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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第一百四十九 梁紀五(公元519年—523年,共5年)

2024-09-26 11:29:55 作者: 華杉

  高祖武皇帝五

  天監十八年(公元519年)

  1 春,正月四日,南梁皇帝蕭衍任命尚書左僕射袁昂為尚書令,右僕射王暕為左僕射,太子詹事徐勉為右僕射。

  2 正月七日,北魏主元詡下詔,稱:「皇太后臨朝踐極,已近六年,應宣稱『詔』以令宇內。」

  3 正月十一日,南梁皇帝蕭衍到南郊祭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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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仲瑀要求排抑武官,其家人被武官屠害

  4 北魏徵西將軍、平陸文侯張彝之子張仲瑀呈遞親啟密奏,要求改變官員選任標準,排抑武官,不讓他們升到高位。於是喧譁詬罵之聲,充滿大街小巷,軍人在街上豎立文告,約期會集,要屠害他全家。張彝父子晏然,不以為意。

  二月二十日,羽林軍、虎賁軍近千人相率至尚書省詬罵,要求交出張仲瑀的哥哥、左民郎中張始均,無法得到,便以瓦石擊打尚書省大門;朝廷上下懾懼,無人敢出面禁討。士兵們於是手持火把,一路掠取道旁堆積的柴薪和蒿草,以木棍和石頭為兵器,直奔張家宅第,把張彝拖拽到堂下,極意捶打侮辱,呼喊之聲,驚天動地,又焚燒張家房屋。張始均開始時翻牆逃走,然後又回來,向士兵們跪拜,請饒他父親一命,士兵們上前毆擊,把他活生生投入火中燒死。張仲瑀重傷逃走,張彝奄奄一息,隔了兩個晚上就死了。遠近震駭。胡太后逮捕羽林軍、虎賁軍凶強者八人並斬首,其餘的不再追究。二月二十五日,發布大赦令,以安眾心,並下令武官可以依資歷入選。有識之士都知道北魏要亂了。

  當時官員缺額既少,而應選者又多,吏部尚書李韶因為選補遲緩,被大家所怨嗟;於是改任殿中尚書崔亮為吏部尚書。崔亮上奏,創立排隊制度,不問賢愚,只以候補時間長短為依據,於是那些長期得不到選補的人都稱讚他賢能。崔亮的外甥、司空咨議劉景安寫信給崔亮說:「殷、周以鄉塾貢士,兩漢由州郡薦才,魏、晉因循,又設置中正,雖然不算盡善盡美,至少也得到人才的十分之六七。而如今朝廷貢才,對『文學』之士,只求他文辭好,不看他的文章有沒有道理;選拔『孝廉』呢,也只看他章句精熟,不看他懂不懂治國之道;取『中正』,則不考察他的才能品行,只看他的門第姓氏。取士的途徑既不廣博,淘汰的標準又不精細。舅舅擔當選拔之任,正應該改弦易轍,為何反而以年資為限之,天下士子誰還會去修煉自己的品行呢!」

  崔亮回信說:「你的話很有道理。但我制定這個標準,也自有原因。古今不同,要與時俱進。當年子產把刑法鑄在鼎上,公示天下,以救時弊,叔向依據正法去譏刺他。你所說的,和叔向有什麼分別?都是以古禮來非議權變罷了!」

  洛陽縣令、代人薛琡上書說:「百姓之命,繫於官長。如果選曹只取年資,不管能力,把候補者像飛雁一樣排成順序,像魚一樣掛成一串,拿著名冊點名,一個小吏就夠了。只不過數數人頭而已,還叫什麼選拔呢!」奏書遞上去,沒有回覆。後來,薛琡又請求太后召見,再次上奏說:「乞令王公貴臣舉薦賢才以補郡縣。」太后下詔,命公卿商議,結果也不了了之。其後甄琛等接替崔亮為吏部尚書,覺得這種排隊的方法對自己方便,也繼續推行。北魏再也不能選拔人才,就是從崔亮開始。

  當初,後燕燕郡太守高湖投奔北魏,他的兒子高謐為侍御史,因犯法流放懷朔鎮,世代居於北部邊境,於是習慣鮮卑風俗。高謐的孫子高歡,深沉有大志,家貧,在平城為差役,富人婁氏的女兒見到他,覺得他不同凡響,於是嫁給了他。高歡這才有了馬,得以給鎮將做信差,到了洛陽,正看到張彝之死,回家之後,散盡家財以結交賓客。有人問他緣故,高歡說:「宿衛相率焚燒大臣宅第,朝廷懼其亂而不問,為政如此,天下事可知矣,還能守著財產嗎?」高歡與懷朔省事、雲中人司馬子如,秀容人劉貴,中山人賈顯智,戶曹史、咸陽人孫騰,外兵史、懷朔人侯景,獄掾、善無人尉景,廣寧人蔡俊等特別友善,行俠仗義,雄於鄉里。

  【華杉講透】

  動亂之中,不能守財

  子產與叔向的事,是春秋時鄭國大夫子產,將刑法鑄在鼎上。叔向寫信給他說,不能讓人民知道法律,因為人民如果知道了法律,就對官員不再畏懼,並起爭訟之心,各自印證對自己有利的條文。國家大事,社會秩序,就會敗壞。

  叔向的思想很有市場。沒有明確的法律,一切由統治者「內部掌握」,人民就會自己加倍小心,不敢惹事,而統治者又有完全的自由裁量權。如果依法治國,權力就被關進法律的籠子裡了。

  崔亮用子產和叔向的事來回復劉景安,實在是強詞奪理。選拔官員應該有明確標準,不能只由個人舉薦,但是,也不能只有候補時間長短這一條標準吧!北魏此時沒有強有力的君主,上層腐化無恥,下層驕縱不法,崔亮也是知道自己什麼也做不了,就誰也不得罪罷了。大家一起等死,早死為幸,晚死遭殃。

  這一節,高歡和侯景兩個重要人物登場,天下大亂即將開始。

  高歡能從洛陽士兵騷亂中,看到自己的財產已經不是自己的,不能守財,要把錢花光,這就是他的遠見和氣魄了。

  5 夏,四月八日,南梁大赦。

  6 五月二十日,北魏任命任城王元澄為司徒,京兆王元繼為司空。

  7 北魏累世強盛,東夷、西域貢獻不絕,又在南部邊境建立互市,以通南貨,至此府庫盈溢。胡太后曾經到綢緞倉庫,命從行的親王、公爵、妃嬪、公主等一百餘人各自負絹,能背得動多少就歸自己,於是背得少的也不下一百餘匹。尚書令、儀同三司李崇,章武王元融,身上背的綢緞太重,以至於顛仆於地,李崇傷腰,元融損足,太后奪了他們的綢緞,讓他們空手而出,當時引為笑談。元融,是拓跋太洛之子。侍中崔光只取兩匹,太后怪他取得太少。崔光說:「臣兩隻手,只能拿兩匹。」眾人都覺得羞愧。

  當時宗室外戚權幸之臣,競相攀比豪侈。高陽王元雍,富貴冠於全國,宮室園圃,與皇家禁苑相差無幾,童僕六千,伎女五百,出則儀仗衛隊塞滿道路,歸則歌吹連日夜,一頓飯值錢數萬。李崇之富與元雍相當,而性格吝嗇,曾經對人說:「元雍一頓飯,夠我吃一千天。」

  河間王元琛,每每想要與元雍爭富,駿馬十餘匹,都以銀為馬槽,窗戶之上,玉鳳銜鈴,金龍吐旆。他曾經邀請諸王宴飲,酒器有水晶杯、瑪瑙碗、赤玉卮,製作精巧,都是中國所沒有的。又陳設女樂、名馬及各種奇珍異寶,再引領諸王歷觀府庫,金錢、繒布,不可勝計。元琛回頭對章武王元融說:「不恨我不見石崇,恨石崇不見我。」元融一向以富自負,回家之後惋嘆,臥病三日。京光王元繼聽聞,前往探望,對他說:「你的財貨算下來也不比他少,何至於如此羞愧羨慕?」元融說:「我以為比我富的只有一個元雍而已,沒想到還有一個元琛!」元繼說:「你這就好比袁術在淮南,不知世間還有劉備!」元融於是一笑而起。

  太后好佛,營建佛寺,一座接一座,永遠沒有停止,還令諸州各建五層高佛塔,導致民力疲弊。諸王、貴人、宦官、羽林各建寺於洛陽,相互攀比高大壯麗。太后數次設齋會,施捨和尚財物動則數以萬計,賞賜左右毫無節度,耗費巨大,而從未施惠於百姓。府庫漸漸空虛,於是削減百官俸祿。任城王元澄上表,認為:「蕭衍常蓄窺視之志,應該趁國家強盛,將士施力,早日完成統一大業。近年以來,公私貧困,應該節省浮華浪費,以周濟緊急的事務。」太后雖然不聽,但對他非常優禮。

  北魏自永平年間以來,營建明堂、學校,工程人員多不過千人,有司還經常借調這些人去修建寺廟,或干其他雜役,於是十幾年都不能建成。起部郎源子恭上書,認為:「荒廢經國之務,去資助並不緊急的項目,應該徹底裁減諸寺廟工程,早日完成明堂及學校,讓祖宗可以配享上天,蒼生能得到禮樂教育。」太后下詔聽從,但明堂和學校還是未能建成。

  8 北魏人陳仲儒上疏,請依京房建立的標準,調正八音。有司詰問陳仲儒:「京房制定的音律標準,如今雖然樂器還在,但是很少有人懂得。你是哪個師父傳授的,又依據什麼典籍?」陳仲儒回答說:「我一向喜愛彈琴,又曾經讀司馬彪《續漢書》,見到其中記載京房制定的音準,非常清楚。於是竭力思考,鑽研良久,頗有所得。音準是用來代替音律的,取它的分數,來調校樂器。我研究調聲之體,宮、商宜濁,徴、羽用清。如果按公孫崇的辦法,只是用十二律聲,卻說還相為宮,清濁俱備。因為黃鐘管最長,所以用黃鐘為宮,則往往相順。如果是調校八音,還需要錯采眾音,配成其美。如果以應鐘為宮,蕤賓為徵,則徵濁而宮清,雖有其韻,不成音曲。如果以中呂為宮,則十二律中全無所取。如今依照京房的書,中呂為宮,以去滅為商,執始為徵,然後才能成韻。而公孫崇以中呂為宮,又用林鐘為徵,怎麼可能和諧!只是音聲精微,史傳簡略,舊志說准用十三弦,隱間九尺,不說需不需要用柱。而且,一寸之內有一萬九千六百八十三分,微細難明。我私底下曾經考察驗證,准應當有柱,只要前卻柱中,來約度准分,則相生之韻自然應合。其中弦的粗細,必須與琴宮相似,然後用軫調聲,令其與黃鐘相合。中弦以下依度數畫出六十律清濁節度,其餘十二弦須施柱如箏,即於中弦案盡一周之聲,度著在十二弦上。然後依相生之法,依次運行,取十二律之商、徴。商、徴既定,又依琴五調調聲之法以均樂器,然後錯采眾聲加以文飾,如果不按這個辦法來,聲律就不和諧。況且燧人沒有老師教而能鑽木取火,焦延壽(京房的老師)沒有給誰交過學費而能改變音律,所以說懂得的人想要傳授卻找不到學生,明白的人沒有老師教卻能懂得,一絲一毫所得,都經過用心思考,豈必經過老師教才能知道嗎?」尚書蕭寶寅上奏說:「陳仲儒沒有經過老師傳授,輕率地制定音律,不應批准。」事情於是被擱置。

  9 北魏中尉、東平王元匡因為他的意見總是被任城王元澄否決,憤恚,再次抬出過去那副棺材(當初準備抬棺彈劾高肇的),準備上奏攻擊元澄。元澄於是上奏彈劾元匡罪狀三十餘條,廷尉處以死刑。

  秋,八月十二日,太后下詔免死,削除官爵,以車騎將軍侯剛代領中尉。三公郎中辛雄上奏為元匡辯護,認為:「元匡歷事三朝,他骨鯁正直的事跡,朝野俱知,所以高祖賜名為匡。先帝已包容他於前,陛下也應該寬容他於後,如果最終貶黜,恐怕會因此堵住忠臣的嘴。」不久,又任命元匡為平州刺史。辛雄,是辛琛的族孫。

  10 九月十四日,胡太后游嵩山;九月十七日,還宮。

  太后從容對兼中書舍人楊昱說:「我的一些親戚在外做官,不得人心,你如果聽到什麼,不要對我隱瞞!」楊昱於是上奏,說揚州刺史李崇用五車(官府用的五種車子,學富五車的五車)載貨,恆州刺史楊鈞用銀造食器,用於賄賂領軍元乂。太后召見元乂夫妻,哭泣責備,元乂由此怨恨楊昱。楊昱的叔父楊舒的妻子,是武昌王元和的妹妹。元和就是元乂的族祖。楊舒去世,元氏頻頻請求搬出去住,楊昱的父親楊椿流淚斥責,不許,元氏懷恨在心。正巧瀛州平民劉宣明謀反,事情被發覺,逃亡。元乂指使元和及元氏誣告楊昱藏匿劉宣明,並且說:「楊昱的父親、定州刺史楊椿,叔父、華州刺史楊津,一起送了盔甲武器三百件,參與謀反。」元乂再做手腳構成其罪,派御杖五百人夜裡包圍楊昱住宅,搜查後一無所獲。太后察問此事,楊昱回答說是為元氏所怨恨陷害。太后給楊昱鬆綁,叛處元和及元氏死刑,事後元乂營救他們,元和只是被免官,元氏沒有受到任何處罰。

  11 冬,十二月八日,北魏任城文宣王元澄去世。

  12 十二月十五日,北魏大赦。

  13 本年,高句麗王高雲去世,世子高安繼位。

  14 北魏因為郎官人選不精,大加淘汰,唯有朱元旭、辛雄、羊深、源子恭及范陽人祖瑩等八人因為有才能而被留任,其餘的全部罷遣。羊深,是羊祉之子。

  普通元年(公元520年)

  1 春,正月一日,南梁改年號為普通,大赦。

  2 正月二日,日食。

  3 正月五日,南梁任命臨川王蕭宏為太尉、揚州刺史,金紫光祿大夫王份為尚書左僕射。王份,是王奐的弟弟。

  4 左軍將軍、豫寧威伯馮道根去世。當天正是南梁皇帝蕭衍祭祀二廟(太廟及供奉蕭衍祖母的小廟)的日子,剛出宮,有司報告馮道根死訊。皇帝問中書舍人朱異:「吉凶同日,今天可以去弔唁他嗎?」朱異回答說:「當初衛獻公接到柳莊死訊,沒有脫下祭服,就直接前去弔喪。馮道根雖然不算社稷之臣,但也有勞於王室,前往弔喪,符合禮制。」皇帝即刻到馮道根家,慟哭哀悼。

  5 高句麗世子高安遣使入貢。二月九日,南梁任命高安為寧東將軍、高句麗王,派使者江法盛授予高安衣冠劍佩。北魏光州兵在海上阻截,將江法盛俘虜,送到洛陽。

  元乂、劉騰軟禁胡太后,誣告誅殺元懌

  6 北魏太傅、侍中、清河文獻王元懌,風儀優美,胡太后逼他同房。元懌一向有才能,輔政多有匡正,措施有益,又好文學,禮敬士人,名望很高。侍中、領軍將軍元乂在門下省,兼總禁兵,恃寵驕恣,志欲無極。元懌每每裁之以法,元乂由此怨恨他。衛將軍、儀同三司劉騰,權傾內外,吏部迎合劉騰的意思,上奏用劉騰的弟弟為郡太守,因劉騰的弟弟資歷和才能都不達標,元懌將奏章壓下不上奏,於是劉騰也怨恨他。龍驤府長史宋維,是宋弁之子,元懌舉薦他為通直郎,但他其實是個輕薄無行的人。元乂許諾宋維以富貴,指使他誣告司染都尉韓文殊父子陰謀作亂,立元懌為帝。元懌被軟禁,調查後發現沒有反狀,得以釋放,宋維應當反坐。元乂對太后說:「如果誅殺宋維,以後有真謀反的,知情者也不敢告發了。」於是貶黜宋維為昌平郡太守。

  元乂擔心元懌終究是個禍害,於是與劉騰密謀,指使主食中黃門胡定向朝廷自首,說:「元懌用重金收買我,讓我在皇帝食物中下毒,如果他得以當皇帝,給我榮華富貴。」皇帝元詡當年十一歲,相信了他的話。

  秋,七月四日,太后在嘉福殿,沒有到前殿,元乂把皇帝元詡引導到顯陽殿,劉騰關閉永巷門,太后不能出來。元懌進宮,在含章殿後遇到元乂,元乂厲聲呵斥,不讓元懌進入,元懌說:「你想造反嗎!」元乂說:「元乂不反,正要逮捕謀反的人而已!」命宗士及直齋武士拉著元懌衣袂,拖入含章東省,派人守住他。劉騰以皇帝詔書的名義,召集公卿會議,指控元懌大逆。眾人都畏懼元乂,無人敢提出異議,只有僕射、新泰文貞公游肇抗議,認為不可,始終沒有署名。

  元乂、劉騰手持公卿們的決議入奏皇帝,一會兒就得到批准,夜裡殺了元懌。於是他們又詐為太后詔書,自稱有病,還政於皇帝。幽禁太后於北宮宣光殿,宮門晝夜長閉,內外斷絕,劉騰親自掌管鑰匙,皇帝也不能進去和太后見面,只是傳遞飲食而已。太后衣服沒得換,膳食也跟不上,不免饑寒,於是嘆息說:「養虎反被虎咬,就是說我吧!」

  元乂、劉騰又派中常侍、酒泉人賈粲侍奉皇帝讀書,密令監視皇帝動靜。元乂於是與太師、高陽王元雍等共同輔政,皇帝稱元乂為姨父。元乂與劉騰內外擅權,元乂對外,劉騰對內,二人常在宮禁值班,共同裁決賞罰,政無巨細,都由他二人決斷,威震內外,百官恐懼。朝野聽聞元懌之死,無不喪氣,胡人、夷人為之割破臉面以示悲痛的有數百人。游肇憤郁而死。

  7 七月七日,長江、淮河泛濫,海水倒灌。

  8 七月十九日,北魏主元詡加元服,舉行成人禮(本年十一歲),大赦,改年號為正光。

  元熙要求討伐元乂和劉騰,被盧同誅殺

  9 北魏相州刺史、中山文莊王元熙,是元英之子,與弟弟、給事黃門侍郎元略,司徒祭酒元纂,皆為清河王元懌所厚待,聽聞元懌之死,起兵於鄴城,上表要誅殺元乂、劉騰,元纂逃奔鄴城。過了十天,長史柳元章等率市民鼓譟而入,殺其左右,逮捕元熙、元纂和他們的兒子們,關押在高樓上。八月十三日,元乂派尚書左丞盧同前往鄴城,就在大街上斬了元熙及其子弟。

  元熙喜好文學,有風儀,名士多與他交遊。將死,寫信給故舊知己說:「我與弟弟一起蒙皇太后知遇,我為大州刺史,弟弟則入侍宮廷,太后殷勤言色,對我們恩同慈母。如今皇太后被廢北宮,太傅、清河王橫受屠酷,主上年幼,獨在前殿。君親如此,無以自安,所以率兵民欲建大義於天下。但智力淺短,反被囚執,上慚朝廷,下愧相知。本想伸張大義,樹立美名,不得不如此,流腸碎首,都無話可說!願天下君子,各自珍惜你們的名譽,為國為己,保持名節!」聽到的人都憐憫他。元熙的首級被送到洛陽,親故無人敢前往探視,唯獨前驍騎將軍刁整為他收屍,暫時寄葬。刁整,是刁雍的孫子。盧同迎合元乂的意圖,徹底查辦元熙黨羽,鎖拿濟陰內史楊昱到鄴城,拷打審訊一百天,才得以回到任所。元乂任命盧同為黃門侍郎。

  元略逃亡,投奔故人、河內人司馬始賓,司馬始賓與元略用荻草縛成筏,夜裡渡過黃河,到屯留栗法光家,再轉投西河太守刁雙,藏匿了一年多。當時朝廷懸賞捉拿甚急,元略懼,請求送他出境,刁雙說:「人都有一死,難得的是為知己而死罷了,希望你不要擔心。」元略堅決要求南奔,刁雙便派侄子刁昌送元略渡過長江,投奔南梁,皇帝蕭衍封元略為中山王。刁雙,是刁雍的族孫。元乂誣陷說是刁整送走了元略,逮捕他及他的子弟,御史王基等極力為他辯護昭雪,才得以免罪。

  10 八月二十三日,侍中、車騎將軍、永昌嚴侯韋睿去世。當時皇帝蕭衍正尊崇佛教,士民無不從風而靡,唯獨韋睿認為自己位居大臣,不願意隨波逐流,行事跟過去一樣。

  11 九月二十七日,北魏任命高陽王元雍為丞相,總攝內外,與元乂同決政務。

  12 當初,柔然佗汗可汗納伏名敦的妻子候呂陵氏,生下伏跋可汗及阿那瑰等六個兒子。伏跋繼位之後,幼子祖惠突然失蹤,懸賞尋找,也不能找到。有一個叫地萬的巫女說:「祖惠如今在天上,我能呼喚他。」於是在大澤中施帳幄,祭祀天神。祖惠忽然出現在帳中,自稱是在天上。伏跋大喜,號地萬為聖女,納為正妻。地萬既會旁門左道,又有姿色,伏跋對她又敬又愛,聽她的話,干亂國政。如此過了幾年,祖惠逐漸長大,對他的母親說:「我常在地萬家,未嘗上天。『上天』的事,是地萬教我的。」他的母親告訴伏跋,伏跋說:「地萬能前知未然,你不要進讒言!」既而地萬懼怕,向伏跋進讒言,殺了祖惠。候呂陵氏派她的大臣具列等絞殺地萬。伏跋怒,要誅殺具列等。正巧阿至羅入寇,伏跋迎擊,兵敗而還。候呂陵氏與大臣們一起殺了伏跋,立他的弟弟阿那瑰為可汗。阿那瑰繼位十天,其族兄示發率眾數萬攻擊他,阿那瑰戰敗,與其弟乙居伐輕騎投奔北魏。示發殺候呂陵氏及阿那瑰的兩個弟弟。

  13 北魏清河王元懌死,他的弟弟、汝南王元悅對元乂完全沒有一點恨意,反而帶著桑落酒前往拜訪元乂,極盡巴結。元乂大喜,冬,十月十五日,任命元悅為侍中、太尉。元悅向元懌的兒子元亶索取元懌的服裝、器玩,元亶沒有及時送上,元悅下令杖打元亶一百棍,幾乎把元亶打死。

  14 柔然可汗阿那瑰將要抵達北魏,北魏主元詡派司空、京兆王元繼、侍中崔光等相繼前往迎接,賞賜慰勞非常豐厚。北魏主引見阿那瑰於顯陽殿,設宴,將阿那瑰的座位安排在親王之下。宴會將要結束時,阿那瑰手持奏章,站在座位後面。北魏主下詔,帶他到御座前,阿那瑰再拜,說:「臣因為家庭變故,輕騎前來宮闕,我本國臣民,都已逃散。陛下恩隆天地,乞請派兵送我回國,誅剪叛逆,收集亡散。臣當統率遺民,侍奉陛下。言辭不能盡意,另有書面報告。」於是將報告交給中書舍人常景轉呈。常景,是常爽的孫子。

  十一月二十九日,北魏立阿那瑰為朔方公、蠕蠕王,賜以衣服、軺車(一匹馬拉的輕便馬車)。俸祿、津貼、儀仗衛隊,都和親王標準一樣。當時北魏強盛,在洛水橋南御道東建造四所賓館,道路西邊有四個里弄:有自江南來投降的,安排住在金陵館,三年之後賜住宅于歸正里;從北夷來投降的安置在燕然館,賜住宅于歸德里;從東夷來投降的安排在扶桑館,賜住宅於慕化里;從西夷來投降的安排在崦嵫館,賜住宅於慕義里。等到阿那瑰入朝,安排在燕然館。阿那瑰屢次請求返國,朝議意見不一,不能決斷,阿那瑰用黃金一百斤賄賂元乂,於是允許他北歸。

  十二月十三日,北魏下令懷朔都督簡選精銳騎兵二千人護送阿那瑰抵達邊境,觀察機會,招納歸降人士。如果對方來人迎接等候,就賜以綢緞、布匹、車馬,用尊貴禮節為他們餞行;如果對方沒有派人來接,則阿那瑰仍可再回京師。其行裝和路費,由尚書酌量供給。

  15 十二月二十二日,北魏任命京兆王元繼為司徒。

  16 北魏派使者劉善明出使南梁報聘,兩國又重新開始通好。

  普通二年(公元521年)

  1 春,正月十二日,南梁皇帝蕭衍在南郊祭天。

  2 南梁皇帝在建康設置孤獨園,以收養窮民。

  3 正月十九日,南梁大赦。

  4 北魏南秦州氐人造反。

  5 北魏徵發附近州郡兵一萬五千人,任命懷朔鎮將楊鈞為大將,送柔然可汗阿那瑰返國。尚書右丞張普惠上疏,認為:「蠕蠕久為邊患,如今上天給他們降下喪亂,荼毒其心,就是要讓他們知道有道之樂,洗心革面,稽首以尊奉大魏。陛下應該安定人民,恭養自己,以悅服其心。阿那瑰束身歸命,撫慰他就可以了;怎麼能勞擾自己,興師動眾,把京畿部隊,投放到荒夜之外,援救累世之勁敵,資助上天要他滅亡的醜虜。臣愚昧,實在是看不出有什麼道理。這都是邊將貪一時之功,不想想軍隊是兇器,王者都是迫不得已才使用。何況如今旱災嚴重,皇帝都要減膳,卻讓楊鈞為將統領一萬五千人,打算平定蠕蠕,在最不恰當的時機出兵,這能成功嗎?萬一有顛覆之變,就是吃了楊鈞的肉,也不足以抵消他的罪名!宰輔專好小名,不圖安危大計,這是讓微臣寒心的地方。況且我們不送阿那瑰回去,又有什麼地方辜負信義?臣地位低賤,沒有資格參加朝廷會議,但是文書從我這兒經過,我看見了,不敢不陳述我的意見。」

  北魏主不聽。阿那瑰在西堂告辭,北魏主下詔,賜以軍器、衣被、各色綢緞、糧食、牲畜,事事優厚,命侍中崔光等到外城慰勞遣送。

  阿那瑰南奔北魏時,他的堂兄婆羅門率眾數萬人討伐示發,擊破,示發逃奔地豆乾,地豆乾人殺了他,柔然人推舉婆羅門為彌偶可社句可汗。楊鈞上表說:「柔然已立君長,恐怕不肯以殺兄之人郊迎其弟。我們輕率前往,又空手而回,白白損害國威。如果不能廣加兵力,就無法送阿那瑰北歸。」

  二月,北魏人派之前曾經出使過柔然的牒雲具仁前往,曉諭婆羅門,讓他迎接阿那瑰。

  6 二月三日,南梁皇帝蕭衍祭祀明堂。

  7 二月十二日,北魏派代理撫軍將軍邴虬討伐南秦叛氐。

  奚康生欲助胡太后捕殺元乂,失敗後被斬首

  8 北魏元乂、劉騰幽禁胡太后時,右衛將軍奚康生參與其陰謀,元乂任命奚康生為撫軍大將軍、河南尹,仍讓他兼領左右衛士。奚康生的兒子奚難當娶侍中、左衛將軍侯剛的女兒為妻,侯剛的兒子,又是元乂的妹夫,元乂因為和奚康生是姻親,非常信任他,三人大多數時候都一起宿衛禁中,或者輪流外出。任命奚難當為千牛備身(天子身邊的侍衛)。奚康生性格粗武,意氣用事,元乂稍稍有點忌憚他,臉色上表露出來,奚康生也微微有些恐懼不安。

  二月十六日,北魏主元詡朝見太后於西林園,文武百官侍坐。酒酣之後,開始跳舞,奚康生起身跳力士舞,在轉身投足之際,每每回頭看著太后,舉手、蹈足、瞋目、頷首,做出一副可以執殺元乂的樣子,太后理解他的意思,但是不敢說話。到了傍晚,太后想要帶皇帝元詡住宿在宣光殿,侯剛說:「至尊已經朝拜完畢,寢殿在南,何必留宿!」奚康生說:「至尊是太后陛下的兒子,跟著陛下,要往東就往東,要往西就往西,還需要問誰的意見嗎?」群臣不敢回應。太后自己起身,拉著皇帝手臂,下堂而去。奚康生大呼萬歲。皇帝前行進入閣門,元乂左右競相爭擠,讓閣門無法關閉。奚康生奪取奚難當的千牛刀,猛砍直後元思輔,局勢才得以平定。皇帝既登宣光殿,左右侍臣站立在西階下。奚康生乘著酒勢,正要發號施令,被元乂逮捕,鎖拿於門下。光祿勛賈粲欺騙太后說:「侍官們驚恐不安,陛下應該親自去安慰。」太后信了,剛剛下殿,賈粲即刻攙扶皇帝從東側走廊走到顯陽殿,把太后關在宣光殿。當晚,元乂不出宮,令侍中、黃門、僕射、尚書等十餘人到奚康生處審訊他,處奚康生斬刑、奚難當絞刑。元乂與侯剛一起在宮內,矯詔判決說:「奚康生批准斬首,奚難當免死,流放。」奚難當哭著與父親訣別,奚康生慷慨不悲,說:「我不是造反而死,你哭什麼?」當時天色已經昏暗,有司驅趕奚康生到街市,斬首。尚食典御奚混與奚康生一同執刀入內,也被處以絞刑。奚難當因為是侯剛女婿,得以留在京師一百餘日,後流放安州。過了一陣子,元乂派行台盧同前往安州,將奚難當就地處死。

  朝廷任命劉騰為司空。八坐、九卿經常在早上到劉騰家中,察言觀色,然後再回到自己衙門處理公事,也有一整天都見不到他的。公私請示,只看賄賂多少。車船碼頭及山川特產,處處徵收捐稅;又剝削北方六鎮,沿邊境設立市場,交通貿易,一年所得利息以巨萬萬計。逼奪鄰舍以擴大自己的住宅,遠近之人,都痛苦不堪。

  京兆王元繼認為自己父子權位太盛,堅決請求把司徒之位讓給車騎大將軍、儀同三司崔光。夏,四月五日,北魏朝廷任命元繼為太保,侍中如故;元繼堅決推辭,不許。四月五日,任命崔光為司徒,侍中、祭酒、著作等原職不變。

  9 北魏牒雲具仁抵達柔然,婆羅門非常驕慢,毫無遜讓避位之心,要求牒雲具仁對他禮敬;牒雲具仁不屈,婆羅門於是派大臣丘升頭等率軍二千人,跟牒雲具仁一起去迎接阿那瑰。五月,牒雲具仁回到懷朔鎮,詳細說了前後情況。阿那瑰恐懼,不敢前進,上表請求回洛陽。

  10 五月十四日,北魏南荊州刺史桓叔興率所部投降南梁。

  六月一日,南梁義州刺史文僧明、邊城太守田守德率所部投降北魏,二人都是蠻夷酋長。北魏任命文僧明為西豫州刺史,田守德為義州刺史。

  11 癸卯(六月無此日),南梁皇宮琬琰殿發生火災,延燒後宮三千間。

  12 秋,七月一日,南梁任命大匠卿裴邃為信武將軍,假節,都督眾軍討伐義州,擊破北魏義州刺史封壽於檀公峴,進而包圍州城。封壽請降,南梁收復義州。北魏任命尚書左丞張普惠為行台,將兵救援,已經來不及。南梁任命裴邃為豫州刺史,鎮守合肥。

  裴邃想要襲擊壽陽,秘密聯絡壽陽平民李瓜花等為內應。裴邃已經動員部隊,約定出兵日期,擔心北魏察覺,先送信給北魏揚州刺史說:「北魏之前在馬頭設置軍事據點,現在又聽說你們要重修白捺故城,如果這樣,就更加逼近我方邊境,我們也要在歐陽築城,以加強邊防。如今工程兵已經集結,只等候信差回來。」

  北魏揚州刺史長孫稚與僚佐們商議,都說:「我們本無修築白捺城之意,可以把實情告訴他們。」錄事參軍楊侃說:「白捺小城,本來就沒有軍事意義;裴邃喜歡狡詐陰謀,如今移動部隊,恐怕有其他意圖。」長孫稚大悟,說:「你可即刻給他回信。」楊侃回覆說:「你移動部隊,想來是別有他意,何必謊稱要修築白捺城!『他人有心,予忖度之』(引用《詩經》,他人有心,我能猜中),『勿謂秦無人也』(引用《左傳》,不要以為秦國無人)。」裴邃收到信,認為北魏人已經察覺,即刻解散部隊。李瓜花等因為到了約定日期沒等到南梁軍,為了撇清自己,相互告發,結果被誅殺的有十幾家。長孫稚,是長孫觀之子;楊侃,是楊播之子。

  13 當初,高車王彌俄突死,他的部眾全部歸順噠;後來過了數年,噠派彌俄突的弟弟伊匐率領這些部眾回國。伊匐攻擊柔然可汗婆羅門,大破柔然軍,婆羅門率領十個部落到涼州,向北魏請降,柔然餘眾數萬人相率迎接阿那瑰,阿那瑰啟奏北魏主,說:「本國大亂,各部落分開居住,互相抄掠。當今國人伸長脖頸,盼望拯救,乞請依照之前的恩賜,給臣精兵一萬,送臣返回北方,撫定荒民。」

  北魏主下詔,命中書及門下廣泛討論,涼州刺史袁翻以為:「自從國家定都洛陽以來,蠕蠕、高車反覆互相吞噬。開始是蠕蠕可汗被殺,既而又是高車王被擒。如今高車自奮於衰微之中,克雪仇恥,奈何雙方都人口繁多,誰也不能將誰徹底消滅。自從二虎交斗,邊境無事已經數十年了,這正是有利於中國。如今蠕蠕兩代可汗相繼歸誠,雖然戎狄之人,和禽獸無異,終究沒有純潔堅固的節操,但是,存亡國,繼絕嗣,是帝王的本職責任。如果拋棄他們,不幫助他們,則有虧我們的大德;如果接納他們,撫養他們,又消耗我們的糧食物資;再或者,將他們全部遷徙到內地,那樣他們又不願意,也恐終為後患,出現劉淵、石勒那樣的人。況且只要蠕蠕還在,高車就有內顧之憂,不敢窺視上國;如果蠕蠕全滅,則高車跋扈之勢,誰知道會膨脹到哪一步!如今蠕蠕雖亂,而部落猶眾,處處星羅棋布,盼望舊主歸來,高車雖強,不能將他們全部征服。我認為,蠕蠕兩個可汗,我們都應該支持,讓阿那瑰統治東方,婆羅門統治西方,將投降的人一分為二,各有歸屬。阿那瑰所在東方的情形,我沒有見過,不敢妄自猜度;婆羅門所在的西方,可以修筑西海故城來安置他。西海在酒泉之北,離高車所居住的金山有一千餘里,是北虜往來之要衝,土地肥沃,適宜農耕。可以派一員良將,配以士兵和武器,監護婆羅門。並下令讓他們屯田,以節省糧食轉輸之勞。其北部是大沙漠,野獸聚集,讓蠕蠕射獵,彼此互相幫助,足以自固。這樣,一方面可以扶持蠕蠕之微弱,另一方面也可防範高車的擴張,這是安邊保塞的長遠戰略。如果婆羅門能收聚離散百姓,復興他的國家,則逐漸命令他們向北遷徙,度過沙漠,成為我國外藩,高車勁敵,西北方面,可以無慮。如果他奸詐反叛,也不過是一個逃亡的賊寇,對我們也造不成什麼損害!」朝議都贊同他的意見。

  九月,柔然可汗俟匿伐到懷朔鎮請兵,並請求迎回阿那瑰。俟匿伐,是阿那瑰的哥哥。冬,十月,錄尚書事、高陽王元雍等上奏說:「懷朔鎮以北的吐若奚泉,原野平坦肥沃,建議將阿那瑰安置在吐若奚泉,婆羅門安置在故西海郡,令他們各自率領自己的部落,收集離散百姓。阿那瑰所居之地既在境外,應該稍加優待,婆羅門不能和他相比。在婆羅門未降之前歸化的蠕蠕百姓,應該令州鎮部隊全部護送到懷朔鎮,交給阿那瑰。」北魏主下詔聽從。

  14 十一月十九日,北魏侍中、車騎大將軍侯剛加授儀同三司。

  15 北魏因為東益州、南秦州氐人都造反,十二月十七日,任命秦州刺史、河間王元琛為行台以討伐。元琛仗恃劉騰的勢力,貪暴無所畏忌,被氐人打得大敗。中尉上奏彈劾,正巧趕上大赦,僅革除官爵,不久又恢復王爵。

  16 北魏任命安西將軍元洪超兼尚書行台,到敦煌安置柔然婆羅門。

  普通三年(公元522年)

  1 春,正月七日,南梁任命尚書令袁昂為中書監,吳郡太守王暕為尚書左僕射。

  2 正月十八日,北魏主元詡親耕天子籍田。

  3 北魏宋雲與惠生自洛陽西行四千里,抵達赤嶺,於是出北魏邊境,又西行,經過兩年時間,抵達乾羅國後返回。二月,回到洛陽,帶回佛經一百七十部。

  4 高車王伊匐遣使到北魏朝貢。夏,四月十九日,北魏任命伊匐為鎮西將軍、西海郡公、高車王。過了很久,伊匐與柔然交戰,戰敗,他的弟弟越居殺伊匐,自立為王。

  5 五月一日,日全食。

  6 五月二日,南梁大赦。

  7 冬,十一月六日,南梁領軍將軍、始興忠武王蕭憺去世。

  8 十一月十七日,北魏主元詡祭祀圜丘。

  9 當初,北魏世宗元恪認為《玄始歷》的錯誤越來越嚴重,下令制定新曆。至此,著作郎崔光上表,取蕩寇將軍張龍祥等九家所上呈的曆法,經過檢驗得失,合併為一,以壬子日為新曆第一日,呼應北魏的水德,命名為《正光歷》。

  十一月十八日,宣布開始推行《正光歷》,大赦。

  10 十二月二十七日,北魏任命車騎大將軍、尚書右僕射元欽為儀同三司,太保、京兆王元繼為太傅,司徒崔光為太保。

  蕭正德不受北魏優待,返回梁朝

  11 當初,太子蕭統還未出生時,南梁皇帝蕭衍收養臨川王蕭宏之子蕭正德為子。蕭正德自幼兇險狡詐,蕭衍即位之後,蕭正德希望自己能成為東宮太子。等到太子蕭統出生,蕭正德回到自己本家,賜爵為西豐侯。蕭正德怏怏不滿意,常常心懷異謀。這一年,蕭正德從黃門侍郎擢升為輕車將軍,不久,逃亡投奔北魏,自稱是廢太子避禍而來。北魏尚書左僕射蕭寶寅上表說:「豈有伯父為天子,父親為揚州刺史,卻拋棄他的親人,遠投他國!不如殺了他。」由此北魏人對他很冷淡。蕭正德於是殺了一個小男孩,聲稱是自己的兒子,遠遠地營建墓地;北魏人沒有起疑,第二年,蕭正德又從北魏逃回。皇帝蕭衍哭泣教誨他,恢復他的封爵。

  12 柔然阿那瑰請求給他們粟米做種子,北魏給了他一萬石。婆羅門率領部落背叛北魏,逃亡回歸噠。北魏任命平西府長史、代人費穆兼尚書右丞、西北道行台,將兵討伐,柔然遁去。費穆對諸將說:「戎狄之性,見敵即走,乘虛復出,如果不殺破他們的膽,恐怕終將搞得我們疲於奔命。」於是簡選精騎,在山谷中埋伏,以步兵中羸弱者為外營,柔然果然前來偷襲;北魏軍奮擊,大破柔然軍。婆羅門為涼州軍所擒,押送洛陽。

  普通四年(公元523年)

  1 春,正月四日,南梁皇帝蕭衍在南郊祭天,大赦。

  正月十九日,在明堂祭祀。

  二月十八日,親耕籍田。

  2 柔然發生大饑荒,阿那瑰率領部眾進入北魏,上表請求賑濟。

  二月二十二日,北魏任命尚書左丞元孚為行台尚書,持節撫慰曉諭柔然。元孚,是元譚的孫子。臨行,上表陳述戰略,認為:「蠕蠕長久以來都很強大,當年我們首都在代京時,常常對他們保持高度戒備。今天天佑大魏,讓他們自己亂亡,稽首請服。朝廷收容他們散亡的民眾,禮送他們返國,正應該在此時仔細思考長遠的戰略。當年漢宣帝的時候,呼韓邪單于前來朝見,漢朝派董忠、韓昌率領邊郡兵馬將他送出朔方,然後乘勢留下駐軍協防。而且,漢光武帝時,也派中郎將段彬設置安集掾史,追隨單于所在,監視動靜。如今應該大略依照歷史先例,借給他空閒的土地,允許他們耕田放牧,粗略設置官屬,以示慰撫。同時,邊防部隊嚴密戒備,隨時偵察,使柔然與我們親近卻不至於欺騙我們,與我們疏遠也無力反叛,這是最好的戰略。」北魏人不聽。

  柔然俟匿伐到北魏朝見。

  3 三月,北魏司空劉騰去世。宦官中當劉騰養子服三年之喪的有四十餘人,穿喪服送葬的數以百計,朝廷權貴送葬者塞路滿野。

  4 夏,四月,北魏元孚持白虎幡(有白虎圖像的旗,用作傳布朝廷政令或軍令)慰勞阿那瑰於柔玄、懷荒二鎮之間。阿那瑰部眾號稱三十萬,心懷異志,於是拘留元孚,軟禁在一輛轀車(可以臥息、四面有帷帳的車輛)上,每次集合部眾,就讓元孚坐在東廂,稱他為朝廷派駐的行台,對他禮敬有加。然後引兵而南,所過之處,一路搶掠,到了平城,才放元孚回去。有司上奏,彈劾元孚有辱使命,處以相當的罪刑。

  四月二十八日,北魏派尚書令李崇、左僕射元纂率騎兵十萬攻擊柔然。阿那瑰接到消息,驅趕良民二千、公私馬牛羊數十萬向北逃遁,李崇追了三千餘里,沒有追上,還師。

  元纂另派鎧曹參軍于謹率騎兵二千人追擊柔然,追到郁對原,前後十七戰,屢戰屢勝。于謹,是於忠的族曾孫,性格深沉,有見識和度量,涉獵經史。少年時,摒絕人事,居住在鄉間,不求仕進,有人勸他做官,于謹說:「州郡之職,從前的人看不起;朝廷高位,須等待時機到來。」元纂聽到他的名聲,延聘他到幕府。後來率輕騎出塞偵察,鐵勒部落數千騎兵突然掩至,于謹認為寡不敵眾,如果撤退,必定被追上,於是令所有騎兵散開,藏匿在叢林野草之間,又派人登上山崗,做出左右指揮,部署戰鬥的模樣。鐵勒望見,雖然懷疑有伏兵,但仗恃自己人多,進軍逼近于謹。于謹平常所乘的駿馬,一匹紫色,一匹黑嘴黃色,鐵勒人都認識,於是派兩人各乘一馬,突陣而出,鐵勒以為是于謹,爭相追逐;于謹率其他騎兵攻擊鐵勒追騎,鐵勒於是退走,于謹得以平安入塞。

  李崇的長史、巨鹿人魏蘭根勸諫李崇說:「以前沿著邊境設置各鎮,地廣人稀,於是徵發中原強宗子弟,或國家肺腑之族,寄望他們為帝國之爪牙。但若干年後,有司稱他們為『府戶』,當作廝養的差役,不能跟高貴門第通婚,以致被排擠出世家系統,而他們在內地的本族子弟,卻居於榮華顯貴的地位,彼此對照,理當憤怨。現在應該改鎮立州,分置郡縣,凡是府戶,一律恢復為平民,依照過去的規矩,依次選拔做官,文武兼用,恩威並施。如果這樣,國家就沒有北顧之憂了。」李崇把他的建議奏報朝廷,事情卻被擱置,沒有回覆。

  【華杉講透】

  宰相起於州郡,猛士起於卒伍

  于謹說以前的人看不起州郡之職,是指在《後漢書·梁竦傳》中,梁竦說:大丈夫在世,生前應當封侯,死後應當進忠烈祠享受香火。如果辦不到,就在家讀書,培養志趣。州郡官職,只是一場辛勞。

  梁竦說這話的時候,並非在家安心養志,而是自負才高,鬱郁不得志。這種好高騖遠,志在必得的態度,並不可取,他的命運,也不太好。人能得到什麼,是由命運決定,不是由才幹決定,自己哪有什麼資格看得上或看不上,宰相起於州郡,猛士起於卒伍,豈有隻能一步登天,不願循序漸進之理?

  5 當初,元乂幽禁胡太后以後,常常到北魏主元詡所居的宮殿旁值班,極盡諂媚,元詡於是寵信他。元乂出入禁中,總是令勇士手持兵器跟在自己前後,有時出宮到千秋門外休息,都圍上木欄拒馬,讓心腹之人防守,以防備被人突襲,求見他的士民,只能遠遠喊話而已。在他剛開始執政之時,矯情自飾,謙虛勤勉,時事得失,頗為關懷。既得志之後,開始驕傲剛愎,嗜酒好色,貪吝寶賄,奪取和賞賜都隨心所欲,以致綱紀壞亂。

  元乂的父親、京兆王元繼尤其貪婪放縱,與他的妻子各自收受賄賂,然後向有司請託辦事,沒人敢違背他。於是導致郡縣小吏也不能公選,州牧、郡守、縣令、縣長全是貪官。由此百姓困窮,人人思亂。

  武衛將軍於景,是於忠的弟弟,密謀廢黜元乂,元乂先發制人,把他貶黜為懷荒鎮將。後來柔然入寇,鎮民請求賑濟糧食,於景不肯給,鎮民不勝其忿,於是造反,抓住於景,殺了他。不久,沃野鎮民破六韓拔陵聚眾造反,殺死鎮將,改年號為真王,諸鎮漢人、夷人紛紛響應。破六韓拔陵引兵南侵,派別帥衛可孤包圍武川鎮,又攻打懷朔鎮。尖山人賀拔度拔和他的三個兒子賀拔允、賀拔勝、賀拔岳都勇敢而有才能,懷朔鎮將楊鈞擢升賀拔度拔為統軍、三個兒子為軍主,以抵禦衛可孤。

  6 北魏景明年初,世宗元恪命宦官白整為高祖元宏及文昭高后開鑿兩個佛龕於龍門山,都高百尺。永平年中,劉騰又為世宗開鑿一龕,至此前後二十四年,一共動用民工十八萬二千人,還未完成。

  7 秋二十七日,北魏朝廷下詔:「凡是現任朝官,依照法令,在七十歲退休的,可以發一半俸祿,直到終身。」

  8 九月,北魏朝廷下詔,命侍中、太尉、汝南王元悅入居門下省,與丞相、高陽王元雍參決尚書奏事。

  9 冬,十月十七日,任命中書監、中衛將軍袁昂為尚書令,並以中衛將軍名號開府儀同三司。

  北魏崔光去世

  10 北魏平恩文宣公崔光病重,北魏主元詡親自前往探視,拜他的兒子崔勵為齊州刺史,並為他撤去音樂,取消遊玩。十一月十五日,崔光去世,皇帝親臨弔喪,慟哭,為之減少膳食。

  崔光寬和樂善,終日怡然自得,從不生氣。於忠、元乂掌權用事,因為崔光是前輩,對他都很尊敬,政事也多向他諮詢決策,但是,他卻不能救裴植、郭祚及清河王元懌,時人將他比作張禹、胡廣(張禹事見公元110年記載,胡廣事見公元172年記載,都是明哲保身之人)。

  崔光臨死,舉薦都官尚書賈思伯為侍講。皇帝元詡跟從賈思伯學習《春秋》,賈思伯雖然顯貴,但傾身下士。有人問賈思伯說:「您是怎麼能做到不驕傲的呢?」賈思伯說:「衰敗來臨時就會驕傲,這怎麼是常有的事呢!」當時傳為雅談。

  11 十一月一日,日食。

  12 十一月二十二日,南梁尚書左僕射王暕去世。

  13 南梁最初只有揚州、荊州、郢州、江州、湘州、梁州、益州七州用錢,交州、廣州用金銀,其餘各州雜以穀米、布帛為交易媒介。皇帝蕭衍於是鑄五銖錢,錢的形狀完好,錢孔、錢邊及四周凸起全都完備。又另鑄一種沒有周邊凸起的,稱為「女錢」。民間私用古錢交易,不能禁止,於是朝議廢除銅錢。十二月六日,開始鑄鐵錢。

  14 北魏任命汝南王元悅為太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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