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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龍淵

2024-09-26 11:04:52 作者: 王覺仁

  為其所難者,必得其所欲焉;未聞為其所欲,而免其所惡者也。

  ——《墨子·親士》

  許虎仰面朝天躺在雪地上,雙目圓睜,已經沒有了呼吸。

  那架竹梯還靜靜地靠在旁邊的牆上,墨斗掉在屍體旁邊。

  酈諾、雷剛和眾工匠圍著屍體,所有人臉上都是萬般驚駭之色。

  

  「這、這才多高?」雷剛雙目通紅地盯著那架梯子,哽咽道,「就算失足掉下來,也不至於人就沒了吧?!」

  酈諾當然知道,許虎的死因絕非失足。

  這架梯子最高的踏步離地還不到一丈高,下面還有厚厚的積雪足以緩衝,姑且不說許虎身懷武功,身手比常人矯健得多,就算是普通人從上面失足墜落,頂多也就閃個腰或崴個腳,何至於立刻斃命?

  所以,結論很明顯——許虎是被人滅口了!

  酈諾不禁大為懊悔,恨自己太過大意,沒有儘早把許虎控制起來。

  「剛才有沒有人在這兒?」酈諾目光冷冽,掃視眾人,「有沒有人看見發生了什麼?」

  所有人都下意識地退了一步,個個把頭搖得像撥浪鼓。

  酈諾暗自一嘆,當即揮手屏退了眾人,只留下雷剛。

  許虎身上看不出任何傷口,而且在他們趕到之時,竹梯和屍體周圍的雪地上都沒有腳印,兇手到底是如何殺死了他?

  酈諾蹲下,把屍體的正面仔細檢視了一遍,沒發現任何異常,便叫雷剛把屍體翻個身。

  剛一翻動,酈諾便猛然發現雪地上竟然歪歪扭扭地寫著一個字——乙。

  這顯然是許虎臨死前寫下的。它代表兇手姓名中的一個字,還是另有含義?

  此時雷剛也湊了過來,一臉驚訝:「這字啥意思?」

  「咱們的人裡面,有叫這個字的嗎?」酈諾問。

  雷剛想了半天,搖搖頭:「據屬下所知,好像沒有。」

  此時酈諾也已把眾弟兄的名字想了一遍,的確沒有含「乙」字的。這個線索只能暫時存疑,酈諾接著開始檢視屍體的背面。

  這時,仇景和仇芷薇聞訊匆匆趕來,見狀也都是一臉驚愕。

  「這到底是咋回事?」仇景眉頭緊鎖,「許虎是怎麼死的?」

  酈諾搖搖頭,左手貌似不經意地在雪地上抹了一下,恰好把那個「乙」字抹掉了。

  仇景父女都沒注意,只有雷剛看到了這個小動作,不禁面露驚詫。酈諾暗暗給了他一個眼色。雷剛會意,雖仍滿腹狐疑,卻也只能緘默。

  酈諾繼續在屍身上仔細搜尋著。

  「這可真邪門了!」仇芷薇皺眉道,「咱們墨家到底藏著多少內奸?你們說,會不會是田君孺的人幹的?」

  酈諾想這個推測似乎也有道理。田君孺畢竟是黑旗旗主,若說這兒還潛伏著他的人也不奇怪。而且巨子令被劫當晚,他與許虎的衝突最大,確實有殺人動機。

  只不過,許虎是死在酈諾追查真相的這個節骨眼上,這又不像是田君孺所為,倒更有可能是蓄謀陷害田君孺的那個幕後元兇乾的——因為許虎已經暴露,此人才急於殺人滅口。

  「又是殺人不見血。」仇景也蹲在屍體旁看了起來,「跟上回石榮被殺一樣。」

  酈諾一聽,心裡驀然一動,連忙撥開屍體腦後的頭髮,凝神細看。

  突然,她的目光在某處頓住了。

  「仇叔,你說的沒錯,正是完全相同的殺人手法。」酈諾苦笑。

  仇景等三人的目光同時射過去,頓見屍體後腦勺的枕骨下方,赫然插著一根鋼針——與石榮的死法如出一轍!

  青芒和朱能策馬走在街上,兩旁人群熙攘,車馬川流。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閒天。

  「朱能,」青芒忽然道,「聽說你是零陵人?家人可都還安好?」

  朱能微微一怔,忙道:「是,屬下是零陵郡泉陵縣人。家父好幾年前就過世了,家母尚在老家,由我兄長侍奉。」

  「哦。不知令堂高壽?」

  「今年六十有七了。」

  「你就沒想把令堂接來,讓她老人家領略一下咱這大漢帝京的繁華,跟著你享幾年福?」青芒扭頭看著他。

  朱能嘆了口氣:「家母身子不大好,經不起舟車勞頓、長途跋涉。再說了,就我這幾百石的小官,哪有什麼福可享?跟著我只有吃苦的份兒。」

  青芒淡淡一笑,沒再說什麼。

  兩人又往前走了一段,街上越發擁擠。一群衣衫襤褸的乞兒正追著行人乞討,為首一個雖然蓬頭垢面,眼神卻十分機靈。

  他就是早被青芒「收編」的那個小乞丐頭——六喜。

  見青芒與朱能策馬而來,六喜迅速把目光拋向青芒,似乎在等他示意。青芒暗暗給了他一個眼色。六喜當即打了一聲呼哨,十幾個小乞丐立刻聚攏到他身邊。

  「瞧見那大胖子了嗎?」六喜朝朱能努努嘴。

  眾乞兒紛紛點頭。

  「這傢伙油頭肥腦,肯定有錢,今兒就吃定他了,沒給錢死也不走,都聽明白了嗎?」

  六喜一聲令下,眾乞兒立刻沖了過去,靈巧地鑽過擁擠的人群,一下就把朱能的坐騎團團圍住,然後高高舉起手裡的破碗,一片乞討聲瞬間灌滿了他的耳朵。

  朱能驟然被圍,脫身不得,不禁大為惱怒,舉起馬鞭作勢要抽。乞兒們卻絲毫不懼,個個睜大眼睛,既無賴又可憐巴巴地望著他。朱能哭笑不得,鞭子舉了半天卻不忍下手,只好從袖中摸了幾枚銅錢,隨手扔進幾個破碗裡。

  不料這一來,沒討到錢的乞兒們鬧得更凶,紛紛扯住了他的衣袖和褲腿,一副不依不饒的樣子。

  朱能唉聲嘆氣,無計可施,只好又把手伸進了袖中……

  他並不知道,就在他跟這群乞兒糾纏不清的時候,青芒早已悄然後退,掉轉馬頭,無聲無息地沒入了人群之中。

  見青芒已然脫身,站在遠處觀望的六喜得意一笑,又打了一聲呼哨。

  眾乞兒瞬間作鳥獸散。

  朱能又急又惱,同時又莫名其妙,手裡還捏著幾枚未及散發的銅錢,嘟嘟囔囔地罵了幾句,扭頭一看,身旁早已沒有了青芒的身影。

  「哎,人呢?」朱能大為困惑,牽著馬韁在原地團團轉,「老大,老大你去哪兒了?老大……」

  霍去病被夷安公主帶到了漪蘭殿前的一片空地上。

  漪蘭殿便是夷安公主的寢殿。身為外朝之臣,霍去病本不該到此,但夷安公主一向任性刁蠻,從不把宮廷禮制放在眼裡,所以霍去病也只能硬著頭皮跟她過來了。

  殿前空地的積雪已經被宦官宮女清掃一空,腳下石板隱隱泛出青色的光澤;場地邊上陳列著一排明晃晃的刀槍劍戟,兵器架上還掛著三四把長弓和幾副箭囊,一旁的木樁上繫著幾匹駿馬,其中赫然便有不久前被霍去病馴服的那匹汗血寶馬。

  「你弄成這樣是要做什麼?」霍去病不解。

  「這你都看不出來?本公主的練武場啊!」夷安公主得意揚揚道,「怎麼樣,是不是很威武、很有氣勢?」

  「呃……」霍去病環視一圈,煞有介事道,「公主的練武場,倒是讓我想起了一個地方。」

  「什麼地方?」夷安公主一喜,「是不是你們軍營?」

  「不是,是小時候村裡的麥場。」霍去病暗暗一笑,「每逢農閒,長輩們就在那兒耍槍弄棒,我跟小夥伴們就在那兒玩打仗啊、捉迷藏啊什麼的。」

  「你……」夷安公主又羞又惱,「你敢取笑我?竟敢把本公主的練武場比作你們村裡的麥場?!」

  霍去病憋著笑,故意繃著臉道:「那麥場的確跟你這練武場挺像嘛。對了,我還記得有個小夥伴把一條大黃狗當馬騎,還在我面前耀武揚威,結果你猜怎麼著?沒跑兩步便摔了個狗啃泥,門牙都摔掉了三顆!你想想那得多疼!」

  說著,他還誇張地吸了一口冷氣,仿佛摔掉門牙的是他。

  夷安公主咬著嘴唇一言不發,鐵青著臉盯著他。

  「怎麼啦?」霍去病一臉無辜地跟她對視著,「幹嗎這麼盯著我?」

  片刻後,霍去病終於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見他竟然還敢笑出聲,夷安公主愈怒,手中馬鞭一揚,忽地一下抽了過來。霍去病閃身躲過:「哎,有話好好說,怎麼動起手來了?」

  「你就是皮癢,欠抽!」

  夷安公主氣急敗壞,把牛皮鞭子舞得呼呼生風。霍去病面帶笑容,左閃右躲:「哎,我說,差不多就行了啊,別逼我還手。」

  兩人都還騎在馬上,手裡拽著韁繩,身體大幅搖擺,把兩匹馬兒搞得無所適從,不時焦躁地噴著響鼻。

  「你還手啊!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大能耐!」

  「有能耐也不能跟你使。您公主殿下是天潢貴胄、金枝玉葉,萬一有個閃失,我可擔待不起。」

  「你也知道本公主是天潢貴胄,那你還敢出言取笑?」

  「好好好,我道歉行了吧?」霍去病一手提著馬韁拼命閃躲,一手舉起作投降狀,「都是我不對,我不該出言不遜,惹怒公主。」

  夷安公主一聽,心裡稍稍舒服了些,手上卻還是不依不饒,「既然不對就更該打,否則你不長記性。」

  見她一副得理不饒人之狀,霍去病知道這麼躲下去也不是辦法,索性瞅了個空當一把抓住鞭梢,輕輕一笑:「公主,我看你也打累了,歇會兒吧。」

  夷安公主冷哼一聲,用力往回拽,可惜鞭子就像長在了霍去病手上,幾乎紋絲不動。

  「放手!」她滿臉漲紅,厲聲喝道。

  霍去病又是一笑,鬆開了手。

  不料此時夷安公主正在使勁,被他這一放便失了重心,頓時「哎呀」一聲,整個人仰面朝天從馬背上跌了下去。

  霍去病大驚,瞬間騰身而起,趕在落地之前一把抱住了她。

  一陣脂粉香味伴著年輕女子特有的體香猛地鑽入鼻孔。霍去病不由心旌一盪。恍惚間,他看見懷裡躺著的人竟然是當初在華陽街抱住的那個仇芷若。

  此時,夷安公主的臉也早已「唰」地一下紅到了耳根。

  見霍去病痴痴地看著她,絲毫沒有放開的意思,夷安公主嘴上說著「快扶我起來」,可身體卻一直很「誠實」地靠在他的懷裡。

  她感覺到了霍去病胸腔里強勁有力的心跳。這種感覺讓她無力抗拒,也無意抗拒……

  之前被她遠遠支開的一群宦官宮女紛紛跑了過來,一個個失聲驚叫。霍去病終於清醒過來,趕緊把她扶起,然後急退了兩步,兩隻手還下意識地在身上擦了擦,難堪和窘迫一覽無餘地寫在了臉上。

  夷安公主本來也窘得要死,可一看他的樣子,便揮手止住了那些飛奔而來的宦官宮女,然後朝霍去病逼近了兩步,獰笑了一下:「霍去病,光天化日,當著那麼多下人的面,你竟敢抱著本公主不撒手。說,你到底是何居心?!」

  「我……」霍去病慌忙俯首抱拳,「一時情急,失了禮數,還望公主恕罪。」

  夷安公主看著他,在心裡歡快地大笑了幾聲,臉上卻一片冰冷,「要讓本公主寬恕你也可以,只是你得答應我一個條件。」

  「請公主明示。」霍去病現在自覺「理虧」,也想趕緊脫身,遂不敢反駁。

  「你得教我武功,從今天開始!」夷安公主背起雙手,揚了揚下巴,一副把霍去病捏在掌心的樣子。

  霍去病一聽,不禁啞然失笑。

  原來這個刁蠻公主所謂的「要事」,竟然是這個。

  「公主此言當真?」

  「當然是真!老早我就讓父皇給我找一位師傅了,只是父皇一直不答應……」

  「想跟我拜師學藝也可以,只是……」這下輪到霍去病抖擻起來了,窘迫之色從他臉上倏然消失,而且還有意模仿夷安公主方才的口吻。

  「咱們得約法三章。」霍去病背起雙手,揚了揚下巴。

  「你說!只要你肯真心教我,別說三章,三十章我都答應。」夷安公主如願以償,心裡樂開了花,也就顧不上理會他的拿腔拿調。

  「一,既要拜我為師,便要尊師重道。從今往後,不可再對為師沒大沒小、任性使氣,也不可再擺你公主的譜,辦得到嗎?」

  哼,還沒教就端起架子來了!夷安公主心裡嘀咕,嘴上卻道:「沒問題。」

  「二,你若誠心學藝,便要老實聽話。從今往後,我說一你不能說二,我說東你不能往西。」

  「啥?」夷安公主眼睛一瞪,「那你要是居心不良,想害我怎麼辦?」

  「你瞧,才說兩條你就受不了了,還說什麼『三十章都答應』。」霍去病嘆了口氣,「算了,看來你我沒有師徒緣分,公主還是另請高明吧。」說完,轉身就要上馬。

  「站住!」

  霍去病回身,淡淡道:「你說什麼?」

  夷安公主一怔,旋即反應過來,只好不情不願道:「那個……請留步。」

  「請誰留步?」

  「請……請師父留步。」

  霍去病面無表情,心裡卻哈哈一笑。「這麼說,第二條你算是答應了?」

  夷安公主無奈地點點頭。

  「那好。第三,拜師之事,你我皆須保密,對外不可透露半分;在人前,你還是公主,我還是校尉,不可壞了規矩;在人後嘛……還是那句話,我是師,你是徒,我說什麼你都得聽著,不可亂了尊卑。」

  夷安公主聽完,不由嘴唇緊抿,臉上一陣紅一陣白,顯然在進行激烈的思想鬥爭。

  霍去病也不急,抬起頭來悠然望天。

  半晌,夷安公主才跺了跺腳,沒好氣道:「行了行了,都聽你的。」

  「好。那為師現在就教你第一樣功夫。」

  夷安公主喜出望外:「真的?」

  霍去病徑直走到她面前,抬腳碰了下她的鞋尖:「把腿分開,與肩同寬。」

  夷安公主一怔,趕緊照做。

  「下蹲。」

  「抬頭,挺胸,收腹。」

  「背要直,別跟只蝦似的。」

  「目視前方,不要東張西望。」

  霍去病連聲下令。夷安公主雖然很是彆扭,但為了學藝,只能全部照做。

  「雙手握拳,手心朝上,平舉放在腰間,好,不要動,就這麼站著。」

  霍去病說完,忽然舉步離開,翻身上馬。

  「喂,你去哪兒?」夷安公主詫異道。

  「你叫我什麼?」霍去病臉色一沉。

  「請問師父……要去哪兒?」夷安公主只好改口。

  「我回軍營啊。」

  「什麼?」夷安公主「呼」地一下站了起來,「你讓我在這蹲著,你回軍營?」

  霍去病定定地看著她,不答話。

  夷安公主明白他的意思,只好又照剛才的架勢蹲了回去,嘴裡仍不服氣道:「你不是要教我功夫嗎?豈能說走就走?」

  「我現在就在教你功夫。這叫扎馬步,是每個練武之人必學的基本功,懂嗎?」霍去病淡淡道。

  「那……那得扎多久?」

  「兩刻,之後起來活動一會兒,然後再做。」

  「兩刻?!」夷安公主忍不住又瞪圓了眼,「你想累死我啊?」

  「你以為練武那麼容易嗎?」霍去病一笑,「你不想學就算了,本來身為天潢貴胄、金枝玉葉,就沒必要吃這苦頭,對吧?」

  「你別把人看扁了!」夷安公主梗著脖子道,「我從來就不是那種嬌里嬌氣的公主。」

  「好,有志氣,為師就喜歡你這樣的徒兒!」霍去病朗聲說著,同時掉轉馬頭,一夾馬腹,坐騎疾馳而去,「好好練吧,為師走了。」

  夷安公主心裡「咯噔」了一下,因為她聽見了「喜歡你」這三個字。至於這句話里的其他字,則被她自動忽略掉了。

  直到霍去病的身影即將消失,夷安公主才猛然回過神來,衝著他的背影喊:「喂,你還沒說讓我做幾次呢。」

  茂陵邑,東門。

  青芒坐在城門附近一家茶肆的角落裡,正獨自一人垂首沉思。

  忽然,外面街道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然後停在了茶肆門口。

  片刻後,一個年輕男子匆匆走了進來,徑直來到他面前坐下,輕聲道:「師父……」

  來人正是孫泉。

  「有動靜了?」青芒倒了一碗茶,放到他面前。

  孫泉端起碗,咕嚕咕嚕一口喝光,抹了抹嘴,「您剛走一會兒,那朱坤便牽著一頭毛驢,偷偷從後門溜了出去。我和劉忠跟了他大半座城,最後看見他進了青鸞街的一處宅院,現在劉忠還在那兒盯著。」

  「青鸞街?」青芒眉頭微蹙,「是官宅嗎?」

  「不像,看上去是一座偏僻冷清的宅子。」

  「朱坤帶了劍沒有?」

  「八成是帶了,我看他身上斜挎著一個包裹,長長的。」

  青芒眸光一閃,旋即站起身來,「走。」

  內史府後院的一間屋裡,酈諾、仇景、仇芷薇、雷剛圍著一盆炭火坐著,個個神色凝重,一言不發。

  半晌,酈諾率先打破了沉默:「現在事情已經很明顯了,巨子令被劫當晚,許虎假意和雷子一起追那賊人,其實是故意把雷子引到田君孺院外,以便讓他做個見證。許虎先是從田君孺院外搜出事先藏好的夜行衣,把咱們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到田君孺身上,然後又借搜查巨子令之機,把那個空匣子放到田君孺屋中,從而坐實田君孺劫奪巨子令的罪名。如今看來,那天晚上發生的所有事情,包括今天許虎被殺,應該都是同一個人所為,或者說是同一個人在幕後操縱了這一切。」

  說完,酈諾停頓了一下,又補充了一句:「而且可怕的是……這個人,就在我們身邊。」

  仇景、仇芷薇和雷剛聞言,不由面面相覷。

  「難道不會是田君孺報復殺人嗎?」仇芷薇道,「他恨虎子那天抓住了他,所以就命潛伏在咱們身邊的奸細殺了虎子,這不也說得通嗎?」

  「這當然也說得通。」酈諾淡淡一笑,「可田君孺為何早不報復晚不報復,偏偏在我追查許虎的時候出手?要知道,我一旦把許虎的事查清了,就等於還了他清白,那他為何要在這個時候殺許虎?這不是太愚蠢了嗎?」

  仇芷薇語塞。

  「還有,」酈諾接著道,「現在我們已經知道,許虎和石榮是被同一個人所殺,而這個兇手顯然與田君孺沒有關係。因為那晚石榮被殺時,田君孺已經被我們控制了,且已被我們認定為搶奪巨子令之人,他既沒有機會也沒有理由殺石榮。換句話說,只有擔心暴露的人,才有理由殺人滅口,不是嗎?」

  仇芷薇頓時啞口無言。仇景和雷剛也頻頻點頭。

  「這麼說,咱們全都落入那個幕後元兇的圈套,錯怪田旗主了?」仇景道。

  「恐怕是的。」酈諾苦笑。

  「如果說那個元兇就藏在咱們身邊,那巨子令不也還在嗎?」仇芷薇問。

  「沒錯。」酈諾道,「巨子令肯定在此人手上。」

  「那就搜!」仇芷薇霍然起身,一臉義憤,「把所有人的房間裡里外外全都搜一遍,我就不信找不出來!」

  「就一塊巴掌大的東西,隨便哪兒不能藏?你怎麼搜?」酈諾無奈一笑,「再說了,這個元兇策劃了一場如此龐大而周密的陰謀,其心機和謀略遠非常人可及,他怎麼可能把巨子令放在身邊被你搜到?」

  「旗主說得對,這傢伙沒那麼傻。」雷剛附和道。

  「你罵誰呢?」仇芷薇眼睛一瞪,「他不傻,那就是我傻,對吧?」

  雷剛這才意識到自己嘴快了,慌忙賠笑道:「芷薇姑娘息怒,我不是那意思,我……我就是嘴欠,胡說八道,你別往心裡去。」說完輕輕打了自己一個嘴巴。

  仇芷薇重重哼了一聲,這才氣鼓鼓地坐了回去。

  「酈旗主,」仇景想著什麼,忽然道,「你方才檢查許虎的屍體,有沒有發現什麼線索或是可疑之處?」

  「沒有。除了經您提醒,從他腦後發現的那枚兇器外,別的都沒發現。」

  雷剛瞥了她一眼,不太自然地摸了摸鼻子。

  仇景蹙眉思索:「殺石榮,是把鋼針射入天靈蓋;殺許虎,則是把鋼針射入腦後。如此陰狠詭譎的殺人手法,既要有準頭,又要有力道,若非多年習練,絕對無法辦到。眼下既然沒有別的線索,咱們不妨以此入手查一查。」

  「仇叔所言甚是。」酈諾贊同道,「事不宜遲,咱們馬上分頭去查,看到底是何人有如此深藏不露的『本事』。」

  「可就算有這本事,他平時也不會顯露,該怎麼查?」仇芷薇忽然問道。

  「不難。」酈諾淡淡一笑,「就找那些平時喜歡玩吹管樂器的人。」

  「吹管樂器?」仇芷薇大為不解。

  雷剛一時也摸不著頭腦。

  仇景略為思忖,目光一亮:「酈旗主果然機敏過人!石榮和許虎都是死於吹管類的暗器,所以兇手平時很可能會以吹奏吹管樂器為掩護,目的其實是練習暗器發射。當然也不排除兇手是真喜歡吹管樂器,從而悟出了這種詭譎的殺人手法。」

  仇芷薇和雷剛恍然大悟。

  「仇叔所言,正是我想說的。」酈諾正色道,「這樣吧,為了防止兇手察覺脫逃,咱們索性也別暗中查了,乾脆公開搜!我建議,凡是藏有吹管樂器的,一旦搜出,立刻把人控制起來,不論他在咱們墨家是什麼身份!」

  青芒和孫泉策馬趕到了青鸞街,與劉忠會合後,問清了朱坤所進的宅子,便讓二人先行離開,旋即獨自從後院翻牆而入。

  這是一座白牆灰瓦的兩進宅院,看上去荒涼冷清,似乎久已無人居住,眼下更是空無一人。青芒從後院摸到前院,看見一頭毛驢拴在正堂前的門廊下。從大門到正堂之間的雪地上只有一串驢蹄印,說明目前屋裡只有朱坤一人。

  可他到底來此做什麼?難道是要跟他所說的那個「恩師」見面?

  青芒滿腹狐疑,悄悄繞到正堂後面,透過一扇挑開的窗戶往裡窺視。

  如孫泉所言,朱坤肩上斜挎著一個長長的包裹,此刻正在屋裡來回踱步,神情有些焦躁,似乎還有一絲緊張。

  就在這時,正堂前忽然傳來一陣雜沓的腳步聲,青芒下意識地伏低了身子。

  稍頃,正堂大門被推開,幾名侍衛大步跨入,精悍的目光把屋裡掃視了一圈,旋即分立大門兩側。然後,一個身披黑袍、頭戴斗篷的男子才邁著沉穩的步履緩緩走進來。朱坤趕緊畢恭畢敬地迎上去,俯首長揖:「小民拜見丞相。」

  丞相?!

  公孫弘掀開斗篷,溫和一笑:「老夫有事耽擱,讓朱先生久等了。」

  「不不,小民也是剛到。」朱坤誠惶誠恐道。

  二人落座,公孫弘瞥了眼朱坤身上的包裹:「東西帶來了?」

  「帶來了。」朱坤取下包裹,小心翼翼地掀開,雙手捧起那把古劍,呈到公孫弘面前。

  公孫弘目光一亮,伸手接過,「唰」地一下拔劍出鞘。

  寶劍發出一陣龍吟之聲,閃閃寒光映入了他的眼眸。

  公孫弘眯了眯眼:「好劍!朱先生可知此劍來歷?」

  「回丞相,小民略有所知。」

  窗外的青芒聞言,不由冷然一笑——不出所料,這個朱坤果然隱瞞了真相。

  「說來聽聽,也讓本相長長見識。」公孫弘微笑道。

  「不敢不敢,小民見識淺陋,判斷不一定準確,只能姑妄言之,有恐貽笑方家,丞相姑妄聽之即可。」

  「不必謙虛了,說吧。」公孫弘收劍入鞘。

  「是。」朱坤躬了躬身,清了清嗓子,「據小民所知,此劍應鑄於春秋年間,據說早在戰國末年便已失傳,不料今日竟重現於世,實在令小民震驚不已、激動萬分!不瞞丞相,適才在敝宅,秦尉丞剛一拿出此物,小民便一眼認出來了,當時差點就泄露了內心的激動之情……」

  好你個朱坤,戲演得可真好!

  青芒不禁在心中冷笑。明明是「震驚不已」「激動萬分」,一開始卻一口一個「贗品」「不入流」,還裝出一副不屑一顧、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樣子,現在看來無非都是欲擒故縱的把戲。

  朱坤咽了口唾沫,平復了一下激動的情緒,接著道:「凡天下鑄劍之人,皆視此劍如同聖物一般,然空有瞻仰膜拜之情,卻斷無親眼目睹之幸。小民萬萬沒想到,竟然會在有生之年得以親睹!想當年,小民師從北冥先生學習鑄劍之術……」

  「行了,別扯遠了。」公孫弘不耐煩地打斷他,「既然說得這麼玄乎,那你就直接告訴本相吧,此劍到底何名?」

  這也是青芒最想知道的,聞言不由屏住了呼吸。

  「回丞相,此劍名為『七星龍淵』!」

  七星龍淵?!

  青芒渾身一震,腦子裡「轟」的一聲,險些叫出聲來。

  雖至今仍然失憶,但他知道,「七星龍淵」是享譽天下的十大名劍之一,並且是有史以來的第一把鐵劍,其堅韌和鋒利程度遠遠超越此前的所有青銅劍!

  在青芒的記憶中,十大名劍分別是:軒轅、湛盧、赤霄、太阿、七星龍淵、干將、莫邪、魚腸、純鈞、承影。當然,這些古劍不全是真實存在之物,其中只有一部分可見於古籍記載,其他則源自口耳相傳的上古傳說。

  不過,「七星龍淵」卻的的確確是真的存在,在春秋古籍《越絕書》《吳越春秋》中,均有關於它的記載。只是青芒斷然不會想到,這把千古名劍居然一直在自己手中,而且還是父親留給自己的家傳之寶……

  屋內,公孫弘一聽,頓時也驚詫不已,脫口道:「七星龍淵?就是古代鑄劍鼻祖歐治子所鑄的那一把?」

  「正是!」朱坤道,「據《越絕書》所載,歐治子『鑿茨山,泄其溪,取山中鐵英,作劍三枚,曰龍淵、太阿、工布』。其中,龍淵劍便是自古以來的第一把鐵劍,可謂冠絕當世、遺澤百代,其鋒利程度遠勝於此前風靡天下的青銅劍。」

  公孫弘有些動容,忍不住又把劍拔了出來,凝視著光芒四射、寒意逼人的劍刃,伸出手指在上面摩挲了一下,道:「此劍為何取名七星龍淵?」

  「回丞相,相傳,歐治子鑿開茨山,引山中溪水至鑄劍爐旁,修築了七個鑄劍池,且呈北斗七星之狀環列,故名『七星』;寶劍鑄成後,俯視劍身,如登高山而臨深淵,恍惚間似有巨龍盤臥其間,故名『龍淵』。二者合稱,便是『七星龍淵』。」

  「原來如此。」公孫弘恍然,旋即注意到劍鐔上的那顆玉石以及刻於其上之字,不由眉頭微蹙,「這『法章』二字又是何意?」

  「丞相不愧是當世大儒,一眼便認出了這兩個戰國文字,學識令人欽佩!」朱坤一臉諂媚道。

  「這有什麼?」公孫弘矜持一笑,「年輕時寒窗苦讀,什麼文字沒見過?不過現在年老昏聵,也記不得這是哪國文字了,更不記得其含義為何。」

  「小民只需稍稍提醒,丞相便知這『法章』二字的含義了。」

  「哦?你說。」

  「這是當年的齊國文字。」

  「齊國?」公孫弘稍加沉吟,忽然眼睛一亮,「這『法章』莫非便是齊襄王?」

  「正是。丞相果然博聞強識!」

  「這麼說,這龍淵劍最後是落入齊襄王之手了?」

  「據小民聽恩師北冥先生講,當年此劍被齊襄王所得。齊襄王后來傳位於齊王建,而此劍亦由齊王建賜給了他的舅父兼寵臣——當時的齊國丞相後勝。」

  窗外,青芒不由一怔。

  看來自己的直覺沒錯,這把龍淵劍尚有其他淵源,並不單純與齊襄王有關。換言之,自己很可能不是齊王后人。可現在聽朱坤這麼說,難道自己是齊相後勝的後人?

  若事實果真如此,那就太讓人失望、也太讓人難堪了。

  青芒無聲苦笑。

  後勝此人庸懦貪財,當年私下收受秦國厚賄,屢勸齊王西面事秦,既不修攻戰之備,亦不助五國御秦,以致秦軍兵臨城下,最後又勸齊王投降,終被滅國,為天下笑。時人為此編了一首歌謠:「悲耶,哀耶,亡建者勝也!」

  倘若這樣的人竟然是自己的祖先,豈不是令人蒙羞汗顏、無地自容?!

  「後勝?」公孫弘冷然一笑,面露鄙夷之色,「齊王建竟然把龍淵劍賜給了這傢伙,簡直是在辱沒這把名劍啊!」

  「是的,小民對此也深感惋惜。」

  公孫弘若有所思:「秦穆有沒有跟你說過,他這把劍是從哪兒來的?」

  朱坤笑了笑:「起初他騙小民,說這是他賭博贏來的,小民當然不信,便逼了他一下。他只好承認說,這龍淵劍是他的家傳之寶。」

  「哦?」公孫弘意味深長地一笑,「這就有趣了。難不成,那個臭名昭著的後勝竟然是秦穆的先人?」

  「起初小民也這麼想,只是……這兩人的姓氏對不上。」

  「自齊國滅亡,迄今已有百年。」公孫弘捋著下頜的白須,「這百年間,天下板蕩,兵戈不休,顛沛流離之下,改名換姓者屢見不鮮。更何況,後勝身後留下了千古罵名,其後人若不想被世人戳脊梁骨,把姓改了,隱藏身份,不也很正常嗎?」

  青芒在外面聽了,不由黯然神傷。

  如此說來,自己還真有可能是後勝的後人……

  不對,青芒驀然想起,父親把劍交給自己時,不是說過這把劍是高祖父傳下來的,象徵忠信高潔之家風嗎?若如此,因貪賄而賣國的後勝怎麼可能稱得上「忠信高潔」?又怎麼可能是自己的先人?

  看來,自己的身世還是沒有這麼簡單,其中必定還有隱情。換言之,這把龍淵劍很可能在齊國滅亡後便易主了,落到了別人……不,是落到了自己真正祖先的手中。

  果不其然,青芒剛想到這裡,裡面的朱坤便道:「丞相言之有理,只不過……」

  「不過什麼?」

  「小民曾讀過一些齊國野史,據稱,齊王建亡國之後,便被秦王流放到了邊遠之地,形同囚犯,而後勝則因滅齊之功被秦王賜予高官厚祿。齊王建悔不當初,痛定思痛,便暗中聯絡了一些心懷忠義的舊臣,命他們不惜一切代價殺掉後勝及其家人,以解心頭之恨。不久,後勝果然遭遇滅門慘禍,闔家上下數十口人全部被殺,無一倖免。若此野史記載為真,秦尉丞便不可能是後勝的後人。」

  青芒聞言,有一種如釋重負之感——不出所料,自己的先人並非後勝,而很可能是朱坤口中那些心懷忠義的齊國舊臣之一。先人奉齊王之命殺了後勝,奪取了龍淵劍,然後將其傳給後人,一直傳到了父親和自己手中。

  屋內,公孫弘聽完朱坤之言,面色微慍。作為世人口中的「當世大儒」,他一向自詡學富五車、滿腹經綸,可偏偏從未讀過有關後勝下落的史料,如今聽朱坤說得頭頭是道,臉上自然有些掛不住,便道:「你自己也說了,這只是野史,充其量只能做茶餘飯後之消遣,豈可當成確鑿無疑之事?」

  朱坤察言觀色,知道自己逞能了,忙道:「是是是,丞相所言甚是!小民粗鄙,不學無術,貽笑大方了。」

  公孫弘沒再說什麼,換了個話題:「對了,這龍淵劍既是無價之寶,又是秦穆家傳之物,他怎麼會願意交給你呢?」

  「回丞相,」朱坤狡黠一笑,「秦尉丞向小民請教這把劍的來歷,小民便略施小計,告訴他小民也不知道,只能去問小民的恩師。他沒辦法,便把劍交給小民了。」

  「這就奇了。」公孫弘眉頭微蹙,「這劍明明是他祖傳的,他為何不知其來歷?」

  「小民也這麼問過他,可他說確實不知道。」朱坤道,「他甚至連此物是名劍『七星龍淵』都毫不知情。」

  公孫弘聞言,不由沉吟起來。

  他一直覺得秦穆來路不明,並懷疑「秦穆」這個身份有假,所以此次就以朱坤、朱能為餌暗中調查,目的便是弄清秦穆真正的家世出身。通過方才與朱坤的討論,公孫弘初步認定秦穆是後勝的後人,可現在他不免又懷疑起來:如果這個判斷是對的,那麼秦穆似乎沒理由不知道他的祖傳之劍是七星龍淵。因為後勝的後人即使怕背負罵名,頂多就是把姓改了,沒必要把此劍的來歷也隱瞞吧?

  由此看來,秦穆的先人還真不一定是後勝。

  難道,朱坤所說的那個野史記載是真的?秦穆的先人是奉齊王命將後勝滅門的齊國舊臣之一?此人將後勝滿門屠戮後奪取了龍淵劍?

  是不是因為這個手段不那麼光彩,所以這傢伙才不把龍淵劍的來歷告知後人,故而秦穆對此一無所知?

  沉吟片刻後,公孫弘心裡隱隱作出了一個決定,便對朱坤道:「你方才說的那個北冥先生,現住何處?」

  「回丞相,恩師目前在終南山玉柱峰的老君廟旁隱居。」

  「此事,你有沒有告訴秦穆?」

  「小民只說恩師隱居終南山,具體處所未曾跟他透露。」

  窗外,青芒聽到這裡,忍不住心中一凜:公孫弘問這話是什麼意思?

  屋內,公孫弘看著朱坤,臉上重新泛出和煦的笑容:「朱先生,有關秦穆的事,本相大致都清楚了,你把這龍淵劍還給他吧,今日辛苦你了。」

  「還給他?」朱坤一怔,「丞相之前不是說……」

  「不必了。」公孫弘抬手止住他,同時站起身來,「此事就到此為止。你從沒見過本相,本相也從沒見過你。明白嗎?」

  朱坤會意,連連點頭:「明白明白。」

  「很好。」公孫弘又露出一個溫和的笑容,旋即給了一名侍衛一個眼色,然後大步走了出去。其他幾名侍衛緊隨其後。

  那名侍衛走了過來,從袖中掏出一隻黑袋子,微笑著塞進他懷裡:「朱先生,這是丞相犒勞你的。」

  「這……這怎麼好意思。」朱坤笑逐顏開,打開袋子瞥了一眼,眼前頓時一片金光燦爛——裡面至少裝了六七塊金餅。

  「對了,丞相還有一句臨別贈言給你。」侍衛道。

  「小民洗耳恭聽。」

  侍衛笑了笑,左手搭上他的肩膀,把嘴湊到他耳旁:「丞相說,世上只有一種人能夠保守秘密……」

  話音未落,朱坤便聽到了一聲利器刺入皮肉的鈍響。

  朱坤雙目圓睜,下意識低頭看去,一把雪亮的環首刀已深深刺入了他的身體。

  「……這種人就是死人。」

  侍衛微笑著說完這句「臨別贈言」,猛然把刀抽了回去,旋即奪回金子,抓起案上的龍淵劍,頭也不回地揚長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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