,先生不以為然也,因坐復嘆,先生曰:「公恨伊川著書不以示人,某獨恨當時提撕他不緊。故當時門人弟子布在海內,炳如日星,自今觀之,皆不滿人意。只今《易傳》一書散滿天下,家置而人有之,且道誰曾看得他個!果有得其意者否?果曾有行得他個否·」(道夫)
聞伯夷、柳下惠之風者,頑廉薄敦,皆有興起,此孟子之善想像者也。「孔子,元氣也;顏子,和風慶雲也;孟子,泰山岩岩之氣象也。」此程夫子之善想像者也。今之想像大程夫子者,當識其明快中和處;小程夫子者,當識其初年之嚴毅,晚年又濟以寬平處。豈徒想像而已哉?必還以驗之吾身者如何也。若言論風旨,則誦其詩,讀其書,字字而訂之,句句而議之,非惟求以得其所言之深旨,將並與其風範氣象得之矣。(大雅)
書無所不讀,事無所不能,若作強記多能觀之,誠非所以形容有道之君子。然在先生分上正不妨。書之當讀者無所不讀,欲其無不察也;事之當能者無所不能,以其無不通也。觀其平日辯異端,辟邪說,如此之詳,是豈不讀其書而以耳剽決之耶?至於鄙賤之事雖瑣屑,然孰非天理之流行者?但此理既得,自然不習而無不能耳。故孔子自謂「多能鄙事」,但以為學者不當自是以求之,故又曰「不多」也。今欲務於強記多能,固非所以為學。然事物之間分別太甚,則有修飭邊幅,簡忽細故之病,又非所以求盡心也。(鎬)
伊川快說禪病,如後來湖南、龜山之弊,皆先曾說過。湖南正以為善。龜山求中於喜怒哀樂之前。(方)
居仁謂伊川顢頇語,是親見與病叟書中說。(方)
伊川告詞如此,是紹興初年議論,未免一褒一貶之雜也。(謨)
程先生傳甚備,見徽廟實錄,呂伯恭撰。(振)
閭丘次孟云:「諸先生說話,皆不及小程先生,雖大程亦不及。」曰:「不然。明道說話侭高,那張說得端的處,侭好。且如伊川說『仁者天下之公,善之本也』,大段寬而不切。如橫渠說『心統性情』,這般所在,說得的當。又如伊川謂『鬼神者造化之跡』,卻不如橫渠所謂「二氣之良能也。」直卿曰:「如何·」曰:「程子之說固好,但只渾淪在這裡。張子之說,分明便見有個陰陽在。」曰:「如所謂『功用則謂之鬼神』,也與張子意同。」曰:「只為他渾淪在那裡。」閭丘曰:「明則有禮樂,幽則有鬼神。」曰:「只這數句便要理會。明便如何說禮樂?幽便如何說鬼神?須知樂便屬神,禮便屬鬼。他此語落著,主在鬼神。」因指甘蔗曰:「甘香氣便喚做神,其漿汁便喚做鬼。」直卿曰:「向讀《中庸》所謂『誠之不可掩』處,竊疑謂鬼神為陰陽屈伸,則是形而下者。若《中庸》之言,則是形而上者矣。」曰:「今也且只就形而下者說來。但只是他皆是實理處發見,故未有此氣,便有此理;既有此理,必有此氣。」(道夫)
今且須看孔、孟、程、張四家文字,方始講究得著實,其他諸子不能無過差也。(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