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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9-26 11:46:50 作者: (宋)程顥,程頤

  博弈小數,不專心致志,猶不可得,況學道而悠悠,安可得也?仲尼言:「吾嘗終日不食,終夜不寢,以思,無益,不如學也。」又曰:「朝聞道,夕死可矣。」不知聖人有甚事來,追切了底死地如此。文意不難會,須是求其所以如此何故,始得。聖人固是生知,猶如此說,所以教人也。「學如不及,猶恐失之」,才說姑待來日,便不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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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之燕居,申申夭夭」,如何?曰:「申申是和樂中有中正氣象,夭夭是舒泰氣象,此皆弟子善形容聖人處也。為『申申'字說不盡,故更著『夭夭'字。今人不怠惰放肆,必太嚴厲,嚴厲時則著此四字不得,放肆時亦著此四字不得。除非是聖人,便自有中和之氣

  問:「『務民之義,敬鬼神而遠之',何以為知·」曰:「只此兩句,說知亦盡。且人多敬鬼神者,只是惑,遠者又不能敬,能敬能遠,可謂知矣。」又問:「莫是知鬼神之道,然後能敬能遠否·」曰:「亦未說到如此深遠處,且大綱說,當敬不惑也問:「今人奉佛,莫是惑否·」曰:「是也。敬佛者必惑,不敬者只是孟浪不信。」又問:「佛當敬否·」曰:「佛亦是胡人之賢智者,安可慢也·至如陰陽卜筮擇日之事,今人信者必惑,不信者亦是孟浪不信。如出行忌太白之類,太白在西,不可西行,有人在東方居,不成都不得西行?又卻初行日忌,次日便不忌,次日不成不沖太白也·如使太白為一人為之,則鬼神亦勞矣。如行遇風雨之類,則凡在行者皆遇之也。大抵人多記其偶中耳。」

  問:「伯夷不念舊惡,何也·」曰:「此清者之量。伯夷之清,若推其所為,須不容於世,必負石赴河乃已,然卻為他不念舊惡,氣象甚宏裕,此聖人深知伯夷處。」問:「伯夷叩馬諫武王,義不食周粟,有諸·」曰:「叩馬則不可知。非武王誠有之也,只此便是佗隘處。君尊臣卑,天下之常理也。伯夷知守常理,而不知聖人之變,故隘。不食周粟,只是不食其祿,非餓而不食也。至如《史記》所載諫詞,皆非也。武王伐商即位,已十一年矣,安得父死不葬之語·」

  問:「『伐國不問仁人',如何·」曰:「不知怎生地伐國?如武王伐紂,都是仁人,如柳下惠之時則不可。當時諸侯,以土地之故,糜爛其民,皆不義之伐,宜仁人不忍言也。」

  問:「宋襄公不鼓不成列,如何·」曰:「此愚也。既與他戰,又卻不鼓不成列,必待佗成列,圖個甚·」

  問:「羊祜、陸抗之事如何·」曰:「如送絹償禾之事,甚好;至抗飲祜藥,則不可。羊祜雖不是酖人底人,然兩軍相向,其所餉藥,自不當飲。」

  問:「用兵,掩其不備、出其不意之事,使王者之師,當如此否·」曰:「固是。用兵須要勝,不成要敗?既要勝,須求所以勝之之道。但湯、武之兵,自不煩如此,『罔有敵於我師',自可見,然湯亦嘗升自陑,陑亦間道。且如兩軍相向,必擇地可攻處攻之,右實則攻左,左實則攻右,不成道我不用計也?且如漢、楚既約分鴻溝,乃復還襲之,此則不可。如韓信囊沙壅水之類,何害·他師眾非我敵,決水,使他一半不得渡,自合如此,有甚不得處·」又問:「間諜之事如何·」曰:「這個不可也。」

  問:「冉子為子華請粟,而與之少;原思為之宰,則與之多。其意如何·」曰:「原思為宰,宰必受祿,祿自有常數,故不得而辭。子華使於齊,師使弟子,不當有所請,冉子請之,自不是,故聖人與之少。佗理會不得,又請益,再與之亦少,聖人寬容,不欲直拒佗,冉子終不喻也。」

  問:「子使漆雕開仕,對曰:『吾斯之未能信。』漆雕開未可仕,孔子使之仕,何也·」曰:「據佗說這一句言語,自是仕有餘,兼孔子道可以仕,必是實也。如由也志欲為千乘之國,孔子止曰『可使治其賦';求也欲為小邦,孔子止曰『可使為之宰'之類,由、求之徒,豈止如此?聖人如此言,便是優為之也。」

  問:「『丘也幸,苟有過,人必知之',注言『諱君之惡',是否·」曰:「是。」何以歸過於己?」曰:「非是歸過於己。此事卻是陳司敗欲使巫馬期以娶同姓之事去問是知禮不知禮,卻須要回報言語也。聖人只有一個不言而已。若說道我為諱君之惡,不可也。又不成卻以娶同姓為禮,亦不可也。只可道:『丘也幸,苟有過,人必知之。』」

  問:「『行不由徑',徑是小路否·」曰:「只是不正當處,如履田疇之類,不必不由小路。昔有一人因送葬回,不覺被仆者引自他道歸,行數里,方覺不是,卻須要回就大路上,若此非中理。若使小路便於往來,由之何害·」

  問:「古者何以不修墓·」曰:「所以不修墓者,欲初為墓時,必使至堅固,故須必誠必敬。若不誠敬,安能至久·」曰:「孔子為墓,何以速崩如此邪·」曰:「非孔子也。孔子先反修虞事,使弟子治之,弟子誠敬不至,才雨而墓崩,其為之不堅固可知。然修之亦何害?聖人言不修者,所以深責弟子也。」

  問:「『先進於禮樂,野人也;後進於禮樂,君子也。'孔子何以不從君子而從野人·」曰:「請諸君細思之。」曰:「先儒有變文從質之說,是否·」曰:「固是。然君子野人者,據當時謂之君子野人也。當時謂之野人,是言文質相稱者也。當時謂之君子,則過乎文者也。是以不從後進而從先進也。蓋當時文弊已甚,故仲尼欲救之云爾。」

  「我不欲人之加諸我也,吾亦欲無加諸人。」《中庸》曰「施諸己而不願,亦勿施於人」,正解此兩句。然此兩句甚難行,故孔子曰:「賜也,非爾所及也。」

  問:「『質直而好義,察言而觀色,慮以下人',何以為達·」曰:「此正是達也。只好義與下人,已是達了。人所以不下人者,只為不達。達則只是明達。『察言而觀色',非明達而何·」又問:「子張之問達,如何·」曰:「子張之意,以人知為達,才達則人自知矣,此更不須理會。子張之意,專在人知,故孔子痛抑之,又曰『夫聞也者,色取仁而行違,居之不疑'也。學者須是務實,不要近名,方是。有意近名,則大本已失,更學何事?為名而學,則是偽也。今之學者,大抵為名。為名與為利,清濁雖不同,然其利心則一也。今市井閭巷之人,卻不為名。為名而學者,志於名而足矣,然其心猶恐人之不知。韓退之直是會道言語,曰:『內不足者急於人知,沛然有餘,厥聞四馳。'大抵為名者,只是內不足;內足者,自是無意於名。如孔子言『疾沒世而名不稱',此一句人多錯理會。此只是言君子惟患無善之可稱,當汲汲為善,非是使人求名也。」

  問:「『在邦無怨,在家無怨',不知怨在己,在人·」曰:「在己。」曰:「既在己何以有怨·」曰:「怨只是一個怨,但其用處不同。舜自是怨。如舜不怨,卻不是也。學須是通,不得如此執泥。如言『仁者不憂',又卻言『作《易》者其有憂患』,須要知用處各別也。天下只有一個『憂』字,一個『怨』字。既有此二字,聖人安得無之?如王通之言甚好,但為後人附會亂卻。如魏徵問:『聖人有憂乎?』曰:'天下皆憂,吾獨得不憂?'問疑,曰:『天下皆疑,吾獨得不疑?'謂董常曰:『樂天知命,吾何憂?窮理盡性,吾何疑?'如此自不相害,說得極好,至下面數句言心跡之判,便不是,此皆後人附會,適所以為贅也。」

  問:「『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是聖人不使之知耶?是民自不可知也·」曰:「聖人非不欲民知之也。蓋聖人設教,非不欲家喻戶曉,比屋皆可封也。蓋聖人但能使天下由之耳,安能使人人盡知之?此是聖人不能,故曰:『不可使知之。'若曰聖人不使民知,豈聖人之心?是後世朝三暮四之術也。某嘗與謝景溫說此一句,他爭道朝三暮四之術亦不可無,聖人亦時有之,此大故無義理。說聖人順人情處亦有之,豈有為朝三暮四之術哉·」(謝景溫,一作趙景平。)

  問為政遲速。曰:「仲尼嘗言之矣:『苟有用我者,期月而已可也,三年有成。'仲尼言有成者,蓋欲立致治之功業,如堯、舜之時,夫是之謂有成。此聖人之事,佗人不可及。某嘗言後世之論治者,皆不中理。漢公孫丞相言:『三年而化,臣弘尚竊遲之。』唐李石謂:『十年責治太迫。'此二者,皆率爾而言。聖人之言自有次序,所謂『期月而已可也』者,謂紀綱布也;『三年有成',治功成也。聖人之事,後世雖不敢望如此,然二帝之治,惟聖人能之;三王以下事業,大賢可為也。」又問:「孔子言用我者,三年有成,言王者,則曰『必世而後仁',何也·」曰:「所謂仁者,風移俗易,民歸於仁。天下變化之時,此非積久,何以能致?其曰『必世』,理之然也。『有成'者,謂法度紀綱有成而化行也。如欲民仁,作必世安可·」

  問:「『大則不驕,化則不吝』,此語何如·」曰:「若以『大而化之』解此,則未是;然『大則不驕』此句,卻有意思,只為小便驕也。『化則不吝』,『化』煞高,『不吝』未足以言之。『驕』與『吝』兩字正相對,驕是氣盈,吝是氣歉。」曰:「吝何如則是·」曰:「吝是吝嗇也,且於嗇上看,便見得吝嗇止是一事。且人若吝時,於財上亦不足,於事上亦不足,凡百事皆不足,必有歉歉之色也。」曰:「『有周公之才之美,使驕且吝,其餘不足觀也已',此莫是甚言驕吝之不可否·」曰:「是也。若言周公之德,則不可下驕吝字。此言雖才如周公,驕吝亦不可也。」

  仲尼當周衰,轍環天下,顏子何以不仕?曰:「此仲尼之任也。使孔子得行其道,顏子不仕可矣。然孔子既當此任,則顏子足可閉戶為學也。」

  孟子有功於聖門不可言。如仲尼只說一個「仁」字(立人之道曰仁與義),孟子開口便說仁義;仲尼只說一個「志」,孟子便說許多養氣出來;只此二字,其功甚多。

  未知道者如醉人:方其醉時,無所不至,及其醒也,莫不愧恥。人之未知學者,自視以為無缺,及既知學,反思前日所為,則駭且懼矣。

  聖人《六經》,皆不得已而作,如耒超陶冶,一不制,則生人之用熄。後世之言,無之不為缺,有之徒為贅,雖多何益也?聖人言雖約,無有包含不盡處。

  言貴簡,言愈多,於道未必明。杜元凱卻有此語云:「言高則旨遠,辭約則義微。」大率言語須是含蓄而有餘意,所謂「書不盡言,言不盡意」也。

  《中庸》之書,其味無窮,極索玩味。

  問:「《坎》之六四『樽酒簋貳用缶,納約自牖』,何義也·」曰:「《坎》,險之時也,此是聖人論大臣處險難之法。『樽酒簋貳用缶』,謂當險難之時,更用甚得?無非是用至誠也。『納約自牖』,言欲納約於君,當自明處。牖者,開明之處也。欲開悟於君,若於君所蔽處,何由入得?如漢高帝欲易太子,他人皆爭以嫡庶之分。夫嫡庶之分,高祖豈不知得分明?直知不是了犯之。此正是高祖所蔽處,更豈能曉之?獨留侯招致四皓,此正高祖所明處。蓋高祖自匹夫有天下,皆豪傑之力,故憚之。留侯以四皓輔太子,高祖知天下豪傑歸心於惠帝,故更不易也。昔秦伐魏,欲以長安君為質,太后不可。左師觸龍請見,云云,遂以長安君為質焉。夫太后只知愛子,更不察利害,故左師以愛子之利害開悟之也。」

  《易》八卦之位,元不曾有人說。先儒以為《乾》位西北,《坤》位西南,言《乾》《坤》任六子,而自處於無為之地,此大故無義理。風雷山澤之類,便是天地之用,豈天地外別有六子,如人生六子,則有各任以事,而父母自閒?風雷之類於天地間,如人身之有耳目手足,便是人之用也。豈可謂手足耳目皆用,而身無為乎?因見賣兔者,曰:「聖人見《河圖》《洛書》而畫八卦。然何必《圖》《書》,只看此兔,亦可作八卦,數便此中可起。古聖人只取神物之至著者耳。只如樹木,亦可見數。兔何以無尾,有血無脂?只是為陰物。大抵陽物尾長,陽盛者尾愈長。如雉是盛陽之物,故尾極長,又其身文明。今之行車者,多植尾於車上,以候雨晴,如天將雨,則尾先垂向下,才晴便直立。」

  或問:「劉牧言上經言形器以上事,下經言形器以下事。」曰:「非也。上經言云雷《屯》,雲雷豈無形耶·」曰:「牧又謂上經是天地生萬物,下經是男女生萬物。」曰:「天地中只是一個生。人之生於男女,即是天地之生,安得為異·」曰:「牧又謂《乾》《坤》與《坎》《離》男女同生。」曰:「非也。譬如父母生男女,豈男女與父母同生?既有《乾》《坤》,方三索而得六子。若曰《乾》《坤》生時,六子生理同有,則有此理。謂《乾》《坤》《坎》《離》同生,豈有此事?既是同生,則何言六子耶·」

  或曰:「凡物之生,各隨氣勝處化。」曰:「何以見·」曰:「如木之生,根既長大,根卻無處去。」曰:「克也。」曰:「既克,則是土化為木矣。」曰:「不是化,只是克。五行,只古人說迭王字說盡了,只是個盛衰自然之理也。人多言五行無土不得,木得土方能生火,火得土方能生金,故土寄王於四時。某以為不然,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金生水,水生木,只是迭盛也。」

  問:「劉牧以《坎》《離》得正性,《艮》《巽》得偏性,如何·」曰:「非也。佗據方位如此說。如居中位便言得中氣,其餘豈不得中氣也·」或曰:「五行是一氣。」曰:「人以為一物,某道是五物。既謂之五行,豈不是五物也?五物備然後能生。且如五常,誰不知是一個道?既謂之五常,安得混而為一也·」

  問:「劉牧以下經四卦相交,如何·」曰:「怎生地交?若論相交,豈特四卦,如《屯》《蒙》《師》《比》皆是相交。一顛一倒。卦之序皆有義理,有相反者,有相生者,爻變則義變也。」(下來卻以義起,然亦是以爻也,爻變則義變。)「劉牧言兩卦相比,上經二陰二陽相交,下經四陰四陽相交,是否·」曰:「八卦已相交了,及重卦,只取二象相交為義,豈又於卦畫相交也?《易》須是默識心通,只如此窮文義,徒費力。」

  問:「『莫見乎隱,莫顯乎微',何也·」曰:「人只以耳目所見聞者為顯見,所不見聞者為隱微,然不知理卻甚顯也。且如昔人彈琴,見螳螟捕蟬,而聞者以為有殺聲。殺在心,而人聞其琴而知之,豈非顯乎?人有不善,自謂人不知之,然天地之理甚著,不可欺也。」曰:「如楊震四知,然否·」曰:「亦是。然而若說人與我,固分得;若說天地,只是一個知也。且如水旱,亦有所致,如暴虐之政所感,此人所共見者,固是也。然人有不善之心積之多者,亦足以動天地之氣,如疾疫之氣亦如此。不可道事至目前可見,然後為見也。更如堯、舜之民,何故仁壽?桀、紂之民,何故鄙夭?才仁便壽,才鄙便夭。壽夭乃是善惡之氣所致。仁則善氣也,所感者亦善。善氣所生,安得不壽?鄙則惡氣也,所感者亦惡。惡氣所生,安得不夭·」

  問:「天地明察,神明彰矣。」曰:「事天地之義,事天地之誠,既明察昭著,則神明自彰矣。」問:「神明感格否·」曰:「感格固在其中矣。孝弟之至,通於神明。神明孝弟,不是兩般事,只孝弟便是神明之理。」又問:「王祥孝感事,是通神明否·」曰:「此亦是通神明一事。此感格便是王祥誠中來,非王祥孝於此而物來於彼也。」

  問:「《行狀》云:『盡性至命,必本於孝弟。』不識孝弟何以能盡性至命也·」曰:「後人便將性命別作一般事說了;性命、孝弟只是一統底事,就孝弟中便可盡性至命。至如灑埽應對與盡性至命,亦是一統底事,無有本末,無有精粗,卻被後來人言性命者別作一般高遠說。故舉孝弟,是於人切近者言之。然今時非無孝弟之人,而不能盡性至命者,由之而不知也。」

  問:「窮神知化,由通於禮樂,何也·」曰:「此句須自家體認。人往往見禮壞樂崩,便謂禮樂亡,然不知禮樂未嘗亡也。如國家一日存時,尚有一日之禮樂,蓋由有上下尊卑之分也。除是禮樂亡盡,然後國家始亡。雖盜賊至所為不道者,然亦有禮樂。蓋必有總屬,必相聽順,乃能為盜,不然則叛亂無統,不能一日相聚而為盜也。禮樂無處無之,學者要須識得。」問:「『明則有禮樂,幽則有鬼神',何也·」曰:「鬼神只是一個造化,『天尊地卑,《乾》《坤》定矣,鼓之以雷霆,潤之以風雨』是也。」

  「禮雲禮雲,玉帛云乎哉?樂雲樂雲,鐘鼓云乎哉·」「此固有禮樂,不在玉帛鐘鼓。先儒解者,多引『安上治民莫善於禮,移風易俗莫善於樂』。此固是禮樂之大用也,然推本而言,禮只是一個序,樂只是一個和。只此兩字,含畜多少義理。」又問:「禮莫是天地之序?樂莫是天地之和·」曰:「固是。天下無一物無禮樂。且置兩隻椅子,才不正便是無序,無序便乖,乖便不和。」又問:「如此,則禮樂卻只是一事。」曰:「不然。如天地陰陽,其勢高下甚相背,然必相須而為用也。有陰便有陽,有陽便有陰。有一便有二,才有一二,便有一二之間,便是三,已往更無窮。老子亦曰:『三生萬物。』此是生生之謂易,理自然如此。『維天之命,於穆不已』,自是理自相續不已,非是人為之。如使可為,雖使百萬般安排,也須有息時。只為無為,故不息。《中庸》言:『不見而彰,不動而變,無為而成,天地之道可一言而盡也。』使釋氏千章萬句,說得許大無限說話,亦不能逃此三句。只為聖人說得要,故包含無盡。釋氏空周遮說爾,只是許多。」

  問:「『及其至也,聖人有所不能',不知聖人亦何有不能、不知也·」曰:「天下之理,聖人豈有不盡者?蓋於事有所不遍知,不遍能也。至纖悉委曲處,如農圃百工之事,孔子亦豈能知哉·」或曰:「至之言極也,何以言事·」曰:「固是。極至之至,如至微至細。上文言『夫婦之愚,可以與知』,愚,無知者也,猶且能知,乃若細微之事,豈可責聖人盡能?聖人固有所不能也。」

  「君子之道費而隱」,費,日用處。

  「時措之宜」,言隨時之義,若「溥博淵泉而時出之」。

  「王天下有三重」,言三王所重之事。上焉者,三王以上,三皇已遠之事,故無證。下焉者,非三王之道,如諸侯霸者之事,故民不尊。

  「思曰睿,睿作聖。」致思如掘井,初有渾水,久後稍引動得清者出來。人思慮,始皆溷濁,久自明快。

  問:「召公何以疑周公·」曰:「召公何嘗疑周公·」曰:「《書》稱『召公不說』,何也·」「請觀《君旎》一篇,周公曾道召公疑他來否?古今人不知《書》之甚。《書》中分明說『召公為保,周公為師,相成王為左右,召公不說,周公作《君奭》』,此已上是孔子說也。且召公初升為太保,與周公並列,其心不安,故不說爾。但看此一篇,儘是周公留召公之意,豈有召公之賢而不知周公者乎?《詩》中言周大夫刺朝廷之不知。豈特周大夫?當時之人,雖甚愚者,亦知周公刺朝廷之不知者為成王爾。成王煞是中才,如天大雷電以風,而啟《金滕》之書。成王無事而啟《金滕》之書作甚?蓋二公道之如此,欲成王悟周公爾。近人亦錯看卻其詩,雲『荀子書猶非孟子,召公心未說周公』,甚非也。」

  又問:「《金滕》之書,非周公欲以悟成王乎?何既禱之後,藏其文於金滕也·」曰:「近世祝文,或焚或埋。必是古人未有焚埋之禮,欲敬其事,故藏之金滕也。」「然則周公不知命乎·」曰:「周公誠心,只是欲代其兄,豈更問命耶·」

  或問:「人有謂周公營洛,則成王既遷矣。或言平王東遷,非也。周公雖聖,其能逆知數百載下有犬戎之禍乎?是說然否·」曰:「《詩》中自言王居鎬京,將不能以自樂,何更疑也?周公只是為犬戎與鎬京相逼,知其後必有患,故營洛也。」

  問:「高宗得傅說於夢,文王得太公於卜。古之聖賢相遇多矣,何不盡形於夢卜乎·」曰:「此是得賢之一事,豈必盡然?蓋高宗至誠,思得賢相,寤寐不忘,故朕兆先見於夢。如常人夢寐間事有先見者多矣,亦不足怪。至於卜筮亦然。今有人懷誠心求卜,有禱輒應,此理之常然。」又問:「高宗夢往求傅說耶?傅說來入高宗夢耶·」曰:「高宗只是思得賢人,如有賢人,自然應他感。亦非此往,亦非彼來。譬如懸鏡於此,有物必照,非鏡往照物,亦非物來入鏡也。大抵人心虛明,善則必先知之,不善必先知之。有所感必有所應,自然之理也。」又問:「或言高宗於傅說,文王於太公,蓋已素知之矣,恐群臣未信,故託夢卜以神之。」曰:「此偽也,聖人豈偽乎·」

  問:「舜能化瞽、象,使不格奸,何為不能化商均·」曰:「所謂『不格奸』者,但能使之不害己與不至大惡也。若商均則不然。舜以天下授人,欲得如己者。商均非能如己爾,亦未嘗有大惡。大抵五帝官天下,故擇一人賢於天下者而授之。三王家天下,遂以與子。論其至理,治天下者,當得天下最賢者一人,加諸眾人之上,則是至公之法。後世既難得人而爭奪興,故以與子。與子雖是私,亦天下之公法,但守法者有私心耳。」

  問:「四凶,堯不誅,而舜誅之,何也·」曰:「四凶皆大才也,在堯之時,未嘗為惡,堯安得而誅之?及舉舜加其上,然後始有不平之心而肆其惡,故舜誅之耳。」曰:「堯不知四凶乎·」曰:「惟堯知之。」「知其惡而不去,何也·」曰:「在堯之時,非特不為惡,亦賴以為用。」

  「納於大麓。」麓,足也,百物所聚,故麓有大錄萬幾之意。若司馬遷謂納舜於山麓,豈有試人而納於山麓耶?此只是歷試舜也。

  放勛非堯號,蓋史稱堯之道也,謂三皇而上,以神道設教,不言而化,至堯方見於事功也。後人以放勛為堯號,故記《孟子》者,遂以「堯曰」為「放勛曰」也。若以堯號放勛,則皋陶當號允迪,禹曰文命,下言「敷於四海」有甚義?

  問:「《詩》如何學·」曰:「只在《大序》中求。《詩》之《大序》,分明是聖人作此以教學者,後人往往不知是聖人作。自仲尼後,更無人理會得《詩》。如言『后妃之德』,皆以為文王之后妃。文王,諸侯也,豈有后妃?又如『樂得淑女以配君子,憂在進賢,不淫其色』,以為后妃之德如此。配惟后妃可稱,后妃自是配了,更何別求淑女以為配?淫其色,乃男子事,后妃怎生會淫其色·此不難曉。但將《大序》看數遍,則可見矣。」或曰:「《關雎》是后妃之德當如此否?樂得淑女之類,是作《關雎》詩人之意否·」曰:「是也。《大序》言:『是以《關雎》樂得淑女以配君子,憂在進賢,不淫其色,哀窈窕,思賢才,而無傷善之心焉。』是《關雎》之義也。只著個是『以'字,便自有意思。」曰:「如言『又當輔佐君子,則可以歸安父母』,言『能逮下』之類,皆為其德當如此否·」曰:「是也。」問:「《詩小序》何人作·」曰:「但看《大序》即可見矣。」曰:「莫是國史作否·」曰:「《序》中分明言『國史明乎得失之跡』,蓋國史得詩於采詩之官,故知其得失之跡。如非國史,則何以知其所美所刺之人?使當時無《小序》,雖聖人亦辨不得。」曰:「聖人刪詩時,曾刪改《小序》否·」曰:「有害義理處,也須刪改。今之《詩序》,卻煞錯亂,有後人附之者。」曰:「《關雎》之詩,是何人所作·」曰:「周公作。周公作此以風教天下,故曰『用之鄉人焉,用之邦國焉,上以風化下,下以風刺上』,蓋自天子至於庶人,正家之道當如此也。《二南》之詩,多是周公所作。如《小雅·六月》所序之詩,亦是周公作。」「後人多言《二南》為文王之詩,蓋其中有文王事也。」曰:「非也。附文王詩於中者,猶言古人有行之者,文王是也。」

  問:「『《關雎》樂而不淫,哀而不傷』,何謂也·」曰:「大凡樂必失之淫,哀必失之傷,淫傷則入於邪矣。若《關雎》,則止乎禮義。故如哀窈窕,思賢才,言哀之則思之甚切,以常人言之,直入於邪始得,然《關雎》卻止乎禮義,故不至乎傷,則其思也,其亦異乎常人之思也矣。」

  唐棣乃今郁李,看此,便可以見詩人興兄弟之意。

  「執柯伐柯,其則不遠」,人猶以為遠。君子之道,本諸身,發諸心,豈遠乎哉?

  問:「《周禮》有復仇事,何也·」曰:「此非治世事,然人情有不免者。如親被人殺,其子見之,不及告官,遂逐殺之,此復仇而義者,可以無罪。其親既被人殺,不自訴官,而他自謀殺之,此則正其專殺之罪可也。」問:「避仇之法如何·」曰:「此因赦罪而獲免,便使避之也。」

  問:「《周禮》之書有訛缺否·」曰:「甚多。周公致治之大法,亦在其中,須知道者觀之,可決是非也。」又問:「司盟有詛萬民之不信者,治世亦有此乎·」曰:「盛治之世,固無此事。然人情亦有此事,為政者因人情而用之。」

  問:「嚴父配天,稱『周公其人』,何不稱武王·」曰:「大抵周家製作,皆周公為之,故言禮者必歸之周公焉。」

  「趙盾弒君之事,聖人不書趙穿,何也·」曰:「此《春秋》大義也。趙穿手弒其君,人誰不知?若盾之罪,非《春秋》書之,更無人知也。仲尼曰:『惜哉!越境乃免。』此語要人會得。若出境而反,又不討賊也,則不免;除出境遂不反,乃可免也。」

  「紀侯大去其國」,如「梁亡」,「鄭棄其師」,「齊師殲於遂」,「郭亡」之類。郭事實不明,如上四者,是一類事也。國君守社稷,雖死守之可也。齊侯、衛侯方遇於垂,紀侯遂去其國,豈齊之罪哉?故聖人不言齊滅之者,罪紀侯輕去社稷也。(紀侯大名也。)

  問王通。曰:「隱德君子也。當時有些言語,後來被人傅會,不可謂全書。若論其粹處,殆非荀、楊所及也。若續經之類,皆非其作。」

  楊雄去就不足觀,如言「明哲煌煌,旁燭無疆」,此甚悔恨,不能先知。「遜於不虞,以保天命」,則是只欲全身也。若聖人先知,必不至於此,必不可奈何,天命亦何足保耶·」問:「《太玄》之作如何·」曰:「是亦贅矣。必欲撰《玄》,不如明《易》。邵堯夫之數,似玄而不同。數只是一般,但看人如何用之。雖作十玄亦可,況一玄乎·」

  荀卿才高,其過多。楊雄才短,其過少。韓子稱其「大醇」,非也。若二子,可謂大駁矣。然韓子責人甚恕。

  韓退之頌伯夷,甚好,然只說得伯夷介處。要知伯夷之心,須是聖人。《語》曰:「不念舊惡,怨是用希。」此甚說得伯夷心也。

  問:「退之《讀墨》篇如何·」曰:「此篇意亦甚好,但言不謹嚴,便有不是處。且孟子言墨子愛其兄之子猶鄰之子,墨子書中何嘗有如此等言?但孟子拔本塞源,知其流必至於此。大凡儒者學道,差之毫厘,繆以千里。楊朱本是學義,墨子本是學仁,但所學者稍偏,故其流遂至於無父無君,孟子欲正其本,故推至此。退之樂取人善之心,可謂忠恕,然持教不知謹嚴,故失之。至若言孔子尚同兼愛,與墨子同,則甚不可也。後之學者,又不及楊、墨。楊、墨本學仁義,後人乃不學仁義。但楊、墨之過,被孟子指出,後人無人指出,故不見其過也。」

  韓退之作《羑里操》云:「臣罪當誅兮,天王聖明。」道得文王心出來,此文王至德處也。

  退之晚年為文,所得處甚多。學本是修德,有德然後有言,退之卻倒學了。因學文日求所未至,遂有所得。如曰:「軻之死不得其傳。」似此言語,非是蹈襲前人,又非鑿空撰得出,必有所見。若無所見,不知言所傳者何事?(《原性》等文皆少時作。)

  退之正在好名中。

  退之言:「漢儒補綴,千瘡百孔。」漢儒所壞者不少,安能補也?

  凡讀史,不徒要記事跡,須要識治亂安危興廢存亡之理。且如讀高帝一紀,便須識得漢家四百年終始治亂當如何,是亦學也。

  問:「漢儒至有白首不能通一經者,何也·」曰:「漢之經術安用?只是以章句訓詁為事。且如解《堯典》二字,至三萬餘言,是不知要也。東漢則又不足道也。東漢士人尚名節,只為不明理。若使明理,卻皆是大賢也。自漢以來,惟有三人近儒者氣象:大毛公、董仲舒、楊雄。本朝經術最盛,只近二三十年來議論專一,使人更不致思。」

  問:「陳平當王諸呂時,何不極諫·」曰:「王陵爭之不從,乃引去。如陳平復淨,未必不激呂氏之怒矣。且高祖與群臣,只是以力相勝,力強者居上,非至誠樂願為之臣也。如王諸呂時,責他死節,他豈肯死·」

  周勃入北軍,問曰:「為劉氏左袒,為呂氏右袒。」既知為劉氏,又何必問?若不知而問,設或右袒,當如之何?己為將,乃問士卒,豈不謬哉?當誅諸呂時,非陳平為之謀,亦不克成。及迎文帝至霸橋,曰「願請閒」,此豈請閒時邪?至於罷相就國,每河東守行縣至絳,必令家人被甲執兵而見,此欲何為?可謂至無能之人矣。

  王介甫詠張良詩最好,曰:「漢業存亡俯仰中,留侯當此每從容。」人言高祖用張良,非也,張良用高祖爾。秦滅韓,張良為韓報仇,故送高祖入關。既滅秦矣,故辭去。及高祖興義師,誅項王,則高祖之勢可以平天下,故張良助之。良豈願為高祖臣哉?無其勢也。及天下既平,乃從赤松子游,是不願為其臣可知矣。張良才識盡高,若鴻溝既分,而勸漢王背約追之,則無行也。或問:「張良欲以鐵槌擊殺秦王,其計不已踵乎·」曰:「欲報君仇之急,使當時若得以鐵槌擊殺之,亦足矣,何暇自為謀耶·」

  「王通言:『諸葛無死,禮樂其有興。』信乎·」曰:「諸葛近王佐才,禮樂興不興則未可知。」問曰:「亮果王佐才,何為僻守一蜀,而不能有為於天下·」曰:「孔明固言,明年欲取魏,幾年定天下,其不及而死,則命也。某嘗謂孫覺曰:『諸葛武侯有儒者氣象。'孫覺曰:『不然。聖賢行一不義,殺一不辜,雖得天下不為。武侯區區保完一國,不知殺了多少人耶?'某謂之曰:『行一不義,殺一不辜,以利一己,則不可。若以天下之力,誅天下之賊,殺戮雖多,亦何害?陳恆弒君,孔子請討,孔子豈保得討陳恆時不殺一人邪?蓋誅天下之賊,則有所不得顧爾。'」曰:「三國之興,孰為正·」曰:「蜀志在興復漢室,則正也。」

  漢文帝殺薄昭,李德裕以為殺之不當,溫公以為殺之當,說皆未是。據史,不見他所以殺之之故,須是權事勢輕重論之。不知當時薄昭有罪,漢使人治之,因殺漢使也,還是薄昭與漢使飲酒,因忿怒而致殺之也?漢文帝殺薄昭,而太后不安,奈何?既殺之,太后不食而死,奈何?若漢治其罪而殺漢使,太后雖不食,不可免也。須權佗那個輕,那個重,然後論他殺得當與不當也。論事須著用權。古今多錯用權字,才說權,便是變詐或權術。不知權只是經所不及者,權量輕重,使之合義,才合義,便是經也。今人說權不是經,便是經也。權只是稱錘,稱量輕重。孔子曰:「可與立,未可與權。」

  問:「第五倫視其子之疾,與兄子之疾不同,自謂之私,如何·」曰:「不特安寢與不安寢,只不起與十起,便是私也。父子之愛本是公,才著些心做,便是私也。」又問:「視己子與兄子有間否·」曰:「聖人立法曰:『兄弟之子猶子也。'是欲視之猶子也。」又問:「天性自有輕重,疑若有間然。」曰:「只為今人以私心看了。孔子曰:『父子之道天性也。'此只就孝上說,故言父子天性。若君臣、兄弟、賓主、朋友之類,亦豈不是天性?只為今人小看,卻不推其本所由來故爾。己之子與兄之子,所爭幾何?是同出於父者也。只為兄弟異形,故以兄弟為手足。人多以異形故,親己之子,異於兄弟之子,甚不是也。」又問:「孔子以公冶長不及南容,故以兄之子妻南容,以己之子妻公冶長,何也·」曰:「此亦以己之私心看聖人也。凡人避嫌者,皆內不足也。聖人自是至公,何更避嫌?凡嫁女,各量其才而求配。或兄之子不甚美,必擇其相稱者為之配;己之子美,必擇其才美者為之配。豈更避嫌耶·若孔子事,或是年不相若,或時有先後,皆不可知。以孔子為避嫌,則大不是。如避嫌事,雖賢者且不為,況聖人乎·」

  《素問》書出於戰國之末,氣象可見。若是三皇五帝典墳,文章自別。其氣運處絕淺近,如將二十四氣移換名目,便做千百樣亦得。

  《陰符經》,非商末則周末人為之。若是先王之時,聖道既明,人不敢為異說。及周室下衰,道不明於天下,才智之士甚眾,既不知道所趨向,故各自以私智窺測天地,盜竊天地之機,分明是大盜,故用此以簧鼓天下。故云「天有五賊,見之者昌」云云,豈非盜天地乎?

  問:「老子書若何·」曰:「老子書,其言自不相入處,如冰炭。其初意欲談道之極玄妙處,後來卻入做權詐者上去(如『將欲取之,必固與之'之類)。然老子之後有申、韓,看申、韓與老子道甚懸絕,然其原乃自老子來。蘇秦、張儀則更是取道遠。初秦、儀學於鬼谷,其術先揣摩其如何,然後捭闔,捭闔既動,然後用鉤鉗,鉤其端然後鉗制之。其學既成,辭鬼谷去,鬼谷試之,為張儀說所動。(如入庵中說令出之。)然其學甚不近道,人不甚惑之,孟子時已有置而不足論也。」

  問:「世傳成王幼,周公攝政,荀卿亦曰:『履天下之籍,聽天下之斷。』周公果踐天子之位,行天子之事乎·」曰:「非也。周公位冢宰,百官總己以聽之而已,安得踐天子之位·」又問:「君薨,百官聽於冢宰者三年爾,周公至於七年,何也·」曰:「三年,謂嗣王居憂之時也。七年,為成王幼故也。」又問:「賜周公以天子之禮樂,當否·」曰:「始亂周公之法度者,是賜也。人臣安得用天子之禮樂哉?成王之賜,伯禽之受,皆不能無過。《記》曰:『魯郊非禮也,其周公之衰乎!'聖人嘗譏之矣。說者乃云:周公有人臣不能為之功業,因賜以人臣所不得用之禮樂,則妄也。人臣豈有不能為之功業哉?借使功業有大於周公,亦是人臣所當為爾。人臣而不當為,其誰為之?豈不見孟子言『事親若曾子可也',曾子之孝亦大矣,孟子才言可也。蓋曰:子之事父,其孝雖過於曾子,畢竟是以父母之身做出來,豈是分外事?若曾子者,僅可以免責爾。臣之於君,猶子之於父也。臣之能立功業者,以君之人民也,以君之勢位也。假如功業大於周公,亦是以君之人民勢位做出來,而謂人臣所不能為可乎?使人臣恃功而懷怏怏之心者,必此言矣。若唐高祖賜平陽公主葬以鼓吹則可,蓋征戰之事實,非婦人之所能為也,故賜以婦人所不得用之禮樂。若太宗卻不知此,太宗佐父平天下,論其功不過做得一功臣,豈可奪元良之位?太子之與功臣,自不相干。唐之紀綱,自太宗亂之。終唐之世無三綱者,自太宗始也。李光弼、郭子儀之徒,議者謂有人臣不能為之功,非也。」

  秦以暴虐,焚《詩》《書》而亡。漢興,鑒其弊,必尚寬德崇經術之士,故儒者多。儒者多,雖未知聖人之學,然宗經師古,識義理者眾,故王莽之亂,多守節之士。世祖繼起,不得不褒尚名節,故東漢之士多名節。知名節而不知節之以禮,遂至於苦節,故當時名節之士,有視死如歸者。苦節既極,故魏、晉之士變而為曠盪,尚浮虛而亡禮法。禮法既亡,與夷狄無異,故五胡亂華。夷狄之亂已甚,必有英雄出而平之,故隋、唐混一天下。隋不可謂有天下,第能驅除爾。唐有天下,如貞觀、開元間,雖號治平,然亦有夷狄之風,三綱不正,無父子、君臣、夫婦,其原始於太宗也。故其後世子弟,皆不可使。玄宗才使肅宗,便篡。肅宗才使永王璘,便反。君不君,臣不臣,故藩鎮不賓,權臣跋扈,陵夷有五代之亂。漢之治過於唐,漢大綱正,唐萬目舉。本朝大綱甚正,然萬目亦未盡舉。(因問「十世可知」,遂推此數端。)

  「洪水滔天」,堯時亦無許多大洪水,宜更思之。漢武帝問禹、湯水旱,厥咎何由,公孫弘對堯遭洪水,使禹治之,不聞禹之有水也,更不答其所由,公孫弘大是奸人。

  問:「東海殺孝婦而旱,豈國人冤之所致邪·」曰:「國人冤固是,然一人之意,自足以感動得天地,不可道殺孝婦不能致旱也。」或曰:「殺姑而雨,是眾人怨釋否·」曰:「固是眾人冤釋,然孝婦冤亦釋也。其人雖亡,然冤之之意自在,不可道殺姑不能釋婦冤而致雨也。」

  問:「人有不善,霹靂震死,莫是人懷不善之心,聞霹靂震懼而死否·」曰:「不然,是雷震之也如是雷震之,還有使之者否·」曰:「不然。人之作惡,有惡氣,與天地之惡氣相擊搏,遂以震死。霹靂,天地之怒氣也。如人之怒,固自有正,然怒時必為之作惡,是怒亦惡氣也。怒氣與惡氣相感故爾。且如今人種養麥,自有畦隴,霜降時殺麥,或隔一畦麥有不殺者,豈是此處無霜,蓋氣就相合處去也。」曰:「雷所擊處必有火,何也·」曰:「雷自有火。如鑽木取火,如使木中有火,豈不燒了木?蓋是動極則陽生,自然之理。不必木,只如兩石相戛,亦有火出。惟鐵無火,然戛之久必熱,此亦是陽生也。」

  鑽木取火,人謂火生於木,非也。兩木相戛,用力極則陽生。今以石相軋,便有火出。非特木也,蓋天地間無一物無陰陽。

  雨木冰,上溫而下冷。隕霜不殺草,上冷而下溫。

  天火曰災,人火曰火,人火為害者亦曰災。

  問:「日月有定形,還自氣散,別自聚否·」曰:「此理甚難曉。究其極,則此二說歸於一也。」問:「月有定魄,而日遠於月,月受日光,以人所見為有盈虧,然否·」曰:「日月一也,豈有日高於月之理?月若無盈虧,何以成歲?蓋月一分光則是魄虧一分也。」

  霜與露不同。霜,金氣,星月之氣。露亦星月之氣。看感得甚氣即為露,甚氣即為霜。如言露結為霜,非也。

  雹是陰陽相搏之氣,乃是沴氣。聖人在上無雹,雖有,不為災。雖不為災,沴氣自在。

  問:「『鳳鳥不至,河不出圖',不知符瑞之事果有之否·」曰:「有之。國家將興,必有禎祥。人有喜事,氣見面目。聖人不貴祥瑞者,蓋因災異而修德則無損,因祥瑞而自恃則有害也。」問:「五代多祥瑞,何也·」曰:「亦有此理。譬如盛冬時發出一朵花,相似和氣致祥,乖氣致異,此常理也,然出不以時,則是異也。如麟是太平和氣所生,然後世有以麟駕車者,卻是怪也。譬如水中物生於陸、陸中物生於水,豈非異乎·」又問:「漢文多災異,漢宣多祥瑞,何也·」曰:「且譬如小人多行不義,人卻不說,至君子未有一事,便生議論,此是一理也。至白者易汗,此是一理也。《詩》中幽王大惡為小惡,宣王小惡為大惡,此是一理也。」又問:「日食有常數,何治世少而亂世多,豈人事乎·」曰:「理會此到極處,煞燭理明也。天人之際甚微,宜更思索。」曰:「莫是天數人事看那邊勝否·」曰:「似之,然未易言也。」又問:「魚躍於王舟,火覆於王屋,流為鳥,有之否·」曰:「魚與火則不可知,若兆朕之先,應亦有之。」

  問:「十月何以謂之陽月?」曰:「十月謂之陽月者,陽盡,恐疑於無陽也,故謂之陽月也。然何時無陽?如日有光之類。蓋陰陽之氣有常存而不移者,有消長而無窮者。」

  問:「作文害道否·」曰:「害也。凡為文,不專意則不工,若專意則志局於此,又安能與天地同其大也?《書》曰『玩物喪志',為文亦玩物也。呂與叔有詩云:『學如元凱方成癖,文似相如始類俳;獨立孔門無一事,只輸顏氏得心齋。』此詩甚好。古之學者,惟務養情性,其佗則不學。今為文者,專務章句,悅人耳目。既務悅人,非俳優而何·」曰:「古者學為文否·」曰:「人見《六經》,便以謂聖人亦作文,不知聖人亦擄發胸中所蘊,自成文耳,所謂『有德者必有言'也。」曰:「游、夏稱文學,何也·」曰:「游、夏亦何嘗秉筆學為詞章也?且如『觀乎天文以察時變,觀乎人文以化成天下',此豈詞章之文也·」

  或問:「詩可學否·」曰:「既學時,須是用功,方合詩人格。既用功,甚妨事。古人詩云『吟成五個字,用破一生心』,又謂『可惜一生心,用在五字上』。此言甚當。」先生嘗說:「王子真曾寄藥來,某無以答他,某素不作詩,亦非是禁止不作,但不欲為此閒言語。且如今言能詩無如杜甫,如雲『穿花峽蝶深深見,點水蜻蜓歇歇飛』,如此閒言語,道出做甚?某所以不常作詩。今寄謝王子真詩云:『至誠通化藥通神,遠寄衰翁濟病身。我亦有丹君信否?用時還解壽斯民。』子真所學,只是獨善,雖至誠潔行,然大抵只是為長生久視之術,止濟一身,因有是句。」

  問:「先生曾定六禮,今已成未·」曰:「舊日作此,已及七分,後來被召入朝,既在朝廷,則當行之朝廷,不當為私書,既而遭憂,又疾病數年,今始無事,更一二年可成也。」曰:「聞有《五經解》,已成否·」曰:「惟《易》須親撰,諸經則關中諸公分去,以某說撰成之。《禮》之名數,陝西諸公刪定,已送與呂與叔,與叔今死矣,不知其書安在也?然所定只禮之名數,若禮之文,亦非親作不可也。《禮記》之文,亦刪定未了,蓋其中有聖人格言,亦有俗儒乖謬之說。乖謬之說,本不能混格言,只為學者不能辨別,如珠玉之在泥沙。泥沙豈能混珠玉?只為無人識,則不知孰為泥沙,孰為珠玉也。聖人文章,自然與學為文者不同。如《繫辭》之文,後人決學不得,譬之化工生物。且如生出一枝花,或有翦裁為之者,或有繪畫為之者,看時雖似相類,然終不若化工所生,自有一般生意。」

  冠昏喪祭,禮之大者,今人都不以為事。某舊曾修六禮(冠、昏、喪、祭、鄉、相見)。將就後,被召遂罷,今更一二年可成。家間多戀河北舊俗,未能遽更易,然大率漸使知義理,一二年書成,可皆如法。(禮從宜,事從俗,有大故害義理者,須當去。)每月朔必薦新(如仲春薦含桃之類),四時祭用仲月(用仲,見物成也。古者天子諸侯於孟月者,為首時也)。時祭之外,更有三祭:冬至祭始祖(厥初生民之祖),立春祭先祖,季秋祭禰,他則不祭。冬至,陽之始也。立春者,生物之始也。季秋者,成物之始也。祭始祖,無主,用祝,以妣配於廟中,正位享之。(祭只一位者,夫婦同享也。)祭先祖,亦無主。先祖者,自始祖而下,高祖而上,非一人也,故設二位。(祖妣異坐,一雲二位。異所者,舅婦不同享也。)常祭止於高祖而下。(自父而推,至於三而止者,緣人情也。)旁親有後者自為祭,無後者祭之別位。(為叔伯父之後也。如盪,亦各祭。)凡配,止以正妻一人,如諸侯用元妃是也。或奉祀之人是再娶所生者,即以所生母配。(如葬,亦惟元妃同穴。後世或再娶皆同穴而葬,甚瀆禮經,但於左右袒葬可也。)忌日,必遷主,出祭於正寢(今正廳正堂也),蓋廟中尊者所據,又同室難以獨享也。(於正寢,可以盡思慕之意。)家必有廟(古者庶人祭於寢,士大夫祭於廟。庶人無廟,可立影堂),廟中異位(祖居中,左右以昭穆次序,皆夫婦自相配為位,舅婦不同坐也),廟必有主。(既襪,當埋於所葬處,如奉祀人之高祖而上,即當襪也。)其大略如此。且如豺獺皆知報本,今士大夫家多忽此,厚於奉養而薄於祖先,甚不可也。凡事死之禮,當厚於奉生者。至於嘗新必薦,享後方食(薦數則瀆,必因告朔而薦乃合宜)。人家能存得此等事數件,雖幼者漸可使知禮義。凡物,知母而不知父,走獸是也;知父而不知祖,飛鳥是也。惟人則能知祖,若不嚴於祭祀,殆與鳥獸無異矣。

  問:「祭酒用幾奠·」曰:「家中尋常用三奠,祭法中卻用九奠。」(以禮有九獻,樂有九奏也。)又問:「既奠之酒,何以置之·」曰:「古者灌以降神,故以茅縮酌,謂求神於陰陽有無之間,故酒必灌於地。若謂奠酒,則安置在此。今人以澆在地上,甚非也。既獻,則徹去可也。」(傾在他器。)

  或問:「今拜埽之禮何據·」曰:「此禮古無,但緣習俗,然不害義理。古人直是誠質(專一也),葬只是藏體魄,而神則必歸於廟,既葬則設木主,既除几筵,則木主安於廟,故古人惟專精祀於廟。今亦用拜埽之禮,但簡於四時之祭也。」

  「木主必以栗,何也·」曰:「周用栗,土所產之木,取其堅也。今用栗,從周制也。若四方無栗,亦不必用,但取其木之堅者可也。」

  凡祭必致齊。齊之日,思其居處,思其笑語,此孝子平日思親之心,非齊也。齊不容有思,有思則非齊。「齊三日,必見其所為齊者」,此非聖人之語。齊者湛然純一,方能與鬼神接,然能事鬼神,已是上一等人。

  古者男為男屍,女為女屍。自周以來,女無可以為屍者,故無女屍。後世遂無屍,能為屍者亦非尋常人。

  今無宗子法,故朝廷無世臣。若立宗子法,則人知尊祖重本。人既重本,則朝廷之勢自尊。古者子弟從父兄,今父兄從子弟(子弟為強),由不知本也。且如漢高祖欲下沛時,只是以帛書與沛父老,其父老便能率子弟從之。又如相如使蜀,亦移書責父老,然後子弟皆聽其命而從之。只有一個尊卑上下之分,然後順從而不亂也。若無法以聯屬之,安可?且立宗子法,亦是天理。譬如木,必從根直上一躲(如大宗),亦必有旁枝。又如水,雖遠,必有正源,亦必有分派處,自然之勢也。然又有旁枝達而為躲者。故曰:古者天子建國,諸侯奪宗雲。

  凡言宗者,以祭祀為主,言人宗於此而祭祀也。「別子為祖」,上不敢宗諸侯,故不祭,下亦無人宗之,此無宗亦莫之宗也。別子之嫡子,即繼祖為大宗,此有大宗無小宗也。別子之諸子,祭其別子,別子雖是祖,然是諸子之禰。繼禰者為小宗,此有小宗而無大宗也。(有小宗而無大宗,此句極難理會。)蓋本是大宗之祖,別子之諸子稱之,卻是禰也。

  今人多不知兄弟之愛。且如閭閻小人,得一食,必先以食父母,夫何故?以父母之口重於己之口也。得一衣,必先以衣父母,夫何故?以父母之體重於己之體也。至於犬馬亦然。待父母之犬馬,必異乎己之犬馬也。獨愛父母之子,卻輕於己之子,甚者至若仇敵,舉世皆如此,惑之甚矣。

  伯、叔,父之兄弟,伯是長,叔是少,今人乃呼伯父、叔父為伯、叔,大無義理。呼為伯父、叔父者,言事之之禮與父同也。

  或曰:「事兄盡禮,不得兄之懽心,奈何·」曰:「但當起敬起孝,盡至誠,不求伸己可也。」曰:「接弟之道如何·」曰:「盡友愛之道而已。」

  問:「妻可出乎·」曰:「妻不賢,出之何害?如子思亦嘗出妻。今世俗乃以出妻為醜行,遂不敢為,古人不如此。妻有不善,便當出也。只為今人將此作一件大事,隱忍不敢發,或有隱惡,為其陰持之,以至縱恣,養成不善,豈不害事?人修身,刑家最急,才修身便到刑家上也。」又問:「古人出妻,有以對姑叱狗,梨蒸不熟者,亦無甚惡而遽出之,何也·」曰:「此古人忠厚之道也。古之人絕交不出惡聲,君子不忍以大惡出其妻,而以微罪去之,以此見其忠厚之至也。且如叱狗於親前者,亦有甚大故不是處,只為他平日有故,因此一事出之爾。」或曰:「彼以此細故見逐,安能無辭?兼他人不知是與不是,則如之何·」曰:「彼必自知其罪。但自己理直可矣,何必更求他人知?然有識者,當自知之也。如必待彰暴其妻之不善,使他人知之,是亦淺丈夫而已。君子不如此。大凡人說話,多欲令彼曲我直。若君子,自有一個含容意思。」或曰:「古語有之:『出妻令其可嫁,絕友令其可交。'乃此意否·」曰:「是也。」

  問:「士未仕而昏,用命服,禮乎·」曰:「昏姻重禮。重其禮者,當盛其服。況古亦有是(士乘墨車之類),今律亦許假借。」曰:「無此服而服之,恐偽。」曰:「不然。今之命服,乃古之下士之服。古者有其德則仕,士未仕者也,服之其宜也。若農商則不可,非其類也。」或曰:「不必用可否·」曰:「不得不可以為悅,今得用而用之,何害?過期非也。」

  昏禮不用樂,幽陰之義,此說非是。昏禮豈是幽陰?但古人重此大禮,嚴肅其事,不用樂也。昏禮不賀,人之序也,此說卻是。婦質明而見舅姑,成婦也,三日而後宴樂,禮畢也;宴不以夜,禮也。

  問:「臣拜君,必於堂下,子拜父母,如之何·」對曰:「君臣以義合,有貴賤,故拜於堂下。父子主恩,有尊卑,無貴賤,故拜於堂上。若婦於舅姑,亦是義合,有貴賤,故拜於堂下,禮也。」

  問:「嫂叔古無服,今有之,何也·」曰:「《禮記》曰:『推而遠之也。』此說不是。嫂與叔,且遠嫌,姑與嫂,何嫌之有?古之所以無服者,只為無屬。其夫屬乎父道者,妻皆母道也。其夫屬乎子道者,妻皆婦道也。今上有父有母,下有子有婦。叔父伯父,父之屬也,故叔母伯母之服,與叔父伯父同。兄弟之子,子之屬也,故兄弟之子之婦服,與兄弟之子同。若兄弟,則己之屬也,難以妻道屬其妻,此古者所以無服。以義理推不行也。今之有服亦是。豈有同居之親而無服者·」又問:「既是同居之親,古卻無服,豈有兄弟之妻死,而己慧然無事乎·」曰:「古者雖無服,若哀戚之心自在。且如鄰里之喪,尚舂不相不巷歌,匍匐救之,況至親乎·」

  服有正,有義,有從,有報。古者婦喪舅姑以期,今以三年,於義亦可,但名未正,此可謂之從服(從夫也。蓋與夫同奉几筵,而己不可獨無服)。報服,若姑之子為舅之子服是也。異姓之服,只推得一重。若為母而推,則及舅而止。若為姑而推,則可以及其子。故舅之子無服,卻為既與姑之子為服,姑之子須當報之也,故姑之子,舅之子,其服同。

  八歲為下殤,十四為中殤,十九為上殤,七歲以下為無服之殤。無服之殤,更不祭。下殤之祭,父母主之,終父母之身。中殤之祭,兄弟主之,終兄弟之身。上殤之祭,兄弟之子主之,終兄弟之子之身。若成人而無後者,兄弟之孫主之,亦終其身。凡此,皆以義起也。

  問:「女既嫁而為父母服三年,可乎·」曰:「不可。既歸夫家,事佗舅姑,安得伸己之私·」

  問:「人子事親學醫,如何·」曰:「最是大事。今有璞玉於此,必使玉人雕琢之。蓋百工之事,不可使一人兼之,故使玉人雕琢之也。若更有珍寶物,須是自看,卻必不肯任其自為也。今人視父母疾,乃一任醫者之手,豈不害事?必須識醫藥之道理,別病是如何,藥當如何,故可任醫者也。」或曰:「己未能盡醫者之術,或偏見不到,適足害事,奈何·」曰:「且如識圖畫人,未必畫得如畫工,然他卻識別得工拙。如自己曾學,令醫者說道理,便自見得,或己有所見,亦可說與他商量。」

  上古之時,自伏羲、堯、舜,歷夏、商以至於周,或文或質,因襲損益,其變既極,其法既詳,於是孔子參酌其宜,以為百王法度之中制,此其所以《春秋》作也。孫明復主以無王而作,亦非是。但顏淵問為邦,聖人對之以「行夏之時,乘殷之輅,服周之冕,樂則《韶》舞」,則是大抵聖人以道不得用,故考古驗今,參取百王之中制,斷之以義也。

  褅者,魯僭天子之大祭也。灌者,祭之始也。以其僭上之祭,故自灌以往,不欲觀之。

  凡觀書,不可以相類泥其義,不爾則字字相梗,當觀其文勢上下之意。如「充實之謂美」與《詩》之美不同。

  學者後來多耽《莊子》。若謹禮者不透,則是佗須看《莊子》,為佗極有膠固纏縛,則須求一放曠之說以自適。譬之有人於此,久困纏縛,則須覓一個出身處。如東漢之末尚節行,尚節行太甚,須有東晉放曠,其勢必然。

  冬至書雲,亦有此理,如《周禮》觀鏡之義。古太史既有此職,必有此事。又如太史書,不知周公一一曾與不曾看過,但甚害義理,則必去之矣。如今靈台之書,須十去八九,乃可行也。今曆法甚好,其佗禁忌之書,如葬埋昏嫁之類,極有害。

  《論語》問同而答異者至多,或因人材性,或觀人之所問意思而言及所到地位。

  「極高明,道中庸」,所以為民極,極之為物,中而能高者也。

  「君子不成章不達」,《易》曰:「美在其中,暢於四支。」成章之謂也。

  予官吉之永豐簿,沿檄至臨川,見劉元承之子縣丞諴,問其父所錄伊川先生語,蒙示以元承手編,伏讀嘆仰,因乞傳以歸。建炎元年十月晦日,庵山陳淵謹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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